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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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然左手接過錢,拍了拍「留一手」的肩膀,臉上帶著一絲微笑。隨後,她像一個專業人員一樣,有模有樣地查驗起了鈔票,非常認真。約一分鐘後,她抬起頭甜甜地笑著,說:「嬸子,您儘管放心吧,我保證這錢是真的。」隨即她左手插進褲兜,右手把錢遞給「留一手」。

  「啊!」

  留一手瞬間安靜下來,擦乾眼淚咧著嘴接過錢,瞪大眼用質疑的眼光看看錢,看看安然。

  大家也安靜了下來,帶著質疑的眼神反覆打量著鈔票。其中一個還拿過錢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隨後笑著對「留一手」說:「沒錯,這錢是真的,看來王老漢剛才在跟你開玩笑哩!」

  「我可沒開玩笑,這錢明明是假的,這麼明顯你們還看不出來?」王老漢不答應了,他拉長了臉趿拉起鞋兩步跨上前,順手把錢拿過來,準備給大家講個清楚。但就在開口的一瞬間,他瞪大眼睛呆住了,揉了揉眼睛又仔細查看了一遍,然後自言自語道:「真是活見鬼了!」

  「青天白日哪來的鬼,是你剛才看走眼了!要不是安老師,咱們豈不冤枉了人家?」頃刻間,大家又恢復了原來的熱鬧勁,躲到樹蔭下又說又笑。安然她們要了三碗酸奶,坐在樹蔭下邊吃邊和大家說笑……

  吃著酸奶,安然心裡無奈地嘆著,這真真假假的世界,真真假假的鈔票,見證著真真假假的人心。在一切「向前(錢)看」的潮流中,在各種紛沓而至的衝擊下,一些人數典忘祖崇洋媚外,遺失了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迷失了方向、迷失了自我,丟失了做人的根本——善良。

  酸奶還沒吃完,一個披頭散髮腦袋上像頂著一個草雞窩的女人走了過來,除了安然和溫昕不認識外,其他人都知道她是白崖溝村的彭玉蓮。她臉上沒有光澤,走路搖搖晃晃,像個病人似的。一看到她,大家頃刻間就不笑了,一個個一副怪異的表情,臉上還帶著同情的神色。

  康瑞給安然和溫昕講可憐的彭玉蓮:十六年前,俊俏的彭玉蓮哭哭啼啼上了花轎,吹吹打打高高興興拜了天地。一年後生了一個胖娃娃,一家人別提有多高興了,親戚朋友們羨慕不已。為了過上更好的生活,也為了給兒子許賓一個美好的未來,彭玉蓮就跟著丈夫去江蘇打工了,五年裡兩口子起早貪黑累死累活。眼看著孩子一天一天長大了,小兩口省吃儉用也攢了一點錢,窮日子看著似乎也快熬出頭了。可就在前年夏天的一天,彭玉蓮的兒子許賓被淹死在水庫里了,隨之一個幸福的家庭就破碎了。母子連心,肝腸寸斷。從那以後,她就整天抱著一個洋娃娃,披頭散髮趿拉著鞋,表情呆滯神情恍惚,瘋瘋癲癲到處尋找自己的孩子。

  她從頭到腳邋遢得不能再邋遢了,瘋瘋癲癲失魂落魄,滿臉的皺紋縱橫溝壑,嘴唇乾裂的如同木乃伊,頭髮鏽得比鋼絲繩還要緊,面色蒼白,兩眼深陷。上身是一件半新不舊的衣服,褲子皺皺巴巴如一張破羊皮,褲腿一個長一個短,一邊還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口子。腳上只穿一雙單鞋,右邊那隻還破了一個洞,一股濃濃的臭味撲鼻而來。安然看了看彭玉蓮,再看看旁邊的她們,一個個打扮得光鮮亮麗,白裡透紅的臉蛋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都穿得就像花喜鵲似的。剎那間,她的眼睛濕潤了,心裡有一股說不出的難受,止不住打了一個冷戰。

  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婦問:「咋了,兵兵又出去玩啦?」她走上前抓住彭玉蓮的手拉她坐了下來,其她女人有的稍微湊過來一點,有的躲到了一旁,就像見了麻風病人似的避之不及。

  彭玉蓮想了想,咧開嘴笑著說:「是啊,這娃娃太調皮了。」她忽然停住了,仰起頭頓了頓,一副神秘而詭異的樣子。「我讓他進屋吃飯,可他又跑出去玩了,等找到看我咋收拾。」

  「對,等找到了好好收拾一頓,咋這麼不聽話呢。」老婦的眼裡充滿了同情,一直緊緊握著她那雙粗糙而乾瘦的手。

  「不能真打,只是嚇唬嚇唬他就行了,我可捨不得打哩。」說著,她沖安然甜甜地笑了,兩隻眼睛裡都是茫然。看到她的笑臉,尤其是一對甜甜的酒窩,安然想像她青年時候的美……

  老婦接著問:「你出來找兵兵,你男人知道嗎?」

  「他咋知道哩。他種完莊稼就出門了,跟幾個朋友出去掙錢了,說等地里的麥子黃了就回來,要給我娘兒倆帶好吃的。」聽她這麼說,老婦的眼睛裡飽含著淚水,安然心裡也發酸。

  老婦摸著她的肚子問:「你還沒吃晌午吧?你肚子餓不餓呀?」

  「吃過了,剛才和兵兵吃的。」

  見彭玉蓮可憐,溫昕從兜里掏出100塊塞到她手裡,說:「嬸子,這錢你拿著吃點飯吧。」隨即,大家也隨即開始摸口袋,3塊5塊的給了一些。

  「這不是兵兵的照片,你們可哄不了我。」彭玉蓮把錢扔到了一邊,歪著頭笑眯眯從懷裡陶出了一張照片。「你們看,這才是哩。」照片有些發黃,但被她保存得很完整也很乾淨。

  老婦幽幽嘆了口氣,說:「她不認錢,也不要錢,只要自己的兒子。不知道啥時候跑出來的,也不知道又幾頓沒吃了。」說著,從「留一手」那買了一碗釀皮給彭玉蓮吃,「留一手」把釀皮盛得冒尖。

  接過碗來,彭玉蓮看著老婦笑了笑,然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兩個腮幫鼓鼓的。這時,一個男人騎著一輛自行車趕來,擰緊了眉頭一副十分焦急的神情。他四十多歲,高高瘦瘦,看上去有些蒼白,青茬胡在陽光下微微發黃,讓他看上去略帶了分凝重和滄桑。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彭玉蓮的丈夫——許發魁。他今年四十一歲,可滿臉的皺紋,花白的頭髮,一點兒也不與自己的年齡相稱。兩年來,他從未嫌棄過自己的病妻,一直和她相濡以沫。看到他安然心想:曾經,多少個漆黑的夜晚他倆一起度過;曾經,多少次風吹雨又打他倆一起面對。

  兒子已灰飛煙滅了,在彭玉蓮心中兒子還活著,只是貪玩跑出去玩了,玩夠了就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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