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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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談判破裂

  劉英才在東亞商行憋了-肚子氣無處發泄,尋思自己堂堂-省督軍,在省城也算是說-不二的人物,手下多少也有幾萬條槍,今日卻受制於兩個日本人,實在窩囊到了極點。之所以如此忍氣吞聲,是因為淺野京夫捏住了他的把柄。劉英才後悔當初不該過分依賴淺野的人幹了許多見不得光的事。

  讓他左右為難的還有杜小蘭的事,以前承諾以《溪山高隱圖》為娶她的條件,一是故示風雅大度,顯擺權勢;二是以為小姑娘不懂書畫,拿張假畫足夠應付,誰知會被她當場識破呢?此外,他原以為堂堂督軍想娶個小姑娘無需弄出那麼大的動靜,到時來個霸王硬上弓照樣要把杜小蘭弄到手。沒想到情勢大變,日本人又插手逼他動手,眼下已是騎在虎背上了。想弄到真跡和那個《雙羊尊》,明搶是萬萬不行的,楊宗昌楊大帥那把專為他懸著的刀隨時會向他的腦袋砍來。劉英才想到了曲治平。

  這天,劉英才帶了何其通來到芷江。

  曲治平一副驚喜的樣子:「恩公多日未見,歡迎歡迎!」

  劉英才大模大樣端坐太師椅。「近聞芷江河清海宴、歌舞昇平,夜不閉戶道不拾遺,此乃曲縣長治理有方,本督軍佩服。」

  曲治平說:「全靠恩公蔭庇,百姓信賴。」

  劉英才手中的鐵球開始轉動。「曲縣長到芷江已有四個年頭了吧。」

  「正是。」曲治平小心翼翼地回答。劉英才來芷江他是有心理準備的,他猜測對方的來意必定是為那幅圖。他估計劉英才不會直截了當提出要求,而是要拐幾個彎,最好是由他主動提出來。

  「曲縣長氣宇軒昂,與當年來到芷江時相比有天壤之別。」

  劉英才的話是提醒曲治平飲水思源。平心而論,曲治平對劉英才是有感恩之心的。想當年自己鬱郁不得志時,幸虧經朋友幫忙找到督軍府。劉英才正值意氣風發急需招兵買馬、搜羅人才之際,故十分爽快地為曲治平謀了個芷江縣長職位,以便日後派上用場。

  曲治平由衷地說:「曲某能有今日全賴恩公恩賜,學生沒齒難忘。」

  劉英才滿意地笑了。「曲縣長性情中人,本督軍沒看走眼。幾年之間芷江的『書畫之鄉』美名越發響亮了。」

  何其通說:「督軍對書畫情有獨鍾,常說若不是軍務繁忙,他真想到芷江學一回悠然見南山的陶公呢!」

  曲治平擊掌稱讚:「恩公有此雅興,學生求之不得。學生-定日日陪伴督軍左右,吟詩作對、賞花弄月。」

  劉英才含笑說:「曲縣長美意本督軍心領了。只是人間總是難免有許多煩惱事,吟詩作對本是陶冶情操的美事,有時卻反而徒增許多麻煩呢!」

  曲治平知道劉英才即將繞入正題了。「到底何事竟使恩公為難?」

  何其通說:「督軍是求名畫而不得,心神不安。」

  曲治平問:「什麼畫?」

  何其通說:「就是那幅《溪山高隱圖》,谷柏年的鎮莊之寶,聽說已進了博物館。」

  曲治平笑著說:「就為那幅畫嗎?那還不好辦!」

  何其通一愣。他沒想到曲治平會答應得如此痛快,若果真如此,反倒顯得他姓何的辦事不力,把-件能夠輕而易舉辦成的事搞得如此複雜。

  曲治平接著說:「遍數芷江數百畫師,唯有龍柏山莊谷柏年能把此畫仿得維妙維肖真假難辨。如今博物館展出的就是出自他的手筆。既然恩公鍾愛此畫,讓他再畫一幅又有何難?」

  何其通既高興又失望:「不不,曲縣長誤會了,督軍看中的是真跡。」

  曲治平似乎大吃-的樣子:「真跡?」

  何其通點點頭。曲治平立刻臉色陰沉低頭不語。

  何其通問:「有問題嗎?」

  曲治平聲音低沉:「有,而且是大問題。《溪山高隱圖》原本是龍柏山莊鎮莊之寶,現為博物館鎮館之寶。此事路人皆知,而鎮館之寶從不公開展出,更談不上轉讓了。」

  何其通說:「督軍早知此事為難,否則他不會親自到芷江來。」

  曲治平說:「督軍恩公何以非此畫不可?此畫為元代吳鎮所作,舍下現有一幅吳鎮山水畫真跡,學生願以此畫相贈,如何?」

  劉英才微微嘆了口氣。

  何其通說:「實不相瞞,並非督軍執意要此畫真跡,實是督軍迎取新娘的聘禮。」


  曲治平佯作驚喜:「真的?恩公又要當新郎倌?是誰家的小姐?」

  「是省城月仙班的杜小蘭姑娘。」

  「哦,是位才貌雙全的名角。」

  何其通說:「那杜小蘭別無他求,只要那幅畫作聘禮。按說此要求並不算高,可偏巧無法滿足她,這不讓督軍為難了嗎?唯有曲縣長能幫他這個忙了。」

  曲治平說:「恩公有為難之處,學生當然要幫。月仙戲班跟曲某有數面之交,是否由學生出面疏通,勸杜小蘭改變主意如何?」

  何其通看見劉英才雙目微閉,手中的鐵球加速轉動,知道他心中已大為不悅。「曲縣長曆來處事果斷,為何才隔數月,便變得如此優柔寡斷。何某聽說當初督軍幫忙時可是二話沒說-口答應的呵。」

  曲治平說:「恩公的恩情學生時時銘記於心,發誓要處處維護恩公威望,但本縣思忖,倘若為一幅畫惹起眾怒,尤其是報界對芷江書畫界的傾情關注已達到狂熱程度,稍有不慎便會對恩公造成損害。聽說有人在上面活動已久,急欲取恩公而代之,學生正為恩公憂心呢。」

  何其通說:「既然曲縣長如此為難,就不必親自操辦,只要告知那幅畫的存放地點即可。以後的事與曲縣長無關。」

  曲治平說:「存放地點不就是博物館嗎?」

  何其通說:「何某想知道密室的具體位置。」

  曲治平說:「這個曲某並不知情。」

  劉英才突然園瞪瞳子小眼白多的雙眼,手裡們鐵球轉動更快。「曲縣長是不肯幫忙了?」

  曲治平說:「恩公請勿誤會,有關博物館具體管理事務學生並不參與。博物館自有-套管理制度。」

  劉英才說:「本督軍聽說最近封谷兩家關係融洽親如一家,可是如此?」

  曲治平見他突然問起此事,-時不明對方目的。「還算可以。但尚未達到親如一家程度。」

  劉英才說:「憑谷柏年的人品,本督軍不得不佩服。常言道富不過三代。谷氏家族歷百餘年而不倒,實乃谷氏家族代代儒雅,其『天下一家』的聖人之見順天意、合民心,人人擁戴。尤其此番捐寶之舉更彰顯天下無雙的道德氣度。未知曲縣長以為如何?」

  曲治平猜不透劉英才突然盛讚谷柏年的用意。「龍柏山莊的豁達大度得益於融匯汲取了中華傳統文化的精粹,此亦是芷江有今日風雅之鄉美名的根源。故學生常為曾有損於山莊深感內疚,發誓盡力維護山莊維護芷江,決不讓芷江書畫事業再受半點傷害。」

  劉英才悻悻地說:「曲縣長到底是芷江父母官,護犢心切。本督軍既要感謝曲縣長引薦了芷江谷柏年這樣-位當代隱士,更要怨恨曲縣長讓我做了-件愧對龍柏山莊的醜事。本督軍常常羞愧:假如芷江百姓尤其是谷莊主明白了我們這些所謂的百姓父母官,居然做出了那種令人作嘔的勾當後,不知會有何感想。」

  曲治平終於明白對方欲以抖摟山莊盜案內幕威脅自己就範。「恩公此言真是-針見血!學生數月來常常面壁思過,後悔自己被所謂世仇蒙蔽心竅,犯下損害谷氏的罪過,也使封氏家族蒙羞,更連累恩公代學生受過,學生痛不欲生,恨不能一死以謝天下。幸虧谷氏承繼『和為貴』祖訓,不計前嫌,否則學生面對谷氏高風亮節還有何顏面苟活於人世?學生常常反思,為何封、谷兩家同為世代書香門第,而其作為竟有天壤之別?實因谷氏讀書常念天下蒼生,封氏讀書多思書中金玉。此中境界有高下之別也!

  故學生以為一錯而不可再錯。今學生身在其位唯有勤勉守責報效百姓,方可補過於萬一。學生此念可有差錯?請恩公賜教。」

  劉英才怫然變色:「好一個曲治平!做惡人是你做好人也是你。今日把話說個明白,這忙你是幫還是不幫?」

  曲治平說:「恩公息怒。除了博物館藏品,其他均可商量。」

  劉英才臉色鐵青,從金絲眼鏡後面射出兩道凶恨的目光;右手掌的三個鐵球猛地在桌上重重-擊,隨著「嘭」的一聲巨響,桌面留下三個深深的凹坑。

  何其通氣急敗壞地撂下-句話:「你找死!」便跟在劉英才後面慌裡慌張地位外走去。

  第二十章威脅利誘

  當晚,曲治平邀約谷柏年和四位館主聚會,通報劉英才到芷江的情況。

  曲治平說:「劉英才的舉動早在預料之中,此番未能如願必不甘心。諸位有何應對良策?」

  莫耀先說:「劉英才探聽密室位置,表明其不敢明目張胆搶奪寶物,欲行偷盜伎倆。他們將如何下手呢?莫某以為最有可能的方法是找到我們四位館主中的一位,威脅利誘逼迫說出秘密。而這個人十有八九是馮館主。」


  王小珂問:「這就奇怪了,為何不是你也不是新元和我?」

  曲治平插話說:「莫館主說得不錯。劉英才下一步必定會找到馮-歡。劉英才攝於山莊威望,暫時不會找你們麻煩,而對莫館主是不敢,倘若單打獨鬥,無論文武何其通都不是對手。」

  谷柏年說:「既然如此,馮館主應該暫離芷江避其鋒芒。」

  馮-歡說:「學生也想過外出躲避,但擔心他們會轉移目標,連累了你們。」

  莫耀先說:「莫某怕他個鳥!就讓姓何的小子來跟老子較量一番,也好讓他嘗嘗老子的莫家鐵拳。」

  谷柏年說:「馮館主還是外出躲幾天,劉英才眼下還不敢對我們動粗。」

  馮一歡說:「不!學生已經想好了,這-回一定要自己扛著,決不能再讓你們受累了。」

  曲治平說:「前輩莫再勸了,就讓一歡留下,也算是歷練一回長長見識。」

  谷柏年說:「馮館主定要小心,不管哪個人出事都是芷江的損失。新元和莫館主留點神,馮館主那兒一有情況就過去幫忙。」

  谷新元說:「爹放心。」

  莫耀先說:「馮兄那邊一有召喚,老子的莫家拳就飛馬過來。馮兄膽子大一點,姓何的小子其實草包-個,沒什麼可怕的。唯一要提防的千萬別挨到那小子的-巴掌。那小子掌中有毒千萬小心。」

  經他提醒,眾人都想起何其通一巴掌毒死祝小山的事,心裡有些發怵。

  馮一歡臉色微變說:「莫兄說的是。何其通真要來了,我找館中的人陪著。」

  曲治平說:「按當前情況分析,還不至於到害人性命地步,一歡冷靜應對即可。」

  隔了-天,何其通果然來到天-畫館。

  何其通說:「自山莊案了結之後,已數月未曾暢敘,何某常常懷念和馮館主在-起的愉快時光。」

  馮-歡說:「多謝何兄牽掛。當日的捕頭,今日的副官,馮某在此恭喜了。」

  「何某之所以有今日,全賴劉督軍的栽培照顧,何某是知恩圖報之人,今日來此就是為督軍辦事的。」

  「所為何事?」

  「劉督軍吉人天相,雖已年過半百龍馬精神甚健。前些日看中月仙戲班名角小蘭姑娘,何某就是為她尋找聘禮來了。」

  「劉督軍在省城權勢熏天財源滾滾,區區聘禮為何要到芷江尋找?」

  「莫館主難道不知劉督軍是風雅將軍嗎?」

  「當然知道。」

  「這就對了。風雅將軍的大喜聘禮就該是高雅之物,對不?」

  「不錯。」

  「再說杜小蘭姑娘也算得上省城才女,唱功精妙自不必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如此才貌雙全的新娘子,其聘禮更非金銀珠寶之類俗物了,是嗎?」

  馮-歡恍然大悟的樣子。「馮某明白了,風雅將軍娶風雅才女,需用風雅之物當聘禮。何副官就到芷江這風雅之鄉尋找風雅聘禮來了。」

  「到底是芷江才子,一點就明。」

  「劉督軍需什麼聘禮?莫非看中了本館書畫?」

  「督軍看中了-幅畫,可此畫不在貴館。」

  「什麼畫?」

  「《溪山高隱圖》。」

  「藏於博物館的那幅?這就難辦了。此為博物館鎮館之寶,更是芷江文人雅士心中的至尊寶。」

  「劉督軍深知確有為難之處,然督軍想起和封家在龍柏山莊的合作相當愉快,相信這次合作-定能夠成功。」

  馮-歡連連擺手:「何副官切莫再提山莊之事,馮某羞愧極了。他們谷家待人仁義,而我們封家小人作為,莫提了。」

  何其通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山莊案雖功虧一簣,卻顯示劉督軍對封家之真誠。據何某所知,昔日曲縣長處於落難之時,是督軍及時伸出援手才有曲縣長今日。可見督軍是個仗義之人。大樹底下好乘涼。劉督軍說,只要馮館主能幫忙成全此事,他會答應-切條件。」

  馮-歡說:「馮某做夢都想升官發財,有劉督軍做靠山是求之不得的事。可惜,唉-一」

  說到這裡,馮-歡搖頭嘆息,十分無奈的樣子。

  何其通眼睛-亮:「馮館主有何為難之事何某一定幫忙,有督軍撐著,什麼事辦不成?」


  馮-歡苦著臉說:「數月來馮某是寢食難安哪,-閉上眼睛,山莊盜案中那三個死人輪流在眼前晃悠,一會兒是滿面是血的菜販向馮某索命,說是平白無故遭人打破腦殼,死得太冤;-會兒又是那個吐出三尺長舌的祝三河伸出足有一尺長的指甲抓我,大叫還我命來。唉,我馮某是一念之差啊,報什麼世仇!百年前的恩恩怨怨讓我們後輩來背,不值啊!我們封家做出這種雞鳴狗盜之事,算什麼書香門笫,什麼忠義世家!臉丟盡了,封家的臉面被馮某丟盡了。」

  說到這裡,馮一歡淚如雨下,不-會便埋頭低聲乾嚎起來。那種壓抑的傷心男人的哭聲讓人聽了倍感淒涼。

  何其通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呆了,-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到芷江前想好的說辭才進行一半,就被這如同受傷的野獸發出的慘嚎攪亂了。

  過了許久,馮-歡才止住哭聲,閉上眼睛微微向後靠在椅背上。何其通不敢打擾他,只得焦急地等待,在客廳里來迴轉悠,百無聊賴地欣賞被乾隆皇帝讚嘆「輝月映星」的雕樑畫棟。

  又過了許久,才見馮一歡慢慢地睜開眼睛,似乎已恢復了平靜。

  「何副官請坐。實在不好意思,馮某失禮了。」

  何其通略帶不滿卻又小心翼翼地說:「聽馮館主言外之意似乎對何某在山莊案的行動頗有不滿?」

  馮一歡冷冷地說:「何副官難道忘記我們多次強調的約定:絕不容許傷人?」

  何其通抱怨說:「那也怨不得何某,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那個菜販撞到槍口上,誰讓他早不來晚不來偏在我們動手的時候來呢?至於那個祝小山,人都被阮振飛抓住了,不滅口等著他供出我們?而那個祝三河是自殺,更怨不得我!」

  馮-歡恨聲說:「不管如何是你的魯莽行動造成的嚴重後果。人是你殺的,這一點你賴不掉。」

  何其通沒有料到對方會在這種時候追究自己的責任,顯然是以攻為守,搶先堵住自己的嘴。「馮館主說這話未免太不仗義了。真要算起帳來,你們封家是主謀,我何某不過是跑斷腿、吃力不討好的小卒子。要不然那幾個冤死鬼不來找我卻去糾纏你啊!」

  馮一歡說:「何副官至今還不認錯,只怪我們封家看走了眼,請錯了人。既然如此我們也就沒什麼可談的了。」

  何其通氣得兩眼直翻:「說來說去都是我的錯?那好吧,我倆也談不攏了,就等你一句話,劉督軍的忙你幫還是不幫?」

  「只要劉督軍看中我天-畫館任何一幅畫,我馮-歡二話不說,只有一個字:給!」

  何其通氣憤地說:「馮館主真會裝樣,劉督軍要的是《溪山高隱圖》。他只要你說一句話,此圖現藏於何處,你要什麼他給你什麼!」

  馮一歡苦著臉說:「馮某活該是個賤命,沒福享受督軍恩賜的榮華富貴。別說馮某並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敢泄露半個字!要不然即便那幾個冤死鬼沒把馮某折騰死,芷江的文人雅士一人一口唾沫也會把馮某淹死!」

  何其通狠狠地說:「何某來芷江是白費心思了。姓馮的敬酒不吃吃罰酒,怨不得何某了。」

  馮一歡長嘆-聲:「只怪我馮某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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