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殘心求道之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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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1章 殘心求道之術(4)

  次日,清晨。

  傾夜昏昏沉沉地爬起,感覺狀態比睡前差了不止一截,噩夢的內容還清晰地殘留在腦中。

  冬紗那可怕的表情在夢中不斷變大,成了一張緊追在她身後的鬼臉。她不斷逃跑,但怎也擺脫不了,家族中其他的孩子在一旁笑著拍手,說這是天才想出的全新的修行。

  她用力拍了拍臉蛋,將不快的記憶趕出腦海。這時傾夜才想起來自己在聚落之外,她連忙轉頭,心驚膽戰,準備好應對現實中的鬼臉。

  現實中沒有鬼,也沒有過去的亡魂,只有瓏雨呆坐在木樁上。傾夜鬆了口氣。

  「多謝你,瓏雨先生。」

  「我什麼都沒做。」瓏雨說。

  定然是瓏雨先生驅散了夢,否則她無法安然休息。傾夜摩擦著發皺的指尖,因修行的後遺症而感到心酸。以後會有辦法的,她安慰自己,撐著地面起身一一她的腿腳因衰老影響而一陣發軟。

  「嗚哦哦哦!啊啊!!」

  傾夜一下沒踩空摔倒,連續滾動半分鐘,撞上一棵果樹。大如西瓜的果實掉落砸在她的腦袋上,傾夜眼冒金星。

  「怎麼回事———-為什麼一起床就這麼倒霉」傾夜哭喪著臉。

  大果子砸出個豁口,金色的果汁流到她的嘴邊,味道像是加了蜂蜜的檸檬水。傾夜無意識舔了舔,兩眼放光。

  『瓏雨先生,這個是蜜籠果哎,能延壽的!蠹心宗派那裡想要都買不到的,快來吃!」

  「我不需要。」

  「真的嗎那我先吃了嗚啊果汁流到地上了這個一滴也不能浪費啊啊啊啊!」

  傾夜小姐毫無心理負擔地撲向土壤。瓏雨實在不忍直視,移開目光,在許久的歲月里首次生出了扶額的衝動。

  「其實,瓏雨先生,沾了果汁的土,也沒有想像中那麼難吃———」傾夜盯著恢復原狀的手指兩眼發光。

  「不要說了。」

  「好的。」

  剛好十五分鐘後,傾夜踩到了一根會活動的藤蔓,奇妙植物的捕食陷阱讓她嗖得飛起,連撞三棵大樹,一頭栽進怪鳥的窩裡。鳥窩裡有三個橄欖球大小的蛋。

  「這個鳥蛋意外生命力充沛哎-·..」頂著蛋殼的傾夜說。

  「不要說了。」

  傾夜拿下蛋殼,將心一橫:「保險起見,果然還是把蛋殼也吃掉!」

  瓏雨默默扶額。

  入夜,長短刀相擊後分離,傾夜的刀再度被奪取。瓏雨單手拍在刀身上「要將自我注入劍道。」瓏雨的手掌隨刀身下滑,「就像磨刀。為刀上油。帶著意志斬出去。」

  傾夜正坐,認真地傾聽:「需要吶喊嗎?」

  「有些人會這樣做。」瓏雨給出暖昧的答覆,「能達到目的,怎樣都可以。再試一次。」

  「喝啊!」

  再度交手。撐到第五回合,被奪刀。

  「我覺得好一些了。」

  「是錯覺。和之前一樣糟糕。」

  「鳴啊———.好的——.」

  傾夜走到霧中,打算繼續苦痛地修行。瓏雨搖頭。

  「依賴術的話不會有長進。」

  「不用術會死的。」傾夜不服氣地說。這次瓏雨沒有說話。

  這一次,傾夜的修行持續了約四個小時。她拖著破破爛爛的身體回來,

  撲通一聲倒在地上。露出很有成就感但在旁人看來超慘的表情。

  「不如練劍。」瓏雨評價。

  「戰場上需要的是速成的技藝·—·—」

  傾夜趴著說,「練兩晚上的劍,只有心理作用。但是琢磨兩個晚上,能研發出新的術。這個新術,能在之後的戰鬥中派上用場的話,就是正確的選擇。」

  『琢磨兩個夜晚,也能領悟新的劍技。」

  「是的是的我認識那樣的了不起的人,他有半小時都能琢磨出新招。」傾夜有氣無力地擺手,「可他是武修士啊。我是殘心者,殘心者就要用自己的辦法解決問題。」

  瓏雨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傾夜意識到他是在笑,


  「我弟弟以前也喜歡說類似的話。總是說要用聰明的方法解決問題-··

  然後每次都被我打倒。那時候他會說這是演武所以才失敗,他的手段要在關鍵時刻用就能成功。」

  「他嘴好硬哎。」

  「的確是這樣·—-然後他會被重明劈頭蓋臉地一頓罵,不過他不怎麼在乎,所以也不生氣。」瓏雨搖頭,「這點不像你。」

  「我的嘴還是比較軟的··—·」

  傾夜弱弱地說。

  「這是好事嗎?」

  又是那種模稜兩可的,暖昧的問題。瓏雨好像也不期待她的答覆,提問時總帶著一副怎樣也都可以的心情。所以傾夜沒有回答,沉默的空氣持續了一陣,她發覺瓏雨在看她的刀。

  這個男人總是很在乎刀,要麼是望著自己的刀發呆,要麼就是觀察別人的刀。武痴到了這等地步,或許也就沒有娛樂可言了。

  「這把刀———.」傾夜嘗試開啟話題。

  瓏雨的回應比她想像地更快:「不該是你的。」

  「其實是我從家裡偷出來的。」傾夜汕笑,「原本是一位家族先祖的佩刀。是我崇拜的對象。」

  「崇拜?」

  「嗯。它的原主人,是一位強大而勇敢的將軍。在一次意料之外的遭遇戰中,他率領的部隊遇到了無法戰勝的強敵。敵人太過強大,部隊折損近半,再打下去定然會全員陣亡。那位將軍判斷出戰爭的走向,決定獨自留下與外道決鬥,為戰友們爭取到了撤退的機會。

  若在決鬥中敗北,他很可能會被外道侵蝕,從而不再是自己。那位將軍清楚地知曉這一點,即使如此也毅然決定獨留。」

  傾夜正坐起來,認真地說:「他不惜捨棄尊嚴,拯救了眾多同伴的生命,是一位了不起的殘心者。我一直嚮往成為這樣的人!」

  瓏雨渾濁的眼中,透出深深的失望。傾夜第一次自對方的身上見到如此明確的好惡,她不知自己講錯了什麼,一時不知所措。

  「瓏雨先生·————?

  「你很愚蠢。」瓏雨說,「你完全未能理解,長輩與你講的故事的含義。」

  「怎麼會——」

  「如果那人是個優秀的領袖,他就應能率領部隊戰勝敵人,取得勝利。

  如果那人是個真正的殘心者,他則該與外道玉石俱焚,不惜身死。

  然而他什麼都沒做到,作為領袖與戰土,均失敗至極。」

  瓏雨閉上眼睛:「這是一個反面教材,可你沒有理解。你搞錯了崇拜的對象,因而樹立起了錯誤的夢想。那自然是一件蠢事。」

  「不是這樣的—..」

  傾夜小聲說,「現在的修羅島需要的,就是這樣敢於犧牲自我的人。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將殘心者們帶出小島——.」

  「明天再說吧。」瓏雨打斷她,「你明天就會懂的。」

  他們不再說話了。那抹失望一直含在瓏雨的眼中,揮之不去。

  第三天,他們終於走出了森林,來到漆黑如泥的影河邊。在這一天到來時,瓏雨從森林裡帶出白色的花束。

  傾夜臉上黑一塊黃一塊,跟抹了迷彩一樣,她又因各種倒霉的偶然被食物襲擊了。她緊張地觀察四周,膽戰心驚。

  「肯定還會有倒霉的事情。」傾夜確信地說,「然後我們就能找到食物了。恐怕這個就是迷茫森林的規則。」

  瓏雨無言搖頭,領著她過橋渡河。河中浮沉的面孔眾多,此刻紛紛閉目,似在沉眠。他們背對鬥技場而行,走了半日,來到一片黑色的盆地。

  傾夜打了個寒顫,她感受到了深沉的陰氣。此處的死意之濃厚甚至感染了迷霧,讓霧氣也變作與土地同色的黑。神情恍惚時,她被絆了一下。土壤中埋著一隻漆黑的手骨,像是要抓向她的腳踝。

  傾夜瞳孔因震驚而縮小。她掃開沙塵,掘出那具骨骼。不只是手臂,殘破的顱骨,肋骨等等均是墨色的漆黑。那是她無比熟悉的色澤,殘心者標誌性的「罪骨」。

  她看著這片漆黑的盆地,微弱的聲音中含著恐懼。

  「瓏雨先生,這是————」

  「是罪骨。」瓏雨說,「這裡是被屍體染黑的。」

  究竟曾有多少人死在此處?又是何等恐怖的手段,能讓這樣多的殘心者同時葬身土中?傾夜不願意去深思,她不能讓自己淪陷在想像出的恐懼里。


  兩人沉默著,來到黑色盆地的中心,那裡有一座無名的墓碑。瓏雨將花束獻在碑前,沉默合掌。傾夜與他一同合掌,吊不知多久前戰死的魂靈。

  「在前線基地哈爾維拉集結的盟軍,大部分是戒律騎士與殘心者。」瓏雨的說話時仿佛夢,「古龍和神樹的城邦有自己的行軍路線。我們在那時還未有起色,更像是被戒律騎士國扶持的一支偏軍。

  在那個年代,我們是飽受質疑的團體。許多人認為我們是新的外道,諸多勢力牴觸我們到來。每一次,重明都會過去親手把他們砍翻。但是我們都覺得不能這樣做,需要去證明些什麼——.」

  「地位、名譽、善意。這些全部都要靠自己去拿到·——?自己去證明—

  然後我們響應號召集結於此,想要打響反攻外道的第一場大戰。我們是一幫有勇無謀的勇者。」

  「於是夢之王狂喜降臨,它為每一位戰士降下試煉,期頤我們能展現真正的勇氣。」

  瓏雨轉身,與她對視。他的雙眼渾濁如泥。

  「所有人都後悔了。」他說。

  「.—什麼,意思?」

  「後悔了。深深懊悔。發狂,背叛,求饒。跪在地上祈求神明的憐憫。

  不該妄想反抗的。不該去沒事找事的。若只是守在自己的領地里,也不會淪落在此等地獄。」瓏雨說,「沒有一個人通過凡薩拉爾的考驗,他們痛哭流涕,醜態百出,沒有成就任何功績,以最懦弱的姿態死去了。」

  「你所期望的未來,就是這樣的事情。」瓏雨的聲音像針一樣刺到女孩的心裡,「離開修羅島,與外道決死一戰。這個說法的背後不是什麼意義或者信念,而是恐懼,以及無意義的死。」

  「我,再問你一次。」

  瓏雨的表情變得與重明一樣可怕。

  「你是為什麼,離開修羅島的?」

  傾夜沒有低頭,她抿著無血色的嘴唇。

  「我看不慣修羅島內鬥的風氣。我想要找到殘心命主,團結島內的力量-—-」-讓我們再一次,站在與外道拮抗的第一線上!」

  「看來對於你而言,言語是沒有意義的。」

  瓏雨將手覆蓋在面容上,無感情的銀色面具蓋住了蒼白的容顏。

  渾濁的目光再也不在,男人的眼神如陰影般肅殺。他靜靜拔出短刀。

  「現在開始,對殘心者光時傾夜進行試煉。」瓏雨,不,恐懼使者夜行說,「勝利,或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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