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縣衙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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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川輕輕嘆了口氣說:「若是冬日,那名活口能堅持等到咱們回來,可偏趕上夏天,這兩日氣溫又高……」

  「不是,你說這些作甚?我問你他們不是來滅口的嗎?」董樹本有點急了,他坐直了身體直勾勾的看著賈川問。

  「他們的鞋底很厚,鞋底花紋一致,應是隸屬於誰,太子曾在這裡躲避追殺,到霸州才安全,且誰都知道是漢王所為,這裡再出這種事,自然第一個想到的會是漢王,但,漢王在附近的人手,這兩日都在追殺咱們,哪來的時間跑這裡來殺了這麼多人?且他們動手唯一的動機是滅口,怎會留了一個……」

  「萬一是,是失手呢?以為殺死了……」

  「我查看屍體,即便是背後中刀,中箭的,他們也會翻過來確定是否真的已死,對待咱們的人尚且如此,更何況那些活口!」

  「可,可他們為何要將咱們的人都殺了?哦,所以說他們的目的不是為了滅口,對,他們若是為了滅口,便不會將咱們的人都殺了,不對啊,來滅口也有可能都殺了呀,你等會兒,我腦子有點亂。」

  董樹本抓著腦袋,表情痛苦至極。

  賈川輕輕拍了拍他,說:「誰也不認識誰,沒必要都殺了。」

  董樹本愣了一下,而後鬆了一口氣,嘟囔道:「是啊,即便見了真容,怕是也難找到真人,若是帶著面巾便更沒必要全殺了。」

  賈川此刻很想抽根煙,來了三年,他以為算是戒了,可這一晚,他不知道多少次下意識做出摸兜的動作,他太想抽根煙了。

  賈川撿起地上一根樹枝,檢查了一下沒有血跡,掰成短枝放在嘴裡叼著,說:「兇犯的目的或許是想將事情鬧大,大到讓太子回京後百忙之中也要先處理這件事,且目標明確的處理。」

  「漢王?他們想……栽贓漢王?」順子問。

  賈川深吸一口氣,說:「兇犯人數不多,應是十人上下。」

  「你怎知?你,你……」董樹本不知說什麼好。

  賈川扭頭看了向董樹本問:「剛剛讓你記錄的東西你是一樣沒記腦子裡?」

  「我還能記著字如何書寫,你應該感到萬幸才對!」

  賈川點點頭說:「也是,地上鞋印包括他們撤走時的印記咱們都查看了,鞋的式樣相同,只是大小和走路姿態有區別,他們應是趕在大雨之時動的手,當時泥地鬆軟,容易辨認些。」

  賈川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腦子裡出現那一夜的畫面。

  大雨傾盆,巡檢司的人早早的歇下了,因為董樹本不在,雨天自然更無人巡視,崗上的人也懶惰的找地方避雨歇息了,一行黑衣人趁著夜色潛到房舍附近,故意弄出動靜,有人出來查看,出來一個殺一個,出來兩個殺一雙,慘叫聲在雨夜更為驚悚,大通鋪上的司吏弓兵紛紛起身,他們來不及穿上暗甲,有的人甚至光著膀子,光著腳衝出門……

  太長時間的安逸讓他們忘了危險長什麼樣,他們若是知道門口等著的是劊子手,或許他們連大通鋪都不會下,瑟瑟發抖的等著受死。

  賈川狠狠咬著口中的樹枝。

  因為出來的人多了,外面的黑衣人殺不過來,而衝出來的人驚慌之下沒有挨刀的想到的也只是跑,他們當時可能有人高聲叫喊『快跑!快跑!』屋中沒出來的人腦中想的便也只有跑,朝四處跑。

  來人也有弓兵,他們有人負責捅刀,有人負責射箭,只需守著兩排房舍門口便可一個不放過。

  所以,賈川在查驗屍體的時候,只有少數幾人貌似有抵抗傷,可惜不能解剖屍檢,屍體周圍血跡不多,或許是被大雨沖刷掉了,他多希望這四十多人中,有人能高喊一句『跟他們拼了!』

  但是還是有三人跑了出去,小蘿蔔個子矮小,跑的快,是最後一個被射殺的。

  四十多人啊,他們竟是不肯多派些人來,等巡檢司的人都被殺之後,他們才推開關著幾名活口那間柴房的房門。

  賈川垂下頭,如果說董樹本有責任,那他是不是也一樣?平時裡帶頭偷懶,油奸耍滑,還給他們講金瓶梅……

  再也不會有人拉著他問潘金蓮與李瓶兒誰更嫵媚了。

  賈川鼻子一酸,終於流下淚來。

  「不管是誰,這個仇得報!」順子緊緊攥拳,哽咽的說。

  「報?找誰報?」董樹本抹了一把臉:「那是皇家,不管是誰做的,都是咱們惹不起的人!一個巡檢司才幾十人,能入誰的眼?太祖說殺那便是千人起……」


  賈川立刻按了下董樹本的肩頭,低聲說:「這話我們都沒聽到,不可再提!」

  董樹本剛剛還激動不已,瞬間便雙肩一塌,捂著臉又悲慟的哭了起來。

  順子忍了又忍,拉著賈川說:「你主意多,你想想如何為他們報仇!」

  「這個仇肯定能報,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順子緊張的問。

  「只不過不知道會不會報錯,既然來人是有意栽贓漢王,便是胸有成竹太子回京登基後一定會收拾漢王,咱們巡檢司……只不過是多了一份讓百官閉嘴的實證罷了。」

  「登基?」董樹本重點又聽跑偏了。

  賈川卻被自己這句話嚇了一跳,朱瞻基命他查證一路上追殺的人是漢王,雖然這是眾所周知的事,但朱瞻基還是需要些實證,證明他處置二叔委實是不得已而為之,尤其是在剛剛登基之後,那便需要一些任何人知道都會咬牙切齒,憤恨不已的實證,要不然史書怎麼寫?

  賈川深吸一口氣,腦子裡那一閃而過的念頭,他看得清清楚楚,之前堅決地認為是漢王所為,便沒有想那麼多,現下經過勘察,他基本上否定是漢王所為,那會是誰?

  穿著統一,裝備有弓箭,人數不多,卻極有章程的,完美的完成任務,不是經過訓練誰能做得到?而這件事做完受益最大的貌似就是朱瞻基……不對,朱瞻基到霸州才能調兵,那個雨夜,他們一樣在經歷生死,朱瞻基要是能有這麼幾個人在身邊,還用到巡檢司來演一齣戲,找他們三個棒槌護駕?且觀看這場演出的觀眾寥寥無幾,除了最後那一筆大的,其他的著實沒有必要搬上舞台,找打醬油的來過過場便可,他們這些荒僻之地的底層人物認識誰是誰?

  霸州城外……可不是演的。

  賈川鬆了一口氣,不是朱瞻基就好,那就是有人想借朱瞻基的手除掉漢王?不成立!朱瞻基肯定會除掉這位二叔,無需別人助力,除非……

  「你想什麼呢?」董樹本推了一下賈川:「我問你話你沒聽到?」

  「你問什麼?」賈川確實沒聽到。

  「你剛才說太子回京就會登基?那就是說……」

  「誰當皇上跟你沒啥太大關係,你聽消息就是了,好在這次調給咱們十名兵士,不然咱們仨有嘴也說不清,等京城那邊有消息了,咱們仨怕是也沒氣兒了。」

  順子渾身一激靈,像是想到被嚴刑逼供認罪的場面。

  董樹本嘆了口氣說:「這種事給咱們安個通匪的罪名,他們能交差了,咱們只需要送命便可。」

  順子忙問:「何時能有人來?他們再不埋,蛆蟲便要到處都是了,咱們三人累死也挖不完那麼多坑,我不想讓他們像是葬在亂葬坑一般,我想他們每個人都有歸宿,等來日他們家裡人若是想遷墳也能知道從哪牽……」

  順子說不下去了。

  董樹本嘆了口氣,說:「我覺著兵營不會來人,這種事他們躲還來不及呢,咱們日常都歸東照縣轄屬,縣衙必定會來人,知縣,縣丞,主薄帶著典吏,三班衙役,雜役,唉,能幹活的也不會有多少,到了之後還能立著就不錯了,咱們先開始挖吧,挖一個是一個,我想想哪個位置好些。」

  ……

  等到日上三竿,賈川三人早已累的癱軟在一處坡旁,山林里才有了動靜。

  三人趴在土坡上抬頭循聲望去,驚叫聲連連在山林中迴蕩。

  賈川搖了搖頭,這還沒到修羅場,他翻身躺平,看了眼刺眼的陽光,閉上眼,心裡想:按時間算,他們天不亮就該到,這個時間才來,怕是少不得跟幕僚商議一番,朱瞻基深知這一點,所以朱瞻基那日在涼亭中就是靠時間推算吳起用是否信得過。

  腳步聲,喊叫聲越來越近。

  董樹本深吸一口氣,使出全力站起身,說:「我好歹還是巡檢使,總要迎一迎。」

  順子也跟著掙扎的爬了起來,又跌坐下來,帶著哭腔說:「可我,我還是不能見他們躺在那……」

  董樹本踉蹌的向前走了兩步,『撲通』跪在地上:「我也不能啊!」

  賈川嘆了口氣,雙腿用力想要起身,扯到了大腿內側的傷,疼得他齜牙咧嘴。

  這邊三人都在想辦法站起來,那邊的人已經陸陸續續的走到房舍附近,三人在不遠處的山坡上,看著來人一個個跌坐倒地,伏地嘔吐,還有人身體打挺,忙有人上前掐按人中。


  賈川知道真正嚇到他們的不是死了這麼多人,而是屍體眼下的狀態。

  三人的山坡與那些人中間隔著一條溝澗,若是想快速走過去需轉彎經過房舍,但無需下溝爬溝,董樹本和順子昨夜能克服心理障礙,陪著賈川屍表檢查,那是因為天黑,他們只要不去細瞧便可,可眼下陽光正好,他們想忽略怎能做得到?

  於是,三人只能艱難的下溝爬溝,等他們仨露出腦袋,賈川禮貌的朝一堆人打招呼,剛剛被掐按人中醒過來的人,又暈過去了。

  暈過去的不是別人,正是知縣崔有志,他是認得董樹本的,待他再次醒來,花白的鬍子都打蔫了,他拉著董樹本的手顫聲問:「何人,何人如此大膽?」

  董樹本心說:這問題好啊!都不用查了。

  賈川心裡卻明白,這位崔知縣想聽到的是:山匪所為。

  兵士報信的時候定然是將董樹本三人去了何處,何時回來,又是如何發現屍體的,一一說明了,不然以崔有志的脾氣,睜開眼喊的只會是『將這三人拿下!』

  「卑職案發時正護在太子身旁,不知何人所為。」董樹本悲戚戚的說。

  「這……沒有活口留下?」

  「皆亡!」

  「這這這,這可如何是好?!柳主薄,高捕頭呢?鄭仵作可來了?」崔知縣喊了好幾個人名後一口氣沒上來又暈過去了。

  賈川有點擔心這位知縣能不能挺過這一關,這般嚇死了算不算因公殉職?

  賈川正想著,一名身材高大魁梧之人突然出現在他身邊,賈川嚇了一跳,爬上來的時候他環顧了一下,能站著的都躲在後面,其中便有跟來的那幾名兵士,前面這些人彎腰嘔吐,坐地上捂臉的居多,再有便是圍在知縣身邊不敢朝兩邊看的,沒見有這麼一位啊。

  那人雙手抱拳,底氣十足的道:「縣尊大可放心,我帶人仔細查看,定會將兇犯抓獲!」

  賈川小聲提醒:「你等他醒了再說應該會更好吧?」

  那人扭頭看了眼賈川,餘光便也掃見其他,他剛開口說了『你是』兩個字,便轉身彎腰吐去了。

  賈川搖了搖頭,崔有志這時候又被掐醒了,旁邊一位中年人忙勸道:「縣尊先行回衙,留高捕頭眾衙役仵作在此便可。」

  崔有志依舊抓著董樹本的手,他顫聲問:「你護駕之時可有見到太子?」

  董樹差點說這不是廢話嗎?

  「自然是見的。」

  「太子曾在此地遇險?」

  「正是,好在……」

  「臨別時太子可有何吩咐?」

  董樹本趕忙回身指了指賈川說:「多虧了有賈川救太子於危難,這一路護駕也是他伴在左右,臨別時太子確有囑託,也是私下裡對他說的……」

  「哦?你來,快快說說太子與你說了什麼?可有責怪黃蘆嶺……失職?」崔有志鬆開董樹本,手伸向賈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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