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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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到了城門的時候已是午夜,高雲天叫開城門,一行人打著哈欠回到縣衙。

  今晚捕快們都要住在吏舍,高雲天進了縣衙走在最前面,等到了吏舍門口回頭一看,除了自己的手下,賈川他們……沒了。

  賈川本想著按照習慣找人開個案情分析會,這事兒憋在心裡著實難受,老鄭頭是最好的選擇,他怕董樹本知道實情後直接噶過去。

  奈何賈川現在是董樹本的救命稻草,一刻離不得,所以賈川眼神示意老鄭頭開溜,董樹本即刻便感知到了。

  還是那個小院,四個人淨了手後坐在院中小凳上,中間桌几放著一壺井水。

  三人也不管老鄭頭遞過來的碗干不乾淨,倒了水仰脖就幹了。

  四人都是傍晚在路上隨便吃了口乾糧,帶的水早就喝乾了,這麼熱的天,最是費水。

  「說吧,你定是想到了啥,一路上跟丟了魂似的。」老鄭頭先開口了。

  「你這兒……隔牆沒耳吧?」賈川問。

  老鄭頭笑了,說:「大白天的都沒人願意靠近這院子,更別說這個時辰,你別忘了殮房裡還住著一位呢,他們才不會來。」

  賈川點點頭,深吸一口氣,看向董樹本說:「你要挺住,我說出來咱們一起想法子,我對大明律不是很清楚,或許能有活路。」

  董樹本聽罷毫不猶豫直挺挺的向後倒去。

  好在順子眼疾手快將他拽住,老鄭頭上前掐人中,董樹本咳了一聲睜開了眼,順子將他扶起坐好。

  賈川忙說:「你這心理也承受不住什麼呀!」

  賈川本以為將事情說的嚴重些,等聽完之後,董樹本能更容易接受,誰知道開頭都還沒說他就這般模樣了。

  「鈔銀都沒了,我閨女在婆家沒有豐厚的嫁妝撐著,豈不是要讓人欺負死?」

  「你不是因為我剛才說的話……」

  「你剛才說了什麼?」

  賈川很無語,問:「你都想了一路,怎回來了還在琢磨這件事?這是最嚴重的嗎?」

  董樹本深吸一口氣,想起庫房裡的兵刃和弓箭嘟囔道:「對啊,兵部撥下來的……都沒了。」

  順子忙問:「這都是在咱們不在的時候發生的,理應與巡檢使無關吧?」

  老鄭頭也說:「頂多來個疏於操練,管理不善的訓誡,想升職是難了,別的,應是不礙事。」

  董樹本帶著哭腔說:「沒了升職的機會,我去何處幫我閨女再將嫁妝攢夠?」

  賈川撓了撓鼻子,問:「你要是命都保不住了,還惦記這些事嗎?」

  「啊?」三人齊齊看向賈川。

  「他的意思是,若是這麼大的事全因你們巡檢司裡面有個內奸,不要說巡檢使,你們倆也撇不乾淨。」

  三人又齊齊扭頭看向院門口,只賈川沒有動。

  高雲天抱著雙臂歪著腦袋看著院中人驚訝的表情,心裡很是受用,他走到順子身旁,踢了踢順子的凳子,順子即刻站起身,賈川迅速的抽走凳子,擺在自己另一側,說:「順子,坐!」

  高雲天雙眉一挑,說:「縣尊眼下是不知你們巡檢司有內奸,若是知道了,即刻便會將你們三人下獄!」

  「那你現在便去告知他,我們等著。」

  賈川低估了高雲天,雖說他今日所有問話和查證,細想之後大概都能想到這個方向,但高雲天偏就不懂細想,能細想的董樹本和順子這一天又沒有這個心思,老鄭頭更沒有。

  這個傻大個說傻的時候一點不帶裝的,可抽冷子還能看到點正常人的模樣,這時有時無的智商,沒有任何規律可言,賈川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高雲天見賈川依舊不怕,便琢磨著是不是這小子真的跟太子不一般?

  「沒事回去睡吧,累一天了。」老鄭頭勸道。

  高雲天的叛逆期來的晚了些,見到賈川後才開始表現出來,這時候轟他?他懶得找凳子,一屁股坐到地上說:「我要盯著你們,看看你們會不會商議些殺頭的事。」

  董樹本這時候的神識已經回來了,他張著嘴瞪著賈川問:「他說……咱們身邊有……內奸?」

  賈川沉默了,他不知道當著高雲天的面,這個問題該如何回答才好。

  高雲天見賈川沒說話,以為是想聽聽他的見解,便開口道:「我那日去現場便有些想不明白,你們四十多人,來人即便人再多,想要全都殺了,也得靠運氣,畢竟那是你們的地盤,況且,賈川說兇犯只有十人左右。」


  高雲天頓了一下,滿意的看著眾人的表情,繼續說道:

  「今日再去,賈川讓我們找你們的人死前埋的那些人,何意?那坑在何處?自然是埋屍的人才會知道,像我們今日漫山遍野的找都嫌費事,他們莫不是抬著屍體四處找風水寶地,恰巧看到了這個坑?再說你們的兵器庫都被人盜了,咋說呢,你們三人何時能回到黃蘆嶺巡檢司,你們自己怕是都不知道具體時辰,那些人殺完人之後趕緊跑是最主要的,若無人提點,哪裡還有時間考慮偷盜的事?你那點鈔銀……怕也只有自己人知道吧?」

  月光下,董樹本面色白的嚇人。

  順子也沒好哪去,他之前只覺得自己一個弓兵,好事輪不到他,壞事自然也輪不到他,若是賈川走了狗屎運,或許他也能跟著沾光,混個縣衙小吏噹噹。

  可眼下聽高雲天說完,順子怎會不知這等大事的連帶性可不是鬧著玩的,什麼叫內奸?那就是平日裡在他們身邊的人!

  他們身邊的人犯下這等大罪,他們還能獨善其身?

  老鄭頭看了看賈川,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賈川不屑的看著高雲天說:「前面說的頭頭是道的,後面便開始瞎扯。」

  聽到賈川口中『瞎扯』二字,董樹本和順子的眼睛頓時放光,他們期盼的看著賈川,希望從他口中聽到駁斥高雲天的話。

  「盜走兵刃跟內奸有何關係?沒有內奸,他們一樣盜!我們那破地方,說是兵器庫,就在把頭第一間,平日裡還有人坐在門口,那門鎖形同虛設,別說只我們幾個要回來,便是天王老子要回來,他們也會順手拿走一些。」

  高雲天還想反駁,可歪頭想了想,又覺得賈川說的有道理。

  「這隻說明兵刃對他們有用,何人這般大膽收集兵刃?」賈川問。

  「想謀反之人!」高雲天雙眉一挑,一雙大眼睛炯炯有神。

  賈川皺了皺眉說:「謀反之人想要從他處積累武器是不是有點慢?眼下並非戰亂之時,也沒有天災人禍官逼民反的跡象,謀反之人避著官府還來不及,就這般明目張胆的……」

  「他們以為咱們找不到他們!」高雲天據理力爭。

  「除了民亂,你知道的謀反誰不是手裡有軍隊,別管人多人少。」

  「你怎知道?」高雲天警惕了起來。

  賈川深吸一口氣,端起老鄭頭剛給滿上的井水,咕咚咕咚喝下,說:「東照縣周圍可有山匪?」

  高雲天一下就想明白了,他騰的一下站起身,急急的道:「我就知道!除了山匪誰會沒事進山林?還帶著長刀,若是江湖中人,怎會去巡檢司行兇?可,山匪為何進山林?他們知道你藏了鈔銀?」

  高雲天看向董樹本。

  董樹本原本拒絕跳動的小心臟,因為賈川引到山匪上而重新妥協了,可當高雲天看向他,好像是說這次巡檢司滅門之災全是因他而起,小心臟頓時又要罷工,好在賈川開口的及時。

  「他那點鈔銀比窮人多些,卻遠不及城中大戶,或者朝中官員,或許隨便找條大道攔路搶劫都比他那點鈔銀多,你能想明白了再開口,想不明白就把嘴閉上!」

  「那你說他們為何要去黃蘆嶺的山林中?雖說你們歸縣衙轄屬,我都不知道如何找到你們,通常也是你們的人到縣衙來,那日若不是有兵士帶路,我們……」

  賈川抬頭看著高雲天,好心勸說道:「你還是回去洗洗睡吧,不知前因後果,逞能胡說,除了引得他倆緊張外,也甚為聒噪。」

  高雲天在這東照縣何曾受過這種教訓,就算有,那也是長輩間的關愛,他想表示不服,卻又不知該從何處下口,賈川說的對,他並不知道前因,如何能推斷出後果?

  「那你說說前因,我聽聽。」高雲天賭氣重新坐下。

  「我沒工夫跟你解釋,你最好是離開,若是非要留下,便將嘴巴閉緊,再開口,便休怪我……」

  賈川心中比較了一下二人的身量,高雲天能將他裝起來,看著又甚為結識,而自己一副書生的身板,身高倒是說得過去,但與高雲天比還是矮了半頭……他輕咳了一聲說:

  「我便去找縣尊,問問縣尊是如何挑選吏員的,竟是選了你做捕頭!」

  高雲天的腦子沒有轉過來,他忘了剛剛還說縣尊一旦知曉這次案子有巡檢司的內奸參與,他們三人即刻便會被投入牢中,可經過剛才的一番辯論,他已然是忘了這茬,現在聽到賈川這麼說,竟是有些膽怯,當真是閉嘴不言。


  賈川皺眉看了看董樹本說:「你瞧你現在的模樣,無常便是日常,你活了這麼多年怎就不明白?眼下雖說不知是福是禍,可咱們還在這裡坐著,便是還有機會想出法子來,你急什麼?」

  順子忙問:「你可有計較?」

  賈川搖頭說:「原本不想跟你們說這個推斷的,但是仔細想了想,這事兒……不能瞞著,瞞著便很難將所有事說通,上面的人總有腦子靈光的,等著別人指出來,還不如我來說。」

  老鄭頭點頭說:「你們上面沒人,憑自己的能耐想瞞著不是明智之舉。」

  高雲天剛要開口問『你還沒人?』

  賈川一個眼神,高雲天憋回去了。

  「我的意思,我照自己的推斷,等太子派人來的時候,據實答對,太子是明君,呃,就是我覺著太子這人能處,不是,我是說太子是講道理的,只要講道理,牽連便能少一些。」

  高雲天冷哼了一聲。

  老鄭頭忙說:「這種……與其他案子還是不同的,你還是早做打算的好。」

  高雲天點頭。

  董樹本和順子期盼的看著賈川,賈川撓了撓鼻子說:「若無前因,或許在劫難逃,這不是有前因在嘛,或許……實在不行,老高你提前給我們投個氣兒,或者牢房看管鬆懈一些,我們仨找個沒人的地界兒躲上幾年……」

  高雲天忍不住了:「你想得美!說了半天,前因是啥?」

  「我若是跟你說了,你便等著與我們一起吧。」

  高雲天很是仗義,起身就走了。

  老鄭頭搖頭說:「你何苦嚇他,他不過就是高看了自己一些,別的挺好,也算難得。」

  「我說的也沒錯,你一個仵作,我跟你叨叨些什麼,沒人在意,即便有人查,你只說我與你一起鑽研屍檢,便不會有什麼,他一個捕頭非要問個明白,你不是也說,這種案子不比尋常,還是撇清關係的好。」

  老鄭頭急了:「你怎知我一個仵作便會不受牽連,你們趕緊走,莫牽連了我才好!」

  賈川也確實累了,站起身說:「若是連你都有事,你們縣尊也跑不掉。」

  「那你是不知道洪武年間和永樂年間都殺了多少人!」老鄭頭低聲嘟囔了一句。

  「太子不同。」

  「能差哪?」

  賈川轉身朝外走,心裡琢磨著史書上好像沒有說朱瞻基跟他太爺爺和爺爺一樣大開過殺戒……

  「我就這麼一說,你還真走啊?說牽連早便牽連了,也不差這一次。」

  董樹本和順子都已微微起身,聽到老鄭頭這句話,又都坐下了。

  賈川轉頭說:「我本想著跟你們商量一下,現下我已有了主意,沒必要再留了,回去睡覺吧……」

  「你有主意了,可我沒有啊!」董樹本帶著哭腔喊了一句。

  「你要主意幹什麼?你先將魂魄找回來,多大點事!就算是死了,再投胎唄,怕能解決啥?還不如活一天美一天。」

  賈川霸氣的說完,扭過頭去大步離開,可能是天黑沒有看清楚門檻高低,也可能是太累了雙腿無力,門檻留住他一隻腳,讓他不得不趴到地上,僅有慘叫傳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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