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慘烈代價
他終於回到南嶺村，穿過曲折泥濘的土路回到自家門前，如同之前幾百次一樣。
空氣中瀰漫著酸腐的氣味，他看見沈希正在院中浣洗衣裳。
沈希穿著一身血染的紅袍，頭頂被黑色荊棘捆綁。
女孩聽到腳步聲，回過神來，荊棘尖刺深深嵌入額頭血肉之中，乾涸的血痕如蛛網般爬滿臉龐。
「你終於回來了……」
……
他驚座而起，心臟狂跳，身上蓋著一張薄薄的鹿皮毯子。
沈希，出什麼事了……
熾烈的陽光在帳篷上灑下斑駁樹影，屋外呼嘯的風聲也漸漸停歇。
眼角瞥見一抹紅影，他心頭劇震，竟一是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仔細看去，身穿艾特萊斯紅裙的豆蔻少女正在清洗抹布，聽到響動，她抬起頭來，俊俏的臉蛋掛著明媚的笑容。
「你醒啦！」海妮娜驚喜的叫道，聲音如小鳥般雀躍。
「海妮娜，我睡了多久？」他的聲音仍然虛弱。
「三天啦，我去找艾拉！」少女掩蓋不住內心喜悅，蹦蹦跳跳地跑出門。
是了，他還沒有回到沈希身邊，自己還被困在群山毒瘴之中。
霍圖部撤離之後，毒霧飛快向山谷蔓延，烏恩戰士根本來不及清理戰場和掩埋同伴屍體，只能相互攙扶著儘快撤離。
他們追上正在遷徙的烏恩部時，已經臨近傍晚。
除了陸遠以外，只有六個身負重傷的烏恩人活著回到部落。
烏恩贏了，但付出的代價過於慘痛。
神婆獻祭自身喚來狂風，老族長昏迷不醒，阿爾泰失去一條手臂，圖爾庫也身受重傷。
還有十八個烏恩人的屍體永遠留在荒野之中。
被困在這裡的霍圖騎兵發現通道關閉後，紛紛嚎啕大哭，棄械投降。
聖域遷徙的方向全由天定，一旦分離就不知何時能夠再次交匯，他們很有可能永遠留在這裡。
霍圖部，成了他們永遠也回不去的故鄉。
陸遠和艾拉傷的最輕，可也被惡戰耗光最後一絲體力。
回到營區之後，陸遠很快就在極度疲勞中陷入昏迷。
這一睡，就是整整三天。
遷徙已經結束，烏恩部終於在一片肥沃開闊的土地上再次安營紮寨。
陸遠看著水波陣陣的木盆，有些迷糊。
烏恩部不是缺水嗎，怎麼可能浪費寶貴的水源來浣洗抹布？
他赤裸上身，跌跌撞撞穿過黑暗的房間，打開門，看到來來往往將水盆聚在頭頂部落婦女，還有遠處在陽光下泛起粼粼波光的長河。
「這給我干哪來了？」
他神念一動，蹲在不遠處樹梢上正在睡覺的破喉嚨十分不情願地睜開眼，展翅飛向高空。
圖爾庫從轉角中冒出頭，一瘸一拐地走來，向他招手：「呃……遠！感謝月神，你總算醒了。」
「你怎麼樣？」
「還好，再養一段時間就能恢復了。」圖爾庫拍打著膝蓋，語氣有些低沉，「族長聽說你醒了，急著要見你。」
老亞庫普，他還活著？
陸遠輕輕舒一口氣，老族長傷的很重，他原本還擔心老人過不去這一關。
「等我換身衣服。」陸遠說道。
「來不及了，走吧。」圖爾庫脫下身上的皮襖，罩在他身上。
來不及了？
他沒時間思考，就已經被圖爾庫拉走，兩人穿過忙碌擁擠的人群，他看到投降的霍圖部騎兵已經完全融入部落。
每次聖域交匯都會發生人員流動，大荒民眾早已習以為常。
族長部落安扎在臨近河畔的位置，流水聲如佩環，隨已入秋，空氣中仍瀰漫著淡淡的花草香氣。
營帳門外，陸遠看見兩個中年烏恩人守在在門口，正是大戰前夜兩個攙扶老神婆的烏恩長老。
一陣詭異的寒意席上心頭。
他轉頭看向圖爾庫，兩人正好四目相對，他從對方悲傷的眼神中預感到大事不妙。
圖爾庫極為恭敬地向兩個長老行禮道：「他來了。」
「讓他進來。」營帳內傳來艾拉的聲音，沙啞而低沉。
爐火燒得熾熱，讓營帳中充斥了一種陰沉的紅色光亮。
屋內的熱度高的令人窒息，老亞庫普躺在皮毛堆疊的褥墊上，臉色無比蒼白。
阿爾泰並不在此，少年失去一條手臂，仍然昏迷不醒。
房間中站在這兩個陌生的烏恩人，他們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
「你總算醒了。」老族長的聲音如蚊蠅般虛弱。
陸遠靠到近前，發現艾拉眼眶通紅，老族長身上的傷口已經腐爛，散發出惡臭的味道。
「我一直在等你。」
老人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渾濁，為了對抗強敵，他早在前一天晚上服用密藥燃血丹來增強體力，然而任何力量都有代價。
藥物讓他的傷勢不可避免地惡化，艾拉窮盡辦法也只能稍稍延緩他的痛苦。
「你們都退出去，我要和他單獨談談。」老族長輕聲道。
眾人微微遲疑，誰都能看出老族長已是彌留之際，卻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留下一個外人。
「我說了，退出去！」老族長的聲音隱有幾分往日的威嚴。
艾拉猶豫半晌，也站起身來，卻被老族長拉住袖子：「孩子，你也留下。」
營帳中只剩下陸遠和艾拉兩人後，老族長苦笑著搖頭道：「老咯，不中用了。」
「要是放在二十年前，不，十年前，我肯定會宰了那個王八蛋，是不是？」他抬眼看向艾拉，「孩子，把筆給我。」
艾拉紅著眼眶起身去找羊皮和筆。
老亞庫普的目光回到陸遠身上，他在這個年輕人身上看到幾分自己的影子。
後背的傷口裂開，他疼的喘氣說道：「山外人……很感謝你對烏恩的幫助……烏恩不會忘記你的恩情。」
他咳出一攤鮮血，擺手拒絕了上前攙扶的陸遠：「但……但是……我還是要你幫我最後一個忙，就算可憐可憐我這個老頭子……」
「人老了……就是臉皮厚……」
陸遠默然無語，他當然知道老人最後的願望是什麼。
「請你……一定要帶走我的孩子，月神在上，求你了……」
老人的臉皺成一團，每說出一個字，嘴角都會滲出鮮血。
艾拉的動作微微停頓，但顯然老亞庫普早已經和艾拉說明情況。
陸遠無法殘忍地拒絕一個老人最後的請求。
他重重地點頭道：「我答應你。」
「好。」老族長的表情漸漸融化。
艾拉取來羊皮和筆，坐到父親身邊。
「我說，你來寫。」
「以下是烏恩部第一百三十五任族長亞庫普·莫里哈提的遺囑……」
空氣中瀰漫著酸腐的氣味，他看見沈希正在院中浣洗衣裳。
沈希穿著一身血染的紅袍，頭頂被黑色荊棘捆綁。
女孩聽到腳步聲，回過神來，荊棘尖刺深深嵌入額頭血肉之中，乾涸的血痕如蛛網般爬滿臉龐。
「你終於回來了……」
……
他驚座而起，心臟狂跳，身上蓋著一張薄薄的鹿皮毯子。
沈希，出什麼事了……
熾烈的陽光在帳篷上灑下斑駁樹影，屋外呼嘯的風聲也漸漸停歇。
眼角瞥見一抹紅影，他心頭劇震，竟一是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仔細看去，身穿艾特萊斯紅裙的豆蔻少女正在清洗抹布，聽到響動，她抬起頭來，俊俏的臉蛋掛著明媚的笑容。
「你醒啦！」海妮娜驚喜的叫道，聲音如小鳥般雀躍。
「海妮娜，我睡了多久？」他的聲音仍然虛弱。
「三天啦，我去找艾拉！」少女掩蓋不住內心喜悅，蹦蹦跳跳地跑出門。
是了，他還沒有回到沈希身邊，自己還被困在群山毒瘴之中。
霍圖部撤離之後，毒霧飛快向山谷蔓延，烏恩戰士根本來不及清理戰場和掩埋同伴屍體，只能相互攙扶著儘快撤離。
他們追上正在遷徙的烏恩部時，已經臨近傍晚。
除了陸遠以外，只有六個身負重傷的烏恩人活著回到部落。
烏恩贏了，但付出的代價過於慘痛。
神婆獻祭自身喚來狂風，老族長昏迷不醒，阿爾泰失去一條手臂，圖爾庫也身受重傷。
還有十八個烏恩人的屍體永遠留在荒野之中。
被困在這裡的霍圖騎兵發現通道關閉後，紛紛嚎啕大哭，棄械投降。
聖域遷徙的方向全由天定，一旦分離就不知何時能夠再次交匯，他們很有可能永遠留在這裡。
霍圖部，成了他們永遠也回不去的故鄉。
陸遠和艾拉傷的最輕，可也被惡戰耗光最後一絲體力。
回到營區之後，陸遠很快就在極度疲勞中陷入昏迷。
這一睡，就是整整三天。
遷徙已經結束，烏恩部終於在一片肥沃開闊的土地上再次安營紮寨。
陸遠看著水波陣陣的木盆，有些迷糊。
烏恩部不是缺水嗎，怎麼可能浪費寶貴的水源來浣洗抹布？
他赤裸上身，跌跌撞撞穿過黑暗的房間，打開門，看到來來往往將水盆聚在頭頂部落婦女，還有遠處在陽光下泛起粼粼波光的長河。
「這給我干哪來了？」
他神念一動，蹲在不遠處樹梢上正在睡覺的破喉嚨十分不情願地睜開眼，展翅飛向高空。
圖爾庫從轉角中冒出頭，一瘸一拐地走來，向他招手：「呃……遠！感謝月神，你總算醒了。」
「你怎麼樣？」
「還好，再養一段時間就能恢復了。」圖爾庫拍打著膝蓋，語氣有些低沉，「族長聽說你醒了，急著要見你。」
老亞庫普，他還活著？
陸遠輕輕舒一口氣，老族長傷的很重，他原本還擔心老人過不去這一關。
「等我換身衣服。」陸遠說道。
「來不及了，走吧。」圖爾庫脫下身上的皮襖，罩在他身上。
來不及了？
他沒時間思考，就已經被圖爾庫拉走，兩人穿過忙碌擁擠的人群，他看到投降的霍圖部騎兵已經完全融入部落。
每次聖域交匯都會發生人員流動，大荒民眾早已習以為常。
族長部落安扎在臨近河畔的位置，流水聲如佩環，隨已入秋，空氣中仍瀰漫著淡淡的花草香氣。
營帳門外，陸遠看見兩個中年烏恩人守在在門口，正是大戰前夜兩個攙扶老神婆的烏恩長老。
一陣詭異的寒意席上心頭。
他轉頭看向圖爾庫，兩人正好四目相對，他從對方悲傷的眼神中預感到大事不妙。
圖爾庫極為恭敬地向兩個長老行禮道：「他來了。」
「讓他進來。」營帳內傳來艾拉的聲音，沙啞而低沉。
爐火燒得熾熱，讓營帳中充斥了一種陰沉的紅色光亮。
屋內的熱度高的令人窒息，老亞庫普躺在皮毛堆疊的褥墊上，臉色無比蒼白。
阿爾泰並不在此，少年失去一條手臂，仍然昏迷不醒。
房間中站在這兩個陌生的烏恩人，他們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
「你總算醒了。」老族長的聲音如蚊蠅般虛弱。
陸遠靠到近前，發現艾拉眼眶通紅，老族長身上的傷口已經腐爛，散發出惡臭的味道。
「我一直在等你。」
老人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渾濁，為了對抗強敵，他早在前一天晚上服用密藥燃血丹來增強體力，然而任何力量都有代價。
藥物讓他的傷勢不可避免地惡化，艾拉窮盡辦法也只能稍稍延緩他的痛苦。
「你們都退出去，我要和他單獨談談。」老族長輕聲道。
眾人微微遲疑，誰都能看出老族長已是彌留之際，卻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留下一個外人。
「我說了，退出去！」老族長的聲音隱有幾分往日的威嚴。
艾拉猶豫半晌，也站起身來，卻被老族長拉住袖子：「孩子，你也留下。」
營帳中只剩下陸遠和艾拉兩人後，老族長苦笑著搖頭道：「老咯，不中用了。」
「要是放在二十年前，不，十年前，我肯定會宰了那個王八蛋，是不是？」他抬眼看向艾拉，「孩子，把筆給我。」
艾拉紅著眼眶起身去找羊皮和筆。
老亞庫普的目光回到陸遠身上，他在這個年輕人身上看到幾分自己的影子。
後背的傷口裂開，他疼的喘氣說道：「山外人……很感謝你對烏恩的幫助……烏恩不會忘記你的恩情。」
他咳出一攤鮮血，擺手拒絕了上前攙扶的陸遠：「但……但是……我還是要你幫我最後一個忙，就算可憐可憐我這個老頭子……」
「人老了……就是臉皮厚……」
陸遠默然無語，他當然知道老人最後的願望是什麼。
「請你……一定要帶走我的孩子，月神在上，求你了……」
老人的臉皺成一團，每說出一個字，嘴角都會滲出鮮血。
艾拉的動作微微停頓，但顯然老亞庫普早已經和艾拉說明情況。
陸遠無法殘忍地拒絕一個老人最後的請求。
他重重地點頭道：「我答應你。」
「好。」老族長的表情漸漸融化。
艾拉取來羊皮和筆，坐到父親身邊。
「我說，你來寫。」
「以下是烏恩部第一百三十五任族長亞庫普·莫里哈提的遺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