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募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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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東巡撫衙門的花廳里此時滿滿地都是人。

  各路將領今天都覺得十分新鮮,大家圍坐在一張長長的桌子旁邊,每個人面前都是一杯泡好的茶,一個白紙釘好的本子和一支鉛筆。

  這也就罷了,在花廳上首,還掛著一張巨大的輿圖,看得出是兩廣的山川地理,認識字讀過幾天書的幾個將領都在好奇地仔細打量著輿圖所標識的地方,不時發出幾聲驚嘆。

  這時候穿了一身明朝鬥牛服的陳開和李春初並肩從內堂走出,雙雙坐在了正中的太師椅上,諸將都站在兩廂抱拳,齊聲道:「參見大元帥、總監軍。」

  陳開道:「落座!」

  在一片「提提拖拖」的聲音里,諸將便按照自己的班次先後在椅子上坐下來,都是神情嚴肅。

  陳開道:「今日叫大家過來,是有一件大事跟大家商量。太平天國的楊秀清派來使者邀請總監軍去南京城商議兩家呼應配合,共破清軍的事情。不知大家如何看?」

  周春第一個道:「末將以為,總監軍大人還是不去為上,不說南京城裡現在天王洪秀全和東王楊秀清兩個鬧意氣鬧得厲害,去了萬一卷到他們相互爭鬥中,不是兩邊不討好?再說了,我們總監軍殺了太平天國前來煽動洪門的幾個傢伙,去了南京,難保沒有找總監軍麻煩的人。總監軍是我們洪門軍的定海神針,哪裡可以去隨便犯險?」

  周春這麼一說,很有幾個將領都一起點頭。

  梁培友卻道:「總監軍固然不該隨便去南京,但楊秀清在太平軍中也是位高權重的人物,他派人來邀請,不如我們也派個有本事的使者過去,跟他談談也好。大家都是老廣,總該給些面子。」

  李文茂站起身道:「有事弟子服其勞,師父自不必去,我李文茂代替師父去走一趟南京城,也算不丟咱洪門軍的面子。」

  聽到下面都是一片反對的聲音,李春初知道自己在洪門軍中已是威信甚高,大多數將領都將自己視為了洪門軍中的靈魂人物,心中也頗為滿意。他站起身來道:「諸位兄弟的好意,李某自然明白。不過李某覺得,我去一趟南京城也不是不可以。」

  諸將都站起來道:「請總監軍三思!」

  李春初雙手平舉,朝下虛按道:「各位兄弟請坐。我的想法是,我先把我們的策略安排好,我去南京城不過是去跟太平天國達成一個互助協議,然後再去兩家分頭實施各自的計劃。打擊清軍。我們在廣東,他們在江浙,如果不進行互相之間的呼應,必然會被清廷分別磨垮。就算不磨垮我們,待到清兵滅了太平軍後將軍力全數向我洪門軍壓來,以目前洪門軍的實力是很難發展壯大的,我希望能夠利用太平軍的勢力,儘量拖住清軍的主力,給我們自己創造一個發展壯大的時間,而且總堂那邊一定也會在全國各地發動多處起義,這樣我們發展壯大了的洪門軍就有了北伐清廷的機會。況且我也想去江浙皖湘一帶看看,多聯絡一下我們洪門以外的豪傑,共同打擊清兵。」

  陳享道:「聯絡各地豪傑的事情未必需要總監軍親自去,我們洪門軍中千頭萬緒的整合事情,招募兵源,購買武器,戰略動向都是總監軍在把握方略,總監軍一去,不說危險,就現在手頭的事情紛繁複雜,若是總監軍離開日久,定然會出現不到之處,拖慢我軍的發展進程。末將以為,我們派出一個精幹的使者去和楊秀清談談就可以了。」

  李春初見李文茂和陳享都出言反對,知道這次,自己去不了南京了。沒奈何,只得點頭同意不去南京。派誰為使者去卻又成為了一個難題。

  洪門軍中除了李春初之外,只有陳享和梁培友兩個口才不錯,又頗有見識,地位也高,其他人都是難堪這使者的大任。

  但這二位,一個執掌著洪門軍中最精銳的第一軍,一個跟廣西家後堂聯繫緊密,部下也多,哪個去都有影響!

  最後是梁培友慨然道:「末將軍中之事可以託付其他兄弟代行,末將願為使者去南京走一趟,為總監軍分憂!」

  大家計議了使者事情。李春初站起來拿著一根木棍走到那輿圖前面,道:「這是從兩廣總督府中繳獲的兩廣山川地理大輿圖。上面標識了整個兩廣地區的情況,現在給大家都看看,也正好計議一下,我軍對付清廷的大計。」

  眾人皆是嚴肅以對。

  「根據現在所知的情況,羅定州西寧縣城(現鬱南縣)、鶴山、江門等各個縣城都有我洪門兄弟響應舉義,廣東各地已經是烽火處處,黃宗漢在粵北調兵遣將,勞崇光以鄰為壑固守廣西,我軍已是據有府州縣城四十餘座,下一步當向何處發展,請各位兄弟暢所欲言。」

  陳享道:「末將以為,廣西當是我軍主要發展的方向。現在我軍實力,擊退清兵進犯不難,但要攻伐粵北山區卻是力有未逮,而廣西家後堂實力雖稍弱,但多有洪門子弟遍布縣鄉,桂西南有以吳凌雲,桂東南有黃鼎鳳、范亞音,桂東北有張高友,永淳(今巒城)、橫州(今橫縣)一帶有李文彩,蒼梧縣有羅華觀,湘、桂邊有陳永秀、黃金亮。


  廣西又背靠越南,有北部灣做出海口,利於接受外來援助。在我們穩固了廣州府和肇慶府的控制後,第一時間就該派兵西征廣西,沿途會合招收洪門的分散勢力,奪取桂林,占領廣西,尤其是北部灣一帶,展開與洋人國家的貿易,接受外來軍火。以兩廣的地盤再向雲貴川發展是為上策。留在廣州府一地則缺少作戰空間,就好像我們打拳一樣,空間大,好騰挪,才能四處打人,空間小,只能面對面硬碰硬,打了別人,自己也不免挨上幾下重的!大家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呀!」

  這一番話說得在場諸將個個點頭稱是。

  李春初道:「達亭說得好!不過,我們先固守廣肇惠三府,可有一支兵馬先行去往兩廣交界處去整合粵西地方的洪門勢力。哪位將軍願領軍前往?」

  當下,便有第二鎮統制蘇黑虎、第十二鎮統制周春等幾個鎮統制起身請令。

  陳開這時候突然道:「文茂,你麾下可有精兵前去?」

  李文茂道:「第九鎮是我親弟李文輝所領,願為前鋒!」

  陳開道:「第九鎮李文輝、第十二鎮周春各領本部,以周春為正先鋒、李文輝為副先鋒,攻略粵西,打通去廣西的路線。」

  二將見李春初沒有說話,就都起身抱拳一聲暴喏:「得令!」

  李春初看了看道:「既如此便散會回去,整頓軍馬!」

  第二天,梁培友帶了幾個人跟著太平天國使者蘇大春就出發去往南京了。

  幾日之後傳來消息,候補道沈棣輝勾結香港的英軍艦隊,英軍軍艦開入珠江口水面,封鎖珠江航道,沈棣輝又集結陸路兵勇近萬人,戰船百餘只、水勇三千人,連同原駐佛山附近的兵勇四千七百餘名,分十三路同時進攻佛山鎮,意圖奪取佛山鎮上洪門軍的輜重物資糧草。

  佛山重鎮,是陳開和李文茂最為重要的戰略要點,李文茂雖然被調走了一個鎮,但麾下還有兩個鎮一個協的兵力,會合陳開部下第二十鎮陳戊養在佛山鎮併力抵擋。

  若是以前,未經整合的洪兵二十萬之眾是被清兵殺得節節敗退的。但經過了李春初的大整合之後,僅僅這兩三萬洪門軍對抗十三路清軍兵勇卻絲毫不落下風,雙方在佛山鎮展開了殘酷的巷戰和拉鋸戰。

  洪門軍兵器精良了不少,又是多有練拳打功夫的勇悍之人,大家冷兵器巷戰,全是各憑勇力,清軍死傷慘重卻是沒有一舉攻下佛山鎮來。

  李春初八風不動,坐鎮巡撫衙門忙於公事。

  他在等,等一個時間,等「天京事變」的出現。

  本來他是打算去南京走一趟,跟洪楊兩個進行談判,保留住太平天國的元氣,讓他們能夠跟清廷周旋得久一點,但是現在梁培友做使者去了南京,他就只能在擊退廣東清軍圍剿的同時,再去想辦法呼應太平天國未來石達開出走後的形式。

  等待是焦慮的,前方如火如荼的戰鬥,對於李春初來說都不能引起他的憂慮,雖說手下缺少具有戰略戰術眼光的大將,但清廷那邊的綠營和八旗也同樣爛,菜雞互啄罷了。唯一比對方優勝的是陳享麾下這一萬多接近兩萬人的洪門第一軍火器裝備了已經有三分之一,訓練也已經比較到位,不缺少白刃格鬥的勇氣和技能,其他用冷兵器的人馬也具有熟練運用鴛鴦陣對敵搏殺的能力,在戰鬥技能和勇氣上可以完全壓倒綠營兵和團練團丁。

  這樣的精銳在手,黃宗漢的剿滅計劃,他根本不擔心,所擔心的其實還是廣州水面與英國艦隊對戰是難以取勝的。

  果然,沒有過幾天就有戰報傳來,沈棣輝的上萬兵勇雖然殺傷了千餘洪門軍,但是卻自己也同樣付出了上千損失,支持不住從佛山鎮退走了。

  佛山鎮的物資完好無損。

  而西征的第十二鎮周春和第九鎮李文輝也傳來捷報,在羅定州的洪門子弟配合下,已經攻取西寧縣城,擒斬了當地的知縣,擊退了羅定駐守的游擊。離廣西只有一步之遙。

  正在這戰火連天紛繁複雜的時間裡,李文茂前來報稟,請總監軍一起去肇慶府招兵,畢竟戰損的都是各路洪門的老底子,需要新鮮血液進行補充。而且各部也需要按照李春初發下的編制補足缺額。

  李春初將手頭事務交託給陳開,自己便隨著李文茂的第二軍的一個標一起去往肇慶府。

  來到肇慶府,這裡招兵的紅旗和白花花的大米都堆在那裡。一個標緻的女兵正拿著鐵皮卷的喇叭筒和另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兵一起邊唱著新編的粵曲小調,一邊表演。

  圍觀的人已經是人山人海了,但是報名參加當洪門軍的人卻是不太多。


  李文茂笑著說:「師父,我也是派了出來我們鳳凰儀的幾個男女台柱子,讓他們當眾唱曲,吸引人來參軍,可這些鄉下腦殼就是不來,除了跟咱們洪門有關係的人以外,都是個個都在觀望看著。」

  李春初道:「你這般招兵當然不行,去,殺兩頭豬,煮上幾大鍋肉湯,裡面要見肉塊,再煮上幾鍋白米飯,來報名的,只要不是鴉片鬼,就給他一碗飯,一碗肉湯去一邊坐在那裡吃,吃完就給五升米,二十兩銀子做安家費。保你人頭涌涌。」

  「真的?師父,能管用嗎?」李文茂摸著毛茸茸才蓄了鬍子的下巴問。

  「若是不管用,我請你喝蛇酒!」李春初隨口開了句玩笑。

  李文茂打了個冷戰,蛇酒,免了吧!

  他抬手叫過手下的親兵去按照李春初的要求去辦,不大一會兒,那裡邊煮上了白米飯和豬肉湯,飯香味和肉香味很快就飄滿了整個招兵區域,那些圍觀的人眼珠子都不由自主地朝那煮飯煮肉的地方轉了過去。

  這時候一個青年從人群中擠了出來,來到招兵處的那杆大旗下,怯生生地問:「我,我符不符合當兵?」

  招兵處的那個洪門軍軍官打量了一下,問道:「抽大煙嗎?」

  「不抽!」

  「能吃苦嗎?」

  「還有比種田人更苦的嗎?」

  「怕死嗎?」

  「原來怕,現在不怕了!」

  「為什麼?」

  「我老豆老母都被餓死了,我妹子也賣到大戶家做妹丁了,前幾天也死了!我一個人,怕什麼死?死了跟老豆老母妹子團聚去!」

  「好!」洪門軍軍官站起來,用力拍了拍那青年的肩膀,見他紋絲不動,便笑著說:「我們洪門就是窮人扯旗造反,是窮人的軍隊,就要你了!什麼名字?多大了?」

  「我叫丁小五,十七了。」

  「好!」那軍官拿起一支毛筆,工工整整地在登記本上寫下了一個「丁」字。

  李春初和李文茂走了過來。

  那軍官見了立刻行了個平胸軍禮。這也是李春初頒布的條例里的。在軍營就行軍禮,在香堂才行「三把半香」禮。

  李春初回了一個平胸禮道:「禮畢!」那軍官才放下手。

  李春初道:「辛苦了!」

  那軍官漲紅著臉道:「回總監軍,不辛苦!」

  李春初笑著讓那軍官坐下,卻是回頭看向那丁小五,道:「當兵要吃苦,還要打仗殺敵,我洪門講究兄弟平等,但軍隊卻是要上下尊卑分明的哦!」

  丁小五點頭說:「我懂!只要能報仇打那些吃人的大戶,我願意吃苦殺敵!」

  李春初贊了聲好,又道:「你沒有大名,只叫小五,到時候小五多了可就分不清了。我給你取個大名好不好?」

  「好!」丁小五眼裡亮閃閃的。

  「小五,小五,嗯,有了,你就叫丁驍武吧!驍勇善戰,勇武敢戰!如何?」

  「好,多謝大人,我,我今天開始就叫丁驍武!」

  李春初笑道:「去吧,到那裡拿一碗飯,一碗肉湯,領二十兩安家費和五升米。去吧!」他指了指米飯肉湯的地方。

  那丁驍武規規矩矩地跪下朝李春初磕了個頭,站起身來朝米飯肉湯那裡走去,領了吃食就坐在樹下的棚子裡,一口肉一口飯地吃了起來。

  人群開始有些騷動了。

  不久後,三三兩兩的青年一個個踏出人群圍住了招兵處,而這時候那軍官跳上桌子,拿起一個鐵皮喇叭筒大聲喊:「排隊,排隊,一個跟一個來,不准搶,不准插隊……」

  李春初笑著轉過頭看向李文茂,李文茂嘴巴張大得能塞個鴨蛋進去。

  「走吧!明天我們去鼎湖山走走看看風景去!」

  「不是,師父,你真是神仙下凡,呂祖化身嗎?」

  「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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