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大龍頭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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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肇慶府以前曾是兩廣總督府的駐地,所以也算得上是個繁盛的地方。隨著整個廣東形勢的基本穩固,肇慶、雲浮、羅定已經成為西進廣西的前沿基地。

  李春初和陳開、李文茂、陳享等諸將計議商定了未來的戰略方向。

  陳開穩守廣州府;李文茂、陳享攻伐廣西和越南;陳金釭掃蕩轄區內所有清兵的散兵游勇,平靖地方。

  李春初則親自上嘉應州去刺殺新任兩廣總督黃宗漢及其麾下將領,一旦成功,陳開立刻領兵北伐攻占梅嶺一線。李春初則去往湖南聯絡湖南「參天堂」和江西「宏化堂」呼應起義。陳享則在攻占廣西之後,伺機出兵四川,接應西征的太平軍,將川滇黔貴鬧個天翻地覆。

  這一次,李春初點了梁二娣的另一個弟子張廣盛與他同去,小徒弟王隱林則留在廣州交給了陸阿采,讓他幫忙傳授俠拳、洪拳和棍法,畢竟,陸阿采精通的武功著實不少,教徒弟的耐心和本事卻是比李春初更好。

  暴雨,粗大的雨點仿佛是鞭子一樣抽打著山林大地。

  火堆燃燒出噼啪的聲音,溫度傳到了圍坐在火堆旁的李春初和張廣盛身上,身上被風雨打濕的衣衫此時暖得有些發燙,李春初盤腿坐著,把新裝的一葫蘆好酒和張廣盛兩人無聲傳遞著輕輕呷上一口,都是只盯著那熊熊燃燒的火堆出神,誰也沒有說話。

  李春初並不是一個很多話的人,雖然在必要的時候他可以滔滔不絕。張廣盛卻是一個悶葫蘆,不喜歡說話,就是說話也是惜字如金。

  所以在這場山林中突如其來的暴雨下,兩個人都只是悶頭坐著。

  風,吹開了那本來就阻擋不了任何東西的木門,夾雜著冰冷的細細的雨霧飄了進來,吹得那火堆上的火舌和煙氣朝裡面就是猛地一盪。

  隨著嘩啦嘩啦的聲音,幾個淋得好像落湯雞也似的人,帶著幾個大大小小的包裹沖了進來。

  這些人雖然戴著斗笠,卻也是滿身都是水淋淋地。

  進了來,這幾個人都愣了一下,他們沒有想到這座破廟裡面還有人,而且是兩個道士打扮的人。

  為首的人摘下了頭上的斗笠,是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漢子,生得很是粗豪,腰下佩著一口單刀,一看就是常年在江湖上打滾的人。

  那絡腮鬍子走過來,朝李春初抱了抱拳,剛要開口說話,突然,一聲巨響自耳邊炸開,接著一道熾亮的白光短暫地照亮了整個昏暗的小廟,然後只聽得轟隆聲綿延,硬生生把絡腮鬍子的話給堵在了嘴邊。

  這麼大的雷聲和雨聲,說什麼話連自己都聽不清楚。

  李春初站起身來,風中已經有了些涼意,吹拂得李春初髮絲、鬍鬚和衣襟微微拂動,他回了個稽首,等這一陣滾雷過去,他才開口道:「貧道師徒在這裡躲雨,善信有緣同在此處,且請自便,無需顧及貧道師徒!」

  那絡腮鬍子嚅囁了一陣,才說道:「我等是鏢行的,遭遇風雨,不知道長在此安歇,多有打擾。只是身上衣服都濕了,燃火之物也不干,沒法子,厚顏想請道長勻幾根柴火烤烤衣服,多有得罪了!」

  鏢行據說源於明朝時候的打行,到乾隆時候,山西人神拳張黑五得了乾隆聖旨,開設興隆鏢局於BJ順天府前門外大街,成為鏢局的開始。另外,也說鏢局是顧炎武、傅山、戴廷軾為反清復明,以保護商人運送現銀而設。

  但無論如何,這些押鏢的鏢局鏢行都是背靠官府和勢力,武力作保證,江湖義氣來護身刀尖上打滾的人物。

  李春初在陝西的鏢局就是洪門分堂。

  他笑著拱了拱手道:「這些柴火不值什麼,儘管取用,出門在外,保重身子骨重要!」

  絡腮鬍子也笑著說了聲多謝,上前去抱了一些木柴,拿了一根燃燒的木柴引火,在旁邊點了一堆火,席地而坐,脫下身上的衣服,架在火堆上烘烤。

  鏢行的人不少,三個鏢師,十二個趟子手和雜役。看來這一趟他們押的是物鏢,也就是那些抬進來放在一角的那些大包小包的東西。

  李春初並不是太在意他們,只是隨手用一根木柴撥弄著火堆,讓火能夠燃燒得更大一些。

  雨漸漸地小了,已然是淅淅瀝瀝的聲響,只是天色也已是將近黃昏了,天色雖然還有亮度,但已是昏沉。

  看來是走不了了。李春初道:「廣盛,你去弄點乾淨水來,我們燒點熱水喝,再吃點乾糧,今夜早點休息。」

  張廣盛沉默地點了點頭,從身邊的包袱里掏出一個瓦罐,去後院找找看,有沒有井可以打水,或者直接接點雨水。


  很快,張廣盛回來拿了一根樹枝,穿過瓦罐的耳朵,裡面是清澈的雨水。

  「沒有井?」

  點點頭。

  「好!燒水吧!」李春初也從箱籠里掏了幾塊乾糧和風乾的肉條出來,把肉條用短刀切開,扔到瓦罐里煮湯,乾糧放在火旁烘熱就可以吃了。

  李春初的耳朵忽然動了動,手上活沒有停,卻是輕聲說了句:「有人!」

  張廣盛撇了一眼門外,嘴角泛起一絲微笑,就回過神去繼續忙碌他自己的事情。

  很快,廟門前已經響起了雜沓踩著泥水的腳步聲,和鏢行馱運騾馬嘶鳴的聲音。

  那邊鏢行的絡腮鬍子和他的同伴都拿著武器站了起來,甚至顧不得烤得半乾的濕衣服,都急忙忙地披在身上用腰帶紮好。

  絡腮鬍子低低地小聲道:「合吾,麻撒著,棵子裡面伏著不少點兒了。」他的話雖然小聲,李春初卻是聽得一清二楚。

  這是鏢局裡的春典,在提醒同伴小心點,草叢裡還有不少人。

  李春初心想,這個鏢師卻是個老江湖,春典精熟,就是不知道是哪一家鏢局的?因為廣東一帶沒有什麼有名的鏢局,就是有老江湖,現在廣東正在跟官府開兵見仗,也是不敢隨便來的。這趟鏢看架勢是押的物鏢,不知裡面有什麼貴重東西,引來了這些強盜。

  能押運這麼多東西的鏢局都不是小鏢局能幹的,沒看見鏢旗,也不知道哪一家這麼大膽子,居然在這山林之中運送物鏢!這不是犯忌諱的事情嗎?

  他回憶了一下,湖南長沙的長風鏢局、懷化的忠義鏢局比較出名,江西南昌也有鏢局、福建就沒有什麼出名的鏢局了。

  他在那裡低頭默想,那邊的鏢局趟子手和鏢師就有人在盯著他和張廣盛兩個看了。怕是埋伏在廟裡的樁。

  李春初也不以為意。這時候,廟廊下一個黑影站在了門檻前,在廟裡火光的映照下如同鬼魅幽靈,並沒有說話。

  「合——吾——,請朋友亮個萬兒,遞個門坎兒!不知道朋友在此開山立窯,多有打擾!(請朋友報個名號,不知道朋友在這裡占據地盤,多有打擾!)」那絡腮鬍子滿口的春典,是真正的老江湖,就是李春初在江湖春典上還沒有他這麼純熟。

  那黑影沒有說話。

  「合吾的朋友,在家日月宮,在外併肩子,吃的是一家的飯,穿的是合家的衣,響卦立窯,俱是一家;合家朋友,吃遍天下,神堂之地,給咱托線孫放開一線天。有意落地,即班山喝酒,呷渴茶,呷崩吃飯各密,山居湊啃草過黃。(和我合得來的江湖朋友,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我們都是吃練武飯的,我穿的是朋友您給的衣服,端的是您給的飯碗,你盜賊和我護院的鏢師,其實都是一家人,都是練武出身,合得來的朋友,你是吃遍天下的人,在這個廟裡,還是請朋友給我這個保鏢的留一條生存之路吧。想進來里,我以茶酒相待,等你酒足飯飽,再走,大家還是好朋友!)」

  那黑影突然發出一聲冷笑,道:「咱是抬槓子的,燕翅子紅貨不留,托線孫亮青子吧!(我們是專門打劫這個的,大官的財寶不能留下,保鏢的你們亮武器吧!)」

  絡腮鬍子神情一滯,他身邊的那些鏢師趟子手和雜役也都全把兵器亮了出來。

  沒辦法,人家根本就不講交情義氣那些,目的很明確就是來奪鏢的。

  絡腮鬍子看了一眼在火堆旁邊安穩不動的李春初,咬了咬牙,道:「朋友,是朋友知升點作,如要飛葉子、飛冷子,別說朋友不留面。崩星子,片腰子、圓條子,如要受敵,勉(免)取後悔。(朋友的話我已經對你回答,如果非想比劃兩下不可,可別怪兄弟不留情面,見了血,傷了身,斷了根,有個三長兩短的,朋友可不要後悔!)」

  「合吾,眾家兄弟一起打狗!」對面的黑影根本不吃絡腮鬍子那一套,下達了進攻命令。

  只見外面湧進來一夥短打衣服,蒙麵包頭手拿兵器的人,也看不出是什麼來路。

  這時候,李春初慢悠悠地從地上站了起來,道:「且慢!」

  門外黑影道:「你是什麼人?來架梁子?」

  「我是什麼人你都不認得,真是瞎了你的狗眼!」李春初張嘴就罵,一點都沒留餘地。「老子是金鉤李鬍子,沅湘清洞庭湖的排、糧都是老子管,你是那個排的手下,自己亮字號,不然老子一耳斯鏟死你個卵框精。(一耳光打死你個不靠譜的東西)」

  好一口湖南話,說得對面的那伙強盜一愣一愣的。


  「是不是要老子證明一下自己!」李春初掏出袖子裡的金鉤,掛在耳朵上,分開鬍子,然後又取下來,大袖飄飄,身子一躍,便到了這些強盜的面前,抬手就是一記耳光抽過去,站在最前面的那個明明看得很清楚李春初抬手扇耳光的動作,明明也看得很清楚從什麼地方扇過來,但是無論他想怎麼躲,就是躲不開,臉上重重地挨了一下,被抽得打著轉地跌了出去,就聽得「噼噼啪啪」的扇耳光的聲音,在場的包括那個黑影在內,人人公平,個個到位,都是吃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李春初一邊抽耳光一邊罵:「哪個砍腦殼的讓你們來嘉應的?搶紅貨搶傻了吧!老子讓你們好好醒一醒。」

  那個黑影「噗通」一下就跪在了泥水裡。

  「大龍頭息怒!」

  李春初停下手,一把把那個黑影從地上揪了起來,說了聲:「滾進來說話!」

  那黑影低著頭老老實實走了進來,跪在火堆旁,自己把臉上的蒙面布給取了下來。

  是個看上十分精悍的壯年漢子,雖然有些垂頭喪氣,卻是眉目之中極是狠厲。

  「哪個排的?」

  黑影還沒有說話,保鏢的絡腮鬍子卻是走過來抱拳道:「長風鏢局舒平安拜見李大俠!」

  「舒平安?你父親舒俊義舒老哥不幹了嗎?」

  「是!父親年老,在家休養,這走鏢的活就交給我了。老人家在局子裡把把關!」舒平安不敢拿大,不說李鬍子跟自己父親有多深的交情,至少這湖南半個省的水路都在李鬍子的幫派控制之下,作為長風鏢局還是不惹為妙。

  本來保鏢的就不是全憑功夫打天下接生意,而是靠人脈面子。

  天天都打打殺殺,鏢局賠燒埋銀子都能賠破產了。

  「好吧!你帶你的人出去逛一圈再回來,這些紅貨我不會動你的,他們也不會,等你回來再談。」

  舒平安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招呼一聲,那十幾個鏢師和趟子手就隨他退出了小廟,而外面和廟裡面跪著黑壓壓上百名悍匪,連個敢大聲喘氣的都沒有。

  長風鏢局舒平安退出廟門之後,那個黑影在地上磕了個頭,道:「益陽排幫三檔頭王雄拜見大老闆!」

  湖南簡稱三湘四水,湘、資、沅、澧。湘水最寬、資水最清、沅水最長、澧水最陡。排幫就是在水上用竹子或木材製作成排筏,來為各地商號運輸貨物,一個職業群體。

  而這些「十三行幫」和「五府十八幫」。他們將湘、黔、桂、川等地的貨物通過水上流通,運輸到各地。

  李春初在早年闖蕩江湖的時候,通過洪門勢力和家裡的錢財,自己無敵的武功,數年時間就成了這湖南地方首屈一指的大龍頭,不管是哪個行幫都要在他面前恭恭敬敬,還要老實上交各種例規費用,就僅僅這一項收入,李春初在慈利為中心的總舵就年收入十幾萬兩銀子。而這個銀子就是支撐李春初建立護劍堂的基礎。

  王雄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見到李春初也要乖乖跪地磕頭,不為別的,李春初只要一句話,益陽排幫上上下下老老小小上千號人,就要選擇是吃粥還是吃飯或者是吃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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