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禍兮福所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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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禍兮福所倚

  呂墨清一個人在街頭舉目四望,已經過去了將近兩日,應天府的衙役,都說是找遍了全城也沒有找見那兩個少年,就連他家的大將軍,也已經有兩天了都不曾著家。

  這日先在衙門中點過了卯,呂大人剛走上街頭,便遇到了一個算卦的先生。這呂墨清平時倒是也不信這些,只是這心中憋著事情,這次竟是主動上前搭話。

  「勞駕,還請為某算上一卦。」

  那算命的問他欲問何事,答曰:「尋物。」

  」何物?」

  「一塊白玉牌子。」

  「哦,白玉,這玉字丟了一點便是王字。王者虎也,這白虎乃西方神獸,先生不妨往西邊去尋尋看。」

  付了卦金,呂墨清便將信將疑地沿路西行。這條路他也不知來回走過了多少遍,這正是他每日上值和回家的那條主路。過了上浮橋不遠,就到了自家門口,呂大人略一籌措又繼續向西行去。待路過了下浮橋,再往前那三山門就已經近在眼前,出了三山門可就是到了城外。這一路行來呂大人四處留心,卻愣是沒有發現任何異處,可見那方士之言究不足信。

  剛想調轉回頭,卻見河岸邊立著一道身影,呂大人只是看了一眼,便覺得此人大大地與眾不同,身上竟不帶一絲俗世的煙火氣息。那人背負雙手憑風獨立,似與周遭皆格格不入,腳上一雙粗布麻鞋,身穿一襲月白長衫,一頭烏黑長髮隨意地披在身後,只是在低處扎了一根黃藍相間的束髮絲絛。背負劍匣,一個古樸的劍柄斜立肩頭,僅僅是那一道背影,便已是引人入勝,不自覺地就誤以為是那臨凡的謫仙。

  那人就好像是知道呂大人在打量他一般,轉過頭來竟是向著呂大人微微頷首。

  「是了,卻是原來在此。」

  那人舉步向著呂大人走來,呂墨清只覺眼前一花,那人就已經站在了自己面前。

  呂大人剛才盯著人家打量,自覺失禮在前,此時面面相覷,更是顯得尷尬。

  「在下剛才被尊駕氣質所折,多有攪擾,還請恕罪。」

  「不妨事,相見即是有緣,還未請教閣下如何稱呼,我觀閣下愁眉不展,不知是為何事所困?」

  那人看起來不過三十上下,然其言語中正平和,眉宇間更是另具風骨,雖然使人感覺不易親近,但對他說出的每一個字,卻又覺得誠實可信。

  「在下姓呂名墨清表字飛白,最近的確是遇到一件難解之事。」

  「哦,我姓姬道號重玄,常年在武當山中修行,今番偶遇,乃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你口中的那難解之事,不妨說與我來聽聽。」

  呂墨清在此人面前雖然未存芥蒂,卻也不便實情相告,只道是家中小兒患病,正是出來尋醫問藥。不過呂大人轉念又想:「風兒的禍根本就是是先天所攜,凡俗醫者絕難醫治,而此人來自武當山道門祖庭,定然是有道行在身,難道那算卦的讓我西行,竟是著落在此人身上?」

  「此地離寒舍不遠,請恕呂某唐突,還請閣下前去家中小坐,不知尊駕意下如何?」

  那姬重玄道:「既如此,還請帶路。」

  呂大人一路引領至家中,二人於廳中坐下,又親自奉上茶水道:「寒舍簡陋,怠慢莫怪。」

  「比之山野草廬,此間又何陋之有?我本就是修行之人,餐風飲露亦是尋常事爾。此來本就是為了解你之困,又何須多言,還請令公子出來一見。」

  「道長稍坐,我去喚來。」

  呂大人告罪一聲進去臥房,將小長風領了出來,對著那道人道:「風兒來,見過姬道長。」

  「呂長風見過道長。」

  說著便對那姬重玄長長一揖,抬起頭來卻又好奇地不停打量。姬重玄只見他面色潮紅,雙眸如血,眉間的那個火焰印記竟猶如是硃砂點畫。心下也是暗吃一驚,不過面上卻是依舊不動聲色。

  「好孩子,且上前來。」

  小長風先是瞧了瞧父親,見呂墨清微笑著點頭示意,這才走上前去伸出了小手。姬道人將其環抱於膝上,一隻手卻是已經搭在了長風的小腹,閉目沉思了良久,才緩緩地睜開了雙眼,卻依然是一語不發。

  呂大人瞧在眼裡,卻是急在心中,忍不住地輕聲喚道:「道長......」

  又沉思了片刻,那姬道人才似回過神來,瞥了一眼呂大人,又看了看懷中的小長風,長嘆一聲道:「呂兄,貧道有一言,卻是不知當講不當講?」


  呂墨清聽他所言鄭重,心中不免有些緊張,但還是直言說道:「道長但說無妨。」

  那姬道人先是用手在小長風腦後上輕撫了一下,然後才道:「這孩子,當不是呂兄的親生骨肉吧?」

  呂墨清聞言大驚,一下子便站起身來,先是看向愛子,見他雙目緊閉已然熟睡,這才又慢慢坐下,凝視著姬重玄道:「道長又何以知曉?」

  「我道家自有辨別血脈的法門,何況此子的血脈與凡人迥異,能看出非是呂兄親出,並不是很難。」

  呂墨清默默地點了點頭,那姬道人又繼續說道:「若我所料不錯,此子乃是先天有疾,我這裡有兩個選擇,可供呂兄自行決斷。」

  一聽這姬道人有醫治之法,而且還不止一種,呂墨清趕緊出言請教:「有請道長教我!」

  「嗯,這個孩子先天火體,隨著年紀漸長,他體內火氣也會越發充盈。這火屬心脈,當其體內火氣達到其身體承受的極限,那時便會焚心而亡。」

  「這......!」

  「你且莫急,我可暫時封住他體內的這股先天火氣,讓他暫時與常人無異。不過這只能是治標而無法治本,過得一段時間,他那火氣便要重新封印。初時也許會長久一些,不過也就在五六年間,往後時間便會越來越短,由五六年變為三四年,繼而再是兩三年。隨著他年紀增長,終有一天即便是我也將會壓制不住。等到這孩子十八歲成年以後,就算是修為高我百倍之人,那也將無能為力。」

  「那......那可是還有治本的法子?」

  「可說是有,但又沒有。」

  呂墨清聞言,滿是急切地問道:「道長此言何意?」

  「說有,是因為只要他也能踏上修行一途,一旦修為有成,那他體內的火氣非但無法危及生命,反而還能成為修行的助力。說沒有,那是因為修行艱難,如今的凡塵俗世,修行一道早已斷絕,非是人力能夠扭轉。」

  說到這裡,那姬道人停頓了片刻,又繼續言道:「不過天無絕人之路,一切皆要看他的機緣。」

  呂墨清直直地向那道人看去,沉聲問道:「我與道長本是萍水相逢,道長卻說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如今又說天無絕人之路,這其中深意還請道長真言,莫要欺我!」

  「呂兄所料不錯,我的確是想收此子在門下修行,不知你可願意?」

  呂墨清想到當年那山中野觀,這孩子打一開始,身上就透著種種古怪。呂墨清這些年不是沒有去想,只怕這孩子當真是沒那麼簡單。且不說那枚破碎的石卵,就說那塊神奇的玉牌,其來歷竟然也能與他隱隱中的某個夢境相合。不過呂墨清終究是不甘心,將小長風就這麼輕易地託付給眼前的道人,猶豫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從口中擠出幾個字來。

  「且容我考慮幾日。」

  「也罷,貧道便在在這金陵城中等你三日。」

  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張符紙道:「你若拿定了主意,只要點燃此符我自會前來,三天過後此符便會自行失效。」

  言罷將長風交回呂墨清的手中,等呂墨清接過愛子,再抬頭時早已不見了那姬道人的身影。

  「看來這道人當真不是那虛言欺人之輩,難不成我這孩子就該拜在他的門下不成?」

  話說這一天,張文虎正帶人在通濟門頭值守,他閒來無事,便站在城牆上向下張望。只見河面上帆影綽綽,船流穿梭不息。忽然傳來一陣吵雜,循聲看去,只見水門外的河面之上,一個少年正站在船頭,一手掩耳一手指向岸邊,口中呼喝不止,卻又聽不清在叫嚷什麼。然後又見一隻大公雞從河堤下面飛跳竄起,而在其後還有幾人在跟著追攆。

  「給老子統統住手。」

  兩三個手拿漁網鋼叉的漢子,見來人是幾位軍爺,便停了手上動作。張文虎一看,那個正欲散漁網扣雞的漢子,倒像個慣會交際的,便對他點了點道:「你,過來答話。」

  「哎呦,總爺,不知您有什麼吩咐?」

  「這是我家的雞,已經走失好幾天了,你們這是從哪裡偷來的?」

  幾人面面相覷,再看那雞,果然是緊跟在張文虎的腳邊,甚是熟稔。張文虎是什麼人,天天把守城門,一眼掃去每個人的神情便盡收眼底。他忽然指著一個少年喝道:「你,上前來,爺有話問你。」

  人群中一個少年正欲往人後躲閃,卻被一個兵丁一把給揪了出來。

  「叫什麼名字?」


  「楊阿丁。」

  「你還有個兄弟叫什麼?」

  「楊阿生。」

  張文虎對左右道:「綁起來。」

  又一指那船頭掩耳的少年道:「一起綁了。」

  原來這兄弟倆是揚州的船戶,又被稱為揚州佬,兩三年前死了爺娘老子,這倆小子便缺了管束。常常做些偷雞摸狗的齷蹉之事,渾渾度日。哥哥今年十七叫作楊阿生,弟弟小他兩歲正是這個楊阿丁。月前五軍都督府在蘇北各地徵集糧草,他倆接了官府差事,拉了一船米糧就運來了南京。

  那日他們正是從城西水門入城,只因排隊卸貨的船隻頗多,於是就把船停在了上浮橋附近,哥倆自行上岸玩耍。回船的路上恰巧遇見小長風在表演倒掛金鉤,那塊白玉的牌子便落入了二人眼中。於是便使出了那不入流的江湖手段,摸去了小長風的玉牌。只是不想他們的手段瞞過了在場的婦孺,卻是沒瞞過那雄赳赳的大將軍。

  大將軍跟在哥倆後面一直攆到了河邊,卻被楊阿生用漁網給一舉拿下,這哥倆本就是偷雞摸狗的慣犯,這送上門的雄雞卻正是二人的急需之物。原來這些常年走船的船客,在每次啟航之時,都必須要殺一隻公雞來祭祀河神。等待了數日,交付了米糧,拿到了官府給付的船資,哥倆正當要啟航返鄉,便將大將軍給取來好殺了祭神。不想這大將軍突發神威,竟然一爪子蹬在了楊阿生的耳後,乘楊阿生捂耳之時又掙脫出了掌控,這便是張文虎在城牆上看到的一幕。

  呂大人撫摸著手中失而復得的玉牌,雙眼卻是穿過了柳梢直望天際。

  「唉!風兒啊,難道這冥冥之中當真是自有定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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