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感世事偏負高唐會,褪形骸方悟證道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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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訣與齊萱帶著劉瑤去見俗世親人。

  先前太霞山有位長老見那劉瑤醒轉後,第一句話便要問哥哥在哪,一時間淚流難禁。她再不願見劉瑤去凡俗受半點苦難,便當場定下了與劉瑤的師徒名分。

  劉瑤雖然不舍與親人分別,卻也明白自己如今體魄孱弱不堪,在俗世中只會是哥哥的拖累,已是決定了上山修行。

  眾人俱是歡喜。只有李訣卻在暗自思忖,若是果真如師父推衍得那般仙凡共世,那麼劉瑤日後的大道成就應該不會低。

  劉代在俗世作帝王,劉瑤則在山上庇佑一國氣運……這大概就是天意了。

  只是依照如今劉瑤的心性,若她果真修道有成,只怕是日後也難免因俗世所牽絆,反而未必是好事。唯有劉瑤道心有定,清修向道,只慕長生,對紅塵不復如今這般眷戀,方才能真正做好「凡人」的護道者。

  天意要如何讓劉瑤?李訣想了片刻,不禁一嘆。

  如今劉瑤受劫,成就劉代之心性;那為何明日不能讓劉代受劫,以成就劉瑤之道心?

  況劉代是凡人帝王,修行無望,註定一死,此生死劫來的光明正大,讓劉瑤這個做妹妹的如何能不受著?

  這就是大道無情。

  李訣不禁看向了身邊的齊萱。齊萱見他投來視線,也不說話,只是緊緊握住他的手。

  李訣沖她一笑,心中卻依舊難安:若是天道也要同他李訣交換些什麼,那麼會從誰動手?

  有著遠古天道罪人之血脈的齊萱嗎?

  李訣幾乎可以肯定了。

  可憐清淨山天相峰某老道,若是知曉了弟子如此推算,定會後悔把真傳給了李訣吧……

  李訣附在齊萱那玲瓏小巧的耳邊,輕聲道:「早日飛升吧。」

  齊萱本以為他要說些沒羞沒臊的情話,早就是滿臉通紅了。

  卻不曾想李訣向他說了句勉勵修道的言語,她帶著滿臉羞惱,與李訣對視,卻見李訣深情中有著難以掩藏的鄭重。齊萱何等聰明,頓時明白了李訣的心意。

  「你當與我一同。」齊萱喃喃道。

  李訣忽然便覺眼前明媚無比,此前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兩人在雲頭擁得更緊。

  後方某個剛回過神的小姑娘見狀,頓覺仙人也不過如此……

  ——————

  中洲幾人橫行不過數日,就忽然不再生事了。

  卻不是九澤洲有人鬥法厲害,讓他們幾人吃了虧,從此低調行事。而是九澤洲眾仙門已是明白,這幾人就是專程鬥法而來,但是偏偏他們還真鬥不過這幾個外鄉人。

  長生境的高手都不出手的話,中洲這幾個天才仙人,當真是橫行無忌了。

  於是幾家仙門一合計,合力擺了個陣法,把這幾人給誆騙了進去,然後打算開壇論道個幾年光景。

  若是想走?要麼講道贏過九澤洲眾修士,要麼破開周圍的大陣。

  只可惜在這大陣內,一切靈力術法都被禁絕,雙方與凡人無異。

  這些中洲來人當真是些修力不修心的,有個白臉漢子一聽要論道,直接給了自己一拳,先暈了過去。

  幾個中洲年輕修士已在陣法中聽了三天道法,領頭的那個大長生境也被幾位大能拉去喝茶。

  期間不管他們這些人如何挑釁,九澤洲眾仙門弟子就是不出手。

  不願意開口,那我們講給你聽?不願意聽,我們還可以演示給你看;封閉神識?我們輪流來等著便是。

  最終,中洲一行人服軟。他們只求與那個李訣問劍一場,便就此離開九澤洲,再不生事。

  眾仙門聽罷,只是找個無名小輩問劍,那自是答應得無比痛快。

  待查清李訣是那日遞出「霞舉」一劍之人時,他們便都有些後悔。原來這些傢伙,是奔著九澤洲劍道氣運來的。

  這倒也誤會了他們幾人。這幾個人當中,除了那個不愛說話的歸化境,估計還真沒人能想到什麼奪取氣運之事。

  他們被選派來九澤洲,本就是有「稍微不靈光」這層考慮在的。與李訣問劍,完全就是這些人一時興起而已。

  ——————

  劉瑤見了家人,說要在此間住上最後幾日。


  李訣與齊萱左右無事,便在四處遊覽幾日,二人並肩穿行於山水間,自是無比愜意。

  李訣尚且全然不知的是,九澤洲東部的幾個仙門,已經幫他許了一場艱難無比的問劍。

  這日,只見齊萱正偎在李訣懷中,兩人舉止狎昵,談笑不斷;又見溫聲細語、你儂我儂間,兩人已是寬衣解帶、情難自禁了。

  李訣見眼前玉人兒雙眼輕閉、口鼻間似有微微喘息,頓覺那日自逍遙宗掌門處所得道法,已是要無師自通……

  正此時,李訣忽得了師父傳信。這才知九澤洲東部,有人給他備了一份大禮……

  趙霽與李訣言明,來人與劍道有大道之爭,而九澤洲一洲劍道氣運,如今大半都跟他這個齊家准女婿有關,還不速去?

  但李訣此刻哪有心思聽這些,只覺美人在懷才是正事,他只恨不能立刻就遙遙與那個別洲修士認輸的。

  他李訣修道百年,為的是清淨,求的是長生,又豈是為與人爭個道法高低、道力強弱?他李訣今日還真就不去了……

  不多時,逍遙宗掌門和清淨山掌門先後又與他傳信,李訣雖心中鬱悶,卻是不敢怠慢了。

  看來今日真得去會會那個壞自己好事的傢伙了。

  齊萱覺李訣忽然停了動作,睜眼卻只見他呆愣愣盯著自己,便忙將散落一地的衣衫取來遮住身子,一時間低頭羞紅了臉。

  此時雖不見平日裡那般仙子的端莊模樣,卻更教人無比憐惜。

  李訣回過神來,不禁扶額一嘆,心中後悔不已。

  人間春事一年幾何?便是練氣士,也難得有遇啊。

  卻說齊萱知有人向李訣問劍後,心中不免有些擔憂。

  李訣在一洲山上並無什麼名氣,即便前些年有過一洲「霞舉」的美談,卻終究沒把名聲落在李訣身上。故而此次有別洲修士來問劍於李訣,本身就透著些陰謀氣息。

  李訣知她有所擔憂,心中則是有了計策,便與齊萱商議起來。

  「咳咳,齊仙子啊。」李訣開口道。

  齊萱倒許久不曾聽李訣如此喚她,心中頗為自在,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李訣佯作撫須狀,倒是頗有幾分從師父趙霽那裡學來的故弄玄虛的本領——只可惜其他本事沒學來多少。

  李訣與齊萱說了他關於稍後問劍的一些準備,倒是有幾手底牌倒是沒交代,畢竟天機不可泄露。

  齊萱看他的眼神里有些古怪:「若真如此兇險的話,咱們不去便是,你何用如此……」

  李訣擺手道:「此間牽扯頗多,我們且去東海吧。」

  齊萱見他信心十足,卻猶不放心,從袖中取出一物遞給李訣。

  卻是一塊陰陽八卦的陣盤。

  仙兵?

  李訣接過的瞬間就呆住了。卻又很快發現其中玄妙,雖然材質不俗,道意充沛,但可惜,只能用一次。

  「催發後一刻鐘內,合道境以下無人能傷你。」

  齊萱見李訣滿臉震驚,輕笑道:「怎麼,這都沒見過?師父師娘他們雖鬥法本事不濟,但這類東西倒是琢磨了不少。」

  一邊說著,她卻又取出了另外幾件同品階的寶物,讓李訣選些拿去護身。

  李訣不禁回顧自己這百年修道路程,直嘆自己都過的是什麼苦日子……師父先前給自己的那些寶物,當真還能在逍遙山上送得出去?

  忽而又見天邊各處有流光飛來,兩人略一探查,便知都是些品秩不低的飛劍。

  一人證道,百仙飛升。

  一人鬥法,舉洲贈劍。

  這就是緣法和因果。

  李訣不禁有些後悔此次出門前沒有卜上一卦,怎的就差點財色雙收了?

  李訣穩了穩道心,叮囑自己大道只在無為清淨,貪財無益,貪財無益……

  李訣最終被迫從中領了一把,竟是個合道境借給他的仙劍。

  對方傳音說他已在清淨山看著,李訣且速速領劍。李訣自是在心中暗道一聲前輩你好生無理。

  李訣二人向東海飛去。身後綴著數百飛劍,一路上倒是氣象不凡。

  中洲數人遙遙一見來人,都是道心一震。


  卻見李訣挾一洲劍道氣運而來,手執仙劍,腳踏雲端,衣袂飄搖,道韻渾然,雖是元嬰之境,盡顯仙人風姿。倒竟然將一旁絕色無雙的齊仙子都比下去了。

  此時這般大道氣象,莫說是打個歸化境,便是要來殺個長生境,也未必就是玩笑話。

  中洲幾人見李訣這般勢大,如何還能冷靜下來。那白臉男子大喊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之言語。

  李訣卻不管對方如何,既然要問劍,規矩禮數還是要有的。

  他向前見禮,卻唯有那個要與他問劍的歸化境還禮。

  李訣暫時遣散那滔天氣運和周身飛劍,又將手中仙劍送去當空高懸。只在手中拿了一柄普通靈劍。他自是不會做那般以勢壓人之事。

  對方見李訣如此,與他點頭致意,各自報過名號。對方倒真是取了個怪名字,崔折。

  雙方飛去東海上,拉開距離,各自踏波站定,問劍在即。

  兩洲修士也齊齊升空,各自施展手段為他二人隔絕乾坤。

  那中洲來的白臉男子此時卻已經不復關心問劍如何,那李訣不過小小元嬰境罷了,怎麼和自己師弟爭道法高低?但他還是要再添些火候才是。

  只見這白臉男子一面搔首弄姿,一面朝著齊萱走來,九澤洲眾仙見這廝臨陣來此,知他要故意讓李訣分心,已是將其攔下。

  這廝猶不知趣,嚷嚷道:「這位仙子……」

  後半句還未出口,極遠處的道侶俱是冷笑。瞬間天地異象忽生,一股直壓得東海浪頭都萎靡的陰陽道意從天而降,落在那白臉男子身上。

  「貧道見你陰氣太重,且為你調和一二。」

  那白臉男子渾身驟變,半邊身子愈發白得透明,另外半邊則是黑得發亮。旁人卻不知的是,他此刻非但體膚分了黑白二色,便是道軀也變得雌雄難辨。

  當年中洲有人封了陳橫仲道境,今日也自有人毀了這中洲天才的道心。見這「白臉」男子落荒而去,一洲修士齊齊叫好,問劍二人則已心無旁騖,各自釋放道韻,拔劍而出。

  那中洲修士所用卻並非長劍,寬約兩寸,長足三尺,單面開刃,身有槽邊,彎如牙月,竟是用刀之人。

  好一場以刀問劍,好一場刀劍之爭。

  在旁人眼中,刀與劍自是大有不同;但在李訣看來,兩物確不過形制有異、招術有別,大道卻是相同,這也難怪師父讓自己來爭上一爭。

  那人橫刀自眉上,飛身掠來,漸與李訣相近時,簡單地作勢揮劈,看似破綻百出,實則處處陷阱。

  李訣知自己劍術著實稀爛,與對方這般貼身只有吃虧,見對方欺身過來,卻是飛劍而去,自己遁去一旁。

  崔折見李訣不願以劍法對敵,也不如何輕視,畢竟雙方境界有差距,李訣如此小心,自是無錯。但他也不可能任由李訣這般自在,渾身道意傾瀉如瀑,便是李訣飛劍也近他不得。

  隨即便見崔折揮出一刀,卻是有陣陣刀光飛掠而去,直追李訣身形。李訣見遁法被破,飛劍尚遠,便拔出霽月劍來,凝聚靈力與這刀光纏鬥一陣。

  待刀光其中道韻靈力散去,李訣卻已然是受了傷。

  眾人都是一驚,李訣應對其實並無差錯,見對方刀光有結陣之勢,當即全力破開一段,卻仍吃了小虧,足可見二人道力之差距。

  兩人再次交手。這次李訣兩把靈劍都不離身,只以劍氣對敵,一劍靈巧難防,一劍鋒銳無比。崔折知此時李訣雖然攻勢凌厲,卻傷他不得,且其自身消耗不小,便在不遠處與李訣周旋。二人都只遠遠遞劍揮刀,雖然刀光劍影花哨無比,卻實則無甚意思。

  忽而崔折見李訣靈力運轉有隙,立刻揮刀而來,李訣雖竭力拉開身形,卻總不免與其有所交手。

  每次刀劍交錯,都是李訣吃虧。初開始只是靈力激盪,往後便是筋脈受損,再過片刻,李訣已是渾身浴血。

  李訣終於拼得一身傷勢,等來了崔折冒險一擊。

  他見崔折雖然極速,但他之霽月卻是早已蓄勢待發。

  崔折此刀直奔李訣要害處,而李訣似乎毫無察覺,好似已在等他近身。

  崔折不敢大意,已是收斂鋒芒準備回撤——他以為李訣已有準備,故不敢靠近。

  誰料他剛猶豫片刻,卻見李訣面上帶笑,迅速騰挪身形。

  崔折頓時便知是李訣故布疑陣,與他做道心上的博弈,是自己謹慎過頭,受了對方算計。


  他再凝聚靈力殺向李訣時,卻忽而發現那霽月劍已然是光芒大作,刺得他眼睛生疼。

  此劍名霞舉。

  卻只有道韻,並無什麼天地異象,畢竟此時生死相搏,那些花哨之物最是無用。

  崔折雖反應迅速,但仍被此劍洞穿肩頭。

  至此,李訣重傷,崔折也受了這一劍實力大損,若就此罷手,已然能顧全兩洲形勢。

  但李訣深知對方已打出了真火,不可能就此停手,故而他早就做了打算。

  見崔折猶要殺來,李訣卻是當即盤腿坐下,一顆元嬰飽滿通透,渾身道意運轉如意——竟是要破境了。

  崔折當即停手,欲要收刀歸鞘。

  但別洲偏有人不許他二人停手,李訣方才坐下,卻忽而面色大變,有人竟將他一身修為都禁錮於元嬰巔峰,他半點無法突破。

  崔折見他忽而氣息停轉,以為李訣又是假裝臨場破境詐他,便眉頭緊鎖,提刀而來。

  李訣被迫繼續應戰。

  一旁觀戰的齊萱已是有些慌亂,李訣告訴她自己可以隨時破境,會挑個不尷尬的時機,以破境為由讓彼此收手。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顯然是有別洲大能出手了。

  李訣連連敗退,崔折雖道軀有損,不能全力出手,但他已是強弩之末,此刻唯有招架之力。

  他強行再蓄一劍霞舉,對方卻已看穿了李訣這已是最後一劍,便也收束渾身道意,也欲遞出平生最為得意之刀法。

  二人各自出手,齊萱知李訣不是對手,想要上前阻攔,卻發現以自己長生境修為,竟破不開周圍乾坤禁制,她頓時焦急無比。

  卻還不等齊萱向師父求助,李訣與崔折已是交手,崔折只是再添傷勢,並無性命之憂。

  而李訣則似乎毫無防備地挺立於那傾瀉而來的刀光之中,瞬間竟是血肉全無,形銷骨立。

  便是崔折也都覺得有些不對勁。

  周圍眾仙都是一驚,齊萱則已是道心欲碎,渾身輕顫不已,她分明已經感到李訣催發了自己給他的陣法,為何是這般結果?

  齊萱淚水奪眶而出,正要撲身上前時,卻聽有人傳聲道:「沒事。」

  她頓時呆愣在原地,有些茫然。

  卻見在那堆李訣的白骨之旁,點點陰陽二氣隱約,又一位「李訣」凌空出現!

  原來是當日玄歸老祖賜下的第二道軀!

  李訣方才心知必敗,卻瞬間有了一點靈光:將一身物品都收入第二道軀,之後再以逍遙宗陣法護住自己元神,且感受一次形銷骨立的「好滋味」。

  只聽李訣口中吟道:「手裡金書腹內丹,形骸褪盡可登仙。」

  爾輩元嬰之上猶歸化,殊不知我李訣元嬰圓滿就是仙!

  李訣立於崔折身旁,輕笑道:「道友且讓一讓,我可要渡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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