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國之將亡 釋囚為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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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是看出了校場中人的疑慮。

  校場土台之上,一身甲冑的大漢天子扶劍揚聲:

  「所有人,稍後派人去帥帳領簡牘與筆墨。

  「回到各自營盤之後,召集所有識字之人,沒有,不夠,就跟朕要。

  「務必將整座斜水大營所有將士姓名,年齡,統於何人,戶籍何在,家人姓名,一個不漏全部記下!

  「有什麼想對家裡說的,也一併寫下。

  「明日日落前全部處理好,將這些簡牘按所屬都伯、軍候、司馬、校尉分類做注,全部送到那面金吾纛旓下!」

  校場中人盡皆靜了下來,原本有些隨意懶散的站姿也開始刻意挺拔。

  這位所謂的天子,從來沒有在軍隊中施過什麼恩,立過什麼威。

  甚至時不時還從成都傳來一些關於他的流言蜚語,說他耽於玩樂,耽於女色,甚至男色。

  所以,除去方才與這位天子在帥帳中有過一聚的那些人外,校場中其他絕大多數將校,尤其都伯、軍候這種小官,對這位天子是並不信服,且頗有些不屑一顧的。

  軍人只相信一種東西。

  ——拳頭。

  當然,還有利益。

  對於這一場由所謂的天子擂鼓召開的校場集議,絕大多數人一開始帶著戲謔、無所謂、甚至輕視的態度。

  心裡想著,不管你說什麼,就是說出花來,到時候真打不過,該退還是得退,該逃還是得逃。

  然而隨著這位天子口中那驚人的撫恤出口,隨著這位天子有條不紊的言語與肅穆決然的神情。

  他們確實真切地感受到,這位天子似乎是認真的。

  他似乎真想通過那堪稱驚人的撫恤,來換取將士的效死。

  不然的話,軍中本就有籍簿,何須再多此一舉重新記錄?

  忽然,只見那座一丈來高的土台上,那位身被甲冑的天子將手從配劍上挪開,其後從腰間解下一塊被金綬所綁,為錦囊所包的方狀物。

  解開。

  取出。

  舉之向天。

  眾將定睛一看。

  不是傳說中的傳國玉璽,還能是什麼?!

  「朕今以傳國玉璽指天為誓!

  「倘不能兌現今日許諾,必教朕國破家亡,子孫無遺!

  「皇天后土,祖宗明靈,實皆鑒之!」

  啊?

  校場眾將一個個都驚了魂。

  何曾聽說過天子指天為誓的?!

  這位天子,就這麼想贏,就這麼想讓這座營盤中的將士為他效死?!

  他非贏不可?

  他非發誓不可?

  他真能給到他口中撫恤?

  傅僉第一個站出來表態:「臣傅僉願為陛下效死!」

  馮虎緊隨其後:「臣馮虎願為陛下效死!」

  柳隱振臂奮發:「臣柳隱願為陛下效死!」

  很快,先前與天子有過一聚之人全部站了出來,震聲效死。

  人總是有從眾心理,當越來越多的人站出來表態,當考慮到天子所付的代價確實足以讓人效死,當被天子手持玉璽指天為誓所震驚,原本輕視這位天子,對這位天子有所懷疑鄙夷之人也站了出來。

  「臣願為陛下效死!」

  「臣願為陛下效死!」

  不管是不是丞相果然有計破賊,也不管到時候戰場上態勢究竟如何。

  這時候跟著大夥道聲效死也掉不了二兩肉,喊兩聲又何妨?

  別到時候被穿小鞋了。

  劉禪將玉璽放下,看著這些或真心或假意喊著要為自己效死之人,心裡一陣虛脫無奈之感。

  換做前世,他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還是這麼多軍人的面發這狗屁誓言的。

  但沒法。

  穿越了,想贏。

  大漢國情又如此。

  這些老卒弱卒屯田戍卒之所以沒被丞相帶走成為主力,而被安排在此處作為疑兵,不是沒有原因的。


  昭烈那場夷陵大敗,讓很多人喪失了信心,覺得大漢大概確實要亡。

  加上阿斗繼位,主少國疑。

  一個沒有希望的國家,一個沒有絲毫威望可言的天子,面對偌大的魏國想要贏,想要將士效死,除了許以重利,發下重誓,劉禪著實不知還能如何取信於人。

  至於能不能兌現自己的許諾,許諾兌現之後,丞相那邊的戰士會不會不滿,田地究竟夠不夠分,

  直系三代不用服徭役納稅會不會影響國力,會不會滋生更多不滿,侍官優先選為宿衛,又會不會導致什麼兵不堪用之類的。

  他考慮不了那麼多。

  他手頭就這一萬八千老弱,能榨出多少力量就榨出多少力量!

  這一仗要是贏不了,那就等著亡國!

  還想那麼多作甚?

  國之將亡,便是囚犯都要放出來衛國!!!

  娘的。

  劉禪一陣腹誹。

  阿斗你就不能長點心,偶爾跑軍營里跟軍士們熱乎熱乎嗎?!

  什麼都靠丞相只會害了你!

  劉禪緩緩走下土台,努力維持著天子的體面與威嚴,朝那面金吾纛旓而去,一步一個腳印。

  鎧甲鏗鏘作響。

  諸將很快跟上。

  …

  …

  凌晨。

  祁山。

  漢軍帥帳。

  一日夜不曾釋甲的魏延疾步掀帳入內,卻見到丞相已經趴在几案上睡著了。

  他張了張嘴想喊醒丞相,但終於還是忍住,小心翼翼走到旁邊一席坐下。

  然而鎧甲撞擊之聲還是把丞相吵醒。

  丞相緩緩直起腰身,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文長何事?」

  魏延猶豫片刻,最後疾步走到丞相身前瓮聲懇求道:

  「丞相,可否再多給我半日時間!

  「若今日日落之時祁山仍不能克,我們便連夜退軍!」

  魏延一夜都在擔心,害怕中午仍舊不能功成,到時候丞相一拔寨,就真的要走了。

  丞相搖了搖頭:

  「不行,朝令不可夕改,說了日中便是日中。

  「北面斥候來報,從上邽派來祁山查探消息的覘騎不絕於道路,繼續遷延下去,等魏軍銜尾直追,我們就很難安然撤退了。」

  「丞相!」魏延臉上呈現出近乎懇求的神情,如此聲色,在這位眼高於頂,矜功自伐到讓群臣盡皆避之的大將身上實屬罕見。

  丞相長嘆了一氣,依舊搖頭。

  「嗨呀!」魏延急得直跺腳,最後一咬牙一狠心,「既然如此,等天一亮我就帶人強攻!我倒看他是降是死!」

  言罷,來也匆匆的魏延一臉憤懣地離開帥帳,去也匆匆。

  丞相再次揉了揉額頭,其後提筆蘸了點墨,繼續批註文書。

  批了一會兒,他一臉無奈地放下筆,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從懷裡掏出阿斗親手寫的那份帛書,展開,在昏黃的油燈下看了又看。

  上面洇開多處的墨跡,讓他想到了當年寫出師表時的『臨表涕零』。

  跟這封帛書一樣,那封出師表上面字跡也洇開了許多處。

  自己當時是什麼樣的心情寫下那封出師表的?

  阿斗現在又是什麼樣的心情寫下這封帛書的?他想。

  忽然,遙遠的地方傳來一陣喧鬧之聲,聽得他直接回過了神。

  他驚疑地起身離席,朝帳門急趨而去,掀開帳簾。

  只見火光之中,剛剛憤懣離去的魏延手裡提著一個血淋淋的人頭向他走來,身後還跟了一大群已是興奮得連連跳腳的將士與相府僚屬。

  「丞相!」魏延手裡提著高剛的腦袋,振奮之情溢於言表。

  祁山堡守卒剛剛殺了守將高剛,出堡獻降了。

  他昨日那番一日不降殺五百,兩日不降殺一千的狠話,終於還是起作用了!

  他娘的,北伐受阻以來,總算痛快一次了!

  「好!好!好!」丞相看著那個血淋淋的腦袋好半晌,緩過神之後一時拊掌大讚,愁苦了許多時日的老臉總算呈現出了一些人色。

  「文偉(費禕),你立刻派人去南圍找子遠(吳懿),命他速速收降堡中守卒,打散在各部!

  「文長你速去點六千人馬,去找偉度(主簿胡濟)調撥糧草,命伯恭(張翼)與你一同進堡!

  「孫德(李福),你速命軍士生火造飯,飽食之後速速南撤!」

  「唯!」

  「唯!」

  眾皆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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