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不可能,也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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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其實就是很簡單的一句話,許仙在過去的幾十年裡,說過幾百上千遍了。

  一般情況下,當他說出這個夙願之後,就會伴隨著一些嘲笑聲,或者有人語重心長的來勸說幾句。

  但此刻這個小小的帳篷里卻沒有任何聲音,面前的老人皺起了眉,一言不發,只是望向許仙的神情越來越複雜。

  他看了很久......

  許仙也沒有打擾對方,就這麼安安靜靜的站了很久。

  直到天邊已經泛起了一絲晨輝,老人才終於打破了沉寂:

  「不知你可曾聽聞過一種石頭,名為元石。」

  許仙點了點頭:「自然聽聞過,而且在下已經有了一塊,帶在身邊許多年了。」。

  陸玄賓的眉頭皺的更深了些:「既然如此,那麼那顆石頭在你手中應該從未亮起過。」

  「正是。」

  這個回答讓老人再次陷入了沉默,他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了。

  既然眼前的年輕人有一塊元石,那就說明他很清楚元石的作用,也應該知道自己沒有修行的資質。

  所以,他為何還心存幻想?

  這麼遲疑了一會兒,陸玄賓緩緩的伸出了一根手指,在面前看似隨意的一划。

  一陣風無來由的捲起,沿著一條許仙看不到的路徑飄向了旁邊的火盆,然後無比奇妙的在那微弱的火焰之上盤旋了起來,並隨著老者手指的牽動,將火苗拉扯成不同的形狀。

  「人有手才能拿起東西,有眼睛才能視物,有口鼻才能呼吸,所以,人必須要先感應到真氣,才能對其掌控,這是一個沒辦法改變的事實。」

  說著,噌的一聲,一把飛劍不知從哪飛來,懸停在了老人的身邊。

  「再比如這把劍,它是死物,但是由於我牽引著真氣與其連接,便能對其隨意操控。

  而這個前提,依舊是需要感受到真氣的存在......那麼既然你無法感應真氣,自然也無法理解,無法觸碰,無法操控。

  有一才能有二,修行之路本就如攀山渡海,若是第一步都無法邁出,那一切便都是枉然......」

  陸玄賓老人很認真的說著,其實這些道理對於他來講,就如同太陽東升西落,流水從高到低一般簡單,而他能在重傷未愈之際,跟一個平凡的人如此耐心的解釋,已經是極為難得的了。

  但許仙仍未放棄......

  「在下是名醫者,若對於真氣的感應,真如前輩剛才所說的那樣。

  那麼沒有手,依舊可以用牙,用腳,甚至可以扯出筋鍵連接竹子木頭,總之只要努力,終究會有抓起東西的方法。

  而沒有眼睛,也可以通過聽覺,嗅覺以及對周圍的感知來彌補。

  呼吸可以不通過口鼻,只需要在氣道上插一根管子,甚至連肺葉也只需要剩下很小的一塊,就能維持生命。

  總之,晚輩覺得只要足夠努力,那麼是不是有某種辦法,能夠讓一個沒有資質的人踏上修行之路?」

  許仙的話很真誠,眼神很堅決,態度很堅韌,這些對於一個年輕人來說,都是極其難得的優秀品質;但是若將這些品質全都傾注在一個絕對不可能實現的期望上,那似乎就顯得有些愚蠢了。

  所以老人遲疑片刻,終究還是不帶一絲憐憫的搖了搖頭。

  「雖然不知道你為何如此執著於修行,但是人的努力是有盡頭的,就比如人不論多麼努力,總不可能如鳥兒一樣飛起來......小兄弟,修行乃是天命註定之事,無法強求。而且這天下也並不是只有修行才能出人頭地,以你的醫術,完全可以懸壺濟世,普渡世人,為何只在修行這一棵樹上吊死。」

  陸玄賓自然不知道修行對於許仙的意義,更加不知道五百年前的西湖邊,就有一對年輕的夫婦,開設醫館,懸壺濟世,不知除祛了多少人的病痛,又挽救了多少人的性命。

  而結局,其中一位被困佛塔,等待著煙消雲散,而另一位重生於五百年後,正在拯救這個小小家庭的道路上艱難前行。

  這些事情,整個世間沒有任何其他人知道,所以在外人看來,許仙已經不單單是執著,他簡直就是油鹽不進,好歹不知。

  「人雖不是飛鳥,但也只是暫時被大地所束縛,晚輩一直堅信,終有一日人類能夠飛翔於天地間,甚至於衝破白雲之上,去看那天外是不是真的有仙佛。


  當然,在下並非不懂前輩的意思。

  只是依舊不甘心,還想問問,有沒有那萬一,千萬之一,萬萬之一的可能性。

  不論多麼天方夜譚,不論多麼匪夷所思。」

  這些話讓老者深感愕然......

  他從未見過如此執著,或者說如此癲狂的人,非要做那不可能之事,已經撞了南牆,竟然頭也不回的繼續撞下去。

  他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是對其敬佩,還是應該替其惋惜。

  因為他很清楚,這個少年沒有任何的機會,這是一個固有的認知,就好像沒有人會去質疑,為什麼太陽不是一個三角形一樣。

  又一想到對方在夜色里,能夠舍了一身的血肉站在自己面前,也許就是為了得到自己的一個求證。

  思緒至此,老者心中閃過一絲決絕,第三次無比堅定的搖了搖頭。

  「沒有可能!」

  ......

  【我想修行。】

  【沒有可能。】

  同樣的四個字,同樣的堅決,完全對立的兩句話,在這個瞬間就如同進行了一次你生我死般的較量。

  許仙沒有再說話。

  他沉默著就像是突然的丟了魂似的,呆呆的站在原地。

  應該是因為老人的決絕陷入了茫然。

  而這種茫然落到了陸玄賓的眼裡,則被順理成章的理解為,是一個執著的少年夢想終於被擊碎時候才會有的正常反應。

  所以他極為有耐心的等待著對方從失落之中緩過來。

  半炷香的時間過去了......

  許仙終於抬起了頭。

  陸玄賓收起了眼中那略帶無情的堅決,他很欣慰於自己能儘早將對方那不切實際的想法抹去,也防止了對方在一條註定沒有結果的道路上越陷越深。

  他笑了笑,準備安慰對方幾句,同時也準備再次讚賞一下面前年輕人的醫術以及心性上的不凡......

  可剛要開口,他再次怔住了。

  因為他無比驚訝的看到了對方的雙眼,而那眼中竟沒有一丁點的失落,反而愈發的堅毅堅強堅不可摧,就如一團無比微弱,但卻怎麼也無法熄滅的光,閃的老者都跟著有些微微悸動。

  「你......你還沒放棄?」

  「為何放棄?」許仙沒有回答,而是像那個故事裡,不斷試圖撈起水中花月倒映的痴人般反問道。

  「因為明知沒有結果!」

  許仙不能修行,這些年來,走過春夏秋冬,踏過山和草原,他無數次的從別人口中聽過這句話,無數次的被他人告知,這是一個無法改變的結果。

  可如果他會被這個結果擊敗,那他也根本走不到這裡。

  所以許仙笑了起來,那好看的眉眼正如此刻明媚的晨光傾撒:

  「如果非要說結果,那麼這世間萬物最終都不可能有一個結果,因為河水會幹涸,草木會枯萎,滄海山川會變遷,無數年之後說不定天空會灰暗,白晝黑夜,以及一切的生命終將迎來寂亡......

  但是此刻的世間依舊流水花開,市井繁華。

  那麼既然我有追求之事,既然我還沒有死,又為何要放棄?」

  老人傻了......

  活了幾十年,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言論。

  既然沒有死......為何要放棄?

  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痴傻到因為一個不可能實現的追求,而平白耗光自己所有生命的人?

  而且年輕醫者的話是那麼的強詞奪理,那麼的不管不顧,以至於老人都不知道應該如何去反駁,只是連他自己都理解不了的,在心中竟萌生了一股子荒唐到了極點的震動。

  於是,一時之間竟然也分不清生命與泡影到底孰輕孰重,就那麼呆呆的看著面前比自己年輕幾十歲的書生......

  「多謝老先生解惑,晚輩便不打擾了。」

  許仙的心情似乎很不錯,微微行禮,然後轉身準備離開。

  「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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