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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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從土地廟那晚開始捋。

  那晚第一撥殺過來的人,明說自己是漢王府的家僕,但是他們好像有個全部公認,卻又不能說出口的潛規則——誰都不肯動手殺了朱瞻基。

  哪怕有那麼好的機會,一人進了廟寧可自殘裝死也未曾揮刀,廟外的人寧可做圍觀群眾也不向土地廟靠近一步,這更能說明這些人深知皇家裡的那些事,所以他們中領頭的人提前找了黑道上或者說江湖上,願意拿人錢財替人送命,身上有些把式的人。

  他們是如何傳遞消息的,賈川不知道,只能推斷漢王朱高煦的人手在執行追殺任務的時候,不太夠用,所以允許手下在滿足一些條件的情況下請了外援。

  於是,第二撥人來了,因為來的稍微晚了些,被巡檢司出動所有人截殺在山林間,以賈川對同事們的了解,那幾個死在各處的十人,他的同事沒工夫理會,掉進山澗的還算是有個遮風,陰暗潮濕的天然墓穴,那些死在林間的,只會這麼暴曬在各處。

  賈川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跟朱高煦同病相憐,都是人手不夠,要不然,那一晚他一定會細細查看屍體,或許會得到些線索,但他沒有時間,等他趕回來那晚,更是沒有時間,同時也沒有腦子。

  第三撥人,就是殺了所有同事的那九人或者也是十人,他們穿著與漢王府的人大差不差,莫不是也是哪個王府的?賈川不知道朱高熾有多少兄弟姐妹,除了朱高煦是不是還有王爺?也不知道朱瞻基的兄弟們有沒有被封王的。

  這第三撥人若是另外一位王爺的人,那他必定與朱高煦關係不錯,不錯到能夠知道朱高煦的計劃,也只有這樣,他才生出了鷸蚌相爭漁人得利的心思。

  可惜第三撥人成竹在胸卻在離開時被第四撥人殺了,只看那九人的傷口,屬於是力不能敵,被暴力斬殺了。

  那麼,巡檢司的內奸跟誰是一夥兒的呢?屍體可是他和順子挨個下葬的,一個不差啊,即便面目全非,可人數對上了,那就是說雨夜第三撥人中,有人戰死了。

  想到這裡,賈川不由得深吸一口氣,若是同事們有一人知道反擊,且有成效,其他人當時有沒有血性,只要看到了,腎上腺多少也會激增一下下,以多戰少……

  賈川下意識的挺直了腰身,雙眼放光。

  按照當晚看到的屍體擺放……擺放!賈川緊緊皺眉,那一晚看到巡檢司房舍門口那麼多呈巨人觀的屍體,每一具都是面朝上,當時他來不及多想,只當是兇犯想要檢查是否沒氣兒了,可現在他仔細琢磨了一下,即便是面朝下,兇犯拎起腦袋試探鼻息遠比給死人翻身來的容易些,那他們為何要挨個翻身?

  因為有很多人是昏迷中拖出來的!

  賈川推斷到這裡只覺得後脖頸冒涼氣,連呼吸都帶著顫音。

  那個內奸當晚在飯菜里下了蒙汗藥,巡檢司中大部分人都中招了,九名黑衣人趁著夜色和大雨到了房舍門口,內奸配合他們將沒有中招的人召喚出來,有人反應快,意識到不對,他們搏殺了……不然,小蘿蔔只要跑出去,還是朝外人不熟的山林跑,黑衣人如何都是追不上的,

  且大雨中距離稍遠一些想要射箭命中,難度很大吧?

  那就是小蘿蔔也中招了,但他沒有昏睡,他踉踉蹌蹌的跑出房舍,那時候能搏殺的人已是不多,所以黑衣人玩了一出貓捉老鼠,看著小蘿蔔在大雨中摔到爬起,最終一箭射殺!

  賈川緊緊握著雙拳。

  還有距離小蘿蔔不遠的兩名同事,也是同樣的遭遇,只是那兩人先死,小蘿蔔後亡,他們所中的箭被拔走,不是因為箭上有什麼可識別的標識,而是因為……那本就是巡檢司的箭!

  「老董!你即刻帶著順子去查看兵庫房,查看……弓箭擺放是否正常。」

  賈川喊完才扭頭,正看到董樹本和順子正合力抱著憤怒的高雲天,不讓他靠近賈川。

  此時三人的表情都停留在賈川開口之前的模樣,怔怔的看著賈川。

  「不用理會他!」賈川面無表情的說。

  董樹本鬆開手問:「怎的突然想起查弓箭了?」

  「你們先查。」

  董樹本看了眼順子,二人朝房舍方向走去。

  高雲天被晾在那,莫名的少了些惱怒,他輕咳了一聲,嚴肅的說:「你不去幫老鄭頭,坐在那裡偷懶……」

  「我眼下沒工夫搭理你,等回縣衙,咱倆找個地方單挑,你現在離我遠點。」賈川的表情很是不耐。


  高雲天剛要硬剛兩句,老鄭頭喊道:「找到了!」

  ……

  老鄭頭坐在賈川身旁做了好幾個深呼吸,腰牌被浸泡在屍液中幾日,臭不可聞。

  老鄭頭拿過來的時候,上面還有蛆蟲。

  高雲天自然躲得遠遠的,看著老鄭頭朝腰牌上先是倒了烈酒,而後找出一塊帕子認真的擦拭,邊擦拭邊說著什麼,高雲天聽不清。

  老鄭頭在向賈川介紹腰牌是否是漢王府的,賈川在聽到老鄭頭肯定的答案後,便又開始走神,只能斷斷續續的聽到老鄭頭說:「……宮裡的牙牌由司禮監造……錦衣衛的腰牌……象牙……王府的質地也不差……」

  賈川邊聽著,邊不自覺的看向房舍的方向,這九人能被第四撥人全部斬殺,可見並非有多強,若無內應,他們九人怎可將四十幾人殺害?沒有內應,他們如何知道地窖在何處?可第四撥人為何沒有殺了這個內應?

  只有內應知道這個坑在何處,至少拋屍的時候內應還沒有死!

  賈川正想著,房舍方向傳來幾聲驚叫,賈川抬頭望去,只見董樹本一邊跑一邊摔一邊喊:「全沒了!全沒了!」

  賈川雙肩一垮,他猜對了。

  是誰?是誰害了所有兄弟?不僅害他們,還讓他們死的這般難堪?

  這九人不僅有夜色相護,還有大雨遮掩,更有內應幫手,他得手後甚至沒有及時離開,悠閒的按照計劃消磨時間,那一日半,內應之人是如何面對房舍外曾日夜相對的屍體?而等他們想要離去的時候,被人堵在山林中,內應之人又是如何保命的?

  賈川清楚的知道巡檢司這些人,每日除了操練的時候到庫房領兵刃,巡邏,值崗的時候需佩戴兵刃外,其他時候這些東西都躺在庫房中,有人看管。

  四十多人,其中三十名弓兵,腰刀弓箭不是幾個人能搬運走的,可他並沒有在之前看到的地方發現大片踩踏的痕跡,或者打鬥過的痕跡覆蓋在那些泥濘的腳印上。

  賈川猛地站起身,環顧四周,看向高雲天說:「你即刻帶人查看周圍是否有大片踩踏過的痕跡……」

  高雲天在聽到董樹本的喊叫後,竟是也意識到這事兒不簡單,沒等賈川說完便開口急急的道:「有,就在那邊。」

  高雲天指了指臨近他們進山的方向。

  賈川沒有動身,他想到了一個可能,知道這條路的只有巡檢司人,也就是說是那個內應帶著屠了巡檢司的人走了這條路離開,因為他們已經雨夜留下印記假裝離開了,可他們卻在離開時遇到送他們去地獄的人,他們便是在路邊的山林間展開了搏殺,內應沒有死,他沒有被殺的原因或許是他看出來人是什麼身份,於是說出庫房裡有什麼,那些人便留下他的命,讓他領路去了庫房……

  什麼人需要兵器?

  賈川眼前一亮,土地廟那一夜,第二撥來的人!

  他們是山匪!

  他們是來找出門賺錢的兄弟的!

  也就是說第二撥人和第四撥人是同夥。

  漢王的人土地廟那日是在近處找了這些人前來做誅九族的事,山匪只知鈔銀給了不少,知道在哪裡動手,卻不知要殺的是何人。

  兩日未見兄弟迴轉,他們只能出來找,他們在搜索山林的時候發現了兄弟的屍體,雖已趨近腐爛,但他們一樣能認出來,所以當時他們想的是報仇……他們暗中注意著那九人,以為這幾人便是仇家。

  這時廚房裡那一團糟的景象再次閃現在賈川腦中,他剛要接著想下去,董樹本跌跌撞撞的到了賈川身前,一下沒控制好情緒,跪地抱著賈川的腿絕望的說:「完了,全完了!兵刃被盜,我難逃罪責啊。」

  賈川將他扶起,讓他坐到大石頭上,像是沒聽到董樹本的問題,開口問道:「你現在回想一下,那夜我檢驗屍體,你做記錄,這期間,你可有發現誰的屍體不太對勁?」

  「啊?」董樹本驚恐的眼神中帶著一絲疑惑。

  賈川這才反應過來,這時候問董樹本任何問題,他都沒有能力回答,他抬頭看向房舍方向,順子在路上,他耐心的等著,待順子近前來,他才開口問:「你好好想想,那日埋屍的時候,誰的屍體不太對?」

  順子同樣是沒有反應過來,埋屍這事是他跟賈川一起乾的,賈川現在怎會這般問?

  賈川像是知道順子的疑惑,搓了搓手說:「我想了半天沒有想出來,你陪著老董在這冷靜,順便好好想想,我去那邊看看。」


  說完,賈川不等順子反應,叫上高雲天和眾捕快朝剛才高雲天指的地方走去。

  老鄭頭沒動,他扭頭看了眼發呆的董樹本說:「你當日未在此處,若是有罪,手下死光了罪也不小,那時候不見你擔心,怎這時候怕上了?」

  董樹本像是回過來些神,苦笑了一下說:「你當上面會在意死了幾人?可他們在意兵刃的去向,莫說我在不在,丟了,便是我這個巡檢使之責,上面氣惱了,總要找個人撒氣。」

  老鄭頭搖了搖頭說:「你還是糊塗,如今是賈川在查此案,他既然沒著急,便是有法子應對,你驚得丟了魂兒有何用?」

  董樹本一想是這個道理,他站起身找尋賈川的身影,著急的想問問有何應對之策,偏這時候順子開口了:「到今日也未見旨意,若是……改了主意呢?」

  董樹本重新跌坐到石頭上。

  老鄭頭哼了一聲問:「你們昨日還在盼著賈川莫要參與其中,現下卻是盼著他能摻和一下吧?」

  董樹本垂下頭。

  順子嘆了口氣說:「這事兒越來越不對味,不論太子命誰來查,除非真是賈川,不然,我們三個都跑不掉罪責。」

  老鄭頭提醒道:「你們仨當時可都在太子身邊。」

  順子擺手道:「沒用!我們是誰?太子能記得我們兩日便算是不錯了,下面查案只是報上結果,怎會細說詳情?待他們認為的結果出來了,太子早已是新皇,還能記得我們是誰?更何況當時也沒問我和巡檢使的名字,只是記住了賈川的名字……」

  「那就夠了,我看著這小子是個機靈的,雖說我不知道太子為何這般看中他,但只要他摻和了,你們便沒事。」

  「可……旨意遲遲未到。」

  「哎呀,旨意是未到,你可看到京城來人說負責查案?現下是國喪,太子一時忙不過來也是有的。」

  董樹本和順子相互看了看,都覺得有道理,二人不自覺的點了點頭。

  ……

  朱瞻基確實是忙不過來。

  六月初三,朱瞻基終是到了京西良鄉,戶部尚書夏原吉帶領部分官員在此迎駕,也是這一日才對外公布了『皇帝駕崩』的消息。

  這一日距離仁宗皇帝西去已經整整二十天。

  朝臣們在盧溝橋設立了大帳,像是等不及回到宮裡一樣,朱瞻基在帳中接受傳位遺詔,又與朝臣們商定六月二十七,登基!

  這一路上的驚險算是過去了,朱瞻基的心卻沒有半刻敢掉以輕心,這段時間既要辦國喪,還要準備登基大殿,更要隨時提防驕恣,兇悍的二叔做出破釜沉舟淹死自己的事來,哪裡有精力先去細查這一路驚險到底是何人所為。

  但不代表他不惦記著這事,所謂此一時彼一時,身處險境的時候,朱瞻基想到那位好二叔,親手千刀萬剮他的心都有,可回到京城,離皇位這般近之後,他慢慢冷靜下來,之前的一些想法,確實衝動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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