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肉食者與肉食者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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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御史,既然張家已經認罪伏法,我等便告辭了,剩下的事情,便由楊御史自行處置罷!」

  楊震斂袖怒道:「張家三子張部,本案的關鍵人證尚未到案,怎麼能說張家已經伏法?」

  「張家的金銀都投入了永州城中的布莊,年年虧損九成的銀兩,這銀兩究竟是給誰賺去了?!」

  「張家的人丁伏法,可帳冊又在哪裡?為何昨夜帳房偏偏就失火,燒毀了帳本,燒殺了帳房先生?」

  戴明攤手,隨意一笑,牽過馬匹,飛身上馬,緋紅的官袍下擺如旗一般飄揚。

  「那是楊御史的事情,我南直隸司天監的祖制,不干涉官場運行,只聽監正的命令行事。」

  「張部是鵝湖書院的人接走了,我司天監卻惹不起書院的讀書相公,你要惹一身騷,卻不要扯我戴明與南直隸司天監下水。」

  「至於張家的金銀,實話告訴你又何妨?便是捐獻到江南孫家去了,江南孫氏門望雅重,張家敬重孫家門風,自願虧錢做些買賣與孫氏的旁支子弟,又和孫家在朝中的相公有什麼干係?」

  戴明頓了一頓,勒住馬輕笑。

  「張家凶頑,卻依舊敬重孫家,怕為孫家惹上麻煩,擅自燒了帳本,殺了帳房。你若要問罪張家便自去問,我司天監有要事在身,已經占出的張家與盤絲觀妖道都已伏法,只待問罪受刑,哪裡有功夫隨你瞎扯?」

  「楊御史,還是早日趕回北直隸京師,回去在案牘里打滾罷!」

  楊震三番兩次受阻,從山坳黃昏到清晨,再到此刻崇林縣衙內外爭執,此刻終於按捺不住惱火,伸手便從高神佑腰間的長刀柄上摸去!

  「大吳朝便是衰在你這種蟲豸手上!」

  高神佑慌忙抱住楊震,死死按住腰間的長刀。

  「大人息怒!息怒!」

  司天監眾人見楊震已是動了真火,心下知道已逼迫過甚,只冷笑一聲便催馬遠去。

  楊震悲憤欲絕,氣的幾乎暈厥過去。

  楊震望向江遜,卻只發現那一襲蜀錦白袍,已經是牽著陳止飄然而去。

  楊震面露絕望,向江遜望去。

  「江公子,連你也不管此間事了麼?」

  陳止沉默不語。

  江遜轉過頭,啞然失笑。

  「他們是大吳朝的司天監命官。」

  「你是大吳朝的監察院御史。」

  「現下你身邊的那位貴女是大吳臨王的郡主……」

  江遜沉默半晌。

  「然後……你的意思是,你要求我這個無官無職的平頭百姓來幫你的忙?」

  楊震悲憤欲絕。

  「我食君祿,忠君事,人事不佑,我如之奈何?!」

  江遜失笑。

  轉身離去。

  「阿止,咱們原先要去哪的來著?不管了……事已至此,先吃飯吧。」

  陳止輕輕按平江遜有些皺了的蜀錦白袍,連一眼也不曾瞥過後邊的三人。

  「少爺說去哪,阿止便去哪。」

  兩人緩緩踱步過了街角,仿佛就是尋常人家的主僕,在街上尋一家小飯館賞味。

  楊震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頭對高侍衛慘然笑道:「是,江公子說的是。」

  「我還能做什麼?我一介書生,能做什麼?除了審案……我還能做什麼?」

  既然最重要的審問人犯被放脫了,只留下一群干係微弱的人頂著,那我便從這群渣滓里偏要尋到那蛛絲馬跡!

  「神佑兄,將長刀借我一用!」

  高神佑猶豫片刻,將腰間長刀解下遞過。

  楊震走到衙前,右足笨拙地一踹,落在虛掩的縣衙大門上,轟地一聲洞開大門。

  楊震目光平靜,看向慌張前來的衙役道:「叫你們縣尊出來!就說我楊震要開堂審案,把張家的人犯,一個個用大枷鎖上候審!」

  楊震右手拔出長刀,狠狠扎進大門上,左手從懷中掏出御史告身。

  「我是監察院御史楊震!有告身在此!誰敢不從,我自殺之!」

  「來往眾人聽著!凡有張家不法情事前來首告者,今日一齊受理!本官秉公直斷,如有不法,有如此門!」


  阿雀站在街心,神色滿是複雜和糾結。

  「師父,阿雀要小小任性一次了!」

  「師弟身邊有那個絕世凶人在,自然不必擔心。您命修的法門出神入化,一定能算到今天的事情,誰知道你有沒有在送我的法寶里留下傳音的寶物……不管了!」

  阿雀腳下狠狠一跺麂皮靴,從腰間掏出一塊令牌。

  「南直隸司天監巡行使,依例巡行江南,駐足崇林縣,協助楊御史調查江南羅橋鎮血案!」

  「此案審問全程,由我監管擔保畫押!」

  隔著一條街的江遜,自是聽見了兩人前後的呼號聲明,卻依舊沒有回頭。

  陳止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江遜的肩膀,輕聲道:「少爺,咱們真走嗎?」

  江遜痛心疾首道:「你才認識你那個不明不白的便宜師姐多久?你就要你少爺以身涉險?」

  「楊御史也不是壞人啊……」

  江遜右手扶額,認真地望向陳止。

  「阿止,世上的事情不是靠一個好人或者一個壞人就能改變的。就算有一個楊御史,還有無數個戴明、龔知縣、那個什麼破顧布政使……」

  「沒有用的,這個世界……它還沒有發展到它應該變好的那個階段。」

  「……」

  「我不是一個好人,更不是一個偉人。這些事情從來不是我的責任。」

  陳止輕聲問道:「那少爺覺得……該是誰的責任呢?」

  江遜煩躁揮揮手:「誰坐在那個位置上,誰就扛這個大挑子。在大家都只能吃草的時候,誰能不用勞作就吃肉,誰就該挑著擔子。」

  「皇帝老兒該擔,司天監該擔,監察院該擔……總之和你少爺我沒有半文錢關係……」

  陳止隨即問道:「可少爺認為,這個世界變成像少爺說的那樣……發展到它應該變好的那個時候,又是誰去做的呢?」

  江遜沉默。

  陳止站在原地,驚奇地發現腦海中的夢境記憶居然沒有繼續滲出。

  江遜拍一拍自家童僕的髮髻,笑了一笑。

  「吃飯,吃完便動身去會一會那勞什子書院,把人撈回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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