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侯志才適逢其時,裴初全雲開霧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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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如其來的光,照得眾人一時眼盲,只看見門口似有一個黑影,接著聽見一聲「侯寧!」。

  只有侯寧聽出來這是他父親侯志才的聲音,訝異地問道:「爸,你怎麼來了?」

  這時,侯志才已經摸到了門邊的照明燈開關,按了下去,久違的光明霎時充盈了整個會議室。脫離了原本詭異的環境,加上侯志才的到來,眾人懸著的心終於放鬆了一些。

  「昨天晚上和你打完電話,我就一直回想著你說的今天要會的這些人,越想越不對。今天早上更是心慌的不行,索性就開車來資山找你。」焦慮的心情加上連續幾小時地高速駕駛,使得侯志才的聲音十分沙啞,「結果你真的做了傻事呀,侯寧!快把他們放了!」說著就要去給眾人鬆綁。

  侯寧連忙跑過來阻止了他,看著侯志才誠懇地說:「爸,讓我問完,我要知道所有的事情,不然我永遠不可能平靜下來。今天我不是侯寧,我是裴初全。」

  侯志才聽完,嘆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說:「好吧,雖然從小你在我面前一直表現得很乖,但是我知道你很痛苦,內心一直在掙扎。既然你這麼堅持,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吧。」

  侯寧將侯志才扶到會議桌旁坐了下來,又拿來一瓶純淨水打開後遞給了侯志才,然後挨著坐下。侯志才喝了一口水,慢慢講起來。

  「18年前,那時我還是報社的社會新聞記者,聽說資山這裡有一戶人家,父親剛遇難不久,兒子又死於意外。我覺得這事有報導價值,就趕來資山做調查採訪。我找到你父親遇難的青山石場,和工人們了解了一些情況,又查看了負責調查的安全生產主管部門的事故報告,還原了事發時的情況。當時引爆炸藥的準備工作都已經就緒,工人也撤離了現場。但是你的父親裴東擅自返回去取落下的工具,又沒有戴安全帽,這時正好炸藥爆炸了,結果一塊飛石擊中了他的太陽穴,救護車到之前就已經走了。」

  侯志才對裴東遇難的描述和李青山基本一致,侯寧聽完默不作聲,侯志才見狀就繼續往下說。

  「事情發生之後,我去了你們家裡。看到你們家確實很貧困,奶奶身體很差,眼睛也不好,你媽媽沒有工作,在你哥哥出意外之前,還有兩個娃娃要讀書,一家全靠你爸爸的那點工資養活。你媽媽告訴我,石場的老闆拿了3萬塊錢給她,家裡這個情況,她也不打算再追究了。」

  聽到這裡,李青山不住地朝侯寧眨眼,仿佛在說:你看我說的是不是真話。不過侯寧並沒有瞧見李青山,只是對著侯志才微微點頭。

  「接著我又去調查你哥哥的事,據一個現場目擊人說,他是老水泥廠的工人,就住在廠子附近,當時老水泥廠已經破產,廠子基本處於廢棄狀態,等待拆除了。水泥廠沒了之後,他一時也沒找到工作,沒錢用的時候,就去水泥廠里找點破銅爛鐵賣了換幾個錢用用。那天他又去了,突然聽見砰的一聲響,跑出廠房一看,一個小孩趴在地上不動,就是你哥哥裴初安,看樣子是從他身後的迴轉窯窯頭的高台上摔下來的。他正要過去看看,這時又一個更小的小孩,就是你跑過來了。你一邊喊『哥哥』一邊把裴初安扶起來,但是沒走兩步,裴初安又倒了下去,任憑你怎麼喊他都沒反應了,你大哭著跑出去求救。這個目擊人想過去幫忙,又怕被別人發現自己在廠里偷東西,最終沒有出去,而是躲起來偷偷觀察。他看見不一會,你領著兩個大人過來了。他們蹲下來看了看你哥哥,用手機打了個電話,互相說了幾句話,然後就要離開。你當然是不讓,使勁拉著他們不撒手,可最後還是被推開了。」

  侯志才的講述再一次將那個片段回放在侯寧的眼前,雖然這個片段18年來無數次地在侯寧的腦海里縈繞,可從來沒有這麼清晰過。即使侯寧並沒有發出一聲,可掛在侯寧面龐上的兩行清淚卻叫在場的眾人各個動容。

  「很快救護車到了,醫生下車對裴初安檢查了一下,搖了搖頭,然後還是把他抬上了車。之後我去了縣醫院了解情況,從當時隨車的醫生那裡得知,救護車到的時候,裴初安已經死了。經他們檢查和公安局的同志對現場情況的分析來判斷,裴初安患有輕微先天性心臟病,從高處跌落之後,由於心臟受到猛烈撞擊,導致心臟病突發身亡。警察說他們找你了解過情況,也進行了調查,其中涉及到一名未成年人,出於保護考慮,不能向我透露。」

  侯寧閉住了眼睛,面露痛苦。

  「採訪完之後,我便回了報社,撰寫這篇報導。可還沒過幾天,我又得知你家又出事了,便急急忙忙又趕到了資山。原來你的媽媽帶著賠款離家出走了,你的奶奶再也經受不住連續的打擊,撒手人寰。短短數月你的家庭就支離破碎,你也成了一個孤兒。」

  齊筱美聽到這也忍不住落下淚來,不過這一次卻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對眼前這個綁架她的年輕人苦難遭遇的悲憫。


  說到動情處,侯志才的眼圈也不禁泛紅,他喝了一口水,卻被嗆到了,侯寧連忙去給侯志才拍拍背,卻被侯志才制止了:「不要緊,不要緊。我接著說,那時候我已經確診不育了,膝下無子,看著你可憐的樣子,於是我決定收養你。在民政局辦妥手續後,我帶你離開資山,和妻子把你當親兒子照顧。我不想讓你背負輿論的壓力,儘快忘掉過去的苦難,於是將那篇還沒發表的稿子撕掉了,也從來不去和你談論你的過去。我原以為,這樣你就能慢慢忘記過去的不幸,開始新的生活,可是我錯了呀。雖然這麼多年來,你表面上陽光開朗,但為父一直能感受到你內心的痛苦,你從未真正走出你原來的家。」

  侯寧站起來從背後摟住了侯志才,就像這18年來他一直做的一樣,輕輕地在侯志才的耳邊說:「爸,你休息一會,等我一會。」侯志才拍了拍侯寧的手,點點頭。

  而後,侯寧轉過身來,面對眾人大聲地說:「我的哥哥對我很好,我家很窮,很少能吃上零食,我倆也沒有零花錢,他撿了瓶瓶罐罐賣了錢,都會買零食給我吃,但是自己卻捨不得吃一口。我闖了禍,被父親用皮帶抽的時候,他都會跑上來護著我,任憑皮帶抽在他的身上也不閃躲。我不開心的時候,他把所有知道的笑話說給我聽。對別人來說,他就是一個又髒又調皮、學習差又不乖的小孩,但是對我來說,他就是最愛我,對我最好的哥哥。」

  侯寧兇狠的目光射向全場最後一個還沒有發過言的人——趙剛磊,悲憤地說:「現在就差你給我最後一個交待了!你是怎麼害死我哥哥裴初安的?」裴初全一把扯下趙剛磊嘴上的膠布,膠布上還粘著鬍鬚和嘴皮。趙剛磊的嘴上瞬間滲出血來,在場眾人不寒而慄,侯志才張張嘴,欲言又止。

  「我沒有害死他,他是自己跳下去的。」趙剛磊顧不得疼痛,急忙解釋道,「那時候我上學根本學不進去,經常會欺負低年級的學生,要點零花錢用用。有幾次遇到你哥......」

  「你確實是個人渣,你的班主任有沒有如齊老師所說找過你?」裴初全盡力克制著自己。

  「找過。」趙剛磊回答道,「上到初三的時候我知道自己也考不上高中,索性也就不上了,整天就在街上亂逛。有一天周老師找到我,讓我不要再為難裴初安了。既然他親自來跟我說這事,這個面子我還是要給的,就答應了。」

  裴初全幾乎咆哮著說:「那你為什麼還要追我們?」

  趙剛磊嘆了一口氣,說:「我也不明白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那天我又在街上亂逛,正好碰上你們哥倆。我笑著喊他過來,想跟他說以後再也不會找他麻煩了。可是他一看見我,立馬拉著你就跑。我的火氣就上來了,就想追上去罵他幾句。你那時太小,跑得慢,他帶著你跑不過我。然後你倆就分開跑,我當然是去追他了。我就跟著他跑到了老水泥廠,他爬梯子上了迴轉窯的高台,大概有1米多,不到2米高。我也跟著爬了上去,心想這下你沒路跑了吧。我爬上去之後,看見他倚在欄杆邊上對我一笑......」

  「那時我和他經常在那裡玩,他把從那個高台跳下來當遊戲玩,已經習以為常了,如果你不推他,他怎麼會摔死?」裴初全步步緊逼。

  「我真的沒有推他!可能是因為他太緊張了,欄杆絆了一下他的腳,他一下失去平衡,整個身體砸到了地上,趴在那沒了動靜。然後你不知從哪冒了出來,過去扶起他走了兩步,又栽倒在地再也起不來了。你一邊哭喊一邊跑出去求救,我當時害怕極了,趕緊溜了。第二天警察找到我,告訴我裴初安已經死了。」說到這裡,趙剛磊已經淚流滿面,看得出裴初安的死對那個頑劣少年的內心的確產生了巨大的衝擊。

  回想起裴初安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我們分開跑,你到水泥廠等我,看我在那甩了他!」裴初全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內心也知道趙剛磊說得恐怕就是真相了。

  「在學苑雅居做保安的時候,我經常偷偷在學生上學放學的時候到學校周邊轉轉,看看有沒有像我當年那樣的小混混在欺負學生,我想為自己贖罪!我好後悔啊!」趙剛磊顯得很激動。

  想到自己弄丟了趙剛磊的工作,董思遠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不敢看向趙剛磊。

  至此,侯寧已經弄清楚了當年所有的事,他設想了多年的報復,到頭來卻又不知道該報復何人。環顧面前的眾人,少年時眼中的惡魔,現在看來也不過是群普通人罷了。誰人有罪誰人無罪,懲戒抑或是寬恕,自己又有資格來評定嗎?長久的沉默後,侯寧終於開口了:「你們走吧,我就在待在這裡,你們要報警的就去吧。」說完就起身和侯志才一起為眾人鬆綁……

  會議室里只剩下並肩坐著的侯寧和侯志才兩人,他們相視而笑,卻沒有說一句話。侯寧終於明白困擾自己的一直是真相,而不是仇恨。

  主席位上那柄匕首靜靜地躺在那,始終沒有人注意到它並沒有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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