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炊餅為號
宋春歸掃視帳中三十軍官，不由得暗自泄氣。一個個市井無賴沐猴而冠成為將佐，如何能撐得起來台面？
而且就是這些貨色，裡面還有一多半有著各種貓膩。
幸好他的安排不需要這些玩意帶兵打硬仗。
宋春歸不動聲色，丟下一支令箭。
「薄堅聽令！領軍五百，去軍器監火藥作提領霹靂火球五百箱，黑火藥三千斤！」
一個水蛇腰的高個憊懶漢子俯身撿起令箭，歪扭著脖子抱拳：「咱家得令！」
「傅政林聽令！領軍二百，去軍器監廣備工程作提領火烏鴉二百箱，油浸藥捻二百盤！」
一個胖大和尚吃力俯身撿起令箭，打稽首：「阿彌陀佛！小僧得令！」
「劉宋傑聽令！領我親軍五十，手書一份，去姚友仲大人營中，點齊五百廂軍掘子軍回報！」
一個滿面臊皮疙瘩的矮小漢子繞前到帥案前抄起書信和令箭，抱拳當胸：「羅子得令！」
……
一切有條不紊安排下去，申時未到，帳中已經所剩無幾。
宋春歸點手喚過親兵頭子，鄭重吩咐：「郭佛保，你拿著我帖子去張樞密營中，請他酉時務必前來赴宴！」
他又壓低聲音，附耳道：「說有重大軍機商議，萬勿推卻！千萬千萬！」
冬日天短，申末酉初夜幕便即黑透。
宋春歸輕裘緩帶坐於室中，懷中抱著赤狐，不停輕輕撫摸它豐滿柔潤的背毛。城門樓子外傳來一陣紛雜腳步，漸漸走近。
不一刻，滿身是雪的張叔夜已經走到門口。
宋春歸輕輕拋下赤狐，抱拳迎出：「樞密大人光臨，下官何幸如之！」
張叔夜解下落滿雪花的披風，隨手丟給自己的親兵，卻不回禮。
「郭大人，有話直說！」
宋春歸也不生氣，躬身側引：「樞密大人便請入內詳談！」
張叔夜輕哼一聲，斜睨了宋春歸一眼，大踏步入內。身後親兵，卻被宋春歸推門隔在室外。
三刻後，門外親兵卻聽見自家大人一聲大叫：「此計甚妙！甚妙啊甚妙！」
緊接著，室內傳出急促地來回走動聲響。約一刻，腳步停住，忽然又傳出擊掌聲：「便是依你計策行事！有甚差錯，你我共擔便是！」
又過一會，張叔夜嘴中含糊不清地邊咀嚼邊說著什麼走出室外，身後半步是滿面笑容半躬身體跟隨的宋春歸。
走到門口，他揮手止住宋春歸。「千斤重擔全在你身上，你便好生安排停當！莫要再浪費時間講虛禮送我！」
說著他大步走出，身後雪地上快速現出一串腳印。只見他遠遠舉起右手，手上似有白色物事。「郭大人！明日舉此炊餅為號，我便依計行事！」
次日時交巳午（中午快十二點），東京汴梁城東南，宣化門城樓外金營大帳。
「你待怎生說？宋豬城牆上真撤兵了？三千『六甲神兵』開門出城索戰？」
婁宿霍地站起，口中傳出悶雷般聲音。
「點三千騎鐵浮屠，隨我出營！」
一夜風雪早已停歇，太陽正掛在中天，清透的陽光下一切纖毫畢現。
婁宿在城下半里處勒馬站定。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對面二十餘丈外，數十盔歪甲斜的憊懶漢子立於護城河前，正在罵陣！這是大薩滿信中所言「六甲神兵」？
為首一個高個水蛇腰的歪脖子漢子，雙手舉著一片紅白之物，正在高聲喊叫著什麼，身邊傳來陣陣鬨笑。
婁宿看向身邊的通譯，等他解說。
「將軍恕罪，小人方敢言講！」
「恕你無罪，速速講來！」
「那漢子自稱六甲神兵的先鋒官薄堅。他手中膏藥，乃是……您父親完顏白荅的皮熬製，所以喚作白狗皮膏！」
「然則此膏作用，卻是治療您母親的……楊梅大瘡！」
婁宿目光陰沉，揮手止住通譯話語。
轉頭問斥候頭子：「城中消息如何？」
斥候頭子附耳輕語數句。
婁宿雙目泛出寒光，忽地摘下鞍邊雕弓，一把拉滿，箭如流星直奔薄堅手中膏藥。
薄堅一愣神間，那支狼牙箭穿過膏藥正中，然後「禿」地射入對面正在大笑的軍士口中。一截箭尖，突出腦後。
婁宿緩緩掛好雕弓，摘下狼牙棒舉過頭頂，一道如雷呼喝聲喚響徹城前大地。「鐵浮屠上馬！」
只一刻後，三千鐵浮屠已經全體上馬。
婁宿狼牙棒向前揮出，怒喝如晴天霹靂：「挺矛，衝鋒！！！」
一道鐵黑色的浪頭慢慢開始涌動。從空中俯瞰，猶如一彎眉月平推而出。初時遠看，並不疾勁；待得片刻，如同怒濤拍岸般勢不可擋席捲加速！
大地上傳來隱隱雷聲，地面震動，城邊樹上積雪簌簌落下。
薄堅面如土色，跳上馬發一聲喊，帶頭轉身向宣化門外的吊橋跑去。
身後數十六甲神兵，微一愣神，也發一聲喊，轉身捨命四散奔逃而去。
婁宿自帶的二百親兵，馬速遠超同儕，猶如一道黑色閃電，迅速插入正在逃奔的六甲神兵隊中。一時間，矛槊穿透肉體的「噗噗」悶響連串傳出，奔向吊橋的十七八個六甲神兵猶如秋后庄稼般地成批倒地。
薄堅捨命馳馬狂奔，在追兵前一刻衝進了城門。
婁宿卻不追他，烏騅馬向右轉轡一掠而過。他雙目緊緊盯著吊橋，那才是他的目標！
人借馬勢，當他如閃電般掠過吊橋的盡頭時，一柄厚背斬馬斧，已經重重劈擊在吊橋右側的鐵鏈上。火星崩裂中，鐵鏈應聲而斷！
待他回馬再斬斷另外一側鐵鏈後，心中篤定，城破就在眼前！
眼角餘光掃過幾個雪堆，似有衣角露出。
他嘴角立時上翹。果然有宋軍叛徒埋伏！等會兒他們必然依照書信中約定燃點火藥，炸塌西面的瓮城城牆，擴個更大的口子！
不再有任何猶豫，他揮棒率領這股黑色閃電疾速沖入來不及關閉的城門，消失在瓮城之後。
三刻後，婁宿前軍三千鐵浮屠已經全數衝過吊橋，有馬快的數十騎已經跟著婁宿親兵沖入宣化門。後面大隊鐵浮屠，只能堵在城牆和護城河間的狹窄地帶排隊等待進入城門。
而後繼的步兵也已經迅速整隊跟上，來到了護城河前十丈處整隊待命。
便在此刻，忽然自宣化門城樓上傳來細樂吹打之聲，早已空空如也的南城上豎起了數面天王旗。只見一人身披鶴氅，左手提劍，右手舉著一塊碩大的炊餅過頂，口中高呼：「毗沙門天王佑我大宋，降雷火焚盡金狗！」
瞬間吊橋背面、冰凍河面厚厚雪下、城門兩側地下……預先埋下的各種火藥火器幾乎同時炸響。一時之間，地動山搖！
護城河冰面瞬間碎裂，吊橋破碎，已經過河的鐵浮屠們被阻隔在了護城河和城牆之間狹小的窄地上。這批鐵浮屠皆為重甲具裝騎兵，毫無攻城能力。
而宣化門前火藥煙霧還沒有散，瓮城內卻緩緩降下了千斤閘。千斤閘迅速隔開了婁宿親兵和鐵浮屠本隊。
河岸邊的後繼金兵，只能眼睜睜看著不敢過河。畢竟前天宋將范瓊麾下五百精兵是怎麼凍溺死在護城河水中的，他們親眼所見。
婁宿大軍，在城破的一瞬間，被勝利女神從手中抽走了幸運的裙帶，代之以無邊絕望。
而遠處的左路軍元帥粘罕，已經目眥欲裂。他的心腹愛將和三千鐵浮屠，就這麼被輕易隔斷在了護城河對岸，相救不得！
城上張叔夜連夜調集的三千弓箭手立時從箭垛後現身向下攢射，身後廂軍配合丟下灰瓶金汁滾木礌石。還嫌不過癮，胖大和尚傅政林一邊念著阿彌陀佛，一邊組織六甲神兵拿火烏鴉朝城下洗地。
待得硝煙散去，城下已經一片死寂，再無一騎鐵浮屠生還。
而且就是這些貨色，裡面還有一多半有著各種貓膩。
幸好他的安排不需要這些玩意帶兵打硬仗。
宋春歸不動聲色，丟下一支令箭。
「薄堅聽令！領軍五百，去軍器監火藥作提領霹靂火球五百箱，黑火藥三千斤！」
一個水蛇腰的高個憊懶漢子俯身撿起令箭，歪扭著脖子抱拳：「咱家得令！」
「傅政林聽令！領軍二百，去軍器監廣備工程作提領火烏鴉二百箱，油浸藥捻二百盤！」
一個胖大和尚吃力俯身撿起令箭，打稽首：「阿彌陀佛！小僧得令！」
「劉宋傑聽令！領我親軍五十，手書一份，去姚友仲大人營中，點齊五百廂軍掘子軍回報！」
一個滿面臊皮疙瘩的矮小漢子繞前到帥案前抄起書信和令箭，抱拳當胸：「羅子得令！」
……
一切有條不紊安排下去，申時未到，帳中已經所剩無幾。
宋春歸點手喚過親兵頭子，鄭重吩咐：「郭佛保，你拿著我帖子去張樞密營中，請他酉時務必前來赴宴！」
他又壓低聲音，附耳道：「說有重大軍機商議，萬勿推卻！千萬千萬！」
冬日天短，申末酉初夜幕便即黑透。
宋春歸輕裘緩帶坐於室中，懷中抱著赤狐，不停輕輕撫摸它豐滿柔潤的背毛。城門樓子外傳來一陣紛雜腳步，漸漸走近。
不一刻，滿身是雪的張叔夜已經走到門口。
宋春歸輕輕拋下赤狐，抱拳迎出：「樞密大人光臨，下官何幸如之！」
張叔夜解下落滿雪花的披風，隨手丟給自己的親兵，卻不回禮。
「郭大人，有話直說！」
宋春歸也不生氣，躬身側引：「樞密大人便請入內詳談！」
張叔夜輕哼一聲，斜睨了宋春歸一眼，大踏步入內。身後親兵，卻被宋春歸推門隔在室外。
三刻後，門外親兵卻聽見自家大人一聲大叫：「此計甚妙！甚妙啊甚妙！」
緊接著，室內傳出急促地來回走動聲響。約一刻，腳步停住，忽然又傳出擊掌聲：「便是依你計策行事！有甚差錯，你我共擔便是！」
又過一會，張叔夜嘴中含糊不清地邊咀嚼邊說著什麼走出室外，身後半步是滿面笑容半躬身體跟隨的宋春歸。
走到門口，他揮手止住宋春歸。「千斤重擔全在你身上，你便好生安排停當！莫要再浪費時間講虛禮送我！」
說著他大步走出，身後雪地上快速現出一串腳印。只見他遠遠舉起右手，手上似有白色物事。「郭大人！明日舉此炊餅為號，我便依計行事！」
次日時交巳午（中午快十二點），東京汴梁城東南，宣化門城樓外金營大帳。
「你待怎生說？宋豬城牆上真撤兵了？三千『六甲神兵』開門出城索戰？」
婁宿霍地站起，口中傳出悶雷般聲音。
「點三千騎鐵浮屠，隨我出營！」
一夜風雪早已停歇，太陽正掛在中天，清透的陽光下一切纖毫畢現。
婁宿在城下半里處勒馬站定。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對面二十餘丈外，數十盔歪甲斜的憊懶漢子立於護城河前，正在罵陣！這是大薩滿信中所言「六甲神兵」？
為首一個高個水蛇腰的歪脖子漢子，雙手舉著一片紅白之物，正在高聲喊叫著什麼，身邊傳來陣陣鬨笑。
婁宿看向身邊的通譯，等他解說。
「將軍恕罪，小人方敢言講！」
「恕你無罪，速速講來！」
「那漢子自稱六甲神兵的先鋒官薄堅。他手中膏藥，乃是……您父親完顏白荅的皮熬製，所以喚作白狗皮膏！」
「然則此膏作用，卻是治療您母親的……楊梅大瘡！」
婁宿目光陰沉，揮手止住通譯話語。
轉頭問斥候頭子：「城中消息如何？」
斥候頭子附耳輕語數句。
婁宿雙目泛出寒光，忽地摘下鞍邊雕弓，一把拉滿，箭如流星直奔薄堅手中膏藥。
薄堅一愣神間，那支狼牙箭穿過膏藥正中，然後「禿」地射入對面正在大笑的軍士口中。一截箭尖，突出腦後。
婁宿緩緩掛好雕弓，摘下狼牙棒舉過頭頂，一道如雷呼喝聲喚響徹城前大地。「鐵浮屠上馬！」
只一刻後，三千鐵浮屠已經全體上馬。
婁宿狼牙棒向前揮出，怒喝如晴天霹靂：「挺矛，衝鋒！！！」
一道鐵黑色的浪頭慢慢開始涌動。從空中俯瞰，猶如一彎眉月平推而出。初時遠看，並不疾勁；待得片刻，如同怒濤拍岸般勢不可擋席捲加速！
大地上傳來隱隱雷聲，地面震動，城邊樹上積雪簌簌落下。
薄堅面如土色，跳上馬發一聲喊，帶頭轉身向宣化門外的吊橋跑去。
身後數十六甲神兵，微一愣神，也發一聲喊，轉身捨命四散奔逃而去。
婁宿自帶的二百親兵，馬速遠超同儕，猶如一道黑色閃電，迅速插入正在逃奔的六甲神兵隊中。一時間，矛槊穿透肉體的「噗噗」悶響連串傳出，奔向吊橋的十七八個六甲神兵猶如秋后庄稼般地成批倒地。
薄堅捨命馳馬狂奔，在追兵前一刻衝進了城門。
婁宿卻不追他，烏騅馬向右轉轡一掠而過。他雙目緊緊盯著吊橋，那才是他的目標！
人借馬勢，當他如閃電般掠過吊橋的盡頭時，一柄厚背斬馬斧，已經重重劈擊在吊橋右側的鐵鏈上。火星崩裂中，鐵鏈應聲而斷！
待他回馬再斬斷另外一側鐵鏈後，心中篤定，城破就在眼前！
眼角餘光掃過幾個雪堆，似有衣角露出。
他嘴角立時上翹。果然有宋軍叛徒埋伏！等會兒他們必然依照書信中約定燃點火藥，炸塌西面的瓮城城牆，擴個更大的口子！
不再有任何猶豫，他揮棒率領這股黑色閃電疾速沖入來不及關閉的城門，消失在瓮城之後。
三刻後，婁宿前軍三千鐵浮屠已經全數衝過吊橋，有馬快的數十騎已經跟著婁宿親兵沖入宣化門。後面大隊鐵浮屠，只能堵在城牆和護城河間的狹窄地帶排隊等待進入城門。
而後繼的步兵也已經迅速整隊跟上，來到了護城河前十丈處整隊待命。
便在此刻，忽然自宣化門城樓上傳來細樂吹打之聲，早已空空如也的南城上豎起了數面天王旗。只見一人身披鶴氅，左手提劍，右手舉著一塊碩大的炊餅過頂，口中高呼：「毗沙門天王佑我大宋，降雷火焚盡金狗！」
瞬間吊橋背面、冰凍河面厚厚雪下、城門兩側地下……預先埋下的各種火藥火器幾乎同時炸響。一時之間，地動山搖！
護城河冰面瞬間碎裂，吊橋破碎，已經過河的鐵浮屠們被阻隔在了護城河和城牆之間狹小的窄地上。這批鐵浮屠皆為重甲具裝騎兵，毫無攻城能力。
而宣化門前火藥煙霧還沒有散，瓮城內卻緩緩降下了千斤閘。千斤閘迅速隔開了婁宿親兵和鐵浮屠本隊。
河岸邊的後繼金兵，只能眼睜睜看著不敢過河。畢竟前天宋將范瓊麾下五百精兵是怎麼凍溺死在護城河水中的，他們親眼所見。
婁宿大軍，在城破的一瞬間，被勝利女神從手中抽走了幸運的裙帶，代之以無邊絕望。
而遠處的左路軍元帥粘罕，已經目眥欲裂。他的心腹愛將和三千鐵浮屠，就這麼被輕易隔斷在了護城河對岸，相救不得！
城上張叔夜連夜調集的三千弓箭手立時從箭垛後現身向下攢射，身後廂軍配合丟下灰瓶金汁滾木礌石。還嫌不過癮，胖大和尚傅政林一邊念著阿彌陀佛，一邊組織六甲神兵拿火烏鴉朝城下洗地。
待得硝煙散去，城下已經一片死寂，再無一騎鐵浮屠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