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舊日記憶
王諾進球後沒有和隊友慶祝，他飛奔到角球區，掀起球衣下擺，把它套在頭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裡面衣服上寫著的那句話——
「送給教練朱利安·格羅特。」
觀眾席有些人開始鼓掌，有些人交頭接耳，想從同伴那裡知道朱利安·格羅特是誰。
幾乎沒人知道朱利安·格羅特是誰，他屬於王諾足球初始階段的記憶。
那是2000年前後，王諾剛被接到比利時，弗拉芒語說得磕磕絆絆，和母親住在根特的老城區。
父親每周末見他一次，他很忙，每隔一段時間就呆在不同的地方，比利時，法國，德國，四處亂跑。
王諾不知道父親在忙什麼生意，但是他會準時把錢給家裡，很多錢。
王諾最好的玩伴就是一起踢球的那些小孩，他們比他大一些，有些11歲，有些12歲。
他家住的大樓背後不遠處就是利斯河，那兒有塊還算湊合的小球場，是他們一幫小孩的根據地，他們叫它「聯合國球場」。
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在那裡踢球的孩子有很多國外來的，土耳其人、巴西人、法國人。
只有王諾來自中國。
場地里有一個鞦韆，一個大水池，一根旗杆，剩下便是光禿禿的球場，一下雨地上就全是泥巴。
學校放學後他們就在那呆著，每天都在踢球，王諾在國內接受過足球啟蒙，很容易就融入進去了。
大部分情況下，大家都踢得很愉快，但偶爾也會有例外。
王諾是其中年齡最小的一個，當兩邊人數足夠的時候，他會被排除在外，呆在場邊無所事事。
每當這時候他都會氣得發瘋，為了上場據理力爭。
他討厭無球可踢，也討厭輸球。
那時候王諾個頭還沒長起來，而且瘦得要命，輕輕一個衝撞就會讓他飛起來。
長期和大孩子踢球迫使王諾不得不鑽研一些小技巧。
他家裡堆滿了羅納爾多的錄像帶，王諾每天都在不停地練習。
他得耍出一些新的招數，讓別的男孩對他印象深刻，從而獲得上場的機會。
那個場地空間有限，必須腦子靈活，腳下動作也要快才行。
正因如此，他被迫選擇更「聰明」的踢法。
例如不爭搶頭球，反正也爭不過他們，再例如總是持球盤帶突破，這樣他就不用等那些大孩子主動把球傳給他。
王諾不斷發明新技巧來保護腳踝，並且贏得讓他開心的歡呼聲。
每次登場後，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不是贏球，而是表演假動作和精彩的踢法。
他們每次會踢很久，如果大家都累了，就玩射點球遊戲，誰要是輸了，下次就得當後衛或守門員。
王諾只當過一次守門員，並不是因為射點球輸了。
是因為那天守門員叫他「中國雜種」。
他當時很激動地衝上去一拳打倒了那個傢伙，並且說了些類似於「你是個傻X，我踢球比你厲害多了，我爸也比你爸強」這樣的話。
那個首發門將哭著跑回家了，王諾只好頂替上去——
總不能沒人守門吧？
小孩子間偶爾會產生衝突，他們才是最講究叢林法則的傢伙，王諾展示了自己的力量後，就再也沒有人在他面前說怪話了。
每天他們都從放學踢到傍晚。
等到時間差不多了，媽媽們就會在趴在窗邊喊道：「不早了，晚飯做好了，快回家，上樓來！」
「馬上，馬上就來。」
他們這麼答應了，卻繼續踢下去，哪怕有時天黑了，下起雨或者發生其他什麼事也要繼續踢球。
真的是不知疲倦。
王諾常常抱著球睡覺，想著如何提高水平，他閉著雙眼，夢裡也在打磨球技。
就在這種情況下，他加盟了第一家少年足球俱樂部，離家八公里，名字叫「根特大本營公園俱樂部」，教練是個荷蘭老頭。
朱利安·格羅特。
他是王諾在比利時的第一個足球教練，他是個大煙槍，抽起煙來像個大煙囪，他脾氣火爆，如果有人不好好踢，他就把鞋脫下來扔過去。
格羅特可不像王諾後來的那些教練，總是鼓勵球員，站在場邊喊：「加油，孩子們，動起來，幹得漂亮，真棒！」
他簡單粗暴，完全是另一種風格，他每說一句話經常會帶著三個以上的髒字，從來不會把技術動作示範第二次。
如果哪個小傢伙表現不好，他會很直接朝他大吼，「你踢的真是一坨屎」。
很多家長對這種風格頗有微詞，但王諾卻很喜歡他，因為這個教練年輕時在荷甲踢過球，是有真材實料的！
而且他在場下對小傢伙們很好，就像另一位父親。
有時他會開車送球員們回家，偶爾還給大夥一些錢買冰激凌，或者買些吃的，與訓練時的樣子判若兩人。
相處半年多的時間，王諾從他身上學到了很多足球技巧，實力突飛猛進。
有些時候，格羅特還會帶著大家和其他俱樂部踢比賽。
教練會慫恿大家把零錢都拿出來，收集在一起。
他再額外放一些錢進去，一般是2000比利時法郎，然後盯著王諾他們，不斷重複一句話。
「你們如果輸了，冰淇淋就沒有了，零花錢也沒有了，我也沒錢加油了，我們都得完蛋了。」
王諾記得有場比賽，教練安排他當替補，上半場被進了4個球，看起來情況很不妙。
但是下半場王諾被派上場，他不斷地突破，晃倒了一個又一個人，連續進了7個球。
球隊以7比4獲得了勝利，他們不但沒有輸錢，反而倒贏了不少。
格羅特高興壞了，他嘴裡叼著香菸，不知哪來的力氣，把王諾高高舉起，就像《獅子王》里拉飛奇將剛出生的辛巴舉過頭頂。
「臭屁小子，你他媽真是個天才，沒準你會是下一個范巴斯滕，見鬼，不要呆在這了，去找個真正的球隊訓練吧！」
王諾可不想當什麼范巴斯滕，他覺得巴西人更酷，「我要成為羅納爾多！」
「隨便你，你他媽想是誰都行，快去找個真正的球隊吧，以後記得照我說的踢，把所有人晃倒然後射門，別想著頭球！」
過了幾天，王諾見到了王忠實，轉述了教練的話，央求爸爸帶他去根特的青訓營。
王忠實答應了下來，從那以後，王諾才正經走上了足球之路，再後來，他去了布魯塞爾，接受更專業的訓練。
命運就是這麼神奇。
可以說，如果沒有朱利安·格羅特，王諾現在可能只是野球場上的一個過人如麻的業餘高手。
也可能因為學業的關係，早就離開了足球場，成為了一個普通的學生。
當年在「聯合國球場」踢球的小孩，除了王諾，沒有一個成為職業球員，而王諾也好久沒見過格羅特了。
直到上個月安德萊赫特那場比賽後聚會，提起當年的往事，才有人告訴王諾，格羅特教練得了肺癌，已經快去見上帝了。
王諾聽到這個消息非常震驚，他抽時間去探望了老教練。
他看到格羅特躺在醫院病床上，他瘦得皮包骨，四肢發黃髮黑，精神萎靡。
他再也沒法一邊叼著香菸一邊中氣十足地罵人了，他看上去很不好，醫生說需要休息，王諾放下一束鮮花就走了。
直到幾天前，以前朋友打電話說格羅特葬禮已經舉行完畢了，並把墓地地址告訴了王諾。
朱利安·格羅特作為王諾的第一位教練，就這麼永遠地離開了。
王諾在歐聯杯前穿上了裡面的紀念T恤，就是希望能把第一個進球獻給他。
朱利安·格羅特是他的領路人，他曾給予瘦弱矮小的王諾莫大的鼓勵，現在，王諾成了職業球員，並且在歐洲賽場進球了，並且是一個頭球！
他做到了。
......
王諾龐雜的回憶被從身後蜂擁而至的隊友們打斷，他們熱情的擁抱讓王諾重新回到了比賽中。
王諾把注意力集中到球場上，就像當年在聯合國球場一樣。
標準列日趁勝追擊，很快第二個進球也到來了。
後腰曼加拉高高躍起，將開出的定位球擺渡給後點的卡馬戈，後者冷靜地推射，把比分改寫成了2比0。
上半場結束前，維特塞爾也開張了，他門前補射幫助球隊再下一城，3球領先結束半場。
當所有人都以為標準列日要一回合鎖定勝局的時候，薩爾茨堡證明了他們並不是軟柿子。
他們在下半場開始階段，趁標準列日沒緩過神，五分鐘內連入兩球。
在那之後，雙方你來我往，都創造出了絕好的機會，但誰都沒有把握住。
最終比分定格在了3比2，首回合標準列日在主場1球小勝。
沒能殺死回合賽有點遺憾，但這個結果對於他們來說還算差強人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裡面衣服上寫著的那句話——
「送給教練朱利安·格羅特。」
觀眾席有些人開始鼓掌，有些人交頭接耳，想從同伴那裡知道朱利安·格羅特是誰。
幾乎沒人知道朱利安·格羅特是誰，他屬於王諾足球初始階段的記憶。
那是2000年前後，王諾剛被接到比利時，弗拉芒語說得磕磕絆絆，和母親住在根特的老城區。
父親每周末見他一次，他很忙，每隔一段時間就呆在不同的地方，比利時，法國，德國，四處亂跑。
王諾不知道父親在忙什麼生意，但是他會準時把錢給家裡，很多錢。
王諾最好的玩伴就是一起踢球的那些小孩，他們比他大一些，有些11歲，有些12歲。
他家住的大樓背後不遠處就是利斯河，那兒有塊還算湊合的小球場，是他們一幫小孩的根據地，他們叫它「聯合國球場」。
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在那裡踢球的孩子有很多國外來的，土耳其人、巴西人、法國人。
只有王諾來自中國。
場地里有一個鞦韆，一個大水池，一根旗杆，剩下便是光禿禿的球場，一下雨地上就全是泥巴。
學校放學後他們就在那呆著，每天都在踢球，王諾在國內接受過足球啟蒙，很容易就融入進去了。
大部分情況下，大家都踢得很愉快，但偶爾也會有例外。
王諾是其中年齡最小的一個，當兩邊人數足夠的時候，他會被排除在外，呆在場邊無所事事。
每當這時候他都會氣得發瘋，為了上場據理力爭。
他討厭無球可踢，也討厭輸球。
那時候王諾個頭還沒長起來，而且瘦得要命，輕輕一個衝撞就會讓他飛起來。
長期和大孩子踢球迫使王諾不得不鑽研一些小技巧。
他家裡堆滿了羅納爾多的錄像帶，王諾每天都在不停地練習。
他得耍出一些新的招數，讓別的男孩對他印象深刻，從而獲得上場的機會。
那個場地空間有限，必須腦子靈活，腳下動作也要快才行。
正因如此，他被迫選擇更「聰明」的踢法。
例如不爭搶頭球，反正也爭不過他們，再例如總是持球盤帶突破，這樣他就不用等那些大孩子主動把球傳給他。
王諾不斷發明新技巧來保護腳踝，並且贏得讓他開心的歡呼聲。
每次登場後，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不是贏球，而是表演假動作和精彩的踢法。
他們每次會踢很久，如果大家都累了，就玩射點球遊戲，誰要是輸了，下次就得當後衛或守門員。
王諾只當過一次守門員，並不是因為射點球輸了。
是因為那天守門員叫他「中國雜種」。
他當時很激動地衝上去一拳打倒了那個傢伙，並且說了些類似於「你是個傻X，我踢球比你厲害多了，我爸也比你爸強」這樣的話。
那個首發門將哭著跑回家了，王諾只好頂替上去——
總不能沒人守門吧？
小孩子間偶爾會產生衝突，他們才是最講究叢林法則的傢伙，王諾展示了自己的力量後，就再也沒有人在他面前說怪話了。
每天他們都從放學踢到傍晚。
等到時間差不多了，媽媽們就會在趴在窗邊喊道：「不早了，晚飯做好了，快回家，上樓來！」
「馬上，馬上就來。」
他們這麼答應了，卻繼續踢下去，哪怕有時天黑了，下起雨或者發生其他什麼事也要繼續踢球。
真的是不知疲倦。
王諾常常抱著球睡覺，想著如何提高水平，他閉著雙眼，夢裡也在打磨球技。
就在這種情況下，他加盟了第一家少年足球俱樂部，離家八公里，名字叫「根特大本營公園俱樂部」，教練是個荷蘭老頭。
朱利安·格羅特。
他是王諾在比利時的第一個足球教練，他是個大煙槍，抽起煙來像個大煙囪，他脾氣火爆，如果有人不好好踢，他就把鞋脫下來扔過去。
格羅特可不像王諾後來的那些教練，總是鼓勵球員，站在場邊喊：「加油，孩子們，動起來，幹得漂亮，真棒！」
他簡單粗暴，完全是另一種風格，他每說一句話經常會帶著三個以上的髒字，從來不會把技術動作示範第二次。
如果哪個小傢伙表現不好，他會很直接朝他大吼，「你踢的真是一坨屎」。
很多家長對這種風格頗有微詞，但王諾卻很喜歡他，因為這個教練年輕時在荷甲踢過球，是有真材實料的！
而且他在場下對小傢伙們很好，就像另一位父親。
有時他會開車送球員們回家，偶爾還給大夥一些錢買冰激凌，或者買些吃的，與訓練時的樣子判若兩人。
相處半年多的時間，王諾從他身上學到了很多足球技巧，實力突飛猛進。
有些時候，格羅特還會帶著大家和其他俱樂部踢比賽。
教練會慫恿大家把零錢都拿出來，收集在一起。
他再額外放一些錢進去，一般是2000比利時法郎，然後盯著王諾他們，不斷重複一句話。
「你們如果輸了，冰淇淋就沒有了，零花錢也沒有了，我也沒錢加油了，我們都得完蛋了。」
王諾記得有場比賽，教練安排他當替補，上半場被進了4個球，看起來情況很不妙。
但是下半場王諾被派上場，他不斷地突破，晃倒了一個又一個人，連續進了7個球。
球隊以7比4獲得了勝利，他們不但沒有輸錢，反而倒贏了不少。
格羅特高興壞了，他嘴裡叼著香菸，不知哪來的力氣，把王諾高高舉起，就像《獅子王》里拉飛奇將剛出生的辛巴舉過頭頂。
「臭屁小子，你他媽真是個天才，沒準你會是下一個范巴斯滕，見鬼，不要呆在這了，去找個真正的球隊訓練吧！」
王諾可不想當什麼范巴斯滕，他覺得巴西人更酷，「我要成為羅納爾多！」
「隨便你，你他媽想是誰都行，快去找個真正的球隊吧，以後記得照我說的踢，把所有人晃倒然後射門，別想著頭球！」
過了幾天，王諾見到了王忠實，轉述了教練的話，央求爸爸帶他去根特的青訓營。
王忠實答應了下來，從那以後，王諾才正經走上了足球之路，再後來，他去了布魯塞爾，接受更專業的訓練。
命運就是這麼神奇。
可以說，如果沒有朱利安·格羅特，王諾現在可能只是野球場上的一個過人如麻的業餘高手。
也可能因為學業的關係，早就離開了足球場，成為了一個普通的學生。
當年在「聯合國球場」踢球的小孩，除了王諾，沒有一個成為職業球員，而王諾也好久沒見過格羅特了。
直到上個月安德萊赫特那場比賽後聚會，提起當年的往事，才有人告訴王諾，格羅特教練得了肺癌，已經快去見上帝了。
王諾聽到這個消息非常震驚，他抽時間去探望了老教練。
他看到格羅特躺在醫院病床上，他瘦得皮包骨，四肢發黃髮黑，精神萎靡。
他再也沒法一邊叼著香菸一邊中氣十足地罵人了，他看上去很不好，醫生說需要休息，王諾放下一束鮮花就走了。
直到幾天前，以前朋友打電話說格羅特葬禮已經舉行完畢了，並把墓地地址告訴了王諾。
朱利安·格羅特作為王諾的第一位教練，就這麼永遠地離開了。
王諾在歐聯杯前穿上了裡面的紀念T恤，就是希望能把第一個進球獻給他。
朱利安·格羅特是他的領路人，他曾給予瘦弱矮小的王諾莫大的鼓勵，現在，王諾成了職業球員，並且在歐洲賽場進球了，並且是一個頭球！
他做到了。
......
王諾龐雜的回憶被從身後蜂擁而至的隊友們打斷，他們熱情的擁抱讓王諾重新回到了比賽中。
王諾把注意力集中到球場上，就像當年在聯合國球場一樣。
標準列日趁勝追擊，很快第二個進球也到來了。
後腰曼加拉高高躍起，將開出的定位球擺渡給後點的卡馬戈，後者冷靜地推射，把比分改寫成了2比0。
上半場結束前，維特塞爾也開張了，他門前補射幫助球隊再下一城，3球領先結束半場。
當所有人都以為標準列日要一回合鎖定勝局的時候，薩爾茨堡證明了他們並不是軟柿子。
他們在下半場開始階段，趁標準列日沒緩過神，五分鐘內連入兩球。
在那之後，雙方你來我往，都創造出了絕好的機會，但誰都沒有把握住。
最終比分定格在了3比2，首回合標準列日在主場1球小勝。
沒能殺死回合賽有點遺憾，但這個結果對於他們來說還算差強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