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盜亦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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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3章 盜亦有道

  李無相立即去看雞頭蟒,放緩語速、壓低聲音:「這位……蟒兄?還是姐妹?這東西,你是從哪兒弄來的?」

  雞頭蟒歪過腦袋用一側的眼睛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好像在琢磨他的話是什麼意思。隨後將腦袋縮了回去,李無相也跟了出去。

  大蟒舒展身體,在山壁上向上遊動,速度不快不慢,李無相就隨後跟著,等到了這座山的山頂,大蟒繼續在密林中穿行,越過兩座峰頭,最終在游到一處峭壁邊停了下來,將腦袋朝下看。

  此時是夜晚,那峭壁底下黑漆漆的一片,不知道有多深。

  李無相就站在峭壁邊環視了一下四周——此前經過的兩座山峰像是兩道屏障,把這條峭壁之下的山谷給護衛起來了。而對面的山勢則稍微平緩了些,要再過上幾里地才再次陡然聳立,於是叫這底下變成了一片被合抱著的盆地。

  李無相轉臉看它:「在這底下?」

  隔了一會兒,大蟒慢慢點了點頭。

  「你不跟我一起下去嗎?」

  又隔了一會兒,大蟒將身子向後盤了一下,把腦袋縮回去了,又歪著頭看他。

  李無相是不喜歡冰冷、滑膩、無毛的生物的。剛在洞穴里見到這蟒蛇的時候就覺得有點厭惡,但因為它身上生著大片鱗甲,所以才覺得好一些。

  不過現在瞧它這模樣,竟然莫名其妙覺得有點像一隻反應很慢的弱智小狗,叫他對它的厭惡感消失了,還覺得很有趣。

  他就對它笑了一下:「你肯定還沒名字,要不然叫你慢兄或者慢姐吧——你是剛才偷東西被發現了,所以不敢下去了嗎?」

  大蟒左歪著頭看了一下他,又右歪著頭看了一下他,慢慢又把身子往後縮了縮。

  「好吧。」李無相把那枝子上的幾顆碧血丹擼下來,俯身擺在地上,「這些你留著吧,我自己下去看看。」

  他縱身跳了下去,在岩壁上稍做幾次攀援借力,落到了底下。

  這山谷下面都是茸茸的細草,幾乎沒有什麼雜木,也很少有落葉。山谷中光線昏暗,但李無相借著天上的月光往稍遠處看過去,瞧見的是一片高低起伏相當平緩的林木。

  這意味著這些林木的種類不同、高矮不同,應該是許多同年份的生長在一起,因此變成這種模樣——他之前猜想的沒錯,大蟒是從一處藥園中弄到那些碧血丹的。

  眼下所在的群山就是塹山山脈,天心派的玉輪山就在這片山脈里,而他眼下離玉輪山只有不到兩百里……此地是天心派的藥材園子嗎?

  這事倒是有可能。宗門產出法材的藥園子可不像尋常人家的菜園子一樣隨便就能建,是得找到靈氣濃郁之處,還得看風水的選址的。

  如果真是……那倒是送上門了。

  李無相因此小心翼翼地往那片林木中走,仔細注意腳下。離他最近的是一片花冠木林,枝葉舒展,是小孩手掌的模樣,已經開花結了果。靠近樹冠部分的是淡黃色的花朵,花蕊極長、高高聳立,仿佛是人戴著的高冠。底下那部分的枝葉中,花朵都已經謝了,拇指肚大小的黃底紅條的果子一簇簇地藏在枝葉中,看著極為漂亮。

  就在離這片林子五六步遠處的草地上,出現了一條分界線。藏在細細的草葉之下,仿佛是一條小小的獸徑。李無相試著伸手在這條小徑上方揮了揮,立即感覺到一陣灼痛,應該是防止野獸誤入其中的什麼禁制。

  他倒是不怕這痛,抬腳跨了過去。

  如果是藥園,也許就會有天心派弟子守衛。這裡離玉輪山的路程不短,看守藥園的弟子應該不會常回山的,也許能逮住一個好好問問山上的狀況。

  李無相就不先動手,而在林中慢慢穿行,見識到了不少他從世解集中了解過的奇花異草。等到他穿過矮樹林、看到的是一大片低矮的草本苗圃時,也就看到了一點光亮。

  遠處似乎有一間草廬,其草率程度介於臨時搭建的棚屋與正經的房舍之間,燭火光從窗戶里透了出來。

  李無相把衣服脫了下來,塞進肚子裡,又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整個人變成細細的一條人皮、頂著他的腦袋,從苗圃中遊了過去。

  草廬外沒什麼人,也再沒什麼禁制。李無相就一直游到了窗戶底下,挺起身子側著臉向裡面看。

  房中陳設很簡單,夯實了的黑土地面,一張稻草鋪小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以及一個人,一隻貓。


  只是那人不是他所想的天心派弟子,而是個老嫗。看不出多大年紀了,只是頭髮雪白、挽在腦後,臉上全都是皺紋與老人斑。眼睛應該也是瞎了的,眼珠渾濁泛白。她穿著一身粗布道袍,佝僂著身子坐在桌前,手中似乎拿著一塊糖,正在慢慢地嗦。

  瞧見了她,李無相就知道這不會是個修士了——因為她的牙沒了、眼瞎了。

  即便是剛入築基的門,修行人也該逐漸變得身強體健、疾病漸愈、牙齒新生的。

  屋中的光亮是桌子上的油燈發出來的,而一隻大黑貓則躺在老嫗身後的床上,將它自己蜷成了一個黑色的毛糰子,一身皮毛油光水滑,在昏黃的光線下閃閃發亮。

  山谷中並不冷,因此窗戶也沒有窗紙。而周圍有許多的蟲鳴聲,還有微風吹拂林葉的聲音,李無相挺起身子的時候,該是幾乎悄無聲息的。

  然而床上的黑貓似乎聽著了。它的腦袋埋在胳膊底下,此時睜開了一隻眼睛——那眼瞳金黃,仿佛一團黑色毛球中一顆圓溜溜的金球。

  李無相就把腦袋往後縮了縮,於是黑貓伸直了四條腿,在床上用力舒展身體,連舌尖都從嘴裡吐了出來。然後又在床上坐起,往李無相的方向看了一會兒,好像睡懵了在發呆。接著原地轉了一圈找了個自己覺得更舒服、但實際上與剛才一模一樣的位置,又躺下去、用兩隻前爪抱著腦袋睡了。

  沒有天心派的宗門弟子,而看著就是普通的一人一貓、彼此作伴。

  是因為這個園子對於天心派的人來說並不很重要嗎?還是說宗門弟子並不長駐這裡、只會偶爾來看?

  但此時李無相覺得自己沒耐心繼續研究這件事了,他得儘快解決胸口上的那一條傷口。

  當一個人身體健康、精神良好的時候,情緒通常是穩定的。可要是胸前起了一整排的大水泡、不斷被衣服磨擦著,又或者肚子腹痛如絞、只想趕緊找個地方解決一下,那他的情緒就很難穩定下來了。

  就譬如眼下,他自己覺得「沒耐心」了。所以必須消除身體上的傷痛,把犯錯誤做蠢事的風險降到最低。

  他把腦袋縮了回去,重新游過苗圃、進入林中、將衣服穿好。

  走過來的時候就已經選好了目標。這許許多多的奇花異草中,大部分都是需要處理過才能發揮藥性的,像之前的碧血丹那種直接服用也不會將藥力浪費太多的並不多,就只有另外四種——槐米子、半楓珠、蘇木、靈榆。

  這四種藥木的果實的藥力跟碧血丹差不多,對他的幫助並不大,但量可以解決質的差異——李無相估算著這片占地極廣的藥園中,這種藥木加起來或許有數千株之多,他在每一株上都少取一些,所獲的靈力該是足以將披金霞修成、而用不著動用丹力了。

  於是他開始盜竊了。

  像一隻掉進了大米缸的老鼠,或者誤入了桃園的野猴子一樣,邊采、邊吃、邊走。等體內的藥力累積到一定程度,就停下來在林中打坐運氣、將藥力慢慢消化掉。

  如此約過上了一個時辰的功夫,他終於覺得胸口的傷在藥力催動下開始逐漸癒合,神魂所受的痛楚也在慢慢減輕。

  知道這法子真可用,他的心情就更好了些。等采完了兩百多株的米槐子,就往半楓珠的林子那邊去。

  他之前往草廬的方向走的時候,只是遠遠地看了這片林子一眼。等到走入林中,才發現半楓珠的種植方式與米槐子是不同的。前者是整整齊齊地種,而半楓珠卻是四十九棵圍成一個圈,那圈子的正中心還單獨種植了一株藥草——小腿高,三瓣肥厚的翠綠葉片,中間一根赤紅色的莖端頭頂著一顆圓坨坨的乳黃色珠子,珠子裡螢光流轉,在夜色中散發微光。

  這東西叫李無相愣了愣,因為在世解集中是提到過的,名字就叫「三花聚頂」。

  這名字極為霸氣,這東西本身自然也極度珍貴,書中所說的是,三花聚頂這東西,十年生的給尋常人吃下,就有延年益壽十餘載的功效。五十年生的給修行人吃了,就抵得上五年苦修。要是百年生的,其中如眼前所見這樣養出了螢光,那幾乎可以洗髓伐脈了——如薛寶瓶那樣的資質服用了,雖然不至於叫她變成個天縱之才,但也能叫她的資質變好、修行順利,把原本該活的再多活上十幾年。

  這十幾年,與凡人延年益壽的十幾年可完全不同——這是相當於延長了一個修行人的青春壽元的!

  而眼下如果是他自己吃了,也就用不著再走來走去、一樹一樹一點點地采了。

  李無相在這稍稍一愣之後,立即又把這片半楓珠林走了一遍。


  一共是九百八十棵,圍成了二十個圈子,養了二十株「三花聚頂」,其中有六株都已經是百年生的了。

  李無相就走到其中一株前蹲下來,伸手要去摘。但在即將碰著這東西的時候,又把手縮回了、向草廬那邊看了一眼、嘆了口氣。

  即便對於天心派來說,這東西應該也挺珍貴。要是今晚被自己摘了去,宗門必然要問責草廬里的那個老嫗。他不喜歡程佩心、不喜歡三十六宗修士的做派,可那瞎眼老嫗孤零零一個人守在這山谷里、與貓作伴,看著也怪可憐——沒了牙,夜晚獨自坐著嗦糖吃,生活該是很不如意的。

  那在這種境況下……養貓的怎麼會是壞人呢。

  所以他覺得還是算了吧。要不然自己只是省了幾個時辰的功夫,那老嫗搭上的卻可能是一條命。至於薛寶瓶呢,等到解決了天心派的事,再光明正大過來搶也不遲。

  他就退後幾步、縱身跳到半楓珠樹上,選著碗口粗細的樹枝中包裹著的樹膠珠子往嘴裡送,然後繼續多多地忙、少少地取。

  如此又過了一個時辰,李無相覺得胸前的創口已經收斂多了——原本能把手輕鬆地伸進去,如今只剩下一指寬,就連神魂中的疼痛也弱了許多,只剩下時不時針扎似的刺痛。

  但這似乎並不意味著情況變好了。因為按著他的估算,這兩個時辰偷吃所得來的藥力該是已經足夠他恢復如初了,然而從兩刻鐘之前開始,傷口幾乎不再變化,金纏子更是一點都沒有癒合。

  金纏子與他這皮囊原本就是兩個東西……是藥力癒合得了傷口卻補不了金纏子嗎?這東西藏著他的神魂,可他對它了解得卻並不多,如果靈氣、藥力不行,那該怎麼補救?

  至少現在看起來,金纏子補不好,這傷口就似乎是沒法子完全癒合了的。

  他待在靈榆低矮的樹冠上嘆了口氣,心想如果這個藥園子不行,那——

  這時候他往樹下瞥了一眼,準備跳下去。但就是這一眼,差點叫他把人皮炸了起來——樹下蹲著草廬里那隻黑貓!

  這貓的一雙眼睛睜得圓溜溜的,正蹲坐在草地上,仰臉看著樹冠,同他對視著。可他既然是在偷,就是在一直戒備著的,卻沒發現這貓是什麼時候走到了樹下的!

  這也是個得道的精怪?!

  李無相正要動作,又聽見了老嫗的聲音。並不遠,該是從他背後傳來的,仿佛也在樹底下看著他——

  「園子裡是什麼時候進來了個小猴兒嗎?怎麼到處在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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