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關里家——遙掛在歲月彼端
五歲半那年，姥姥姥爺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那就是要回山東老家。在姥姥姥爺準備離開東北的前兩三個月，甄禮就被父母帶回了山市。可是姥姥姥爺準備動身去關里時又特意繞路去找甄禮的爸爸媽媽。一家人聚在一起，也不知道都商量了些什麼，可能還是考慮到甄禮跟著他們能得到更好的照顧，最後決定帶著甄禮一起去關里。到了該出發去火車站的日子，爸爸媽媽陪著姥姥姥爺還有甄禮一塊兒來到了車站。時間還早，大家便走進了車站旁的一家小飯館，想著吃頓飯再送他們上車。幾個人圍坐在桌旁，正吃著飯呢，那飯館兒的老闆娘在一旁忙活著，不經意間抬頭看了看姥姥、媽媽和甄禮，一下子就被逗樂了，「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來。隨後，她笑著說道：「你們娘仨真是親娘仨，瞧這眉眼，這長相，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呀，保准丟不了。」老闆娘這話，說得大家也都跟著笑了起來。姥姥和媽媽聽了，還挺高興的，畢竟被人說長得像那也是一種別樣的親近。甄禮雖然還小，不太懂這話里的意思，但看著大家笑，也跟著傻呵呵地笑了起來，此時的甄禮並未感覺到即將而來的分離。
在當時，周圍的人們都習慣把回山東稱作回「關里家」，所以在甄禮那小小的腦袋瓜里，就理所當然地認為只有姥姥的老家才是「關里家」。其實，從地理概念上來說，山海關以內的地方那都算是關里，也就是關內；而山海關以外的區域就通通被叫做關外。要是攤開中國的地圖仔細瞧瞧就會發現，東北，在這偌大的版圖上只是小小的一塊兒地方，關里可有大片大片廣袤的山河，那是一片更為遼闊、有著無盡風光的天地。然而對於當時的甄禮而言，她所熟悉的世界就是眼前的這一片地方，在她眼中，這裡就是無比廣大的天地了，仿佛怎麼都走不到盡頭似的。而那個被叫做「關里家」的地方，在她幼小的心裡，已然成了這廣闊天地間最遠的地方，遠到她都有些難以想像，好像那是一個遙不可及的神秘所在，充滿了未知與陌生。
20世紀80年代末，交通可不像現在這般便利，火車慢悠悠地前行，信件往來也得花費不少時日。哪怕是如今看來並不算太過遙遠的一段距離，擱在當時，那可得在路上耗費好幾天的時間，而且途中還得換乘好幾次車，那時候沒有隨處可見的標識，也沒有智能導航，每次換乘姥爺就憑著一張嘴打聽，也帶著姥姥和甄禮走了好多冤枉路，著實是一番折騰。甄禮跟著姥姥姥爺就這樣一路奔波著，身體的疲憊感隨著時間的推移一點點地累積起來，整個人都有些蔫蔫的了。可當他們終於下了車，踏上那鄉間的小路時，眼前的景象就像一幅絕美的畫卷在他們面前徐徐展開。只見漫山遍野都是一望無際的綠色，那綠色仿佛有著神奇的魔力，將他們緊緊地包裹起來，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帶著泥土和青草的芬芳，讓人忍不住深深地吸上一口。甄禮就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瞪大眼睛，好奇地東張西望，忍不住大聲喊道：「哎呀，咋這麼多韭菜啊！」
「呵呵呵，這是麥子，可不是韭菜。」一旁一向不怎麼言笑的姥爺也不禁笑著回答。
「麥子是啥？」
「麥子長大了就能做白面，白面能做饅頭」
「還能做包子和餃子！」
「是啊。」
姥爺的聲音里透著濃濃的喜悅，這一路上的疲憊，仿佛也在這對話間，一下子就緩解了不少。
關里家的一切就像是打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處處都充滿了新奇的感覺。這兒的山更遠，和木其的不一樣，和山市的也不一樣，形狀各有各的奇特，連綿起伏的姿態仿佛在訴說著不一樣的故事；路也不一樣，不再是熟悉的那幾條寬窄差不多的鄉間小道，而是或蜿蜒或筆直的別樣路徑，通向一個個陌生又讓人好奇的地方；人呢，從長相到穿著打扮，再到行事風格，都有著獨特的韻味；就連說話也不一樣，那口音、用詞，都透著一股陌生又新鮮的味道。記得剛到二舅家的時候，就發生了好多讓甄禮覺得新奇又困惑的事兒。一進門，姥姥牽著甄禮的手，笑著對她說：「快叫妗子。」甄禮仰著小腦袋，眨巴眨巴眼睛，一臉疑惑地問道：「哪有鏡子，能照嗎？」那稚嫩又天真的話語一出口，在場的大人們先是一愣，隨即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姥姥趕忙笑著解釋說：「不是鏡子，是你二妗子，你在東北不是有大舅母、三舅母和老舅母嗎，這是你二舅母。」甄禮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這一路舟車勞頓的，她著實是有些累了，便想著坐下來歇一歇。這時候，二妗子瞧見了，熱情地指著旁邊的板凳說道：「那有杌子，快坐下來歇著。」甄禮一聽，那小腦袋裡又糊塗起來了，眼睛瞪得圓圓的，滿臉不解地問道：「『痦子』不是長在臉上的嗎？怎麼成了能坐的東西啦？」，一下子大人們又開始笑了起來。
剛到關里家的那段日子，可真是夠熱鬧的。姥姥姥爺整天都忙著走親戚，這邊的親戚多得數都數不過來。而在這眾多的走親戚經歷里，有一次讓甄禮印象格外深刻。那次，他們去了一戶親戚家，剛一進門，就有一個「小姐姐」迎了上來。這「小姐姐」長得眉清目秀，笑起來甜甜的，說話也是輕聲細語，特別溫柔。打從見到甄禮開始，「小姐姐」就對她格外親昵，常常會拉著甄禮的小手去四處逛逛，有時候逛累了，「小姐姐」就把甄禮背在背上，在路上碰到了熟人，瞧見小姐姐背上背著個小姑娘，便好奇地問：「這是誰啊？」「小姐姐」就甜甜地回答道：「這是我小姨。」甄禮趴在「小姐姐」的背上，聽到這話，心裡別提多驕傲了，小胸脯都挺得高高的。她之前可從來沒想過，自己居然能被「小姐姐」叫小姨，那種感覺新奇又美妙，仿佛一下子自己就變得很了不起了。她緊緊地摟著「小姐姐」的脖子，享受著這份被人尊敬又親昵對待的美好，那一聲聲「小姨」的稱呼深深地印刻在了甄禮的記憶中，成了她關里家生活里一段格外溫馨又難忘的回憶。
但也有讓甄禮感到小小挫敗的情況。有一回，姥姥帶著甄禮去看望一個親戚家剛出生不久的小寶寶。那小寶寶粉粉嫩嫩的，小手小腳都肉嘟嘟的，閉著眼睛睡得正香呢，模樣別提多可愛了，甄禮圍著小寶寶轉來轉去喜歡得不得了。姥姥看著小寶寶，笑著對甄禮說：「快叫姑姑呀。」甄禮問：「我是她姑姑？」姥姥反駁道：「她是你姑姑」。甄禮一聽，頓時瞪大了眼睛，心裡頭滿是疑惑和不情願。她想著，這麼個小小的、啥都還不懂的小寶寶，怎麼能讓自己叫姑姑呢，這也太奇怪了呀。所以，甄禮站在那兒，別彆扭扭的，張了好幾次嘴，可就是怎麼也叫不出口那個「姑姑」來。姥姥在一旁看著，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從那之後呀，甄禮心裡就一直惦記著這事兒，一想到要去這個輩分高得離譜的親戚家，要對著那個小寶寶叫姑姑，她就覺得渾身不自在。於是，她總是儘量找各種理由，能不去這個親戚家就不去，就怕又被姥姥催著叫姑姑呢。這小心思......
在當時，周圍的人們都習慣把回山東稱作回「關里家」，所以在甄禮那小小的腦袋瓜里，就理所當然地認為只有姥姥的老家才是「關里家」。其實，從地理概念上來說，山海關以內的地方那都算是關里，也就是關內；而山海關以外的區域就通通被叫做關外。要是攤開中國的地圖仔細瞧瞧就會發現，東北，在這偌大的版圖上只是小小的一塊兒地方，關里可有大片大片廣袤的山河，那是一片更為遼闊、有著無盡風光的天地。然而對於當時的甄禮而言，她所熟悉的世界就是眼前的這一片地方，在她眼中，這裡就是無比廣大的天地了，仿佛怎麼都走不到盡頭似的。而那個被叫做「關里家」的地方，在她幼小的心裡，已然成了這廣闊天地間最遠的地方，遠到她都有些難以想像，好像那是一個遙不可及的神秘所在，充滿了未知與陌生。
20世紀80年代末，交通可不像現在這般便利，火車慢悠悠地前行，信件往來也得花費不少時日。哪怕是如今看來並不算太過遙遠的一段距離，擱在當時，那可得在路上耗費好幾天的時間，而且途中還得換乘好幾次車，那時候沒有隨處可見的標識，也沒有智能導航，每次換乘姥爺就憑著一張嘴打聽，也帶著姥姥和甄禮走了好多冤枉路，著實是一番折騰。甄禮跟著姥姥姥爺就這樣一路奔波著，身體的疲憊感隨著時間的推移一點點地累積起來，整個人都有些蔫蔫的了。可當他們終於下了車，踏上那鄉間的小路時，眼前的景象就像一幅絕美的畫卷在他們面前徐徐展開。只見漫山遍野都是一望無際的綠色，那綠色仿佛有著神奇的魔力，將他們緊緊地包裹起來，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帶著泥土和青草的芬芳，讓人忍不住深深地吸上一口。甄禮就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瞪大眼睛，好奇地東張西望，忍不住大聲喊道：「哎呀，咋這麼多韭菜啊！」
「呵呵呵，這是麥子，可不是韭菜。」一旁一向不怎麼言笑的姥爺也不禁笑著回答。
「麥子是啥？」
「麥子長大了就能做白面，白面能做饅頭」
「還能做包子和餃子！」
「是啊。」
姥爺的聲音里透著濃濃的喜悅，這一路上的疲憊，仿佛也在這對話間，一下子就緩解了不少。
關里家的一切就像是打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處處都充滿了新奇的感覺。這兒的山更遠，和木其的不一樣，和山市的也不一樣，形狀各有各的奇特，連綿起伏的姿態仿佛在訴說著不一樣的故事；路也不一樣，不再是熟悉的那幾條寬窄差不多的鄉間小道，而是或蜿蜒或筆直的別樣路徑，通向一個個陌生又讓人好奇的地方；人呢，從長相到穿著打扮，再到行事風格，都有著獨特的韻味；就連說話也不一樣，那口音、用詞，都透著一股陌生又新鮮的味道。記得剛到二舅家的時候，就發生了好多讓甄禮覺得新奇又困惑的事兒。一進門，姥姥牽著甄禮的手，笑著對她說：「快叫妗子。」甄禮仰著小腦袋，眨巴眨巴眼睛，一臉疑惑地問道：「哪有鏡子，能照嗎？」那稚嫩又天真的話語一出口，在場的大人們先是一愣，隨即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姥姥趕忙笑著解釋說：「不是鏡子，是你二妗子，你在東北不是有大舅母、三舅母和老舅母嗎，這是你二舅母。」甄禮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這一路舟車勞頓的，她著實是有些累了，便想著坐下來歇一歇。這時候，二妗子瞧見了，熱情地指著旁邊的板凳說道：「那有杌子，快坐下來歇著。」甄禮一聽，那小腦袋裡又糊塗起來了，眼睛瞪得圓圓的，滿臉不解地問道：「『痦子』不是長在臉上的嗎？怎麼成了能坐的東西啦？」，一下子大人們又開始笑了起來。
剛到關里家的那段日子，可真是夠熱鬧的。姥姥姥爺整天都忙著走親戚，這邊的親戚多得數都數不過來。而在這眾多的走親戚經歷里，有一次讓甄禮印象格外深刻。那次，他們去了一戶親戚家，剛一進門，就有一個「小姐姐」迎了上來。這「小姐姐」長得眉清目秀，笑起來甜甜的，說話也是輕聲細語，特別溫柔。打從見到甄禮開始，「小姐姐」就對她格外親昵，常常會拉著甄禮的小手去四處逛逛，有時候逛累了，「小姐姐」就把甄禮背在背上，在路上碰到了熟人，瞧見小姐姐背上背著個小姑娘，便好奇地問：「這是誰啊？」「小姐姐」就甜甜地回答道：「這是我小姨。」甄禮趴在「小姐姐」的背上，聽到這話，心裡別提多驕傲了，小胸脯都挺得高高的。她之前可從來沒想過，自己居然能被「小姐姐」叫小姨，那種感覺新奇又美妙，仿佛一下子自己就變得很了不起了。她緊緊地摟著「小姐姐」的脖子，享受著這份被人尊敬又親昵對待的美好，那一聲聲「小姨」的稱呼深深地印刻在了甄禮的記憶中，成了她關里家生活里一段格外溫馨又難忘的回憶。
但也有讓甄禮感到小小挫敗的情況。有一回，姥姥帶著甄禮去看望一個親戚家剛出生不久的小寶寶。那小寶寶粉粉嫩嫩的，小手小腳都肉嘟嘟的，閉著眼睛睡得正香呢，模樣別提多可愛了，甄禮圍著小寶寶轉來轉去喜歡得不得了。姥姥看著小寶寶，笑著對甄禮說：「快叫姑姑呀。」甄禮問：「我是她姑姑？」姥姥反駁道：「她是你姑姑」。甄禮一聽，頓時瞪大了眼睛，心裡頭滿是疑惑和不情願。她想著，這麼個小小的、啥都還不懂的小寶寶，怎麼能讓自己叫姑姑呢，這也太奇怪了呀。所以，甄禮站在那兒，別彆扭扭的，張了好幾次嘴，可就是怎麼也叫不出口那個「姑姑」來。姥姥在一旁看著，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從那之後呀，甄禮心裡就一直惦記著這事兒，一想到要去這個輩分高得離譜的親戚家，要對著那個小寶寶叫姑姑，她就覺得渾身不自在。於是，她總是儘量找各種理由，能不去這個親戚家就不去，就怕又被姥姥催著叫姑姑呢。這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