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角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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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個絕對詭異,絕對古怪的轟鳴聲。

  你手中的平板電腦掉落在地面上,但你沒有立刻撿起檢查是否有損壞,而是馬上將目光投向自己的床。

  以你如今的集中力與身體能力,只是一種轟鳴聲就失手將平板電腦掉落這件事是完全不可能發生的。甚至就連雷霆在你眼前炸響,你也不會因為這種突發事件而有任何失態。

  它既然出現,那只能意味著你的直覺正在向你發出警告。而這種警告的強度,超過了你身體的自制能力。並且,這種直接的警告幾乎只能來自於主觀。

  是你主觀認為將會發生足以讓你警覺的事,而不是客觀上有什麼讓你警惕的事正在發生。

  你知道,這絕對不正常。所以,你第一時間尋求那與你一心同體的搭檔的意見。

  但那裡並沒有你早已熟悉的水藍色長髮的少女的身影。只有一個鈍重的赤金色球體,以一種令人莫名產生愜意感的方式放置在柔軟的床鋪上。

  雖然它自身顯然沒有發光,但晦暗幽明的紅光在那光滑如鏡的表面跳動。

  那是在你的記憶深處,曾經隱約出現過的場景。

  那是在遭受落水的衝擊後,意識尚存的最後那一瞬間,看到的景象。

  「玄枵?」

  你呼喚搭檔的名字。眼前的金紅色球體顫抖著收縮了一陣。不知道為什麼,你莫名產生了「這個球體內部也許是空心的」這種不著邊際的想法。

  於是你走上前去,輕輕觸摸她,拍拍她那光滑的外表。那是你迄今為止,唯一能夠觸摸到非你構想的形態的她的時刻。

  你忽然有種自己應該在她身邊坐下,背靠著她打個盹小歇一會的感覺。

  你就這樣閉上眼睛,思考、回憶著結識以來這一年的過去。突然間,手中的觸感消失無蹤。你趕緊睜開眼睛,朦朧的「雲」籠罩著你的身體,有如少女的雙臂在你的身邊撫慰一般輕柔撫過,隨後立刻急速凝聚。

  眨眼之間,少女正坐在床上現身。水藍色睡衣也換成了正經的私服,一臉緊張地看著你。

  「你剛才在做什麼?」

  「我……我強制重啟了。」

  你眼前的少女顫抖著抱住自己的雙臂。你決定——

  _

  伸手抱住她。←

  詢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嘗試輕點她的胸口。

  _

  昔日在黑暗中哭泣的妹妹的身影在你的腦海中閃回,那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呢?

  你就像安慰當年的妹妹那樣,習慣性地伸出手去,想要以安撫的做法讓對方安心。但你的手掌卻直接從那嬌小的身體中穿了過去。這時你才想起,她是你根本無法碰觸到的存在。

  覺察到你的舉動,少女就好像想要反過來安慰你一樣以手指輕觸你的手背。當然,她也同樣無法真正地觸碰到你。

  「是發生了什麼必須要讓你重啟的加載項干擾嗎?」

  你依照一般的常識問。

  但少女旋即以微弱的搖頭否定了你的判斷。

  「不是的,我是主動讓自己強制重啟的。」

  你不禁愕然。

  少女是能夠自主重啟的,這件事你本人都是第一次知曉。從你們結識以來,她就一直維持著隨時陪伴在你身邊的一種近乎病態的依賴狀態,因此她始終都以一開始的啟動狀態運作著。也從未聽說過她有什麼必須要讓自己重啟的情況發生。

  當然,少女作為蓋然計算機,其基礎性理論未必與圖靈計算機相同。但這種突然的自主重啟行為,一定有什麼原因。

  「到底出什麼事了?」

  「我要排除可能存在的干涉。剛才,蓋然計算領域出現了奇怪的信息,是單獨發給我的私信。」

  有那一瞬間,你沒能理解玄枵話中的含義,甚至不由愣了一下。但立刻,你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可能。

  「有你的姐妹在船上,而且在給你發送信息?」

  「不對!不太一樣!」

  玄枵突然大聲否定。

  「我知道姐姐們的識別信息,也不是沒有見過妹妹。和這次信息的發送者和所有人都不一樣!我根本不認識!」


  蓋然計算領域的高級權限原則上只有十二支「錨」才持有。連玄枵都不認識的發送者……

  你立刻意識到為什麼玄枵要重啟自己了。

  「有辦法反向追蹤嗎?」

  「不行,做不到。對方沒有使用會留下痕跡的路徑,我無法想像這是怎麼做到的。」

  少女明亮的雙眼中開始浮現出盈盈淚光。

  「林,我可能完了,我也許是被黑掉了……」

  你——

  _

  讓她儘可能安心。

  冷靜分析現狀。←

  嘗試講個笑話逗她開心。

  _

  被黑了?

  作為蓋然計算機的她?

  不,這是不可能的。

  以現在人類的計算機軟體技術,並不存在可供蓋然計算機使用的黑客軟體。假如真有這樣的黑客存在,他必須自行編寫一套可以在蓋然計算機上使用的黑客軟體。但這樣一來,這個人自己就必須持有一台蓋然計算機。

  換句話說,這個人也必須是一個「錨定點」。

  你知道連同你在內的八位「錨定點」的大體身份,這其中公認的計算機天才,是蘇聯的那位外號「小電腦」的。他對蓋然計算機的評價是——除了以現存的自律化AI操作,人類沒有任何編寫可以在蓋然計算機上運行的程序的能力。

  這甚至無法從這些自律化管理AI那裡得到答案。包括玄枵在內的所有「錨」的自律化管理AI,其實連她們自己都無法解釋自己是如何對「錨」進行操作使用的。

  就好像人類無法解釋自己是如何能夠進行思考的一樣,她們也不行。

  哪怕是在人類已經可以製造希爾伯特空間投影裝置的現在,對於最初的原型希爾伯特空間投影裝置的真正主控核心蓋然計算機,人類依舊一籌莫展。甚至,可說是完全找不到頭緒。

  人類現擁有的與蓋然計算機相關的技術幾乎完全集中在蓋然計算領域的傳輸協議上,而這完全來自於偉大的喬·波斯特爾的靈光一閃。除此以外,別無寸進。

  用「小電腦」的話來說,也許要想真正理解並直接使用蓋然計算機,人類必須從根子上捨棄布爾邏輯才行。

  也就是說,如果有人能夠以黑客入侵的方式黑掉玄枵,那這個人最大也是唯一的懷疑對象,只能是當年將「金球」擲入地球的外星人。

  如果真是那些外星人再度來到地球,那玄枵的問題反而一點都不值得一提了。

  「玄枵,我不知道對方是誰,但你沒必要過於緊張。我沒猜錯的話,那人一定不是出於惡意。是這樣嗎?」

  這是你立刻就能想到的事情。

  持有給玄枵發送信息的權限的那個人既然這麼做了,那就一定不會是出於對你不利的想法。因為這個信息本身也等於暴露了他自己的存在。如果有人想要對你不利,就絕對不會讓你得知他的存在。

  要想對一個人不利,最好的方式永遠是在他對你的存在都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下手。

  果不其然,玄枵對你的猜測加以了肯定。

  「是的。那並不是什麼惡意的信息。」

  「我再猜一下。要說現在有什麼必須通過發送信息提醒你的事情,那一定是和剛才的響聲有關。告訴我他說了什麼?」

  「沒有那麼具體。」

  少女一臉著急地試圖抓住你的手,當然依舊是無法做到。

  「這個發信人只是告訴了我船底出現的裂縫的大小。」

  瞬間,一股寒意直衝上你的背脊。

  為什麼,這個人要給玄枵發送這樣的信息?

  難道說……

  「告訴我你的計算結果。」

  在極度的不詳的預感中,你向搭檔問出了你大致已經猜到答案的問題。

  「裂縫橫跨了兩個隔艙,對中間水密艙體構成了一定程度的破壞。按照單位時間來計算進水量,立刻開始以合理的方式排水配平應該可以穩定……不,不對!我估算錯了!林,還記得我說的嗎?超載了,加上這個重量,超過臨界點了!即使立刻開始排水配平也只能保證一段時間內不至於翻覆。也就是說,這艘船註定會沉沒。」


  該說,是意料之中嗎?不,也存在意外的部分。意外的地方在於,自己居然比一度忽略了超載這一條件的玄枵更早地意識到了正確的答案。而你本人,甚至是在根本沒想起超載這一事實的情況下得到與玄枵相同的答案的。

  畢竟如果不是這樣的結果,那個不知道是什麼人的對方絕對不可能特地給玄枵發出這條消息。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個人一定認識你,也知道你「錨定點」的身份。

  (冷靜,冷靜。好好想一下,現在該做什麼?)

  「還有多少時間?」

  「大概——」

  從玄枵那裡得到的答案,比你預想中要略長一些。

  這也許是僅有的一個好消息。但剩下的,幾乎沒有一個消息是好的。

  因為你此時也已經意識到,玄枵之前曾經和你說過「逃生通道設計不合理」,「救生艇數量不足且有些存在故障無法使用」這兩件事。

  換句話說,一場真正的慘劇即將上演。

  思緒在你的腦海中串聯成線,你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些什麼了。

  所以,你——

  _

  去輪機室。

  去船長室。←

  去底部船艙確認情況。(bad end死亡結局3:背後的手)

  _

  「你先前分析過這艘船,告訴我怎麼去船長室。」

  你對她說。

  還是要對船進行恰當的配平排水,這隻有船員才能做到。最快的方式,無疑是直接找到船長。

  「我知道了。」

  少女向你點頭,化為一陣薄雲融入了你的身體。

  現在,要開始與災難的時間競賽了,每一個環節都必須準確無誤。

  深吸了一口氣的你打開艙門,在尚未出現騷動前趕往上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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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無一人的艙室。

  伴隨著安靜卻有節奏的腳步聲,艙門被突然打開。

  某個人影,如同幽靈般出現在艙室內。

  那是一個將自己完全裹在連帽衣中,看不到任何相貌,甚至無法分辨性別的高挑身影。

  「可以去,我們可以去任何地方。」

  「只是到了那裡你就會發現,沒有任何不一樣。」

  「所以,總得想辦法騙個誰。不是別人,就是自己。」

  「呵,你懂我的意思嗎?」

  「你懂個屁!蠢丫頭!」

  「你在想別的,你在計算我的話。我告訴你,那沒用。」

  「你看到那邊,看到那個人,就會想那邊一定比這裡更好,那個人一定比這裡的人好。只是你不能去。」

  「但其實,沒什麼不同,不會有什麼不同。」

  「到最後,每個人都會意識到,最好的狀況就只是站在原地,站在這裡,站在自己一直站在的地方。」

  「真他媽讓人噁心。」

  船艙內的照明燈光突然閃爍起來。在一陣仿若扭曲的光線中,不知在說些什麼的人影扭成奇怪的螺旋形。

  然後從船艙中直接失去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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