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異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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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卓然冷笑一聲,壓下心頭異樣:「你如今自身難保,還有閒情關心旁人生死?若非我們將你從江中撈起,你早已屍沉荒野,暴露於烏鴉鼠輩之間。你這般回報,未免忘恩負義!」

  謝明淵輕輕嘆息:「救命之恩,自當銘記於心,湧泉以報。但此事與黎書翰無辜之人何干?兩者並無瓜葛。」

  馮卓然聞言,眉頭微蹙。他原以為這只是再簡單不過的一樁差事,卻不料謝明淵雖失憶,卻全然不按常理出牌,竟在他眼皮底下通風報信。此事若傳回師尊耳中,他難免被斥無能,連小事也辦不好。

  思及此,他心中殺意翻湧,卻終究忍了下來。謝明淵身份特殊,殺不得,終究還是得帶回去由師尊定奪。

  謝明淵似乎察覺到他的糾結,忽而輕聲道:「師兄勿憂,此事我自會向教主陳明緣由,絕不連累於你。」

  馮卓然冷笑:「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己罷!」

  謝明淵卻露出一抹淺笑,忽然問道:「馮師兄,既然我並非拜火教門人,敢問『江流』這個名字,也是假的嗎?」

  馮卓然沉默片刻,方才冷冷道:「自然是假的。」

  謝明淵眼中閃過一絲黯然,又問:「那我受傷之前是什麼身份?可還有親人在世?」

  馮卓然冷冷瞥他一眼:「等回去,你自己問師尊罷。」

  然而,他們回返破廟後,卻未見任天行蹤影。

  原來,在他們啟程前往臨安城不久,任天行便已離去,傳言是前往金國。

  「師尊臨行前,可有留下什麼吩咐?」玉生煙問隨行的侍從。

  侍從躬身答道:「主人命您回青山峰下專心練功。至於謝公子,主人有言,若此行順遂,便讓他繼續留在廟中調養;若謝公子惹事生非,添了麻煩,便令其自行離去,不得帶走分毫。」

  馮卓然聞言,眉頭微蹙:「師尊真如此交代?」

  侍從苦笑:「小人豈敢妄言捏造。」

  馮卓然本還為如何交差而憂慮,未料事情竟以這般輕描淡寫的方式落幕。他略作思忖,隨即召來謝明淵,將任天行的交代一一道明。

  謝明淵聽罷,神色平靜,淡然道:「不管如何,我的確給你添了麻煩,致使你未能完成教主所託。教主如此處置,已算寬宥。」

  馮卓然冷笑一聲,心中卻另有計較。他深知師尊行事,表面寬大,實則另有深意。謝明淵目不能視,如今世道艱險,若在外流落,稍有不慎,淪為人販之物,豈不令江南武林蒙羞?

  然則,馮卓然雖不似師尊那般恣意妄為,卻也無意為謝明淵違逆命令。他道:「既如此,你明日便離開吧。東北方向可至金國,西南則通大理,兩地雖路途遙遠,卻較為安穩。至於臨安城,雖繁華熱鬧,卻亂象叢生,流民四起,未必適合你棲身。」

  謝明淵拱手作揖:「多謝馮兄指點。但我尚有一事相求,還望馮兄告知我的身份來歷,也好讓我有個去處。」

  馮卓然目光微沉,語氣淡然:「事到如今,告訴你也無妨。你本是煙波樓樓主謝明淵,因被林子騫設局陷害,武功盡失,投江後為我教所救。不過,我勸你暫勿回去認親。自事發以來,我未聞煙波樓中有人搜尋你的下落,恐怕其中另有蹊蹺。」

  「煙波樓……」謝明淵低聲重複,神色間浮現出一絲茫然。

  馮卓然冷笑道:「我拜火教雖為世人眼中的魔門,卻是坦坦蕩蕩的真小人,殺便殺,從不諱言。哪似那些自詡正派的偽君子,表里不一!不過,聽與不聽在你,若丟了性命,切莫怪我未曾警告。」說罷,他將謝明淵的摺扇遞還。

  謝明淵沉默不語。

  翌日清晨,莊中下人客氣將謝明淵送出山莊。他身上除了一根青竹杖和一把摺扇,別無長物。馮卓然顯然不願多費心力,任由他自生自滅。

  旭日初升,暖陽灑在身上,帶著春日的溫意,令人微覺安適。他抬手遮住刺目的光線,微微眯眼。如今,他漸能感知外界的光亮,雖仍模糊不清,久視後眼中酸澀流淚,但比起一片黑暗已好得多。

  謝明淵回頭望向破廟,心中百感交集。任天行雖別有用心,但不可否認,的確救了自己一命,還施以醫藥調養,這份恩情不能抹去。

  若有朝一日再見任天行,他仍會親口道謝,了卻此緣。

  宋人南遷的事已過去十餘載,北方經年戰亂,版圖方才漸趨安穩。宋、金二國各據南北,雖表面分治,然北地動盪未平,流民四處漂泊,哀鴻遍野。

  自寧遠縣往金國尚有長途,沿途多是流民瘴塞之地。若無萬全之備,貿然上路,恐怕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去年北方大旱,入冬竟連雪也稀少,旱災延續至今,從洛城南下直至大宋邊境,儘是饑民滿目,甚至有傳聞稱,有些地方竟已易子而食。謝明淵自知目盲體弱,若真到了人相食之地,只怕早被人先拿去下鍋,連反抗之力都無。

  寧遠縣雖地處北境,卻因地勢偏僻,去歲雖雨水稀少,卻未至絕境,災情不甚嚴重,百姓生活尚算平穩。此時縣城正逢廟會,街巷間人流如織,叫賣之聲不絕於耳,頗顯熱鬧。

  此地廟會因姜公廟而起。廟中所奉乃姜太公姜尚,廟宇本為後世重修。舊時城南亦有一座姜公廟,相傳始建於漢代,後因兵燹而毀,僅存一座殘破廟殼,廟內神像早已無蹤,破廟空蕩,久成乞丐流民棲身之所。

  近來,破廟中多了一人,名喚蘇榮。此人白日於城中米鋪做短工,肩挑背扛,儘是辛苦力氣活。

  工錢微薄,他不舍花費於租賃房屋,夜晚便回破廟歇息。雖廟內簡陋冷清,尚覺自在。然廟中另有兩名乞丐,住處終非長久之計,銀錢須隨身藏好,連口糧也得時刻留意,稍不留神便恐被人竊去。

  這日傍晚,蘇榮挑著一袋米歸來,未及入廟,便覺氣氛有異。他停步片刻,抬眼望去,只見廟中竟多了一人。

  那人身形修長,衣衫雖不華貴,卻甚整潔,手中持一青竹杖,面容平和,卻似目不能視,正靜坐於廟中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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