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世事含糊八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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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蛋的!」

  許非等待手術的時候,直叫倒霉,自己來這沒多久,進了好幾次醫院。

  右手手心和虎口都被割傷,手心已經止血,虎口的口子比較大,說是得縫針。把陪同來的胡澤紅和侯昌榮嚇得夠嗆,實則就是個小手術。

  他宛如待宰的羔羊般等了一會,大夫過來先打了麻醉,疼的欲仙欲死,然後縫了四五六七八針左右,很快搞定。

  看了看傷口,黑色的線嵌在肉里,像細小猙獰的蟲,感覺還挺奇妙,畢竟上輩子沒縫過。

  「注意別沾水,別劇烈張合,一個禮拜過來拆線。」

  「謝謝大夫。」

  他出來的時候,胡澤紅都快哭了,「許老師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走了走了。」

  「你這就能出院了?」

  小姑娘看著那傷口十分神奇。

  「我又沒斷胳膊斷腿,怎麼不能出院……哎,你們也來了。」

  只見醫院大門一開,慌慌跑進來倆姑娘,還化著妝,梳著髻,引得旁人頻頻注目。

  「怎麼樣了,大夫怎麼說的?」張儷急急詢問。

  陳小旭瞧那手,眼眶紅了,「都怪我……」

  「……」

  許非頭大,忙道:「沒事,剛縫完針,我們都要回去了。行了別在這兒,先回去先回去。」

  胡澤紅和侯昌榮對視一眼,神色微妙。大家又不瞎,這一年多相處,誰對誰的心思都一清二楚。

  什麼璉二爺喜歡化妝師啊,柳湘蓮跟香菱搞到一塊啊,馮紫英追求平兒啊,攝影師和探春是一對啊,寶玉在老家有個女盆友啊,演賈芸的實際是寶玉的命啊等等……

  說也說不完,還都是好朋友,只能迴避吃瓜。

  這幾人回到招待所,許非也知曉了後續經過。王扶霖帶著演員出發拍戲,走到半途被追了回來,一聽馬廣儒要割腕,都急得不行。

  王導和任大惠連番談話,總算把馬廣儒安撫住。但戲沒法拍了,他這麼一搞,再呆在組裡別人都會有意見。

  好在賈瑞的戲份不多,還剩一個鏡頭,用替身也能對付。

  折騰了半天,又臨時開了個會,統一思想明確精神,下午再度出發拍攝,一點都不敢耽誤。

  許老師則成了香餑餑,由侯昌榮專門照顧。

  他是右撇子,吃飯、穿衣、尿尿之類的還能克服,唯獨拉屎不太行。可又不能讓人家幫忙,所以還是得克服。

  …………

  「唔……」

  次日清早,許非迷迷糊糊的睜開眼,跟著翻了個身,左手把右手這麼一壓。

  「啊!」

  「臥槽!」

  「哎我去!」

  只見簡陋的木板床上,弓著一隻蝦,疼的筋都抽了起來。

  「小心點啊,你這得適應幾天。」

  門一開,侯昌榮端著臉盆進來,放到椅子上,還有毛巾牙具,牙刷上擠好了牙膏。

  「你自己能行麼?」

  「行行。」

  「那你先洗漱,我給你打點飯去。」

  他拿著飯盒往出走,卻險些撞到個人,「哎,你怎麼來了?」

  「我,我給他送飯。」

  張儷抱著兩個飯盒,頭髮散下來搭在肩膀,別著一隻小小的白色髮夾。

  「送飯……哦,那我就自己吃了啊。」

  侯昌榮回頭喊了一聲,果斷閃人。

  姑娘臉蛋微紅,還是很有勇氣的走進屋子,「手還疼麼?」

  「不碰就不疼,我先洗洗臉,你放那兒吧。」

  許非坐在床上,左手撩水,嘩啦嘩啦往上抹,又對著臉盆開始刷牙。張儷拿著毛巾站在旁邊,他接過胡亂擦了幾下。

  「買什麼好吃的了?」

  他打開飯盒,見一個是白粥,一個裝著五隻包子,還有少許醬菜,「在樓下對面買的吧?」

  「嗯,本來見那魚肉粥好,又想起你不能吃鮮的,就沒買。」


  「他們家魚肉粥是不錯。」

  許非點點頭,咬了一大口素餡包子,「你吃了麼?」

  「沒呢。」

  「你怎麼還沒吃?」

  「……忘了。」

  「嗯?」

  許非抬眼看著她,目中的笑讓她不知所措。

  張儷稍稍往那邊偏過,越偏他越看,越看臉越紅,緊跟著她也一抬頭,忽見門口戳著個人。

  「大清早就這麼齊全……」

  陳小旭捧著飯盒,頓了頓,還是走進屋子,「早知她來,我就不來了。」

  張儷既尷尬又略鬆了口氣,連忙迎過去,擰了擰她臉蛋,「大清早就來說戲文,我剛才還找你呢,就是沒見人影。」

  「嗯,我們前後腳兒的。」

  陳小旭把飯盒打開,一份白粥,另加八個包子。

  「你不是也沒吃吧?」許非問。

  「你說呢?」

  呵呵!

  許老師一腦袋汗啊,自己久經沙場也沒見過此等場面,啥也別說,都在包子裡!

  「我數數啊,十二個半包子,給你兩個。」

  他先分給張儷,跟著劃拉到自己跟前,「給我四個半。」

  「剩下六個給你。」

  最後扒拉給陳小旭。

  「吃吧,吃吃!」

  許非塞嘴裡那半個包子,又端起飯盒開始喝粥,腮幫子鼓的跟球似的,根本不瞅倆人。

  「……」

  她看看她,她看看她,微微垂頭,默默吃了起來。

  ……

  是夜。

  許非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不停的翻身,翻一次就得留意別碰著手,於是就更加睡不著。

  他有點亂,有點懵,更有點不知所措。

  本來跟那丫頭相安無事,結果那破醫生一句話捅開,搞得倆人現在都不太自然。其實自己也形容不出,反正就覺著正在往一個不可預知的方向越走越遠。

  「唉……」

  他嘆了口氣,又翻了次身,同屋的侯昌榮忍不住了,道:「有什麼可煩的,跟我說說?」

  「沒事兒。」

  他一向不喜歡跟人吐露心情,「說了也沒用,你不懂。」

  「有什麼不懂的?輪學問我比不過你許老師,講兒女私情我可從小學到大,那戲文里說的清清楚楚。」

  「戲裡說什麼?別告訴我又是《牡丹亭》?」

  「不,你這叫『世事含糊八九件,人情遮蓋二三分』。」

  「世事含糊八九件……」

  許非念叨著,初覺有理,隨後一隻拖鞋甩過去,「你特麼不是廢話麼,睡覺!」

  ………………

  總之,許老師在眾(er)人的倍感關懷下,傷口迅速痊癒,拆了線,留了一道較清晰的疤痕。

  歪歪扭扭的,好像一條蜈蚣爬在肉里,劇組的女孩子都感嘆,幸虧沒劃在臉上,保全了許老師的最大財富。

  江南的天一晃就過,接著的幾個月,他依舊留在劇組,在蘇、杭、揚、滬等地的園林來回奔波。

  沒辦法,《紅樓夢》的進展非常碎,比如省親一折。

  在西山攝影棚拍元春見賈母、王夫人;在魔都大觀園拍的更衣;在瘦西湖拍的登舟幸園;在京城白雲觀拍的大觀樓開宴;在那個不可言說的縣城,拍的元妃進榮國府。

  有人說就拍個更衣,自己搭個景不就完了麼?

  誒,不!

  這年頭的文藝工作者,將拍攝場景簡單分為室外戲和室內戲。

  室內戲儘量找實景,條件達不到的才搭棚,室外戲那就儘量百分百找實景。不同於好萊塢的綠幕特效,也不同於TVB一百年不變的辣雞布景,這是現今大陸工作者的普遍認知。

  而在此期間,許非跟小紅對了三場戲,都是在蘇城藝圃。

  藝圃有個月亮門,沿山石路錯落兩三個彎,就到了一座小石橋,也便是蜂腰橋。

  非常合適,但王扶霖還覺得不足,又在橋頭種了一株柳樹,柳條搖曳,遂能顯出小紅穿花拂柳而來的形象。

  賈芸和小紅的感情線很簡單,倆人看對眼,然後你扔個帕子,哎呀,我撿起來了,奴家無以為報,以身相許巴拉巴拉。

  至於互相了解的過程,談戀愛的經過,書和劇本里都沒詳寫,全留給觀眾想像。

  轉眼入冬,江南已冷。

  許非零零散散的拍著,終於只剩下最後一場。王扶霖也帶著人馬啟程,趕往冀省。

  結果在抵達當天,一個電話便打到了招待所。

  「北影廠《紅樓夢》正式籌拍,導演謝鐵驪,預計投資兩千萬!」

  (下月1號上架,我要存稿爆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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