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人手 初遇小馬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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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館—還是那個茶館,一穿黑褂的大個子獨坐一桌,桌上擺著一把銅茶壺和疊摞起來的茶碗,零零點點的茶碗放在桌面上。

  時不時三三兩兩的人進來,在這個桌位旁駐留。

  這個大個子就是李樣,他讓二程去找合適的小車夫,

  那些小車夫們,喝不起茶館哪怕只賣一個子兒的碎末茶,跑完了趟往往會去四面透風的施贍茶棚那兒,喝上一碗不知是勞什子葉末泡的茶湯—如果也能算茶湯的話,滋味怎樣不說,只要能壓壓氣兒對他們來說就不錯了。

  這些小車夫很好找,李樣讓二程找著合意就叫來這兒喝茶聊聊,在當中挑些不錯的苗子,培養成自己的助力。

  畢竟,如果去開礦,作為在當地沒什麼根系、勢力,還確表露出很有錢的人,下場不言而喻。

  幸而,槍枝之下,眾生平等。

  李樣面前平放著本冊子,他在上面用一支白色鋼筆記著什麼。

  面前是一位少年,看著約十四、五歲,穿著破舊,體量瞧著不錯,只面上帶著少年人的稚氣,很放鬆的站著。

  「叫得什麼名兒?」李樣看著少年問。

  「楊有量,大傢伙兒都叫我大有!」那少年答得很乾脆。

  「拉車多久?為甚拉車?」李樣往冊上記下人名。

  「已拉了三個月了,我爸爸是攤販,進貨路上被兵裹了去,我媽媽和姐姐要吃飯,我有把子力氣賣!」大有臉上沒什麼難過勁兒,只是聲音低了點。

  李樣點了點頭,從那一摞子茶碗中拿了個,給他倒了碗茶水,大有一氣兒喝完,嘴一抹,順手把空茶碗擺到桌上,動作很矯勁。

  「說說,為什麼打算加入車夫兄弟會?識不識字?」李樣不緊不慢的也喝了口茶水,看著大有的眼睛。

  「施茶的茶棚那兒有個中年人叫我來的,他給了我兩毛錢,說如果面試上了每個月都有六塊錢,還包吃住。我在半日學校進過幾個月的學,識得幾個大字。」大有聲音露出些期待,「選上了,真的包吃住,還有六塊大洋?」

  「那是當然!楊有量是吧,你被選上了,收好,這是預支的兩塊錢。」李樣從懷裡數出兩塊大洋,放在大有手上。「在這兒簽個字,最遲明兒下午去西安門大街陸六胡同二號院子報導,記得帶上鋪蓋,明白?」

  「我曉得,謝謝先生!」大友拿著大洋高興的走了。

  沒一會兒,又有一個小車夫走了過來。

  「叫的什麼名兒?」李樣問。

  …………

  時間來到了傍晚,看著沒什麼人了,李樣蓋上冊子,起身,結了帳。

  他這一天已見了三十幾個小車夫了,其中能勉強過眼的有十三、四,現在只等他們明日到齊了就可以開始培養、訓練。

  槍枝和月餉又是一大筆錢,希望他們有用吧!李樣嘆道。

  出了茶館,斜陽歪照,此時街上的黃包車已不多了,只有拉晚趟的那搓兒車夫。李樣抬手叫車,話還沒說全,一輛渾身唏哩嘩啷響的黃包車就拉到了眼前。

  「先生坐車去哪兒?我拉您去!」一個戴著破耳帽的小個車夫急切的說。

  李樣盯著那輛破車看,這車很有熟悉感,車極破,扶車板上的漆已裂了口,車把上磨得露出些木紋來,車棚子的支棍兒還用麻繩兒捆著。

  就在李樣盯著車看的時候,另一輛黃包車冒了出來,小心的擠到了一旁,那輛黃包車的車夫是一個矮胖的中年漢子,他囔道「先生,那車破,這小孩一看就拉不穩人,您坐我的!我跑的可穩了,車也好!」

  那小車夫看著李樣一直盯著他的車看,恐是不太滿意。又轉眼偷瞄著矮胖車夫那七八成新的黃包車,心中有點自慚的意思,抄起車把子就準備走了。

  「等等,就你了。」李樣叫住了小車夫的車,上了車。

  「謝謝先生!」小車夫極瘦的臉上露出個笑來。

  「呸!看著不錯,原來是一個窮裝像!。」那矮胖車夫嘟囔開來,他認為李樣是想借著車破的藉口殺下幾個銅子兒才不坐他的好車。矮胖車夫瞪了一眼小車夫,拉著車走了。

  「先生去哪兒?」小車夫問。

  「去西城區阜成門二條路。」李樣溫和的答著,他已然想起這熟悉感來自哪兒了,小馬兒和他祖父的破車!

  那男孩兒拉起了車,速度雖慢,但卻穩,絲毫不像那矮胖車夫詆毀的那樣。


  李樣在車上端詳穩健跑著的小馬兒,小馬兒身上胡亂疊穿著幾件髒的瞧不出顏色的褂子—或許是天冷了的緣故。身上沒穿號坎,這表明車是自有的,不是哪家車行的。

  就這麼的,小馬兒拉到了地方。

  「到了,先生,一共十六個大子!」小馬兒低頭淌著汗說。

  李樣下車,從褂子裡掏出一塊大洋,塞到小馬兒手裡。

  「先生,錢這麼大我沒法兒找零!」小馬兒這時有點驚訝的抬頭看向這位闊主兒。

  「沒事,這錢全給你了,你是不是叫小馬兒?」李樣仔細的瞧著小馬兒。看著也就是十二三歲光景,臉上不像身上穿的那麼圓,很是清瘦,有點兒髒,臉頰還因為剛才的運動發著紅。

  聽到這話,小馬兒瞪著他那雙杏眼,眼神先是透著些愣,再是掩藏不住的驚喜,他望著李樣,急的連連追問,「您認識我爸爸嗎?只有我爸爸和我爺爺才會叫我小馬兒!您知道我爸爸現在在哪兒嗎?」

  李樣只記得小馬兒的父親當兵去了,一去…再不復還,一直到他的兒子—小馬兒沒錢買藥,病死他爺爺懷裡為止,都沒回來。他一時愣住,不知該怎麼回答這孩子的問題。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小馬兒率先打破了僵局,他撲通一聲跪下,「先生!」聲音裡帶著點哭腔,他想接著說話,喉頭卻已經哽住,話不成話。

  「誒誒誒!別跪。」李樣避開小馬兒的下跪,兩步並做一步過去扶起小馬兒。

  「你父親是不是當兵去了?」李樣認真看著這小孩,他忽得也被帶動的有點不好受。

  小馬兒更激動了,張口卻只是止不住的哽咽。

  「別難過!平復平復心情,我說的對,你就點頭。錯,你就搖頭,明白?」李樣扶著小馬兒,臉上嚴肅的說。

  小馬兒點頭如小雞啄米般。

  「你爸爸當兵去了?」

  小馬兒激動點頭。

  「你有一個爺爺,人平時很溫和而且愛喝酒?」

  小馬兒重重的低了一下腦袋,破耳帽都差點掉在了地上。

  「好了,我可能的確認識你們,不過麼,至於你的父親,我並不知道他現在在哪兒。」李樣頓了一下,又從懷裡摸出兩塊大洋,塞到小馬兒手裡,「這錢你拿著,收拾收拾自個,明兒下午去西安門大街陸六胡同二號院子,有想問的到時候再問。」

  李樣他既然看到了小馬兒,自然不會讓這孩子步入那可預見的未來!

  李樣再望了小馬兒一眼。

  那男孩兒在原地木著,沒有反應。不知是因著李樣不清楚他父親位置,還是因著手中的三塊大洋。

  李樣轉身跨進了院中,不再言語,他一向不習慣這種氣氛。

  寒風仍舊吹著,慢慢的,小馬兒感到臉上的淚水透骨的冷冽。

  他伸手用袖子狠狠擦去臉上掛著的眼淚,把臉上刮出了紅印子也不罷休。

  他像要把手裡的三塊銀元捏出印子般的攥著,過了良久,小馬兒把大洋一股腦塞進自個的褂子裡。

  「西安門大街陸六胡同二號院子。」小馬兒默念了一遍,把這個地址刻在腦子裡。

  接著,他深深的望了望李樣所在的方向,低著頭沉默的抄起了車把,

  走了。

  唏哩嘩啷的聲音伴隨著腳步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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