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界門
第251章 界門
第二日，下午，天氣晴。
經過了一夜的修整，旅客們大多恢復了活力，三三兩兩地離開自己的車廂，在這巨大的列車上閒逛起來。而沒有入門限制，還能夠容納大量人流的觀景車廂就成為了熱門區域。
當列車駛離各大州域的人類定居區，穿越荒原，衝出人類認知地圖的邊境線後，原本已經讓人看膩了的景象終於有了些許變化。
「哇——好大的海浪！好漂亮！」
趴在觀景車廂的車窗上，望著窗外的碧海藍天，林小璐忍不住發出了這樣的感嘆聲。
她的身邊，夏涼和白靜萱也同樣擠在窗口處，一個人在不斷地拍照，另一個則是專注地遠望著海平面，顯然也都沉浸在這份難得的風景之中。
幾人之所以全都聚集在此，全因翠雀中午告訴她們，這段路途的最後最好到觀景車廂看一看，而當她們真的來到觀景車廂，才知道翠雀的用意：正如林小璐方才喊的，現在的列車，正行駛在一片廣袤的海面之上。
海洋，對於大多數物質界人來說是平日只能在電視和網絡上看到的景象，絕大多數城市都不會在靠近海洋的區域選址。因為相比於荒原，海洋當中的神秘威脅並不會少到哪去，而同時毗鄰海洋與荒原，便意味著城市防護體系要承擔更高的城防壓力。再加上海洋中難以建設長期使用的道路防護網，使得人們無法將海洋作為城際交通的手段，自然也沒有必要在海邊建造城市。久而久之，「海」的概念便成為了一種對普通人來說十分疏遠的存在。
而現如今，眾人乘坐的列車不僅僅可以近距離觀賞到海景，甚至正切切實實地在海面上穿行，也無怪女孩們會如此興奮。
懸浮在海面之上的半透明軌道在浪花中若影若現，似是由某種類似於水晶的材料所鑄，在日光映照下折射出七彩光芒。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道排水槽將過量的海水排開，與沖向軌道的浪花撞在一起，激起點點水珠，像片片灑落的鑽石。
過分清澈的海水讓人懷疑自己是否身處夢境，透過海面隱約可見魚群在軌道下遊動，時而聚攏，時而散開，追逐著列車的影子一同前行。
車廂中是色彩繽紛的花海，車廂外是碧空，白雲，澄澈到近乎青色的海水，與金色的波光。美輪美奐的風景讓觀景車廂中的乘客們連連讚嘆，拍照的快門聲連成一片。
翠雀站在幾名後輩身後，無聲地眺望著窗外的風景，湛藍的雙眸中倒映著波光。窗外吹進來的海風撩動她的圍巾，她便將那多出來的一截圍巾搭到肩膀上，微微吐出一口濁氣。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但如此奇異的風景，總歸是會讓人心情舒暢的。
【列車前方到站，盧恩諾雷。列車前方到站，盧恩諾雷。請要下車的旅客檢查您的個人物品……】
帶有濃濃妖精口音的播報聲適時在車上響起，將諸多乘客們還沉浸在風景之中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雖然在物質界當中行駛的路線一致，但當進入到國度以後，國度專列就會出現路線上的區分。而大多數時候，主流的路線都是從五大都市之一進入國度，再前往其他的城市。
而每年的這個時候，因為國度考核的影響，列車運營方都會調整線路安排，增加經過當年考場的線路。體現在今年，便是由盧恩諾雷進入國度的線路變多了不少。
「小前輩，下車之前來合影吧？」
臨近到站，觀景車廂中的不少乘客都選擇了在這個時間合影留念，方亭市的幾名後輩自然也不甘人後。一番簡單商議後，便由林小璐去找人幫忙拍照，而夏涼負責張羅幾人選擇留影的地點和角度。
被喊過去的翠雀沒什麼意見，任由夏涼在那裡挑來挑去，同時也拽著她和白靜萱走來走去，而最終，拍照的位置被選在了車廂的正中。
按照夏涼的要求，幾人並排坐在一條長椅上，而相機則從側面四十五度角拍攝，剛好可以同時拍下車廂內與車窗外的景色。最靠近相機的人，也就是翠雀需要儘可能靠緊身後的靠背，而離相機最遠的人，即夏涼自己則身子前傾，使得四個人都可以完整地出現在畫面里。安排好位置後，大家再一起伸出手，比一個自己喜歡的手勢，這張合影的構圖就算是完成了。
照片拍攝完成，列車也剛好到站。
數分鐘後，一行人便拖著各自的行李走下了列車。
——「啊，真是的，小前輩，大家明明都有做自己喜歡的手勢，為什麼只有你什麼動作都沒有啊？」
一隻手拖著大大的行李箱，一隻手翻看著手機里的照片，當看見照片裡的其他幾人都有擺出造型，偏偏只有翠雀像個木樁一樣杵在座位上時，夏涼不禁不滿道：「明明這張照片可以拍得更可愛的一點的！」
「是麼。」
翠雀一邊觀察著站台四周，一邊隨口應付道：「那還真是可惜。」
「對吧？很可惜吧？所以下次一定要注意一點，等進國度以後拍別的照片時……」
夏涼語氣輕佻地數落著翠雀的「罪行」，腳步不停，緊跟在翠雀身後步入車站站台。而當她看清楚了站台周邊的景象後，口中話語的語速也不禁減緩了不少：
「……可要跟大部隊保持一致。」
這句話說完，她就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甚至於連自己原本還想說什麼都忘記了。
「誒，哇，這是什麼啊！」跟在夏涼身後下車的林小璐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後，也立刻大驚小怪地驚呼起來。
「好壯觀……」走在隊伍最後的白靜萱則是最後一個發出感嘆的人。
列車停靠的站台，是一座完全建立在海上，通體呈現出純白色的站台，站台四周皆盡環繞著海水，仿佛一座純白色的孤島。
而這座孤島般的站台後方，有一條小徑延伸向不遠處的海面，在小徑的盡頭，一扇門矗立在那裡。
那是一扇無比巨大，粗略估計恐怕有數十米高的門，僅僅是豎在那，就讓看到它的人不自禁地感到一種無形的威壓。
門的下方是海水，上方是天空，前後左右全都空無一物，沒有房屋，沒有通道，就僅僅只是一扇單獨的門。正因如此，才讓它於此間的存在顯得如此突兀。
「這扇門，就是連接物質界與魔法國度的節點，我們一般將其稱為『界門』。」
見眾人都注意到了不遠處的門，翠雀順勢解釋道：「整個物質界只有五扇這樣的門，每扇都通往不同的都市。因為門背後就是連接國度的界橋，所以當初他們打造它的時候使用了某種特殊的材料，會讓看到這座門的人心生畏懼，不敢妄動。」
聽到她的話，後輩們面上神色各異，有的若有所思，有的依舊茫然。不過翠雀也沒有多做解釋的意思，只是拖動行李箱向前走去：「不用多想，跟我來就是。」
幾名後輩便後知後覺地邁動步伐，紛紛跟著她開始前進。穿過巨大而空曠的白色站台，眾人踏上那條通往大門的白石小路。
說是小路，但其實也只是相對那扇過於巨大的門扉而言的，實際上，這條「小路」的寬度足有五到六米，足以讓十個人並肩同行。自列車上走下的乘客們三五成群地沿著道路緩慢前行，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壓低了自己可能會發出的響動，仿佛在擔心會驚動什麼一般。
「記好了，從走到那扇大門口開始，接下來我的代號就是『龍膽』，絕對不要再用別的名字稱呼我。」
翠雀也同樣壓低聲音道：「尤其是你，白玫，之前在車上沒什麼大問題，接下來可絕對不要再喊錯了，因為我要執行的任務很重要，你的口誤可能會讓我的任務前功盡棄。」
林小璐一手捂住嘴，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
「通過界門的時候，儘可能不要與門兩邊的守衛對視，就算對視了也不要和它們對話，對話了也絕對不要深入，不要引起它們的注意。」
翠雀一邊繼續向前，一邊口中吩咐：「如果它們攔下了你，一般會向你解釋原因，其原因無非是行李抽查，或者身份核實。不管是什麼原因，都老老實實配合它們，不要多問，儘可能保持平靜。」
「聽上去簡直和那種帶規則的鬼故事一樣。」夏涼吹了個口哨。
「什麼鬼故事？」翠雀回頭看向她。
「啊……總之就是我們年輕人里比較流行的都市傳說啦，『違反某些規則就會遇到危險』之類的東西。」夏涼乾笑著解釋道。
「……如果你們能把我剛才說的話當做規則，那真是再好不過，因為我說的都不是什麼玩笑話。」
沒有深究夏涼口中的新奇名詞，翠雀重新望向前方：「等再往前一點，差不多也可以準備變身了，以魔法少女的身份通過界門，可以免除一部分麻煩。」
「沒關係嗎？周圍還有很多其他乘客誒……甚至還有不少乘客不是魔法少女。」
林小璐伸手指了指路上周圍的行人。
「你能看到他們的臉嗎？」翠雀問道。
「臉？我倒是沒注意，但想看的話……看不到？」
林小璐眨了眨眼，環視四周後，下意識張口想要拔高音調，但最終還是壓低了聲音道：「為什麼？」
「因為在場的魔法少女並不只有我們。」
翠雀步履不停：「不希望被別人聯繫起變身前後樣貌的，自然也不只是我們。」
「道理似乎確實是這個道理，但是，究竟是什麼時候？」
林小璐挑起眉毛：「我記得下車的時候應該還不是這個樣子……」
翠雀往前指了指。
她手指所朝的方向，正是已經近在眼前的界門。
「準備一下吧，差不多可以變身了。」
她這麼說著，從懷裡掏出了那顆屬於「龍膽」的假寶石，輕念咒語之後，身上的大衣便被藍色的魔力所覆蓋，不多時，藍色的魔力散去，便已經完全換了一身裝束。
幾名後輩也有樣學樣，在走到界門之前完成了自己的變身。
在近處看界門，才會發現緊閉的門扉上什麼裝飾都沒有，只有如風化大理石般粗糙的白色表面，以及看似飽經風霜的坑窪。相比起魔法國度那種到處紋法沃符文，恨不得給自己鞋底都要來兩道法沃符文的審美風潮，這扇門實在是顯得太過樸素了。
也正是這扇門的中央處，站著一對穿著齊整的金髮雙胞胎，正面帶端正的微笑，迎向他們面前的旅客。
毫無疑問，他們便是翠雀此前提到過的「守衛」。
這對雙胞胎一人留著長發，氣質稍顯幹練；另一人留著一頭短髮，看上去比較溫和。而因為其五官雌雄莫辯，身高不高不矮，體型也不胖不瘦，所以完全無法從外觀上看出其性別。
不過，這些東西其實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他們的頭上都頂著一對長須般的觸角，身後還有著形似蟬翼一般透明，卻又折射出五彩光芒的翅膀。
是裝飾嗎？還是某種術式？
林小璐心中生出了這樣的疑惑，但是卻謹記翠雀的囑咐，緊閉著嘴，沒有出聲詢問。
「尊貴的旅客們，歡迎你們來到界門。」站在左邊的那名雙胞胎開口道。
「還請各位保持秩序，列好隊伍，不要擁擠，按順序通行。」站在右邊的那名雙胞胎承接道。
言畢，他們便閉上了嘴，不再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和言語。
不需要開門嗎？
林小璐如此想道，然後，還沒等她有所思考，走在隊伍最前列的一名魔法少女就用實際行動解答了她的疑惑：只見那名魔法少女徑直走上前去，將自己的手掌貼到了界門的門扉之上，然後，整個人就倏忽從門前穿了過去。
這樣的流程簡單到不需要任何解釋，只要看過一遍，就可以重複出來。所以後面的乘客無論是不是第一次來，也都有樣學樣，模仿著那名魔法少女穿過了界門。
在一一看無一錯版本！
整個過程非常簡單，站立在兩邊的雙胞胎也好似雕塑一般佇立在原地，沒有絲毫進行干涉的意思。
隊伍就這樣穩步向前推進著，一直到翠雀一行人來到了門前。
沒有出聲，翠雀主動站在最後的位置，示意幾名後輩先行通過。
站位最前的林小璐便也沒有多想，邁著因為緊張略顯僵硬的步伐走到了門前，將自己的手貼了上去。伴隨著一陣光華閃過，她的身影便消失了。
下一個是夏涼，單從外表上來看她比林小璐顯得自然許多，不過也不復平時那古靈精怪的樣子，而是一臉乖巧地小步走上前，將自己的手貼在門上，很快，她的身影也從大門前消失了。
第三個人是白靜萱，相比於前兩個人，她的狀態就顯得沒那麼好了，僅僅是往前走了三步路，就回頭看了翠雀兩次。對此，翠雀也只能用眼神示意她保持平靜，而沒有更多的辦法。
畢竟，她們兩個都知道白靜萱現在在擔心什麼，相比起坦坦蕩蕩的林小璐和夏涼，白靜萱的身上可是切實有著殘獸的魔力的。如果被一旁的守衛察覺到了點什麼，那可就難以收場了。
正因為心理上有著這樣一層壓力，所以哪怕白靜萱已經儘可能平復自己的心情，但還是感覺自己的腿有些發軟。她只能努力給自己打氣，遵照翠雀的囑咐，用自己能展現出的，最為平靜的態度走到門前。
然後，將自己的手向界門上貼去。
——「稍等一下」。
就在這個時候，其中一名雙胞胎突然發話了：
「非常抱歉，這位旅客，占用您一點時間，請問您願意配合我們一下，進行一次簡單的例行檢查嗎？」
白靜萱的手頓時僵住了。
怎麼辦？
她的腦海當中只剩下這麼三個字，又因為過於緊張而思維停擺，根本想不出來什麼有效的辦法。
她只記得翠雀剛才說過，如果遇到這些守衛提出要求，就儘可能配合他們，不要有太激烈的反應，但自己如果真的配合他們進行檢查了，萬一被查出來了怎麼辦？
前面的那些旅客都順利通過了，偏偏輪到她的時候才突然提出檢查，不管怎麼想，這都不會是巧合，這兩名守衛一定是察覺到了什麼異常，才會把她攔下來的。
但白靜萱也知道，自己這個時候不能猶豫太久，因為猶豫太久會顯得更加可疑，所以她只能強忍著慌亂，抬起頭，開口——
——「我們一起的。」
翠雀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打斷了白靜萱的話語。
兩名守衛的注意力頓時被翠雀吸引過去，其中一名守衛開口道：「非常抱歉，這位旅客，就算你們是同行者，也還請不要干擾我們執行公務，希望您能在原地等待，我們會儘快給你們一個答覆……」
「不好意思，我們有急事。」
翠雀沒有因為他們的勸阻停下，而是沉著地走上前去，將一張準備好的文件遞了出去：「還請行個方便。」
兩名雙胞胎對視一眼，最終還是由其中一人接過了翠雀手中的文件。而在其讀過了文件上的內容，又確認了一番真實性後，便再次對視一眼。
「請。」
這一次，他們沒有再做任何阻攔，而是讓開了通路，任由白靜萱通過。
而一旁的翠雀也重新收起文件，向兩名守衛點頭致意後，一同從界門中穿了過去。
文件的內容並沒有什麼好說的，就只是一份祖母綠特批的任務文件罷了，上面詳細地描述了她如何指派方亭市的魔法少女為自己運送某種特殊的實驗素材，從人員到規格到指標一應俱全，該有的公章和文件編號也全部都有，如果不考慮上面寫的內容的話，這完全就是一份真文件。
考慮到白靜萱的特殊體質，在前往國度的路程當中可能會遇到各種特殊事項，翠雀早就已經夥同祖母綠做好了各種「真」證明。不僅限於白靜萱，還有林小璐的奇特魔裝，翠雀也已經準備好了諸多證明，用以在需要的時刻掩蓋其特殊性。就連夏涼這個根正苗紅，理論上絕對查不出問題的魔法少女，翠雀都準備好了一系列證件，以防意外。
如此繁雜的準備，和大量的文件，也正是翠雀出行前需要反覆確認自己行李的原因之一。甚至於，因為準備這些東西花費了太多的心力，她甚至沒工夫一一去確認每份文件上都寫了什麼，只能相信祖母綠和她的「朋友」可以把事情辦好，才會在准考證的年齡這種事上被祖母綠擺了一道。
沒有猶豫地走過界門，浮現在翠雀眼前的是一條頗為灰暗的走道。
走道的四周昏暗無光，視野非常有限，只有上方的頂燈投射而下，照亮了一條通向前方的通路。而四周則是一片黑暗，沒人能看清黑暗之中到底是什麼。
這裡，便是翠雀方才和林小璐等人提到過的「界橋」。
所謂界橋，顧名思義，便是搭建在物質界與魔法國度之間的橋樑，溝通兩個世界的通道。其最大的作用不僅僅是為兩個世界提供穩定的通路，還在於給所有通過界橋的人提供一個適應的過程，避免旅客穿越世界後出現身體上的排斥反應。
尤其是那些來回於國度與物質界之間的普通人，還有對魔力掌控並不精深的魔術使，對於這類人群來說，如果沒有界橋為他們提供一個轉化與適應的過程，他們很有可能在穿越世界的同時就產生身體上的病變，從而危及生命。最為嚴重的情況下，甚至可能導致部分肉體的魔力化，從而永久性地器官失能。
當然，對於魔法少女們來說，這種微小的世界差異並不會讓她們感到不適，通過界橋，也不過是按規則辦事，走正規通道罷了。
沒有在此處多做停留的意思，翠雀深吸了一口氣，便拖著自己的行李箱便往前走去。
陰影在她的腳步落下之處形成漣漪，空無的黑暗在寂靜之中流淌。孤寂的身影在走道之中穿行，向著那唯一的出口緩緩前進。
「別回來了。」
似乎有聲音在黑暗之中這樣呢喃。
好似就在耳側的耳語，又好似遠在天邊的迴響，甚至於會讓人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否真的聽到了聲音。
【別回來了】。
散碎的陰影在灰暗的走道之中搖曳，於昏黃的燈光之下破碎又重組，如同被撕裂後勉強拼接的文字，張牙舞爪。
別回來了。
破碎而混亂的情緒在思維深處嗡鳴，舊時的記憶不受控制地於腦海中翻騰上涌，像是一個個渾濁的氣泡，浮出水面後，翻卷出一段段陳舊的思緒。
「別回來了。」
【別回來了】。
別回來了。
來自黑暗中的呢喃越來越響，直至化作重重噪音；現自陰影的文字越來越多，直至遮蓋住了前方的道路和出口；浮自思緒的記憶越來越亂，直至通路化作泥塘，似有千斤的重物掛在翠雀身上，抓著她逐漸下沉。
翠雀毫無反應。
她只是不斷地向前走，一直向前走。
哪怕噪音已經化作尖嘯，文字已經化作層層封條，思緒已經成為了鐐銬，都不能讓她的步伐減慢一絲一毫。
隨手撕碎那層層迭迭由陰影組成的文字，她將自己的雙手搭在了走道盡頭的那扇門上。
這是她進入國度之前的最後一道門。
「我回來了。」
她面無表情地這般說道。
然後猛地將面前的門推開，義無反顧地走了進去。
(本章完)
第二日，下午，天氣晴。
經過了一夜的修整，旅客們大多恢復了活力，三三兩兩地離開自己的車廂，在這巨大的列車上閒逛起來。而沒有入門限制，還能夠容納大量人流的觀景車廂就成為了熱門區域。
當列車駛離各大州域的人類定居區，穿越荒原，衝出人類認知地圖的邊境線後，原本已經讓人看膩了的景象終於有了些許變化。
「哇——好大的海浪！好漂亮！」
趴在觀景車廂的車窗上，望著窗外的碧海藍天，林小璐忍不住發出了這樣的感嘆聲。
她的身邊，夏涼和白靜萱也同樣擠在窗口處，一個人在不斷地拍照，另一個則是專注地遠望著海平面，顯然也都沉浸在這份難得的風景之中。
幾人之所以全都聚集在此，全因翠雀中午告訴她們，這段路途的最後最好到觀景車廂看一看，而當她們真的來到觀景車廂，才知道翠雀的用意：正如林小璐方才喊的，現在的列車，正行駛在一片廣袤的海面之上。
海洋，對於大多數物質界人來說是平日只能在電視和網絡上看到的景象，絕大多數城市都不會在靠近海洋的區域選址。因為相比於荒原，海洋當中的神秘威脅並不會少到哪去，而同時毗鄰海洋與荒原，便意味著城市防護體系要承擔更高的城防壓力。再加上海洋中難以建設長期使用的道路防護網，使得人們無法將海洋作為城際交通的手段，自然也沒有必要在海邊建造城市。久而久之，「海」的概念便成為了一種對普通人來說十分疏遠的存在。
而現如今，眾人乘坐的列車不僅僅可以近距離觀賞到海景，甚至正切切實實地在海面上穿行，也無怪女孩們會如此興奮。
懸浮在海面之上的半透明軌道在浪花中若影若現，似是由某種類似於水晶的材料所鑄，在日光映照下折射出七彩光芒。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道排水槽將過量的海水排開，與沖向軌道的浪花撞在一起，激起點點水珠，像片片灑落的鑽石。
過分清澈的海水讓人懷疑自己是否身處夢境，透過海面隱約可見魚群在軌道下遊動，時而聚攏，時而散開，追逐著列車的影子一同前行。
車廂中是色彩繽紛的花海，車廂外是碧空，白雲，澄澈到近乎青色的海水，與金色的波光。美輪美奐的風景讓觀景車廂中的乘客們連連讚嘆，拍照的快門聲連成一片。
翠雀站在幾名後輩身後，無聲地眺望著窗外的風景，湛藍的雙眸中倒映著波光。窗外吹進來的海風撩動她的圍巾，她便將那多出來的一截圍巾搭到肩膀上，微微吐出一口濁氣。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但如此奇異的風景，總歸是會讓人心情舒暢的。
【列車前方到站，盧恩諾雷。列車前方到站，盧恩諾雷。請要下車的旅客檢查您的個人物品……】
帶有濃濃妖精口音的播報聲適時在車上響起，將諸多乘客們還沉浸在風景之中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雖然在物質界當中行駛的路線一致，但當進入到國度以後，國度專列就會出現路線上的區分。而大多數時候，主流的路線都是從五大都市之一進入國度，再前往其他的城市。
而每年的這個時候，因為國度考核的影響，列車運營方都會調整線路安排，增加經過當年考場的線路。體現在今年，便是由盧恩諾雷進入國度的線路變多了不少。
「小前輩，下車之前來合影吧？」
臨近到站，觀景車廂中的不少乘客都選擇了在這個時間合影留念，方亭市的幾名後輩自然也不甘人後。一番簡單商議後，便由林小璐去找人幫忙拍照，而夏涼負責張羅幾人選擇留影的地點和角度。
被喊過去的翠雀沒什麼意見，任由夏涼在那裡挑來挑去，同時也拽著她和白靜萱走來走去，而最終，拍照的位置被選在了車廂的正中。
按照夏涼的要求，幾人並排坐在一條長椅上，而相機則從側面四十五度角拍攝，剛好可以同時拍下車廂內與車窗外的景色。最靠近相機的人，也就是翠雀需要儘可能靠緊身後的靠背，而離相機最遠的人，即夏涼自己則身子前傾，使得四個人都可以完整地出現在畫面里。安排好位置後，大家再一起伸出手，比一個自己喜歡的手勢，這張合影的構圖就算是完成了。
照片拍攝完成，列車也剛好到站。
數分鐘後，一行人便拖著各自的行李走下了列車。
——「啊，真是的，小前輩，大家明明都有做自己喜歡的手勢，為什麼只有你什麼動作都沒有啊？」
一隻手拖著大大的行李箱，一隻手翻看著手機里的照片，當看見照片裡的其他幾人都有擺出造型，偏偏只有翠雀像個木樁一樣杵在座位上時，夏涼不禁不滿道：「明明這張照片可以拍得更可愛的一點的！」
「是麼。」
翠雀一邊觀察著站台四周，一邊隨口應付道：「那還真是可惜。」
「對吧？很可惜吧？所以下次一定要注意一點，等進國度以後拍別的照片時……」
夏涼語氣輕佻地數落著翠雀的「罪行」，腳步不停，緊跟在翠雀身後步入車站站台。而當她看清楚了站台周邊的景象後，口中話語的語速也不禁減緩了不少：
「……可要跟大部隊保持一致。」
這句話說完，她就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甚至於連自己原本還想說什麼都忘記了。
「誒，哇，這是什麼啊！」跟在夏涼身後下車的林小璐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後，也立刻大驚小怪地驚呼起來。
「好壯觀……」走在隊伍最後的白靜萱則是最後一個發出感嘆的人。
列車停靠的站台，是一座完全建立在海上，通體呈現出純白色的站台，站台四周皆盡環繞著海水，仿佛一座純白色的孤島。
而這座孤島般的站台後方，有一條小徑延伸向不遠處的海面，在小徑的盡頭，一扇門矗立在那裡。
那是一扇無比巨大，粗略估計恐怕有數十米高的門，僅僅是豎在那，就讓看到它的人不自禁地感到一種無形的威壓。
門的下方是海水，上方是天空，前後左右全都空無一物，沒有房屋，沒有通道，就僅僅只是一扇單獨的門。正因如此，才讓它於此間的存在顯得如此突兀。
「這扇門，就是連接物質界與魔法國度的節點，我們一般將其稱為『界門』。」
見眾人都注意到了不遠處的門，翠雀順勢解釋道：「整個物質界只有五扇這樣的門，每扇都通往不同的都市。因為門背後就是連接國度的界橋，所以當初他們打造它的時候使用了某種特殊的材料，會讓看到這座門的人心生畏懼，不敢妄動。」
聽到她的話，後輩們面上神色各異，有的若有所思，有的依舊茫然。不過翠雀也沒有多做解釋的意思，只是拖動行李箱向前走去：「不用多想，跟我來就是。」
幾名後輩便後知後覺地邁動步伐，紛紛跟著她開始前進。穿過巨大而空曠的白色站台，眾人踏上那條通往大門的白石小路。
說是小路，但其實也只是相對那扇過於巨大的門扉而言的，實際上，這條「小路」的寬度足有五到六米，足以讓十個人並肩同行。自列車上走下的乘客們三五成群地沿著道路緩慢前行，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壓低了自己可能會發出的響動，仿佛在擔心會驚動什麼一般。
「記好了，從走到那扇大門口開始，接下來我的代號就是『龍膽』，絕對不要再用別的名字稱呼我。」
翠雀也同樣壓低聲音道：「尤其是你，白玫，之前在車上沒什麼大問題，接下來可絕對不要再喊錯了，因為我要執行的任務很重要，你的口誤可能會讓我的任務前功盡棄。」
林小璐一手捂住嘴，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
「通過界門的時候，儘可能不要與門兩邊的守衛對視，就算對視了也不要和它們對話，對話了也絕對不要深入，不要引起它們的注意。」
翠雀一邊繼續向前，一邊口中吩咐：「如果它們攔下了你，一般會向你解釋原因，其原因無非是行李抽查，或者身份核實。不管是什麼原因，都老老實實配合它們，不要多問，儘可能保持平靜。」
「聽上去簡直和那種帶規則的鬼故事一樣。」夏涼吹了個口哨。
「什麼鬼故事？」翠雀回頭看向她。
「啊……總之就是我們年輕人里比較流行的都市傳說啦，『違反某些規則就會遇到危險』之類的東西。」夏涼乾笑著解釋道。
「……如果你們能把我剛才說的話當做規則，那真是再好不過，因為我說的都不是什麼玩笑話。」
沒有深究夏涼口中的新奇名詞，翠雀重新望向前方：「等再往前一點，差不多也可以準備變身了，以魔法少女的身份通過界門，可以免除一部分麻煩。」
「沒關係嗎？周圍還有很多其他乘客誒……甚至還有不少乘客不是魔法少女。」
林小璐伸手指了指路上周圍的行人。
「你能看到他們的臉嗎？」翠雀問道。
「臉？我倒是沒注意，但想看的話……看不到？」
林小璐眨了眨眼，環視四周後，下意識張口想要拔高音調，但最終還是壓低了聲音道：「為什麼？」
「因為在場的魔法少女並不只有我們。」
翠雀步履不停：「不希望被別人聯繫起變身前後樣貌的，自然也不只是我們。」
「道理似乎確實是這個道理，但是，究竟是什麼時候？」
林小璐挑起眉毛：「我記得下車的時候應該還不是這個樣子……」
翠雀往前指了指。
她手指所朝的方向，正是已經近在眼前的界門。
「準備一下吧，差不多可以變身了。」
她這麼說著，從懷裡掏出了那顆屬於「龍膽」的假寶石，輕念咒語之後，身上的大衣便被藍色的魔力所覆蓋，不多時，藍色的魔力散去，便已經完全換了一身裝束。
幾名後輩也有樣學樣，在走到界門之前完成了自己的變身。
在近處看界門，才會發現緊閉的門扉上什麼裝飾都沒有，只有如風化大理石般粗糙的白色表面，以及看似飽經風霜的坑窪。相比起魔法國度那種到處紋法沃符文，恨不得給自己鞋底都要來兩道法沃符文的審美風潮，這扇門實在是顯得太過樸素了。
也正是這扇門的中央處，站著一對穿著齊整的金髮雙胞胎，正面帶端正的微笑，迎向他們面前的旅客。
毫無疑問，他們便是翠雀此前提到過的「守衛」。
這對雙胞胎一人留著長發，氣質稍顯幹練；另一人留著一頭短髮，看上去比較溫和。而因為其五官雌雄莫辯，身高不高不矮，體型也不胖不瘦，所以完全無法從外觀上看出其性別。
不過，這些東西其實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他們的頭上都頂著一對長須般的觸角，身後還有著形似蟬翼一般透明，卻又折射出五彩光芒的翅膀。
是裝飾嗎？還是某種術式？
林小璐心中生出了這樣的疑惑，但是卻謹記翠雀的囑咐，緊閉著嘴，沒有出聲詢問。
「尊貴的旅客們，歡迎你們來到界門。」站在左邊的那名雙胞胎開口道。
「還請各位保持秩序，列好隊伍，不要擁擠，按順序通行。」站在右邊的那名雙胞胎承接道。
言畢，他們便閉上了嘴，不再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和言語。
不需要開門嗎？
林小璐如此想道，然後，還沒等她有所思考，走在隊伍最前列的一名魔法少女就用實際行動解答了她的疑惑：只見那名魔法少女徑直走上前去，將自己的手掌貼到了界門的門扉之上，然後，整個人就倏忽從門前穿了過去。
這樣的流程簡單到不需要任何解釋，只要看過一遍，就可以重複出來。所以後面的乘客無論是不是第一次來，也都有樣學樣，模仿著那名魔法少女穿過了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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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過程非常簡單，站立在兩邊的雙胞胎也好似雕塑一般佇立在原地，沒有絲毫進行干涉的意思。
隊伍就這樣穩步向前推進著，一直到翠雀一行人來到了門前。
沒有出聲，翠雀主動站在最後的位置，示意幾名後輩先行通過。
站位最前的林小璐便也沒有多想，邁著因為緊張略顯僵硬的步伐走到了門前，將自己的手貼了上去。伴隨著一陣光華閃過，她的身影便消失了。
下一個是夏涼，單從外表上來看她比林小璐顯得自然許多，不過也不復平時那古靈精怪的樣子，而是一臉乖巧地小步走上前，將自己的手貼在門上，很快，她的身影也從大門前消失了。
第三個人是白靜萱，相比於前兩個人，她的狀態就顯得沒那麼好了，僅僅是往前走了三步路，就回頭看了翠雀兩次。對此，翠雀也只能用眼神示意她保持平靜，而沒有更多的辦法。
畢竟，她們兩個都知道白靜萱現在在擔心什麼，相比起坦坦蕩蕩的林小璐和夏涼，白靜萱的身上可是切實有著殘獸的魔力的。如果被一旁的守衛察覺到了點什麼，那可就難以收場了。
正因為心理上有著這樣一層壓力，所以哪怕白靜萱已經儘可能平復自己的心情，但還是感覺自己的腿有些發軟。她只能努力給自己打氣，遵照翠雀的囑咐，用自己能展現出的，最為平靜的態度走到門前。
然後，將自己的手向界門上貼去。
——「稍等一下」。
就在這個時候，其中一名雙胞胎突然發話了：
「非常抱歉，這位旅客，占用您一點時間，請問您願意配合我們一下，進行一次簡單的例行檢查嗎？」
白靜萱的手頓時僵住了。
怎麼辦？
她的腦海當中只剩下這麼三個字，又因為過於緊張而思維停擺，根本想不出來什麼有效的辦法。
她只記得翠雀剛才說過，如果遇到這些守衛提出要求，就儘可能配合他們，不要有太激烈的反應，但自己如果真的配合他們進行檢查了，萬一被查出來了怎麼辦？
前面的那些旅客都順利通過了，偏偏輪到她的時候才突然提出檢查，不管怎麼想，這都不會是巧合，這兩名守衛一定是察覺到了什麼異常，才會把她攔下來的。
但白靜萱也知道，自己這個時候不能猶豫太久，因為猶豫太久會顯得更加可疑，所以她只能強忍著慌亂，抬起頭，開口——
——「我們一起的。」
翠雀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打斷了白靜萱的話語。
兩名守衛的注意力頓時被翠雀吸引過去，其中一名守衛開口道：「非常抱歉，這位旅客，就算你們是同行者，也還請不要干擾我們執行公務，希望您能在原地等待，我們會儘快給你們一個答覆……」
「不好意思，我們有急事。」
翠雀沒有因為他們的勸阻停下，而是沉著地走上前去，將一張準備好的文件遞了出去：「還請行個方便。」
兩名雙胞胎對視一眼，最終還是由其中一人接過了翠雀手中的文件。而在其讀過了文件上的內容，又確認了一番真實性後，便再次對視一眼。
「請。」
這一次，他們沒有再做任何阻攔，而是讓開了通路，任由白靜萱通過。
而一旁的翠雀也重新收起文件，向兩名守衛點頭致意後，一同從界門中穿了過去。
文件的內容並沒有什麼好說的，就只是一份祖母綠特批的任務文件罷了，上面詳細地描述了她如何指派方亭市的魔法少女為自己運送某種特殊的實驗素材，從人員到規格到指標一應俱全，該有的公章和文件編號也全部都有，如果不考慮上面寫的內容的話，這完全就是一份真文件。
考慮到白靜萱的特殊體質，在前往國度的路程當中可能會遇到各種特殊事項，翠雀早就已經夥同祖母綠做好了各種「真」證明。不僅限於白靜萱，還有林小璐的奇特魔裝，翠雀也已經準備好了諸多證明，用以在需要的時刻掩蓋其特殊性。就連夏涼這個根正苗紅，理論上絕對查不出問題的魔法少女，翠雀都準備好了一系列證件，以防意外。
如此繁雜的準備，和大量的文件，也正是翠雀出行前需要反覆確認自己行李的原因之一。甚至於，因為準備這些東西花費了太多的心力，她甚至沒工夫一一去確認每份文件上都寫了什麼，只能相信祖母綠和她的「朋友」可以把事情辦好，才會在准考證的年齡這種事上被祖母綠擺了一道。
沒有猶豫地走過界門，浮現在翠雀眼前的是一條頗為灰暗的走道。
走道的四周昏暗無光，視野非常有限，只有上方的頂燈投射而下，照亮了一條通向前方的通路。而四周則是一片黑暗，沒人能看清黑暗之中到底是什麼。
這裡，便是翠雀方才和林小璐等人提到過的「界橋」。
所謂界橋，顧名思義，便是搭建在物質界與魔法國度之間的橋樑，溝通兩個世界的通道。其最大的作用不僅僅是為兩個世界提供穩定的通路，還在於給所有通過界橋的人提供一個適應的過程，避免旅客穿越世界後出現身體上的排斥反應。
尤其是那些來回於國度與物質界之間的普通人，還有對魔力掌控並不精深的魔術使，對於這類人群來說，如果沒有界橋為他們提供一個轉化與適應的過程，他們很有可能在穿越世界的同時就產生身體上的病變，從而危及生命。最為嚴重的情況下，甚至可能導致部分肉體的魔力化，從而永久性地器官失能。
當然，對於魔法少女們來說，這種微小的世界差異並不會讓她們感到不適，通過界橋，也不過是按規則辦事，走正規通道罷了。
沒有在此處多做停留的意思，翠雀深吸了一口氣，便拖著自己的行李箱便往前走去。
陰影在她的腳步落下之處形成漣漪，空無的黑暗在寂靜之中流淌。孤寂的身影在走道之中穿行，向著那唯一的出口緩緩前進。
「別回來了。」
似乎有聲音在黑暗之中這樣呢喃。
好似就在耳側的耳語，又好似遠在天邊的迴響，甚至於會讓人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否真的聽到了聲音。
【別回來了】。
散碎的陰影在灰暗的走道之中搖曳，於昏黃的燈光之下破碎又重組，如同被撕裂後勉強拼接的文字，張牙舞爪。
別回來了。
破碎而混亂的情緒在思維深處嗡鳴，舊時的記憶不受控制地於腦海中翻騰上涌，像是一個個渾濁的氣泡，浮出水面後，翻卷出一段段陳舊的思緒。
「別回來了。」
【別回來了】。
別回來了。
來自黑暗中的呢喃越來越響，直至化作重重噪音；現自陰影的文字越來越多，直至遮蓋住了前方的道路和出口；浮自思緒的記憶越來越亂，直至通路化作泥塘，似有千斤的重物掛在翠雀身上，抓著她逐漸下沉。
翠雀毫無反應。
她只是不斷地向前走，一直向前走。
哪怕噪音已經化作尖嘯，文字已經化作層層封條，思緒已經成為了鐐銬，都不能讓她的步伐減慢一絲一毫。
隨手撕碎那層層迭迭由陰影組成的文字，她將自己的雙手搭在了走道盡頭的那扇門上。
這是她進入國度之前的最後一道門。
「我回來了。」
她面無表情地這般說道。
然後猛地將面前的門推開，義無反顧地走了進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