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章 鎮世神劍出竅
第620章 鎮世神劍出竅
汴京。
深淵捲土重來後，修仙界人心惶惶，各大城池的百姓們更是忐忑難安，唯獨汴京安寧依舊，街道人聲鼎沸，攤販叫賣聲不絕於耳，一副人間煙火氣，好像並沒有被深淵的事情影響。
陸斬行走其中，有幾分恍若隔世之感。
若非在西南毒林見過了深淵妖族，知道了深淵的計劃，只怕還以為深淵沒有降臨。
這種安寧繁華的景象，在這種時局下，實在難得。
「你回來了。」
就在陸斬穿梭過人群時，身旁忽然清風浮動，一股凜冽暗香浮動，塗山世玉身著白衣，如月落無聲，憑空出現在身側。
陸斬收回思緒，神色詫異：「世玉？你怎麼在汴京？」
根據深淵妖物的記憶，陸斬知道此番禍起青丘。
既然青丘地縫已經重開，那麼青丘王族必定會帶著百姓撤離王都，再尋求新的破局之法，雖然此舉有些窩囊，卻是不得不行之事，否則守著深淵地縫，王都子民遲早會被污染成魔。
但塗山世玉身為青丘女君，在這時肯定不會放棄青丘百姓，按理說應該十分忙碌，不會出現在汴京。
塗山世玉知道陸斬的意思，她笑了笑，將最近發生的事情，大概都告訴陸斬：
「青丘跟仙門已經談好，到時會一起征討深淵之王。但在那之前，我們還需要做些準備工作。而你，也是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
陸斬有些詫異：「我？」
塗山世玉點了點頭，手掌向上托起，一面巴掌大的水藍色鏡子自掌中浮現：
「沒錯，便是你。我此行，就是來給你送觀天鏡的。」
陸斬確實打過觀天鏡的主意，卻沒想到世玉主動來送，更沒想到他成了計劃中的一環，短短兩天，時局變化得太快，一時間還有些錯愕：
「此話怎講？」
塗山世玉神色悵然，幽幽長嘆一聲，才道：
「如今深淵盤踞北海，以雁雲城為根據地。我們想趁著深淵沒有站穩腳跟之前，將祂們的力量打散，滅了深淵之王。可是那深淵之王已是半步帝宿，我們目前無人觸及那個境界，把握並不大。為了讓這場戰爭更有勝算些，大司主已前往南海拔出鎮山神劍。但僅僅依靠這些…還不夠。」
「……」
陸斬聽到這裡，就明白了世玉的言外之意，半步帝宿這種境界，幾乎觸碰到修仙界天花板，想對付祂，沒那麼容易。所以，有些事情已經到了不得不為之的地步，就算冒險，也要試試。
「看來雲水宗掌教答應，讓我進入大道輪迴了。」陸斬輕聲道。
「……」
塗山世玉聞言笑了笑，只是笑容有幾分心疼，她伸手握住陸斬的手掌，平靜道：
「不錯，觀棋，我們全都沒有退路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雷霆一擊，哪怕付出生命為代價，我知道此舉對你而言不公平，但我們別無選擇。」
「眼下汴京一如從前安寧，並非百姓們無知者無畏，而是他們知道，這裡是皇城，是大周權力跟勢力的匯聚中心，也是最安全之地。若是連汴京都亂了，天下民心才是真的亂了。」
「所以，此戰我們只能勝不能敗，我們需要多個保障。你帶著觀天鏡進入大道輪迴，或許便是我們新的契機，只是……這對你終究是不公平的。」
塗山世玉欲言又止，手掌忍不住輕顫。
身為青丘王族，她對天下神器皆有了解，自然知道雲水宗的大道輪迴。
按照世間的輪迴常理，人或許有輪迴轉世，可大道沒有。每個職業都有特定的幾條大道，一旦選定，幾乎沒有改變的機會。
所以，大道輪迴便應運而生。
傳說此物乃天降之物，神通廣大，能重塑修者大道，給修者重新選擇的機會。
若是普通修者進去，或許只能依靠此物重塑大道，將弱勢的道，扭轉為強勢的道。雖然厲害，但其實並無法逆轉乾坤，畢竟只是換一條道路，並非頃刻無敵。
可陸斬不同。
陸斬能修多種心法，不管是儒修還是武道，亦或者佛門跟道家，他都略懂一二，這意味著他可以藉助大道輪迴，加速領悟不同職業的大道，也就是一口氣重塑五種大道。
屆時手握五種大道，再加上他本身恐怖的天賦，勢必能突破如今桎梏，達到全新的境界，成為征討中的主力軍。
可問題是——
大道輪迴需要絕對的意志力。
據說裡面魔氣跟仙氣共存，仙氣能重塑修者大道，而魔氣則會侵蝕修者神智。一旦稍有偏差，修者便會走火入魔，變成只知飲血的殺戮機器。
當年雲水宗有前輩曾使用過大道輪迴，他確實在裡面獲得了強大的力量，但在關鍵時候，卻被魔氣入心，出來後殺了數百雲水宗弟子。
自從那件事後，大道輪迴便成了雲水宗的禁物。
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雲水宗掌教絕不會動用此神器。
因為這將是一場豪賭。
「出於私心，我並不想你使用大道輪迴。」
塗山世玉沉吟片刻，說出心中所想，卻並未多言。因為她知道，在這種危難時刻，她不能以自己的狹隘思想，去左右陸斬的選擇。
陸斬也知道此物兇險，但考慮到有元神以陰怨之氣為食，未必會怕裡面的魔氣，倒也不是那麼擔心，安撫道：
「世玉，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如你所言，這一場戰鬥，我們只能贏，不能輸。否則將會民心渙散，到時候，會有更多人投靠深淵，屆時更難收場。不過你放心，我可沒有你的偉岸胸懷，我做不到捨身赴死。所以，既然我敢進大道輪迴，就有一定的把握，不會盲目。」
塗山世玉知道陸斬在寬慰她，哪怕心底擔憂，面上還是強顏歡笑：
「我知道，我一直都相信你。」
「嗯。」陸斬摸了摸她的頭髮，微笑道：「不過，我來時也曾碰到了深淵妖族，得知了深淵的計劃，祂們比三千年前更有計劃，我們確實要趁早征討。我這便去雲水宗，儘快使用神器。」
不得不承認，深淵這次的策略，比三千年前周密得多。
並非祂們的戰術無懈可擊。
而是因為這群怪物已經學會了如何利用人心。
塗山世玉不是忸怩作態之人，雖有不舍，但未曾言，只是將觀天鏡塞到陸斬手中，輕聲道：
「時間不多了，如今仙門已經在集結力量，鎮妖司也在整軍待發，等大司主拔出鎮世神劍後，這場惡戰便會開始。帶著觀天鏡，去吧。」
「好。」陸斬應聲道：「等我回來。」
塗山世玉不語，只是轉身抱住陸斬腰身，她將臉倚偎在堅實胸膛上，如同星辰般的璀璨雙眸，緩緩流下一滴淚珠。
淚珠順著臉頰滾落的瞬間，塗山世玉的身影亦緩緩消散。
在這種時刻，她身為青丘女君，連跟情郎多相處一會的時間都沒有。
她也要回青丘主持大局。
陸斬抬了抬手，最終只觸碰到一縷幽幽梅香。
「……」
陸斬輕嘆一聲，知道世玉已經離開汴京，在這種時候，告別似乎都成了奢侈之物。
不過有些事情，無言離開最好，否則也只是徒增傷感罷了。
陸斬收斂心思，將觀天鏡收起，身影消失在熱鬧長街之中，朝著雲水宗方向而去。
「嗯？」
就在陸斬跟塗山世玉離開不久，又是一道白衣身影從天而降，卻是楚晚棠。
大司主前去南海，如今鎮妖司徹底交到楚晚棠手中。
楚晚棠本在處理有關深淵的事情，可是忽然察覺到陸斬的真炁波動，這才順著氣息前來。結果卻並未看到陸斬的人影。
她環顧四周，試圖找到陸斬的蹤跡，可入目皆是熱鬧喧囂的繁華景象，並沒有看到熟悉的人影，最終嘆息一聲，回了鎮妖司。
……
……
陸斬四訪雲水宗，只覺雲水宗也是越來越寂寥。
站在白玉階梯下方，陸斬抬起頭望著上方數千階梯，忽然想起第一次來雲水宗的時候。
那時的雲水宗人氣鼎盛，氣運昌隆，四處可聽歡聲笑語，入目皆是意氣風發的仙門驕子，如今倒有幾分物是人非之感。
雖然仙門健在，弟子猶存，但當年那些歡笑恣意的少年少女，如今卻也是滄桑壓抑之態。每個人臉上都掛著愁容，仙門中充滿壓抑之氣。
「陸兄，你來啦。」
柳惠陽出現在階梯盡頭，一步步走到陸斬近前，昔年風花霽月的大師兄，如今鬍子拉碴盡顯潦倒之態，他望著陸斬，苦笑著打了聲招呼。
陸斬已經從世玉口中得知柳惠陽的事情，也並未多說，只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柳兄，多日不見竟這般憔悴？」
柳惠陽帶著陸斬朝著殿內走，曾經挺拔的脊背似乎都彎了幾分，苦笑道：「我做的事情，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自然聽說了，可那又如何呢？」
「？」
柳惠陽愣了愣，有些不明白陸斬的意思，重複道：「那……又如何？」
陸斬埋頭前進，聲音帶著幾分淡然：「我且問柳兄，幫助深淵使者重塑肉身，可是柳兄心甘情願？」
「自然不是！深淵使者手段狡詐，我防不勝防，這才釀成大錯。至今想來，都覺痛不欲生，若非師尊攔著，我早就以死謝罪！只恨我實力不濟，真真是罪該萬死！」
「所以，既然不是你本心所為，那為何怪你呢？」
「……」
柳惠陽語氣一滯，抬頭看向陸斬，忽然有些如鯁在喉。
這些年來，他始終將陸斬視作情敵、或者競爭對手來看，就算兩人在南疆也曾聯手，但也僅僅是正道之間的情誼，算不上兩人私交。
他以為，陸斬得知此事後，會陰陽怪氣地嘲諷挖苦，畢竟陸斬這傢伙一貫毒舌，說話更是放肆。
可沒想到，陸斬非但沒有挖苦他，甚至還…寬慰他？
柳惠陽心底剎那百感交集，萬千滋味匯聚於胸口，令他愈發酸澀，半晌才道：
「多謝陸兄。」
「不必言謝，實話實說罷了。」陸斬擺擺手，並未多言，他並非寬慰柳惠陽，只是按照自己的淺薄觀念，去評判這件事情而已。
有些時候，境界的差距，是人的意志無法改變的。
說話間，兩人已經行至大殿，雲水宗掌教早就在殿中等候。
柳惠陽知道師尊等陸斬是有重要之事，彎腰拜了拜後，便轉身離開大殿，給兩人留出空間。
陸斬微微一笑，拱手道：「老前輩，這就後悔啦？」
「……」
雲水宗掌教見陸斬笑呵呵模樣，就覺得被嘲諷了，心底堵得慌，胸膛起伏數次，才冷哼道：
「少嬉皮笑臉的，如今時局你也知曉，我們如此舉措，也是被逼無奈。不過這到底是關乎你自身的大事，你如果不願，我們絕不會強求。」
陸斬收起笑臉，認真道：「晚輩既然敢來，就說明做好了準備。不管結果如何，此事都是晚輩心甘情願，還請前輩高抬貴手，助晚輩一臂之力。」
「……」
雲水宗掌教知道陸斬會答應，但心底難免還是有些擔憂，可事已至此，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嘆息道：
「既然你願意，那老夫自然不會阻攔。不過老夫有個要求，你想進大道輪迴可以，但在進入之前，你要答應老夫一件事才行。」
陸斬稍作思索：「晚輩說話算話，之前就說過，願意做您雲水宗的女婿。」
「？！」
雲水宗掌教眼睛一瞪，鬍子都氣地吹了吹：「你小子想得倒是挺美，連吃帶拿的？我說的不是這個！」
陸斬雙手抱拳，做出洗耳恭聽的姿態：「請前輩直言，只要晚輩能做到的，定然全力以赴。」
雲水宗掌教這才道：「此乃我雲水宗神器，祖訓有雲，想進入此神器者，必須是雲水宗的人。所以，你必須成為雲水宗的弟子，才能進入大道輪迴，對此，你可願意？」
「晚輩當然願意，晚輩求之不得。」
「？」
見陸斬答應得如此痛快，雲水宗掌教倒是愣了愣，還以為陸斬會討價還價，沒想到這小子這麼幹脆，居然考慮都沒考慮一下？
雲水宗掌教挑眉：「你答應得如此痛快，不需要再考慮一下？」
陸斬嚴肅道：「為何考慮？這是前輩您看得起我，想栽培我，我怎會不識好歹？畢竟，按照我的資質，若是拜入雲水宗，那指定就是下一任掌教的預選。晚輩一直心懷鴻鵠之志，確實想挑戰一下自己，看看能不能做好掌教。」
「……」
雲水宗掌教如鯁在喉，半晌都沒吱聲，心底翻江倒海。
你小子是真敢想啊！
「老夫只是讓你成為雲水宗記名弟子，若是將來你真的功德圓滿，也能照看一下我們雲水宗，不枉我們雲水宗獻出神器給你使用，你小子直接想當掌教？我還沒死呢！」
雲水宗掌教在這種時候，就無比羨慕大司主那種沒素質的人，他也想張口就罵，可想想自己的形象，只能硬生生忍了下來。
陸斬也沒真想當掌教，聞言順勢下了台階，嚴肅道：
「前輩放心，我既然承了雲水宗的情，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護著雲水宗，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
此話一出，倒是雲水宗掌教有些不好意思了。
雖然神器確實是雲水宗的，可他們讓陸斬使用神器，又不是為了滿足陸斬的私慾。說到底，他們是為了天下蒼生，才讓陸斬使用神器，是有私心的。
反而陸斬才是為了蒼生毅然進去神器的『試驗品』，是真正毫無私心的那個。
因為一旦失敗，陸斬將會成魔。
他讓陸斬記著雲水宗情分，只是想給雲水宗未來留條後路。
沒想到陸斬如此誠摯。
雲水宗掌教有些汗顏，擺手道：「那也不必如此。就算將來雲水宗真有需要，你能幫就幫，不能幫也無須拼命。這件事，總歸是你犧牲大些。」
「這也只是我自己的選擇。」陸斬微笑道：「跟其他人無關。」
雲水宗掌教點了點頭，忽然覺得有些自慚形穢，道：「既然如此，那就開始吧。」
……
「這便是大道輪迴，你只需坐在上面即可，老夫會親自給你護法。」
雲水宗後山某座隱秘洞窟內。
雲水宗掌教指著前方神器，介紹著使用方法。
大道輪迴並沒有想像中的酷炫，反而非常質樸，因為它看起來只是一把椅子，周身沒有任何光華，看起來平平無奇，甚至都不是紅木的。
陸斬圍著椅子看了看，甚至連靈氣波動都沒有察覺到，疑惑道：
「前輩，你確定嗎？」
「當然！」雲水宗掌教沒好氣地道：「將觀天鏡掛在椅子上方，待老夫一起催動，你便能迅速入定，屆時你會到一個虛無的世界，裡面會發生什麼，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陸斬點了點頭，按照雲水宗掌教所言，將觀天鏡掛起來後，就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椅子材質特殊，像是某種朽木。
陸斬端坐其中，並沒有察覺到任何特殊之地。可是當雲水宗掌教運轉功法，催動此物後，陸斬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萬事瞬間模糊，就連意識都逐漸混沌！
……
……
「轟隆隆——」
一道驚雷劈下，攜卷大雨喚醒地面的生機。
陸斬自混沌中醒來，意識昏昏沉沉，只覺得腦袋如同灌鉛，連睜開眼睛都難。
他努力睜開雙眸，就見面前景象大變，仙氣騰騰的雲水宗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蕪的山谷，充斥著刺鼻之氣。
無一錯一首一發一內一容一在一一看！
周圍大雨滂沱，雷鳴電閃。
「嗯？」
陸斬意識逐漸清醒，他坐起身子，只覺得動作頗為笨重，渾身真炁似乎被抽得一乾二淨，現在的他就如同凡夫俗子一般。
是大道輪迴的作用？
陸斬記得雲水宗掌教說過的話，大道輪迴神秘莫測，使用者會進入一個虛無的世界。他會在這個世界裡看到什麼，全憑他自己的造化。
所以，他現在感覺真炁全無，或許並不是真的被抽乾，而是在這個世界裡的「人設」。
思至此，陸斬朝著周圍看去，只見周圍一片刺目猩紅，雨水混合血漿流淌，散發著刺鼻的腥臭之氣，他好似身處血河之中。
「奇怪……」
陸斬輕聲自語，他使用大道輪迴之前，就做過心理準備。
但根據大家所言，他以為會看到一個魔氣滔天的世界，所以非常謹慎。結果此地雖然血流成河，但似乎並沒有想像中的魔氣。
第一次進入這種虛無的世界，陸斬心底還有些茫然。
他是來悟道的。
可面前出現的畫面，似乎跟想像中的悟道關係不大。
陸斬穩住心神，順著山谷走向山外，只見外面橫屍遍野，血流成河，大地滿目瘡痍，萬物都好似失去生機，變得腐朽不堪。
而地面之上，散發著黑色污濁之氣。這些黑氣濃郁似泥，在地面猶如泥濘之花，詭異至極。
「！」
陸斬渾身一震，下意識彎腰觸碰，在他觸碰到黑氣的瞬間，那黑氣便猶如附骨之疽，順著他的指尖湧入身軀之中。
深淵妖毒！
「不對……這不是虛無，這是三千年前的深淵戰場！」
陸斬幾乎瞬間就猜出這些畫面的由來。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看到三千年前的畫面，但如此大規模的妖毒污染，這麼多伏屍殘骸，除了三千年前的深淵之戰，他想不到第二種可能。
遠處傳來呼喊哀號之聲，只見那龐大的深淵怪物力可通天，硬生生將一座城池拔地而起，塞進血盆大口之中，盡情咀嚼吞咽。
血花飛濺中，無數生靈喪生。
陸斬心底巨震，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百姓喪身其腹。
可就在這時，一束強光如同金烏般耀眼，自東方疾速而來。
「深淵之王，爾敢！」
縹緲滄桑的聲音，從遙遠天際傳來。
就見那強光越來越近，逐漸顯露出身形，卻是一名白衣青年仗劍而來，他隨手拎起一座山脈，朝著深淵之王撞去。
陸斬再次一驚，沒想到那龐大的深淵怪物，竟然是深淵之王。
而就在陸斬驚訝間，那白衣青年已經跟深淵之王戰在一起。
無盡妖氣席捲起白衣，露出那青年的真身，赫然是一條金龍！
只是金龍卻有九條尾巴！
「萬妖王！」
幾乎是一瞬間，陸斬便猜出青年的身份。
同時擁有龍族血脈跟九尾血脈的強大妖王，只有那亘古傳奇的萬妖王！
這一刻，陸斬胸中忽然湧出無限親近之意，那是曾經獲得的萬妖王力量，對正主本能的親近。
在遠空戰鬥的萬妖王，似有所感地朝著這邊望了一眼。
下一刻——
深淵之王的視線隨之而來，祂似乎發現了陸斬，當即捲起龐大的觸手，朝著此間狠狠刺來！
「！」
死亡氣息隨之覆蓋，陸斬失去所有力量，在這種強大的妖物面前，連躲避的力量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看著那觸手刺穿自己身軀。
噗——
陸斬只覺面前血花飛濺，眼前一片血紅，他的肉身好似被打成血霧。
可下一刻，陸斬就發覺自己仍舊站在山谷之中。深淵之王攻擊的對象並不是他，那龐大的觸手跟他擦肩而過，狠狠地刺向身後，將一名妖族肉身崩碎。
「轟轟轟——」
這名妖族死了後，萬妖王跟深淵之王的大戰很快便重新開始。
傳說無限接近帝宿境的萬妖王，明顯占據了上風。
可很快，周圍便颳起黑色狂風，地面迅速涌動，像是有龐然大物在地下蛄蛹。
下一刻，數十名深淵妖族出現，聯手封禁四空。
與此同時，深淵之王渾身就像潰敗腐爛，竟然流出無數黑色膿液，這些膿液猶如擁有自主生命一般，朝著萬妖王涌去！
那襲白衣被污濁成黑色，剛剛還占據優勢的萬妖王，此時明顯落於下風。
「原來是這樣……」
陸斬當初進入萬獸淵澤的時候，就疑惑過此事。
雖說深淵妖毒在當年無解，可萬妖王到底是神念境的強者，他就算對付不了深淵，應該也能明哲保身，沒道理落到自裁的地步。
可如今看到萬妖王的對手後，陸斬才明白了緣由。
深淵之王強大無匹，就算現在略遜色萬妖王，也只是稍微遜色，本質上境界相差不大，祂的妖毒自然不是一般深淵怪物能比的。
「……」
「萬妖王，為了污染你，本王真是煞費苦心！你是人間強者，對我們深淵而言，也是一員良將，何不投靠我們，跟我們共謀大計？」
「吾之妖物，毫無人性，怎配染指人間？」
「這由不得你。」
「……」
縹緲之音不斷傳來，每一道聲音都如同海嘯，令這片大地震顫。
而陸斬面前的畫面，亦在不斷變幻。他好似進入時空亂流一般，眼前畫面正在迅速變幻。
只見萬妖王中毒後，也曾想方設法抵擋，甚至想破碎肉身，以神識獨立於天地之間。可深淵妖毒如附骨之疽，始終纏繞著萬妖王。
最終，為了不讓深淵的陰謀得逞，萬妖王最終選擇自裁身亡。
「萬古如一夢，浮游天地間……吾之力量，取之大地，今歸之大地，只望庇佑蒼生，重塑世間光明……」
滄桑的聲音在這片大地不斷迴蕩，充滿了悲愴跟絕望。
而這片大地早已千瘡百孔，連個活物都不曾見。
陸斬身處其中，只覺得心中悲涼，就好似親身經歷了當年那場大戰一般。
面前的景象再次發生變化，滿目瘡痍的腐朽大地，在不知多少個歲月輪替後，再次變得生機勃勃，潺潺流水流淌而過，岸邊野花傾吐芬芳……
一切就好像重新開始。
陸斬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心中忽然有所感悟。
最初，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看到三千年的畫面。
可如今想想，這或許跟他心中執念有關。
他冒險進入大道輪迴，為的就是對抗深淵。所以大道輪迴裡面的虛無世界，便出現了三千年前的大戰，解決了他心底的一些困惑。
而當他看到日月輪替，歲月周而復始，生命滅亡又生生不息時，他忽然靈台清明，心中似有所感——
「時間、空間、造化……」
那如同走馬燈一樣的歷史畫面，代表著時間跟空間的大道法則。只有扭轉時間跟空間，才能讓他快速體驗了一遍當年。
而這些生生不息的生命輪迴，則是……造化！
隨著陸斬心中一動，面前景象再次發生了變化，那些嬌艷花朵噴灑出靈氣，那些清泉如仙泉甘露，緩緩蔓延出清澈濃郁的仙氣。
這些仙氣將陸斬緩緩包裹，似乎要為他洗髓伐骨。
陸斬身在其中，卻根本不敢大意。
面前雖然靜謐安寧，但或許深藏危險。若是大道輪迴如此安寧，那位雲水宗前輩不可能變成魔頭。
所以，真正的考驗還沒有出現！
陸斬始終保持謹慎，卻也在不斷思索時間、空間、造化的大道法則。
時間如風，最是捉摸不透，而最頂級的時間大道法則，莫過於逆流大道。
彈指間過去，彈指間未來，即為時間的逆流。
這是儒家的大道，言出法隨間，時間推倒重來。
可陸斬雖然大概明白了剛剛那段歷史蘊含的法則，可如何領悟這些法則，卻不容易。
就像造化大道，他始終明白原理，也始終在不斷進步。
可百尺竿頭如何才能更進一步？
這才是真正的問題所在。
「嗡！！」
就在陸斬迷茫時，天地間卻越來越亮，頭頂的太陽像是墜落大地一般，朝著他疾速而來。
而隨著太陽的靠近，陸斬的靈台愈發清明，精神力量似乎都隨之蛻變新生……
那不是太陽，那是……
觀天鏡！
……
……
南海。
自石人族離開此地後，南海岸邊寂寥許多。
再加上如今深淵橫行，南海更是幾乎無人涉足，但無人涉足，不代表沒有妖魔涉足。
因為深淵異動的緣故，南海封印處匯聚了不少妖物。
這些妖魔雖然不敢靠近封印地點，但都在周圍觀望，隱約有些蠢蠢欲動之意，大都是想給深淵交投名狀之輩。
「轟隆隆——」
可就在這時，一束紫光自高空墜落，頓時將周圍窺探的妖魔震成飛灰。
「……」
妖魔們連遺言都沒機會說出，只覺得眼前一黑，肉身跟妖魂便一起崩碎，徹底失去了活著的資格。
大司主輕撫衣袍，連眼角的餘光都沒給那些妖魔飛灰，便走進封印中。
似乎是察覺到主人到來，鎮世神劍發出淡金色光芒。
「委屈你了。」
大司主伸手摸向山嶽般的長劍，眼底有幾分悵然。
自三千年前開始，鎮世神劍便鎮壓於此。千百年間，如同沒有靈魂的巨人，始終屹立在深海之中，默默鎮壓著來自地底的邪魔。
固然只是一把劍，可所肩負的使命，卻超過世間萬萬人。
鎮世神劍不斷發出陣陣劍鳴，似是在回答主人。
大司主笑了笑，飛身落在劍柄處，輕聲道：
「三千年不曾染過血光，但今日，終於到了你出世的時候。」
言罷，大司主握住劍柄。
看似輕鬆寫意的動作，卻帶著翻山倒海的威力，那龐大如山的金色巨劍，在這股力量的加持下，劍身劇烈搖顫起來！
「昂！！」
鎮世神劍發出震耳欲聾的劍鳴，自海底封印中脫殼而出。
剎那間，南海風雲變色，海面掀起滔天巨浪，而在海與天之際，那金色劍光成了天底下唯一的異色，如灼灼烈陽，照亮四海九州！
在這一刻，遠在千萬里外的各仙門掌教，皆看到了來自南海的那一道劍光！
他們目光灼灼，隔著千萬里遙遙相望，飛身躍入高空之上，聲音傳徹各自的仙門：
「劍起，出發！」
(本章完)
汴京。
深淵捲土重來後，修仙界人心惶惶，各大城池的百姓們更是忐忑難安，唯獨汴京安寧依舊，街道人聲鼎沸，攤販叫賣聲不絕於耳，一副人間煙火氣，好像並沒有被深淵的事情影響。
陸斬行走其中，有幾分恍若隔世之感。
若非在西南毒林見過了深淵妖族，知道了深淵的計劃，只怕還以為深淵沒有降臨。
這種安寧繁華的景象，在這種時局下，實在難得。
「你回來了。」
就在陸斬穿梭過人群時，身旁忽然清風浮動，一股凜冽暗香浮動，塗山世玉身著白衣，如月落無聲，憑空出現在身側。
陸斬收回思緒，神色詫異：「世玉？你怎麼在汴京？」
根據深淵妖物的記憶，陸斬知道此番禍起青丘。
既然青丘地縫已經重開，那麼青丘王族必定會帶著百姓撤離王都，再尋求新的破局之法，雖然此舉有些窩囊，卻是不得不行之事，否則守著深淵地縫，王都子民遲早會被污染成魔。
但塗山世玉身為青丘女君，在這時肯定不會放棄青丘百姓，按理說應該十分忙碌，不會出現在汴京。
塗山世玉知道陸斬的意思，她笑了笑，將最近發生的事情，大概都告訴陸斬：
「青丘跟仙門已經談好，到時會一起征討深淵之王。但在那之前，我們還需要做些準備工作。而你，也是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
陸斬有些詫異：「我？」
塗山世玉點了點頭，手掌向上托起，一面巴掌大的水藍色鏡子自掌中浮現：
「沒錯，便是你。我此行，就是來給你送觀天鏡的。」
陸斬確實打過觀天鏡的主意，卻沒想到世玉主動來送，更沒想到他成了計劃中的一環，短短兩天，時局變化得太快，一時間還有些錯愕：
「此話怎講？」
塗山世玉神色悵然，幽幽長嘆一聲，才道：
「如今深淵盤踞北海，以雁雲城為根據地。我們想趁著深淵沒有站穩腳跟之前，將祂們的力量打散，滅了深淵之王。可是那深淵之王已是半步帝宿，我們目前無人觸及那個境界，把握並不大。為了讓這場戰爭更有勝算些，大司主已前往南海拔出鎮山神劍。但僅僅依靠這些…還不夠。」
「……」
陸斬聽到這裡，就明白了世玉的言外之意，半步帝宿這種境界，幾乎觸碰到修仙界天花板，想對付祂，沒那麼容易。所以，有些事情已經到了不得不為之的地步，就算冒險，也要試試。
「看來雲水宗掌教答應，讓我進入大道輪迴了。」陸斬輕聲道。
「……」
塗山世玉聞言笑了笑，只是笑容有幾分心疼，她伸手握住陸斬的手掌，平靜道：
「不錯，觀棋，我們全都沒有退路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雷霆一擊，哪怕付出生命為代價，我知道此舉對你而言不公平，但我們別無選擇。」
「眼下汴京一如從前安寧，並非百姓們無知者無畏，而是他們知道，這裡是皇城，是大周權力跟勢力的匯聚中心，也是最安全之地。若是連汴京都亂了，天下民心才是真的亂了。」
「所以，此戰我們只能勝不能敗，我們需要多個保障。你帶著觀天鏡進入大道輪迴，或許便是我們新的契機，只是……這對你終究是不公平的。」
塗山世玉欲言又止，手掌忍不住輕顫。
身為青丘王族，她對天下神器皆有了解，自然知道雲水宗的大道輪迴。
按照世間的輪迴常理，人或許有輪迴轉世，可大道沒有。每個職業都有特定的幾條大道，一旦選定，幾乎沒有改變的機會。
所以，大道輪迴便應運而生。
傳說此物乃天降之物，神通廣大，能重塑修者大道，給修者重新選擇的機會。
若是普通修者進去，或許只能依靠此物重塑大道，將弱勢的道，扭轉為強勢的道。雖然厲害，但其實並無法逆轉乾坤，畢竟只是換一條道路，並非頃刻無敵。
可陸斬不同。
陸斬能修多種心法，不管是儒修還是武道，亦或者佛門跟道家，他都略懂一二，這意味著他可以藉助大道輪迴，加速領悟不同職業的大道，也就是一口氣重塑五種大道。
屆時手握五種大道，再加上他本身恐怖的天賦，勢必能突破如今桎梏，達到全新的境界，成為征討中的主力軍。
可問題是——
大道輪迴需要絕對的意志力。
據說裡面魔氣跟仙氣共存，仙氣能重塑修者大道，而魔氣則會侵蝕修者神智。一旦稍有偏差，修者便會走火入魔，變成只知飲血的殺戮機器。
當年雲水宗有前輩曾使用過大道輪迴，他確實在裡面獲得了強大的力量，但在關鍵時候，卻被魔氣入心，出來後殺了數百雲水宗弟子。
自從那件事後，大道輪迴便成了雲水宗的禁物。
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雲水宗掌教絕不會動用此神器。
因為這將是一場豪賭。
「出於私心，我並不想你使用大道輪迴。」
塗山世玉沉吟片刻，說出心中所想，卻並未多言。因為她知道，在這種危難時刻，她不能以自己的狹隘思想，去左右陸斬的選擇。
陸斬也知道此物兇險，但考慮到有元神以陰怨之氣為食，未必會怕裡面的魔氣，倒也不是那麼擔心，安撫道：
「世玉，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如你所言，這一場戰鬥，我們只能贏，不能輸。否則將會民心渙散，到時候，會有更多人投靠深淵，屆時更難收場。不過你放心，我可沒有你的偉岸胸懷，我做不到捨身赴死。所以，既然我敢進大道輪迴，就有一定的把握，不會盲目。」
塗山世玉知道陸斬在寬慰她，哪怕心底擔憂，面上還是強顏歡笑：
「我知道，我一直都相信你。」
「嗯。」陸斬摸了摸她的頭髮，微笑道：「不過，我來時也曾碰到了深淵妖族，得知了深淵的計劃，祂們比三千年前更有計劃，我們確實要趁早征討。我這便去雲水宗，儘快使用神器。」
不得不承認，深淵這次的策略，比三千年前周密得多。
並非祂們的戰術無懈可擊。
而是因為這群怪物已經學會了如何利用人心。
塗山世玉不是忸怩作態之人，雖有不舍，但未曾言，只是將觀天鏡塞到陸斬手中，輕聲道：
「時間不多了，如今仙門已經在集結力量，鎮妖司也在整軍待發，等大司主拔出鎮世神劍後，這場惡戰便會開始。帶著觀天鏡，去吧。」
「好。」陸斬應聲道：「等我回來。」
塗山世玉不語，只是轉身抱住陸斬腰身，她將臉倚偎在堅實胸膛上，如同星辰般的璀璨雙眸，緩緩流下一滴淚珠。
淚珠順著臉頰滾落的瞬間，塗山世玉的身影亦緩緩消散。
在這種時刻，她身為青丘女君，連跟情郎多相處一會的時間都沒有。
她也要回青丘主持大局。
陸斬抬了抬手，最終只觸碰到一縷幽幽梅香。
「……」
陸斬輕嘆一聲，知道世玉已經離開汴京，在這種時候，告別似乎都成了奢侈之物。
不過有些事情，無言離開最好，否則也只是徒增傷感罷了。
陸斬收斂心思，將觀天鏡收起，身影消失在熱鬧長街之中，朝著雲水宗方向而去。
「嗯？」
就在陸斬跟塗山世玉離開不久，又是一道白衣身影從天而降，卻是楚晚棠。
大司主前去南海，如今鎮妖司徹底交到楚晚棠手中。
楚晚棠本在處理有關深淵的事情，可是忽然察覺到陸斬的真炁波動，這才順著氣息前來。結果卻並未看到陸斬的人影。
她環顧四周，試圖找到陸斬的蹤跡，可入目皆是熱鬧喧囂的繁華景象，並沒有看到熟悉的人影，最終嘆息一聲，回了鎮妖司。
……
……
陸斬四訪雲水宗，只覺雲水宗也是越來越寂寥。
站在白玉階梯下方，陸斬抬起頭望著上方數千階梯，忽然想起第一次來雲水宗的時候。
那時的雲水宗人氣鼎盛，氣運昌隆，四處可聽歡聲笑語，入目皆是意氣風發的仙門驕子，如今倒有幾分物是人非之感。
雖然仙門健在，弟子猶存，但當年那些歡笑恣意的少年少女，如今卻也是滄桑壓抑之態。每個人臉上都掛著愁容，仙門中充滿壓抑之氣。
「陸兄，你來啦。」
柳惠陽出現在階梯盡頭，一步步走到陸斬近前，昔年風花霽月的大師兄，如今鬍子拉碴盡顯潦倒之態，他望著陸斬，苦笑著打了聲招呼。
陸斬已經從世玉口中得知柳惠陽的事情，也並未多說，只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柳兄，多日不見竟這般憔悴？」
柳惠陽帶著陸斬朝著殿內走，曾經挺拔的脊背似乎都彎了幾分，苦笑道：「我做的事情，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自然聽說了，可那又如何呢？」
「？」
柳惠陽愣了愣，有些不明白陸斬的意思，重複道：「那……又如何？」
陸斬埋頭前進，聲音帶著幾分淡然：「我且問柳兄，幫助深淵使者重塑肉身，可是柳兄心甘情願？」
「自然不是！深淵使者手段狡詐，我防不勝防，這才釀成大錯。至今想來，都覺痛不欲生，若非師尊攔著，我早就以死謝罪！只恨我實力不濟，真真是罪該萬死！」
「所以，既然不是你本心所為，那為何怪你呢？」
「……」
柳惠陽語氣一滯，抬頭看向陸斬，忽然有些如鯁在喉。
這些年來，他始終將陸斬視作情敵、或者競爭對手來看，就算兩人在南疆也曾聯手，但也僅僅是正道之間的情誼，算不上兩人私交。
他以為，陸斬得知此事後，會陰陽怪氣地嘲諷挖苦，畢竟陸斬這傢伙一貫毒舌，說話更是放肆。
可沒想到，陸斬非但沒有挖苦他，甚至還…寬慰他？
柳惠陽心底剎那百感交集，萬千滋味匯聚於胸口，令他愈發酸澀，半晌才道：
「多謝陸兄。」
「不必言謝，實話實說罷了。」陸斬擺擺手，並未多言，他並非寬慰柳惠陽，只是按照自己的淺薄觀念，去評判這件事情而已。
有些時候，境界的差距，是人的意志無法改變的。
說話間，兩人已經行至大殿，雲水宗掌教早就在殿中等候。
柳惠陽知道師尊等陸斬是有重要之事，彎腰拜了拜後，便轉身離開大殿，給兩人留出空間。
陸斬微微一笑，拱手道：「老前輩，這就後悔啦？」
「……」
雲水宗掌教見陸斬笑呵呵模樣，就覺得被嘲諷了，心底堵得慌，胸膛起伏數次，才冷哼道：
「少嬉皮笑臉的，如今時局你也知曉，我們如此舉措，也是被逼無奈。不過這到底是關乎你自身的大事，你如果不願，我們絕不會強求。」
陸斬收起笑臉，認真道：「晚輩既然敢來，就說明做好了準備。不管結果如何，此事都是晚輩心甘情願，還請前輩高抬貴手，助晚輩一臂之力。」
「……」
雲水宗掌教知道陸斬會答應，但心底難免還是有些擔憂，可事已至此，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嘆息道：
「既然你願意，那老夫自然不會阻攔。不過老夫有個要求，你想進大道輪迴可以，但在進入之前，你要答應老夫一件事才行。」
陸斬稍作思索：「晚輩說話算話，之前就說過，願意做您雲水宗的女婿。」
「？！」
雲水宗掌教眼睛一瞪，鬍子都氣地吹了吹：「你小子想得倒是挺美，連吃帶拿的？我說的不是這個！」
陸斬雙手抱拳，做出洗耳恭聽的姿態：「請前輩直言，只要晚輩能做到的，定然全力以赴。」
雲水宗掌教這才道：「此乃我雲水宗神器，祖訓有雲，想進入此神器者，必須是雲水宗的人。所以，你必須成為雲水宗的弟子，才能進入大道輪迴，對此，你可願意？」
「晚輩當然願意，晚輩求之不得。」
「？」
見陸斬答應得如此痛快，雲水宗掌教倒是愣了愣，還以為陸斬會討價還價，沒想到這小子這麼幹脆，居然考慮都沒考慮一下？
雲水宗掌教挑眉：「你答應得如此痛快，不需要再考慮一下？」
陸斬嚴肅道：「為何考慮？這是前輩您看得起我，想栽培我，我怎會不識好歹？畢竟，按照我的資質，若是拜入雲水宗，那指定就是下一任掌教的預選。晚輩一直心懷鴻鵠之志，確實想挑戰一下自己，看看能不能做好掌教。」
「……」
雲水宗掌教如鯁在喉，半晌都沒吱聲，心底翻江倒海。
你小子是真敢想啊！
「老夫只是讓你成為雲水宗記名弟子，若是將來你真的功德圓滿，也能照看一下我們雲水宗，不枉我們雲水宗獻出神器給你使用，你小子直接想當掌教？我還沒死呢！」
雲水宗掌教在這種時候，就無比羨慕大司主那種沒素質的人，他也想張口就罵，可想想自己的形象，只能硬生生忍了下來。
陸斬也沒真想當掌教，聞言順勢下了台階，嚴肅道：
「前輩放心，我既然承了雲水宗的情，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護著雲水宗，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
此話一出，倒是雲水宗掌教有些不好意思了。
雖然神器確實是雲水宗的，可他們讓陸斬使用神器，又不是為了滿足陸斬的私慾。說到底，他們是為了天下蒼生，才讓陸斬使用神器，是有私心的。
反而陸斬才是為了蒼生毅然進去神器的『試驗品』，是真正毫無私心的那個。
因為一旦失敗，陸斬將會成魔。
他讓陸斬記著雲水宗情分，只是想給雲水宗未來留條後路。
沒想到陸斬如此誠摯。
雲水宗掌教有些汗顏，擺手道：「那也不必如此。就算將來雲水宗真有需要，你能幫就幫，不能幫也無須拼命。這件事，總歸是你犧牲大些。」
「這也只是我自己的選擇。」陸斬微笑道：「跟其他人無關。」
雲水宗掌教點了點頭，忽然覺得有些自慚形穢，道：「既然如此，那就開始吧。」
……
「這便是大道輪迴，你只需坐在上面即可，老夫會親自給你護法。」
雲水宗後山某座隱秘洞窟內。
雲水宗掌教指著前方神器，介紹著使用方法。
大道輪迴並沒有想像中的酷炫，反而非常質樸，因為它看起來只是一把椅子，周身沒有任何光華，看起來平平無奇，甚至都不是紅木的。
陸斬圍著椅子看了看，甚至連靈氣波動都沒有察覺到，疑惑道：
「前輩，你確定嗎？」
「當然！」雲水宗掌教沒好氣地道：「將觀天鏡掛在椅子上方，待老夫一起催動，你便能迅速入定，屆時你會到一個虛無的世界，裡面會發生什麼，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陸斬點了點頭，按照雲水宗掌教所言，將觀天鏡掛起來後，就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椅子材質特殊，像是某種朽木。
陸斬端坐其中，並沒有察覺到任何特殊之地。可是當雲水宗掌教運轉功法，催動此物後，陸斬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萬事瞬間模糊，就連意識都逐漸混沌！
……
……
「轟隆隆——」
一道驚雷劈下，攜卷大雨喚醒地面的生機。
陸斬自混沌中醒來，意識昏昏沉沉，只覺得腦袋如同灌鉛，連睜開眼睛都難。
他努力睜開雙眸，就見面前景象大變，仙氣騰騰的雲水宗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蕪的山谷，充斥著刺鼻之氣。
無一錯一首一發一內一容一在一一看！
周圍大雨滂沱，雷鳴電閃。
「嗯？」
陸斬意識逐漸清醒，他坐起身子，只覺得動作頗為笨重，渾身真炁似乎被抽得一乾二淨，現在的他就如同凡夫俗子一般。
是大道輪迴的作用？
陸斬記得雲水宗掌教說過的話，大道輪迴神秘莫測，使用者會進入一個虛無的世界。他會在這個世界裡看到什麼，全憑他自己的造化。
所以，他現在感覺真炁全無，或許並不是真的被抽乾，而是在這個世界裡的「人設」。
思至此，陸斬朝著周圍看去，只見周圍一片刺目猩紅，雨水混合血漿流淌，散發著刺鼻的腥臭之氣，他好似身處血河之中。
「奇怪……」
陸斬輕聲自語，他使用大道輪迴之前，就做過心理準備。
但根據大家所言，他以為會看到一個魔氣滔天的世界，所以非常謹慎。結果此地雖然血流成河，但似乎並沒有想像中的魔氣。
第一次進入這種虛無的世界，陸斬心底還有些茫然。
他是來悟道的。
可面前出現的畫面，似乎跟想像中的悟道關係不大。
陸斬穩住心神，順著山谷走向山外，只見外面橫屍遍野，血流成河，大地滿目瘡痍，萬物都好似失去生機，變得腐朽不堪。
而地面之上，散發著黑色污濁之氣。這些黑氣濃郁似泥，在地面猶如泥濘之花，詭異至極。
「！」
陸斬渾身一震，下意識彎腰觸碰，在他觸碰到黑氣的瞬間，那黑氣便猶如附骨之疽，順著他的指尖湧入身軀之中。
深淵妖毒！
「不對……這不是虛無，這是三千年前的深淵戰場！」
陸斬幾乎瞬間就猜出這些畫面的由來。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看到三千年前的畫面，但如此大規模的妖毒污染，這麼多伏屍殘骸，除了三千年前的深淵之戰，他想不到第二種可能。
遠處傳來呼喊哀號之聲，只見那龐大的深淵怪物力可通天，硬生生將一座城池拔地而起，塞進血盆大口之中，盡情咀嚼吞咽。
血花飛濺中，無數生靈喪生。
陸斬心底巨震，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百姓喪身其腹。
可就在這時，一束強光如同金烏般耀眼，自東方疾速而來。
「深淵之王，爾敢！」
縹緲滄桑的聲音，從遙遠天際傳來。
就見那強光越來越近，逐漸顯露出身形，卻是一名白衣青年仗劍而來，他隨手拎起一座山脈，朝著深淵之王撞去。
陸斬再次一驚，沒想到那龐大的深淵怪物，竟然是深淵之王。
而就在陸斬驚訝間，那白衣青年已經跟深淵之王戰在一起。
無盡妖氣席捲起白衣，露出那青年的真身，赫然是一條金龍！
只是金龍卻有九條尾巴！
「萬妖王！」
幾乎是一瞬間，陸斬便猜出青年的身份。
同時擁有龍族血脈跟九尾血脈的強大妖王，只有那亘古傳奇的萬妖王！
這一刻，陸斬胸中忽然湧出無限親近之意，那是曾經獲得的萬妖王力量，對正主本能的親近。
在遠空戰鬥的萬妖王，似有所感地朝著這邊望了一眼。
下一刻——
深淵之王的視線隨之而來，祂似乎發現了陸斬，當即捲起龐大的觸手，朝著此間狠狠刺來！
「！」
死亡氣息隨之覆蓋，陸斬失去所有力量，在這種強大的妖物面前，連躲避的力量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看著那觸手刺穿自己身軀。
噗——
陸斬只覺面前血花飛濺，眼前一片血紅，他的肉身好似被打成血霧。
可下一刻，陸斬就發覺自己仍舊站在山谷之中。深淵之王攻擊的對象並不是他，那龐大的觸手跟他擦肩而過，狠狠地刺向身後，將一名妖族肉身崩碎。
「轟轟轟——」
這名妖族死了後，萬妖王跟深淵之王的大戰很快便重新開始。
傳說無限接近帝宿境的萬妖王，明顯占據了上風。
可很快，周圍便颳起黑色狂風，地面迅速涌動，像是有龐然大物在地下蛄蛹。
下一刻，數十名深淵妖族出現，聯手封禁四空。
與此同時，深淵之王渾身就像潰敗腐爛，竟然流出無數黑色膿液，這些膿液猶如擁有自主生命一般，朝著萬妖王涌去！
那襲白衣被污濁成黑色，剛剛還占據優勢的萬妖王，此時明顯落於下風。
「原來是這樣……」
陸斬當初進入萬獸淵澤的時候，就疑惑過此事。
雖說深淵妖毒在當年無解，可萬妖王到底是神念境的強者，他就算對付不了深淵，應該也能明哲保身，沒道理落到自裁的地步。
可如今看到萬妖王的對手後，陸斬才明白了緣由。
深淵之王強大無匹，就算現在略遜色萬妖王，也只是稍微遜色，本質上境界相差不大，祂的妖毒自然不是一般深淵怪物能比的。
「……」
「萬妖王，為了污染你，本王真是煞費苦心！你是人間強者，對我們深淵而言，也是一員良將，何不投靠我們，跟我們共謀大計？」
「吾之妖物，毫無人性，怎配染指人間？」
「這由不得你。」
「……」
縹緲之音不斷傳來，每一道聲音都如同海嘯，令這片大地震顫。
而陸斬面前的畫面，亦在不斷變幻。他好似進入時空亂流一般，眼前畫面正在迅速變幻。
只見萬妖王中毒後，也曾想方設法抵擋，甚至想破碎肉身，以神識獨立於天地之間。可深淵妖毒如附骨之疽，始終纏繞著萬妖王。
最終，為了不讓深淵的陰謀得逞，萬妖王最終選擇自裁身亡。
「萬古如一夢，浮游天地間……吾之力量，取之大地，今歸之大地，只望庇佑蒼生，重塑世間光明……」
滄桑的聲音在這片大地不斷迴蕩，充滿了悲愴跟絕望。
而這片大地早已千瘡百孔，連個活物都不曾見。
陸斬身處其中，只覺得心中悲涼，就好似親身經歷了當年那場大戰一般。
面前的景象再次發生變化，滿目瘡痍的腐朽大地，在不知多少個歲月輪替後，再次變得生機勃勃，潺潺流水流淌而過，岸邊野花傾吐芬芳……
一切就好像重新開始。
陸斬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心中忽然有所感悟。
最初，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看到三千年的畫面。
可如今想想，這或許跟他心中執念有關。
他冒險進入大道輪迴，為的就是對抗深淵。所以大道輪迴裡面的虛無世界，便出現了三千年前的大戰，解決了他心底的一些困惑。
而當他看到日月輪替，歲月周而復始，生命滅亡又生生不息時，他忽然靈台清明，心中似有所感——
「時間、空間、造化……」
那如同走馬燈一樣的歷史畫面，代表著時間跟空間的大道法則。只有扭轉時間跟空間，才能讓他快速體驗了一遍當年。
而這些生生不息的生命輪迴，則是……造化！
隨著陸斬心中一動，面前景象再次發生了變化，那些嬌艷花朵噴灑出靈氣，那些清泉如仙泉甘露，緩緩蔓延出清澈濃郁的仙氣。
這些仙氣將陸斬緩緩包裹，似乎要為他洗髓伐骨。
陸斬身在其中，卻根本不敢大意。
面前雖然靜謐安寧，但或許深藏危險。若是大道輪迴如此安寧，那位雲水宗前輩不可能變成魔頭。
所以，真正的考驗還沒有出現！
陸斬始終保持謹慎，卻也在不斷思索時間、空間、造化的大道法則。
時間如風，最是捉摸不透，而最頂級的時間大道法則，莫過於逆流大道。
彈指間過去，彈指間未來，即為時間的逆流。
這是儒家的大道，言出法隨間，時間推倒重來。
可陸斬雖然大概明白了剛剛那段歷史蘊含的法則，可如何領悟這些法則，卻不容易。
就像造化大道，他始終明白原理，也始終在不斷進步。
可百尺竿頭如何才能更進一步？
這才是真正的問題所在。
「嗡！！」
就在陸斬迷茫時，天地間卻越來越亮，頭頂的太陽像是墜落大地一般，朝著他疾速而來。
而隨著太陽的靠近，陸斬的靈台愈發清明，精神力量似乎都隨之蛻變新生……
那不是太陽，那是……
觀天鏡！
……
……
南海。
自石人族離開此地後，南海岸邊寂寥許多。
再加上如今深淵橫行，南海更是幾乎無人涉足，但無人涉足，不代表沒有妖魔涉足。
因為深淵異動的緣故，南海封印處匯聚了不少妖物。
這些妖魔雖然不敢靠近封印地點，但都在周圍觀望，隱約有些蠢蠢欲動之意，大都是想給深淵交投名狀之輩。
「轟隆隆——」
可就在這時，一束紫光自高空墜落，頓時將周圍窺探的妖魔震成飛灰。
「……」
妖魔們連遺言都沒機會說出，只覺得眼前一黑，肉身跟妖魂便一起崩碎，徹底失去了活著的資格。
大司主輕撫衣袍，連眼角的餘光都沒給那些妖魔飛灰，便走進封印中。
似乎是察覺到主人到來，鎮世神劍發出淡金色光芒。
「委屈你了。」
大司主伸手摸向山嶽般的長劍，眼底有幾分悵然。
自三千年前開始，鎮世神劍便鎮壓於此。千百年間，如同沒有靈魂的巨人，始終屹立在深海之中，默默鎮壓著來自地底的邪魔。
固然只是一把劍，可所肩負的使命，卻超過世間萬萬人。
鎮世神劍不斷發出陣陣劍鳴，似是在回答主人。
大司主笑了笑，飛身落在劍柄處，輕聲道：
「三千年不曾染過血光，但今日，終於到了你出世的時候。」
言罷，大司主握住劍柄。
看似輕鬆寫意的動作，卻帶著翻山倒海的威力，那龐大如山的金色巨劍，在這股力量的加持下，劍身劇烈搖顫起來！
「昂！！」
鎮世神劍發出震耳欲聾的劍鳴，自海底封印中脫殼而出。
剎那間，南海風雲變色，海面掀起滔天巨浪，而在海與天之際，那金色劍光成了天底下唯一的異色，如灼灼烈陽，照亮四海九州！
在這一刻，遠在千萬里外的各仙門掌教，皆看到了來自南海的那一道劍光！
他們目光灼灼，隔著千萬里遙遙相望，飛身躍入高空之上，聲音傳徹各自的仙門：
「劍起，出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