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萬年絕景天陽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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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風光雨,驚醒了數不盡的生靈,雪原萬物都被這禁忌的絕景所統懾——萬年之後,有史冊記載——青碧之年,天慟地哭,上降光雨,萬靈震惶,山海銷色。

  一幕幕之古老荒誕,詭譎之至,令古今內外匪夷所思。

  鮮有大人能透過那瀰漫天窟的雷雲窺見偉奧一斑,凡親歷者,必有皇律修為打底,可縱是武道皇者,回想起天崩絕景,又成了受困噩夢的幼子。

  那日,比古聖峰更遙遠的地方,亘古凍結於冰蓋下的陸地,驟驚,在雷雨中飄搖,崩塌,在大風中離析,怒挺,紅燃,火焰鑄造高峰,擎天矗立不倒。

  當火海淹沒天鏡,數萬丈的絕巔即醞釀出了一輪朱紫大日,熾光如電,洞灼虛空,焚天煮海,蒼雲衣血。

  泱泱雪疆剎那化為煉獄紅海,世界在消融中戰慄。

  這森嚴之相,孤峻之形,猶如構築於無垠古境的萬千仙橋蜃景,以肅穆的態度拱衛起磅礴炎霞上冉冉復生的......神國魔窟。

  無論是初入武道的開脈稚兒,還是功成名就的天心主君,人能做的,只剩藏身陰暗,怛然忍受那滴血天宇的訴說,袒露蒼白的肉體,感受被支配的惘然,整個餘生在靈魂戰慄中惶惶......不可終日。

  日光所照之處,大地生淵,蛛網勾連,縱橫山海,千里地域皆作枯沼。

  當蓋世光耀落幕,赤陽漸漸黯滅。

  百萬青嵐涌發地淵,青鱗巨龍奪天噬日,翻雲卷浪,化生青海......

  萬丈金蓮自海上而來,雨霧優柔的冷光,更使山川、城池和海天披盡金衣......

  直達心境的威壓鎮鎖著天地靈念,恐怖,禁忌,宛若神靈甦醒,縱是皇者亦無膽再睜眼面對。

  混亂愈演愈烈,冥冥中掙扎著要向什麼極可怕的境地臨近,無垠黑冥之上,深邃的長空一凝一動,終顯露出莫深莫測的面容,俯落一縷涼淡刻骨的目光,倏然,又恢復空滅。

  世末的機鋒,於此肇見,前路的曲折,猶未可知。

  轟——

  毫無緣故的,神秘金蓮如金星一樣爆炸,漩心不自控地鋪蓋向天地,五馬分屍似的分裂出九片龐大無朋的條帶冰雲,但它的爪牙困獸猶鬥,死死籠拽住高天不散,奈何這卵石之比不可當事,救薪杯水終擋不住昏昏炎世一步步墮陷冰封。

  曠世冰雨降落,大地淹沒幽銀。

  這一刻,長穹素洗,披雪籠霜,顯露出深藏的惡意。

  雷聲二作,世人卻全無知覺。

  迷幻的光雨飛逝遠空,和潤的酥風蕩然無存,唯有覆滅塵寰的老歷冰雨,苦悶落定人人心頭。

  每一顆孤獨的雨滴都有撕裂時代的枯冷,致使這妄圖復生的土地永遠破敗,暴露猩紅皮肉下最孤寒的骨色。

  雪地又沉浸回了它內斂且瘋狂的黑暗中,大地彌合,群巒聚集,等雨停時,世界剩下一團失色沒有冷熱的皺褶,萬里風貌沒有高低、遠近的分別。

  北國遺落已久,今朝描眉畫眼,回首,是最清冷無物的妝容。

  這場大動亂,來的突然,去的突然。

  事後,有關消息被高壓封鎖,修定,可親歷者再不能忘卻赤戟崩天、蓮光蓋世的絕景,它成為生命的疤痕,當創傷生裂,人間恍然有著光雨。

  ......

  沙沙~沙沙~

  涼風打在臉上,帶來細微刺痛,吳憾迷濛睜眼,渾身是撕裂般的幻痛。

  他空眨著眼,盯著素白的天鏡,一時痴愣了。

  身外是一片山谷,周遭草木銀裝素裹,鳥鳴呦呦,流水潺潺,清鮮和諧。

  「唔......」

  吳憾的眼睛睜大了些,一股濕意從心彎淌過眼角。

  他,感動的落下淚來。

  到了天堂了?天色真美。

  塵世冰封,沒有喧囂、紛擾,老樹晶枝,野草隱雲,漫山的白花當空漂泊,沒有目的的旅行,它們螢火般靈動的光澤,紛紛如群星閃躍,分秒必爭,啟航,甩脫枯冷的舞步,跳脫既定的章法。

  「沒死呢,我這是死裡逃生?我也幸運了一次呢,該謝謝......老天?」

  吳憾目光有些迷離,痴痴地爬起身,望著撲面灑落的鵝毛大雪,傻笑得像個得到母親撫慰的孩子。


  「真美啊,雪可沒有人的偏見呢~」

  蒼茫的大地莽蒼的雪,億萬銀華乘清寒不倦哼唱,如清煙聳入高穹,作霏雨激揚大地,遍撒紛繁又清晰的冷火,萬事萬物都被這恢弘的曲調升騰,在空洞裡激撞,發光,作響,沉甸甸的。

  砰砰砰......

  心臟在生熱,打在臉上的雪融化,像是燒蝕的鐵漿一樣滾燙。

  少年迎風張開臂膀,迤迤然如醉翁忘返,感受著胸懷久違的安暢。

  這種自由的感覺,夢客,亦不曾喚得。

  許久後,他才回過神來。

  記得自己是不甘被沐二坑害,帶著魚龍根毅然投入了地泉,他懂水性,卻在那冰冷黑暗的水洞中無力沉淪,在快迷失的時候,遇到了暗流,把他沖走,後來有陣劇痛從腰上傳來,簡直是被什麼大魚一口咬斷腰身一樣!

  他直接疼暈了。

  「我被地下暗流衝出山了?天幸!我就說雪谷地下全是水嘛。」回頭,正好看見來路的林腳低洼處有一溝流水,這就對味了,吳憾心有餘悸的想著,感覺思路平順後唯獨腰後一處幻痛意外的很是強烈,伸手摸去,不料拔出了一片半嵌在肉里的鋸齒狀硬物。

  當即,人就驚出了一頭冷汗......

  狠狠搖頭,不敢多想,少年冷的要命,當務之急是找個像樣的草窟生火取暖,找點枯樹皮老木須禦寒,不知怎的,他現在身無寸縷。

  「不對,我的魚龍根呢?那麼大一塊魚龍根呢?」

  在水中??吳憾三兩步跳回河裡,尋找良久,凍得腦子快要停宕才停止無謂功勞,大喘幾口粗氣,歇息間捧起一些水解渴,才在倒影中看見了臉上粘黏著的金光碎屑。

  「這是魚龍根的碎屑?莫非?不可能!魚龍根一截根須的藥力足以撐爆我,不對,我的傷怎麼好了?」他這才發覺自己骨裂的左臂完好如初,一身血痕悉數癒合。

  問題,油然而解。

  唔,就很鬱悶......

  沒有興奮,全是沮喪,他很清楚,憑魚龍根的藥力,一定是過度富餘的,自己想必是意志渙散時偶然咬到一口果皮就丟失了它,而一口藥量剛好挽回性命。

  我千求萬求的改命機緣,就這樣失之交臂?天果然還是要亡我?少年滿臉浮滿苦色,手腳被截了肢般冷且麻木,滾燙的心臟卻痛得恨不得時刻炸開,他一根腦筋都不想動了,就這樣杵在雪地,有這麼一瞬,甚至覺得自己死乞白賴地活著,到底也不過如此。

  轟隆隆......

  這時,天邊傳來巨大的異響。

  私以為那刻薄寡恩的天公就要降雷打死自己,吳憾下意識仰頭去看,當他發現沒有雷霆,而是一道高高的流光疾速飛越山巒時,整個人傻乎乎痴笑了聲,忽然兩眼一瞪,如遭雷擊,隨後幾聲雷鳴般的追響,又有兩道煌煌光影擦天而過,速度慢許多,但吳憾能清晰看見,那竟是兩個發光的人形在飛行!

  「什麼鬼東西,接二連三的,我的頭都要裂開來!」

  小村土著的吳憾,封閉多年的心境和眼界,此刻受到萬點衝擊。

  武者能凌空飛渡?吳憾捫心自問自己對武道的認知尚停留在四大境界,開脈、氣武、靈魄和只存在於大地界的元鎧,紅楓村三巨頭,石宋沐三族之所以威震一方,就因為各家都有兩三位靈魄高人,這類人物在他眼中已經是逍遙一方的貴主。

  可眼下,他居然看見武者獨力飛行?仙人般的手段?

  吳憾自認是井底之蛙,有些孤陋寡聞,可他腦袋靈光一點不傻,學習性很強,他憑直覺斷定,那飛越山林逐寶而去的,是人,會飛,而且一定是超越了四大境界的真正強者。

  元鎧之上?

  存在第五境界?

  又有如何?我不能妄自菲薄,雪谷畢竟只是彈丸之地,人眼偏狹不足為奇。

  倒是先前擦過天邊的光點,是什麼寶物?

  連這樣的人物都渴求的寶物,究竟是什麼?吳憾沉思片刻,決定去追,那道金光有降落的軌跡,不會太遠。

  「如果能隨便撿點什麼該多好?」

  「可我的尾隨若遭人察覺,會很危險吧?我一個廢武,爛命一條,早置生死於度外,人家殺我都嫌晦氣,我怕什麼?即便是一點點殘羹冷炙,也能讓我受益無窮吧?」

  吳憾埋頭飛奔,眼中再無雜物,憑著從小在森山老林里磨鍊出來的跑山本領,連續翻越了兩座高坡,淌過層層密林,避開險峻的峽谷,終於在一處植被茂盛的山谷外看見了那兩人的身影。


  「好!」

  發覺腳底地面有些古怪,吳憾刮開雪層,看著被枯葉覆蓋的巨大獸型足跡,心中微緊,這片深山區域是獵民捕殺凶獸的地方,即便很難遇見暴虎崖那個級別的凶獸,也絕非廢武的自己可以招惹。

  但,我壓根也沒想招惹啊,富貴險中求而已。

  一路前行,小心穿過上百丈距離,吳憾心中一動,撿起一塊鋒利的石片,如果不幸遇險,他會直接劃開手腕,嘗試甩出體內的毒血來恐嚇對方。

  我是廢武,沒有絲毫空青力的浮息,哪怕再強的武修,不用肉眼直視到我的話都不會注意!

  環境漸漸幽深,吳憾憑藉頭頂綠林的隱蔽,學猴子佝僂身軀,手腳並用降低聲響前進,對那懸空的兩道光影背後的機緣虎視眈眈,直到聽見他們的對話才趴伏樹下不動,只覺得那等人物的一言一語都有山一樣強大的壓迫。

  「師弟你看清了嗎?」

  「沒有,但它的落點想必不超過以此地為中心三里的區域,幸好它沒往古聖山飛,我們放低身位,收斂氣形,多半不會驚動它。」

  「不錯,這附近只有幾個三等天的土著家族,呼吸可滅,除了那位,無人能擋我太玄山,話說,天陽落雨爆發逾月,東雲古藏有上百件古寶出世,為兄見過許多遁跡,遠沒有比此物厲害的。」

  「誒!我倒敢想這東西就是古國傳國三聖元,可惜黑國兩世家有高人坐鎮呢,暗地裡少不了官面人物在觀察,那等重寶哪兒輪得到我等小微人士撿漏。」

  古寶?世家?聖元?天陽落雨?

  吳憾聽得一頭霧水,暗念自己似乎涉入了什麼驚天大事件?嘴角喃喃不斷要小心駛得萬年船,以致於全未注意到自己的六感潛移默化間發生改變,眼清耳明鼻靈心定......

  上空兩人分頭行動,開始尋找寶物蹤跡,吳憾這時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沒有方向,那兩位太玄山的高人如果在如此敏感的地方發現他,都不用起疑心,吹口氣就磨滅他了。

  可呆在原地的感覺太折磨人,他循著樹叢往深處藏,沒過多久,忽然聽見右前方傳出連續兩聲暴喝:「三聖元!黃金貓!!」

  這吼聲驚天動地,先是驚喜,後是驚嚇。

  這時,一道光路沖天而起,爆發疾速向聲源飛去,吳憾看見天空中滾滾青流震盪所生的尾跡,抓住方向。

  很快,他登上一個小坡,手腳利索地爬上一處樹冠,目睹那太玄山兩人在遠處的谷地上落地。

  兩強者衣著天青色玄帶鳳凰紋透雕金甲武袍,紫金冠束髮,藍玉帶纏腰,約莫四十歲的中年人模樣,皆是面色潮紅,發須飛揚,似乎長距離飛行對他們而言也是極大損耗。

  兩人面前有一片七色朦朧、虹霞蒸騰的大湖,湖心有一塊青草泥丘,上面赫然斜插著一柄流光溢彩的銀藍紋金柄權杖,權杖約莫人高,形態古樸平直,通體流光,刻紋滿了古老細密的銀耀金符,頂端還以環肋護心的方式嵌著一顆潔白晶石,遠遠滌盪開一股潮汐漲落般安靜且浩瀚的威韻。

  不過,有一隻金色的小貓正趴伏在權杖側旁,它纖塵不染,根根毛髮宛若金絲拉塑,通體煥發明光,顯然不是凡物。

  它人性化的目光含著狡黠,輕睨了一眼岸邊的兩人,腦袋一轉,無意地往吳憾躲藏的樹冠掃視了一下,見是個凡人,倒並未在意。

  金貓伸出粉嫩的舌頭舔了舔爪子,不疾不徐地起身,邁步虛踏上了水面,走向太玄山兩人。

  對面如臨大敵。

  懸空漫步?這是仙獸不成?旁觀的吳憾被狠狠震撼住了,初一眼望見那神秘金獸的優雅姿態,他就沒敢往壞處去想,只覺得很羨慕,嗯,羨慕一頭妖獸比他活得瀟灑自由。

  比起他觀望的樂可態度,此地僅剩的人可都滿臉的肅重,顯然是大禍臨頭了。

  「不妙!」配七節玉帶的人資歷更老些,果斷抽出長劍,「老九,我們高興得太早,現在想退走為時已晚,黃金貓生性好戰,那件聖物被它看上了。」

  事到如今我哪裡不知啊?另一人苦笑一聲,眼底閃過一片冷厲,他看向金貓,抱拳告饒道:「貴友敬聽!我等無意冒犯,那物本是我人族古國至為珍貴的遺物之一,更是東雲始祖留下的載道聖典,眼下被你先手奪得實屬國哀,我兄弟二人實力不濟,無力相爭,你容我們離去,大家相安無事!」

  「錚!!」

  那人猛一橫劍,左手兩指被一抹劍光削落在地,另一人默不作聲也斷了指,似乎是斷指立誓的意思,可金貓聞若未聞,繼續走近,令兩人面色驟冷。


  「站住!我等已明言退避,你何必苦苦相逼?」

  「請停下,這是警告!」

  金貓絲毫不為所動,兩強者對視一眼,眼底皆露出凜然厲色。

  「看來你是寸土不讓?也罷!我太玄山也並非見不得血的孬種,今日且試試你古血種大天魔的深淺!看能否在我兩位天心巔峰聯手之下討得便宜!」

  「金貓好戰,早有耳聞了,此戰,如你所願!」

  兩強者勸說無果,冷容肅色,心氣傲骨也是熊熊燃燒起來,當即橫起戰劍,氣威滔天擴散,儼然要動真格了。

  戰勢驚起,讓遠處窺視的吳憾心中一震,天心巔峰?天心?莫非這就是元鎧之上的第五境?好哇,原來天心境就可以凌空飛渡了?少年只覺得自己仿佛撬開了厚重史冊的扉頁,心底生出滾滾熱流。

  戰勢,瞬息一變。

  「斬!」兩人齊聲一令,揮落劍勢。

  錚!!!

  一抹白光驟現,如鏡碎裂,左右世界陡然間有紊流崩亂,似是被絕強力量切割開來,本指望看見強者拳腳爭鬥的吳憾,驟縮的瞳孔中映著那劈天斬落的一劍轟殺在黃金貓渺小的身體上的情景,百丈巨大的劍罡觸碰到了一層波光粼粼的金膜,金意一震,宏大的劍斬頓時扭曲、崩碎,化為漫天席捲的白浪。

  眼前的山林、雪海,霎時一片翻覆。

  「哇!」

  連一眼都沒看完,眼前一黑的吳憾被一股無法抵抗的激波震飛,僅僅是萬千股碎流中的一股,其力量亦在層面上超出了他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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