第八章 穗矢日記（二）——家
「神奈里，都治隊長，還有你，過來一起吃飯吧……」
穗矢呆在原地，一邊這樣幻想著，一邊問著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幻想著。他曾經也有過這樣的想法嗎？確實，阿良還在的時候，自己每天都會叫他來吃飯，畢竟他已經是家人了……
但是在這之前呢？阿良是流浪的孩子，他的童年都在流浪中度過。若是他沒有遇見自己，會不會也淪為索爾特的犧牲品呢？穗矢這樣想著，那孩子哪裡是惡鬼，她也不過是這個時代的犧牲品罷了。所有的流浪的孩子，面對著索爾特軍團，就像各種鮮嫩美麗的果實，一併被投入最醜惡的野獸的口中。
「神奈里，都治隊長，對不起……我失敗了……」
穗矢低著頭，緩緩朝著神奈里那邊走回。神奈里看著地上，微微搖頭，一副看透世俗的樣子，都治閉著眼，靜靜等待著死亡。
「去醫院吧，神奈里。」
「無所謂。我們改造人，哪怕這裡受傷，只要包紮好坐著不動，過會兒就能止血了。」
空氣又回歸沉寂。穗矢看向隧道盡頭，又一次，他依然什麼都做不了。說絕望，也不至於，畢竟神奈里還活著，但他一定掙扎到了極點，畢竟這世上，有遠比絕望可怕的事。
穗矢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瘋了，他竟打開後備箱，從行李箱拿出炊具，大米，午餐肉，調味品，又從后座里拿了幾瓶水，再去隧道外取了些干木材，生火蒸起了米飯。神奈里坐在一旁，越發看不明白，但穗矢已經滿面滄桑，她不再忍心打攪。都治微微睜開眼睛，對這一切已毫不在乎。
過了些許時光，穗矢在略顯粘稠的米飯里倒入照燒汁，混合均勻後逐個兒捏成八個飯餅，在表面抹上沙拉醬，又將幾分鐘前切片的午餐肉放在鍋里干煎，待煎出焦黃色，穗矢在四個飯餅上疊好兩大片午餐肉，再把另外四個飯餅蓋上去，捏成四個飯糰，回鍋繼續加熱。幾分鐘後，穗矢打開鍋蓋，香甜的氣味很快充滿了隧道，給四個小傢伙裹上海苔，美味的飯糰終於出鍋了。
穗矢將飯糰用紙包好，分給神奈里，都治。神奈里沒說什麼，低頭大口吃了起來，都治則點頭表示答謝，可惜他只能捧在手裡了。
「還有一個是留給我嗎？」
「那倒不是……」
穗矢看向奈奈離開的隧道那頭，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幾分鐘過去了，見神奈里火速消滅一個飯糰，都治便把自己那份讓給她吃，穗矢把兩個飯糰捧在手裡，靜靜坐在二人對面。
遠處，一個芝麻粒大小的身影慢慢放大，奈奈的臉在視野中漸漸清晰。穗矢看著她，她已不再像之前殺氣凜然，而是失了神，不知在看向何處。見她杵在原地，穗矢向她招手，喊道：
「那個……先來吃飯吧！」
奈奈看見穗矢三人坐成一個「L」形，那個空缺的角似乎是為她準備的，但神奈里正死蹬著她，眉頭幾乎要擠到眼睛裡。穗矢見狀，示意神奈里先冷靜下來。
「沒事的，你過來吧。」
奈奈猶豫片刻，朝著穗矢身邊慢慢過來了。待奈奈坐定，穗矢一言未發，將飯糰遞到奈奈手中。神奈里看著這一幕，簡直要氣成一個球，把剩下的飯糰一口吞下，還不小心嗆到直咳嗽。
「這是你們的圈套嗎？」
「你覺得是就是吧。」
「我認真的。」
奈奈凝視著穗矢的雙瞳，目光深沉，眉頭微鎖。
「不要這樣看著我……唉，我只感覺這樣能讓我輕鬆點兒。至於是不是圈套，我說了也不算。」
穗矢回過頭，目光有些閃爍。奈奈放下飯糰，從手掌心釋放出肉芽，朝神奈里二人說道：
「你們兩個，不要動。」
「聽她的，神奈里。」
神奈里抿著嘴撇過頭，奈奈將肉芽填充入神奈里右腿的傷口中，不一會兒，神奈里的傷口竟恢復如初，那肉芽與神奈里的肉體完美融合了。見狀，穗矢拔出插在都治腹中的肋骨，不要兩分鐘，都治也恢復如初了。都治摸了摸傷口癒合的地方，難以置信地看著奈奈。
「我什麼都不欠你們了，別再套路我了。」
奈奈轉身準備離開，穗矢伸手遞出飯糰，想將她挽留。
「吃完再走吧。」
「我吃人，你不知道？」
「對不起……神奈里，你吃吧。」
穗矢收回手，把飯糰遞給氣鼓鼓的神奈里，這時奈奈卻回過頭拉住穗矢，拿走飯糰，低頭揭開包裝紙，沉著臉說道：
「別拿走我的東西。」
奈奈咬下一小塊飯糰，香甜的醬料與午餐肉一起化在口中。愣了幾秒，她慢慢吃掉剩下的飯糰，直到飯糰剩小半個手掌大小，奈奈的手突然顫抖起來，她緊咬著牙，兩行淚不爭氣地從臉頰上流淌下來。
穗矢拿出紙巾，幫奈奈擦掉眼淚，連自己也鼻子泛酸，說道：
「放開哭吧。」
終於，奈奈再也不用壓抑自己了。她緊緊抱住穗矢，在穗矢的懷裡放聲哭喊著，穗矢撫摸著奈奈的頭，淚花亦閃爍於雙眼。神奈里和都治悄悄回到車上，小聲討論起來。神奈里說，仔細想來，那女鬼挺讓人矛盾的，她要是真惡人，自己早就死了；都治則說，或許這世上本沒有鬼呢，鬼也是人造出來的啊。
但是對於穗矢，奈奈和阿良一樣，只是個可憐的孩子。不需要太多交流，只是亂世下相遇，就足以讓他們共情，畢竟就他們而言，都只是任時代宰割的果肉罷了。本質上說，他們都是一類人。
他們都需要一個家。
事後，穗矢為此寫下一篇日記，裡面有一段這樣寫道：
「……後來奈奈說我救活她的時候，她真的很想掐死我，那一瞬，她覺得我和以前救她的那個混蛋農場主簡直過於相似，但出於情理，她只是選擇了離開。至於為什麼又回來找我，她不想告訴我，不過我還是向她坦白，我當時之所以想做飯，其實是想吸引她回來。她只捶了捶我的腦袋，這事兒就當過去了，她還警告我，叫我忘掉前面她抱我的事情，別想再占她便宜，然後從我箱子裡翻了件毫不合身的大衣披了上去。
關於她曾經被騙的那麼慘，奈奈表示不需要同情，叫我們把她當成一個正常的改造人對待。不過有一個很嚴肅的問題擺在她面前，接下來她要去哪裡呢？即使奈奈不想繼續殺人，她是殺人犯的事實已無法改變。本質上說，神奈里和都治都是拒絕的，但我還是私自決定讓她加入我們，一起去南方尋找陣營。奈奈也沒有拒絕，她說，反正自首也難免死刑，不如跟我們去南方消遣消遣也好。
但是都治隊長卻猶豫再三，言下之意，他今天過來救我們是出於良心，但真要去南方投身革命，他還沒做好覺悟。不過神奈里拋了句狠話，說都治要是不來，這輩子都看不起他。講真這話挺無聊的，但我想，都治心裡還是喜歡神奈里，所以他說：『沒有我，你這小冒失鬼遲早死在路上』，然後就加入了我們。
神奈里嚷嚷著說飯沒吃飽，都治就開車把我們仨送到一家很棒的餐廳，還叫上他幾個朋友，一起吃個散夥飯。奈奈可以變回人形，她恢復成人後看起來真心漂亮，都治幾個朋友都看呆了。飯後，奈奈和我說人肉果然還是太難吃了，若不是為了泄憤，她這輩子都不會再碰人肉了，我想這絕對是好事……」
就這樣，在東浦與稻本之間的小鄉村里，一名惡鬼得到了救贖。事實上，穗矢，神奈里，都治，奈奈都可以說得到了救贖，至少原本只能漸漸沒落的他們，現在能像家人一樣團聚，共同去完成一個很有意義的使命了。
穗矢呆在原地，一邊這樣幻想著，一邊問著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幻想著。他曾經也有過這樣的想法嗎？確實，阿良還在的時候，自己每天都會叫他來吃飯，畢竟他已經是家人了……
但是在這之前呢？阿良是流浪的孩子，他的童年都在流浪中度過。若是他沒有遇見自己，會不會也淪為索爾特的犧牲品呢？穗矢這樣想著，那孩子哪裡是惡鬼，她也不過是這個時代的犧牲品罷了。所有的流浪的孩子，面對著索爾特軍團，就像各種鮮嫩美麗的果實，一併被投入最醜惡的野獸的口中。
「神奈里，都治隊長，對不起……我失敗了……」
穗矢低著頭，緩緩朝著神奈里那邊走回。神奈里看著地上，微微搖頭，一副看透世俗的樣子，都治閉著眼，靜靜等待著死亡。
「去醫院吧，神奈里。」
「無所謂。我們改造人，哪怕這裡受傷，只要包紮好坐著不動，過會兒就能止血了。」
空氣又回歸沉寂。穗矢看向隧道盡頭，又一次，他依然什麼都做不了。說絕望，也不至於，畢竟神奈里還活著，但他一定掙扎到了極點，畢竟這世上，有遠比絕望可怕的事。
穗矢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瘋了，他竟打開後備箱，從行李箱拿出炊具，大米，午餐肉，調味品，又從后座里拿了幾瓶水，再去隧道外取了些干木材，生火蒸起了米飯。神奈里坐在一旁，越發看不明白，但穗矢已經滿面滄桑，她不再忍心打攪。都治微微睜開眼睛，對這一切已毫不在乎。
過了些許時光，穗矢在略顯粘稠的米飯里倒入照燒汁，混合均勻後逐個兒捏成八個飯餅，在表面抹上沙拉醬，又將幾分鐘前切片的午餐肉放在鍋里干煎，待煎出焦黃色，穗矢在四個飯餅上疊好兩大片午餐肉，再把另外四個飯餅蓋上去，捏成四個飯糰，回鍋繼續加熱。幾分鐘後，穗矢打開鍋蓋，香甜的氣味很快充滿了隧道，給四個小傢伙裹上海苔，美味的飯糰終於出鍋了。
穗矢將飯糰用紙包好，分給神奈里，都治。神奈里沒說什麼，低頭大口吃了起來，都治則點頭表示答謝，可惜他只能捧在手裡了。
「還有一個是留給我嗎？」
「那倒不是……」
穗矢看向奈奈離開的隧道那頭，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幾分鐘過去了，見神奈里火速消滅一個飯糰，都治便把自己那份讓給她吃，穗矢把兩個飯糰捧在手裡，靜靜坐在二人對面。
遠處，一個芝麻粒大小的身影慢慢放大，奈奈的臉在視野中漸漸清晰。穗矢看著她，她已不再像之前殺氣凜然，而是失了神，不知在看向何處。見她杵在原地，穗矢向她招手，喊道：
「那個……先來吃飯吧！」
奈奈看見穗矢三人坐成一個「L」形，那個空缺的角似乎是為她準備的，但神奈里正死蹬著她，眉頭幾乎要擠到眼睛裡。穗矢見狀，示意神奈里先冷靜下來。
「沒事的，你過來吧。」
奈奈猶豫片刻，朝著穗矢身邊慢慢過來了。待奈奈坐定，穗矢一言未發，將飯糰遞到奈奈手中。神奈里看著這一幕，簡直要氣成一個球，把剩下的飯糰一口吞下，還不小心嗆到直咳嗽。
「這是你們的圈套嗎？」
「你覺得是就是吧。」
「我認真的。」
奈奈凝視著穗矢的雙瞳，目光深沉，眉頭微鎖。
「不要這樣看著我……唉，我只感覺這樣能讓我輕鬆點兒。至於是不是圈套，我說了也不算。」
穗矢回過頭，目光有些閃爍。奈奈放下飯糰，從手掌心釋放出肉芽，朝神奈里二人說道：
「你們兩個，不要動。」
「聽她的，神奈里。」
神奈里抿著嘴撇過頭，奈奈將肉芽填充入神奈里右腿的傷口中，不一會兒，神奈里的傷口竟恢復如初，那肉芽與神奈里的肉體完美融合了。見狀，穗矢拔出插在都治腹中的肋骨，不要兩分鐘，都治也恢復如初了。都治摸了摸傷口癒合的地方，難以置信地看著奈奈。
「我什麼都不欠你們了，別再套路我了。」
奈奈轉身準備離開，穗矢伸手遞出飯糰，想將她挽留。
「吃完再走吧。」
「我吃人，你不知道？」
「對不起……神奈里，你吃吧。」
穗矢收回手，把飯糰遞給氣鼓鼓的神奈里，這時奈奈卻回過頭拉住穗矢，拿走飯糰，低頭揭開包裝紙，沉著臉說道：
「別拿走我的東西。」
奈奈咬下一小塊飯糰，香甜的醬料與午餐肉一起化在口中。愣了幾秒，她慢慢吃掉剩下的飯糰，直到飯糰剩小半個手掌大小，奈奈的手突然顫抖起來，她緊咬著牙，兩行淚不爭氣地從臉頰上流淌下來。
穗矢拿出紙巾，幫奈奈擦掉眼淚，連自己也鼻子泛酸，說道：
「放開哭吧。」
終於，奈奈再也不用壓抑自己了。她緊緊抱住穗矢，在穗矢的懷裡放聲哭喊著，穗矢撫摸著奈奈的頭，淚花亦閃爍於雙眼。神奈里和都治悄悄回到車上，小聲討論起來。神奈里說，仔細想來，那女鬼挺讓人矛盾的，她要是真惡人，自己早就死了；都治則說，或許這世上本沒有鬼呢，鬼也是人造出來的啊。
但是對於穗矢，奈奈和阿良一樣，只是個可憐的孩子。不需要太多交流，只是亂世下相遇，就足以讓他們共情，畢竟就他們而言，都只是任時代宰割的果肉罷了。本質上說，他們都是一類人。
他們都需要一個家。
事後，穗矢為此寫下一篇日記，裡面有一段這樣寫道：
「……後來奈奈說我救活她的時候，她真的很想掐死我，那一瞬，她覺得我和以前救她的那個混蛋農場主簡直過於相似，但出於情理，她只是選擇了離開。至於為什麼又回來找我，她不想告訴我，不過我還是向她坦白，我當時之所以想做飯，其實是想吸引她回來。她只捶了捶我的腦袋，這事兒就當過去了，她還警告我，叫我忘掉前面她抱我的事情，別想再占她便宜，然後從我箱子裡翻了件毫不合身的大衣披了上去。
關於她曾經被騙的那麼慘，奈奈表示不需要同情，叫我們把她當成一個正常的改造人對待。不過有一個很嚴肅的問題擺在她面前，接下來她要去哪裡呢？即使奈奈不想繼續殺人，她是殺人犯的事實已無法改變。本質上說，神奈里和都治都是拒絕的，但我還是私自決定讓她加入我們，一起去南方尋找陣營。奈奈也沒有拒絕，她說，反正自首也難免死刑，不如跟我們去南方消遣消遣也好。
但是都治隊長卻猶豫再三，言下之意，他今天過來救我們是出於良心，但真要去南方投身革命，他還沒做好覺悟。不過神奈里拋了句狠話，說都治要是不來，這輩子都看不起他。講真這話挺無聊的，但我想，都治心裡還是喜歡神奈里，所以他說：『沒有我，你這小冒失鬼遲早死在路上』，然後就加入了我們。
神奈里嚷嚷著說飯沒吃飽，都治就開車把我們仨送到一家很棒的餐廳，還叫上他幾個朋友，一起吃個散夥飯。奈奈可以變回人形，她恢復成人後看起來真心漂亮，都治幾個朋友都看呆了。飯後，奈奈和我說人肉果然還是太難吃了，若不是為了泄憤，她這輩子都不會再碰人肉了，我想這絕對是好事……」
就這樣，在東浦與稻本之間的小鄉村里，一名惡鬼得到了救贖。事實上，穗矢，神奈里，都治，奈奈都可以說得到了救贖，至少原本只能漸漸沒落的他們，現在能像家人一樣團聚，共同去完成一個很有意義的使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