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催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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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漢延熙二十年,公元257年,建午夏至,晴。

  酉時,斜陽遙墜,紅霞彌散,沾染著絲絲暑氣的日光,融融灑落在宮城外那片寬闊的龍堤三池上,氤氳起茫茫水汽,映得城牆內外俱是一片紅彤模樣。

  湖池之畔,數隻藏匿於蔥鬱枝葉下的老蟬,在抖擻了精神,完成最終的使命後,發出幾聲漸漸變得細微的蟬鳴,隨即又被轆轆的馬車聲碾碎在了風塵中。

  馬車徑直駛入宮門,宮門處的侍衛本欲伸手阻攔,但在看到車前飄蕩著的木牌顏色後,便本能地將伸手改為了行禮。

  車聲麟麟,行駛在宮牆復道的陰影中,回聲猶為地空曠,幾經周折,在一處稍顯陳舊的宮院前,馬車漸漸停下了腳步。

  車簾被人從裡面掀開,一名身著霧紗夏衣的青年從裡面走出,向著車夫低聲道了謝,也不理會車夫那一臉的誠惶誠恐,逕自提起車上的包裹向著側門口走去。

  「殿下!」

  尚未走進太子府的側門,那門便已然被人打開,從其中走出幾名宮女打扮的人出來。

  見了門外的青年後,幾人慌忙側身行禮。

  「殿下今日回府的時間似是比平時早了一些。」

  一名顏色亮麗,身著淺綠色夏衣的宮女走上前,順手接過了劉諶手中的包裹。

  「嗯,還算順利,主要是材料已經搜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把這些數據好好統計整理一下了。」

  劉諶簡單的回了一句,也沒管那侍女聽沒聽懂,緊接著便把目光轉向那門內侍女:「這位……我記得好像是母妃身邊的人吧?今日過來,可是母妃那邊有什麼吩咐?」

  「貴人並未有什麼吩咐,只是讓婢子送了幾幅畫像來讓殿下挑選。」

  那侍女欠了下身,再次行了一禮道。

  「只是送畫像?」

  「嗯,貴人的意思是,希望殿下能挑一張看得順眼的。」

  那侍女垂首低眉。

  「行吧,我知道了,還有其他要交代的嗎?」

  「貴人還說,讓殿下最好快一點,收一收懶散的性子,不要事事都去麻煩太子,還有就是,交畫的時間,最好不要超過明天的這個時候……」

  劉諶揮了揮手,示意自己已經知道了,讓幾名侍女去送送她。

  雖說早有準備,但真到了這一天,劉諶的心裡還是難免會有些波動。

  關於如何融入一個時代,千人千面,答案也有很多,但對於有著比較傳統觀念的劉諶來說,最便捷的一個就是莫過於在此娶妻生子,紮根發芽了。

  只不過現在的他還沒做好這個心理準備,他覺得自己更好的定位其實是一個過客。

  一個來自一千七百多年後,對這個充滿歷史迷霧的年代和國度投下匆匆一瞥的過客。

  初來乍到時,他其實也想著自己是不是能夠改變些什麼,不求一個時代那麼宏大,哪怕就是一鄉一里呢?

  但現實的冰冷與殘酷,卻是遠超劉諶的想像。

  據他所知,就在他因病被太子接進太子府休養的這段時間裡,朝堂里關於他的奏疏就沒斷過。

  尤其是一個叫孟光的老頭,以前上朝是懟費禕,費禕死了之後懟陳祗,現在陳祗病了,改成懟他劉某人了。

  小老頭天天在朝堂上唾沫橫飛,就怕有人起了別的心思出來,動搖了太子的地位。

  起初下面還有不少大臣附和,那情形,就好像劉諶明天就要把太子拉下去,然後自己上位一樣,但時間長了,這些大臣的熱情也就慢慢淡了下來。

  原因有很多,不過主要還是太子劉璿在朝堂上對他的維護,甚至為此還跟孟光大吵了幾架:「若是有朝一日,孤連自己的親弟弟都要加以防範的話,那大漢還能有幾代的恩澤!?」

  再加上劉諶這幾個月來確實是沒有什麼異動,除了安安靜靜的養病,就是乘著太子府的馬車在城裡四處閒逛兜風。

  雖然也交了一些朋友,但都是出自早已經沒落下來,半點實權也無,眾臣避之唯恐不及的家族,比如糜家的糜照,黃家的黃崇等。

  眼見劉諶都如此「自污」以證清白,眾臣也都沒了喊打喊殺的底氣。

  兩漢四百年,有些東西其實早已經是深入骨髓了的,或許他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這些東西雖然沒有明令,但卻是被絕對禁止的!

  若是尚未立國也就罷了,但既然是創立基業,先人的家法規矩自然免不了撿起來收拾收拾,吹吹灰再供上去。

  正如昔日裡劉封之死一般,固然是法理不容,但卻很難說沒有穩固國本的心思在裡面。

  眼見此情此景,劉諶想要做些什麼的心思也就慢慢散了,不過好不容易來此一遭,總要留些什麼吧,所謂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思來想去之後,除了最後一個,劉諶似乎並沒有什麼別的選擇了。

  想到前世搜集這段歷史素材的頭痛程度,搞不好,自己記的這些東西還會被人奉為圭臬也不一定呢?

  想了想,居然還有種莫名的喜感。

  就這樣,安安靜靜地搜集素材,撰書記錄,遠離時政的紛擾,就成了這段時間劉諶生活的主旋律,直到今天下午,劉諶才不得不面對自己逃避已久的人生大事。

  其實,老實來說,宮裡的那位母妃真的是很疼愛他了,雖說只是幾幅畫像,卻是不知道暗地裡託付了多少人,又向劉禪央求了多少次!

  況且生在皇室,還是在這種動亂的年代,不論男女,政治聯姻都是躲不掉的。

  正如先帝時期,安平王劉理娶妻馬氏,乃是斄鄉侯馬超之女,現太子妃費氏,乃是原成鄉侯費禕之子,劉禪的幾個女兒也多與朝廷重臣聯姻,如關家,諸葛家等。

  到了劉諶他們,雖說朝廷重臣的女兒是不太可能了,但拉攏一些邊地頂尖豪族,促進一下皇室和地方的信任和交流還是有可能的。

  比如南中,在諸葛亮時期就發揮了極大的作用,到了現在更是朝廷賴以北伐的基石,離了他們,那可真是隨時會有傾覆之危!

  這種大勢遠不是現在的劉諶能夠抗衡的,也不是寵溺兒子的那位貴人能夠抵擋的,甚至就是連劉禪也在不情不願地做決定。

  而在這眾多的的不情願中,哀求皇帝能給劉諶多一些選擇,便是那位母親唯一能為兒子做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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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想理清季漢四百年的歷史,昭文帝劉諶是怎麼都繞不過去的一位皇帝。

  自他往前的孝憨末期,以及孝穆,孝懷統治的幾十年裡,是昭文帝的成長期,也是他關於治國理政的思想逐漸走向成熟的一段時期。

  自他往後的昭明,昭武二帝,則幾乎可以看做是昭文政策的忠實繼承者與完善者!

  祖孫三代人花了將近一個世紀的時間,將大漢從破敗凋敝的王朝殘蛻,打造成了一個遠邁文景盛世的國度!

  雖然此後的三百年中有將近一半的時間都在內鬥,可有了這祖孫三人打下的威望,愣是讓漢皇成了一個誰都不敢動的存在,長安與洛陽也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成了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

  甚至可以這麼說,若不是最後漢煬帝的那把火,恐怕漢室還能再苟延殘喘個幾十年!

  ——《漢史探幽·第二十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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