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尾摯友（八）
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斯斯。
你媽媽呢？
她現在很忙，忙完了就會來看我了。
還活著啊……真羨慕你。
……對不起。
你在這裡住多久了啊？
118天？不對，應該是第119天。
你一個人住了這麼久？
當然不是，還有很好很好的醫生叔叔和護士姐姐，現在還有你。
你回來啦，別的病房是什麼樣的啊？
好多人，味道很難聞，比你房間還難聞。
我這裡不那麼難聞，呆在這裡不要走好嗎？
哼。
狐狸先生，謝謝你。
能不能別謝來謝去了，聽得我耳朵要起繭了。我給你講了那麼多外面好玩的故事，現在輪到你講了。
……讓我想想。
給你十秒鐘。十、九、三、二、一！時間到！
哈哈……我的人生很幸運。
真幸運還會一個人躺在這？
聽我說嘛。我在福利院長大，沒有流落街頭餓死，每年還能吃上肉，楊爸爸對我也很好……
得了吧，孤兒院有那麼多小屁孩要養，他還能顧得上你？
……然後我很幸運地被爸爸媽媽收養了，他們送我去最好的學校，生病了也沒有丟下我，讓我住最好的病房。
看得出來你是真傻了。
狐狸先生，要是我病好了，就攢錢給你買好多好吃的。
我怎麼知道達文西是誰？我又沒見過他。
我知道，他是很厲害很厲害的畫家，歷史書上寫了。還有好多好多畫家，梵谷、莫奈、齊白石……
停停停，我最討厭這些東西了，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有啥子用？還不如一頓飽飯。
老師說這是人類的傳承。
短命的傢伙們才會念叨傳承，我們狐族從不講究這玩意兒。
我本來還想畫幾幅畫送給我的朋友們，可惜怎麼畫都不滿意，唉……
你這傢伙真的有朋友？
有啊。我的同桌周婉婉，還有吳浩然、黎燦、趙毅堅，他們對我可好了，幫了我很多忙。
那他們怎麼不來看你？
他們忙著看書考試，實在是沒時間。
嘁。
早知道就早點畫完，這樣就能送給他們了……
指不定人家早就忘了你這號人呢。
狐狸先生，謝謝你，你是我最好的好朋友。
你有什麼心愿嗎？
能幫我向我的家人朋友們道個謝嗎？本來想當面說的，但不知道他們會不會來看我，來了我就有機會說了。
嘖，真麻煩。那你說吧，向找誰道謝？
楊爸爸太忙了，而且聽到我不在了會很難過的；爸爸媽媽也很忙……
那不就剩下你那四個朋友了？放心吧，這事交給我了。
哈哈……謝謝狐狸先生，幫我告訴他們，我會永遠記得他們的幫助，他們都是好人。
你沒有想報復的傢伙嗎？
沒有。有些事讓我很難過，但我能理解。
那好吧，我會幫你道謝，順便讓朋友們記住你的。
謝謝你，再見……
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精衛在公園的長凳上坐了很久。孟極弄完了結案手續，一步入公園，就看見精衛盯著幾隻鴿子出神，嬌小的身軀萎靡著，顯得很可憐。
「……精衛。」
精衛看也不看他，喉嚨里發出「嗯」的一聲。孟極走到她身旁坐下，窸窸窣窣一陣聲過後，一包拆開的薯片遞到了眼前，散發出淡淡的番茄香。
神鳥面無表情的接過，掏出一把咔呲咔呲地吃起來，心情不可避免地好上了一丟丟。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精衛瞥了他一眼，正事一過，這逼人又掛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欠揍嘴臉，讓她火大。
「這案子裡『惡人』沒那麼惡，『好人』沒那麼好，可憐人倒是實打實的可悲。」
楊斯斯是時代的產物，亦是時代的棄子。
誕生於戰後的世界，沒有父母的庇佑，在人滿為患的孤兒院艱難長大，無人在意也無人問津；耗盡了畢生運氣被譚家收養，本以為是嶄新的開始，沒想到只是從窮苦的孤兒院去了另一所稍富裕的孤兒院，還是無人在意，無人問津，一直到死。
楊斯斯的一生就像在擁擠的黑夜裡踽踽獨行，無數人擦肩而過，卻無人為之停留。幸好，有幾個人點燃了火柴，短暫地照亮了他，溫暖雖然轉瞬即逝，卻讓這孩子從此記住了光明的樣子。像他這樣的孩子，在當下比比皆是，楊斯斯甚至還不算最慘的。貧瘠不安的年代從不悼念弱者，平凡地苟活有時都是痴人說夢。
「楊斯斯太溫柔了，溫柔卻沒有武器和盔甲，是無法在殘酷的環境下生存的。你也別有太大負擔。」
精衛三兩下幹掉一包薯片，兩個腮幫子鼓鼓的，像只小倉鼠，口齒不清道：「duang紙安？」（段子安？）
「我把這事告訴他班主任和家長了，至於結果怎麼樣，」孟極聳聳肩，「與我無關。」
「嗝……咱們還有最後一件事沒做。」
孟極心領神會。
「一起去吧。」
太陽落入地平線，淺淺的暮色籠罩大地。一高一矮兩個人離開了C城最大的公共墓地，他們的身後是一排排漆黑的墓碑，在微風中靜默。其中一個墓碑前殘餘著少量灰燼，若有似無的稚嫩嗓音隨風融入暮色，向亡人述說著最後的告別。
「謝謝你，對不起，再見。」
謝謝你讓我有了一個活著的目標，很抱歉用了錯誤的法子傷害了你重視的人，希望千百年後，我還能與你相見。
我叫……斯斯。
你媽媽呢？
她現在很忙，忙完了就會來看我了。
還活著啊……真羨慕你。
……對不起。
你在這裡住多久了啊？
118天？不對，應該是第119天。
你一個人住了這麼久？
當然不是，還有很好很好的醫生叔叔和護士姐姐，現在還有你。
你回來啦，別的病房是什麼樣的啊？
好多人，味道很難聞，比你房間還難聞。
我這裡不那麼難聞，呆在這裡不要走好嗎？
哼。
狐狸先生，謝謝你。
能不能別謝來謝去了，聽得我耳朵要起繭了。我給你講了那麼多外面好玩的故事，現在輪到你講了。
……讓我想想。
給你十秒鐘。十、九、三、二、一！時間到！
哈哈……我的人生很幸運。
真幸運還會一個人躺在這？
聽我說嘛。我在福利院長大，沒有流落街頭餓死，每年還能吃上肉，楊爸爸對我也很好……
得了吧，孤兒院有那麼多小屁孩要養，他還能顧得上你？
……然後我很幸運地被爸爸媽媽收養了，他們送我去最好的學校，生病了也沒有丟下我，讓我住最好的病房。
看得出來你是真傻了。
狐狸先生，要是我病好了，就攢錢給你買好多好吃的。
我怎麼知道達文西是誰？我又沒見過他。
我知道，他是很厲害很厲害的畫家，歷史書上寫了。還有好多好多畫家，梵谷、莫奈、齊白石……
停停停，我最討厭這些東西了，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有啥子用？還不如一頓飽飯。
老師說這是人類的傳承。
短命的傢伙們才會念叨傳承，我們狐族從不講究這玩意兒。
我本來還想畫幾幅畫送給我的朋友們，可惜怎麼畫都不滿意，唉……
你這傢伙真的有朋友？
有啊。我的同桌周婉婉，還有吳浩然、黎燦、趙毅堅，他們對我可好了，幫了我很多忙。
那他們怎麼不來看你？
他們忙著看書考試，實在是沒時間。
嘁。
早知道就早點畫完，這樣就能送給他們了……
指不定人家早就忘了你這號人呢。
狐狸先生，謝謝你，你是我最好的好朋友。
你有什麼心愿嗎？
能幫我向我的家人朋友們道個謝嗎？本來想當面說的，但不知道他們會不會來看我，來了我就有機會說了。
嘖，真麻煩。那你說吧，向找誰道謝？
楊爸爸太忙了，而且聽到我不在了會很難過的；爸爸媽媽也很忙……
那不就剩下你那四個朋友了？放心吧，這事交給我了。
哈哈……謝謝狐狸先生，幫我告訴他們，我會永遠記得他們的幫助，他們都是好人。
你沒有想報復的傢伙嗎？
沒有。有些事讓我很難過，但我能理解。
那好吧，我會幫你道謝，順便讓朋友們記住你的。
謝謝你，再見……
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精衛在公園的長凳上坐了很久。孟極弄完了結案手續，一步入公園，就看見精衛盯著幾隻鴿子出神，嬌小的身軀萎靡著，顯得很可憐。
「……精衛。」
精衛看也不看他，喉嚨里發出「嗯」的一聲。孟極走到她身旁坐下，窸窸窣窣一陣聲過後，一包拆開的薯片遞到了眼前，散發出淡淡的番茄香。
神鳥面無表情的接過，掏出一把咔呲咔呲地吃起來，心情不可避免地好上了一丟丟。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精衛瞥了他一眼，正事一過，這逼人又掛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欠揍嘴臉，讓她火大。
「這案子裡『惡人』沒那麼惡，『好人』沒那麼好，可憐人倒是實打實的可悲。」
楊斯斯是時代的產物，亦是時代的棄子。
誕生於戰後的世界，沒有父母的庇佑，在人滿為患的孤兒院艱難長大，無人在意也無人問津；耗盡了畢生運氣被譚家收養，本以為是嶄新的開始，沒想到只是從窮苦的孤兒院去了另一所稍富裕的孤兒院，還是無人在意，無人問津，一直到死。
楊斯斯的一生就像在擁擠的黑夜裡踽踽獨行，無數人擦肩而過，卻無人為之停留。幸好，有幾個人點燃了火柴，短暫地照亮了他，溫暖雖然轉瞬即逝，卻讓這孩子從此記住了光明的樣子。像他這樣的孩子，在當下比比皆是，楊斯斯甚至還不算最慘的。貧瘠不安的年代從不悼念弱者，平凡地苟活有時都是痴人說夢。
「楊斯斯太溫柔了，溫柔卻沒有武器和盔甲，是無法在殘酷的環境下生存的。你也別有太大負擔。」
精衛三兩下幹掉一包薯片，兩個腮幫子鼓鼓的，像只小倉鼠，口齒不清道：「duang紙安？」（段子安？）
「我把這事告訴他班主任和家長了，至於結果怎麼樣，」孟極聳聳肩，「與我無關。」
「嗝……咱們還有最後一件事沒做。」
孟極心領神會。
「一起去吧。」
太陽落入地平線，淺淺的暮色籠罩大地。一高一矮兩個人離開了C城最大的公共墓地，他們的身後是一排排漆黑的墓碑，在微風中靜默。其中一個墓碑前殘餘著少量灰燼，若有似無的稚嫩嗓音隨風融入暮色，向亡人述說著最後的告別。
「謝謝你，對不起，再見。」
謝謝你讓我有了一個活著的目標，很抱歉用了錯誤的法子傷害了你重視的人，希望千百年後，我還能與你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