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公寓
病房裡，蜥蜴正盯著喬小玥的病床疑惑不解，雖然採集器、沐浴器和解夢儀都毫無異常，可無論怎樣嘗試，就是無法成功解讀她腦中的夢境。
「蜥蜴，喬大姐嚴重嗎？」
羅莎湊到椅子旁悄聲問了一句，蜥蜴看了她一眼，也靠向椅背說出了自己的疑惑：「情況有點複雜，目前只能判斷出，喬小玥正處在極度恐懼的噩夢中，但她的意識似乎被另一種更強大的意識影響著，就像被下達了某種指令。這種指令像一層嚴密包裹她的殼，讓貘無法做出識別，也徹底切斷了我們再與她交流的可能性。」
「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短時間內我們應該無法再進入到喬小玥的夢中了。」
「……啊？」顯然，羅莎對這個答案也充滿疑惑：「……她這是被催眠了嗎？可是昨天晚上，我們不是還能正常……呃……就是在她的夢裡面，那些……」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但她的情況應該不算催眠。雖然都有下達指令的概念，但不管怎麼說催眠也需要她本人相信並主動配合。喬小玥是被迫承受影響全無反抗之力的，這種蠻不講理影響意識的方法非常強勢，對人的害處應該也不小。」
「……居然還能這樣？」
羅莎似乎想像了蜥蜴所描述的狀態，也不知她腦中呈現著怎樣的畫面：「哎？那為什麼我們都沒事，就只有喬大姐這樣了呢？」
「不知道，但如果弄懂了這個，喬小玥也就不用昏迷了。」
蜥蜴暫時還不能解答羅莎的疑問，但除了喬小玥的事情之外，在昨晚的噩夢裡他還發現了其他許多異常。比如自己那時正在樓梯間裡和怪物搏鬥，僅差一點就能將它推到窗外的時候，那怪物卻莫名其妙的原地消失了……
「……羅兒，羅兒……你來！」
這時，一個站在病床床尾處的男生小聲喚了羅莎。
「啊？幹啥？」
「……唉呀，你……」男生匆匆上前，卻不慎意外對上蜥蜴的眼光，瞬間換了副不太自然的笑臉：「哎嘿嘿……嘿嘿，沒事沒事，我們就跟她說幾句話啊……」
說著，他把羅莎拉到遠處，用最小的聲音慌忙詢問：「羅兒，你帶來的這大哥什麼人啊？他說的話都是啥意思？」
「你說他啊，喬大姐的睡神。」
「啥玩意？睡神？」
雖然只是初次見面，但蜥蜴已經知道男生是羅莎的同學，叫王鳴軒。在他身旁還站著兩個不怎麼愛說話的女生，一個叫林婧，一個叫夏漣。
據說喬小玥的異常狀態，就是林婧和夏漣兩人在凌晨四點半左右發現的。當時她們全因噩夢驚醒，唯有喬小玥慘叫一聲後繼續昏睡。她們在寢室里嘗試了各種喚醒辦法，甚至還朝喬小玥臉上潑了一桶涼水。湊巧這時王鳴軒打來了電話，聞聽消息後便急忙幫著兩個女生把喬小玥送到了醫院。
「睡神是個啥意思？我咋聽不……」
「羅莎，你跟我來。」
要向不了解食夢者的人解釋它的原理確實有些費力，只能含混帶過。正巧蜥蜴也有些疑點要和羅莎探討，便直接打斷了王鳴軒的提問，在三個同學的注視下踏出病房。羅莎緊跟其後也走了出來，隨即臉上立刻浮現出緊張神色。
「怎麼了怎麼了？是看出什麼端倪了嗎？」
「還沒有，但我至少能確認一點，昨晚在夢中的參與者已經超過了造夢人能承受的最大負荷，所以夢境才會嚴重不穩定。」
夢境不夠穩定就會導致夢中場景頻繁變化，角色消失或反覆出現，甚至還會影響食夢者終端的聯接。而這種不穩定性又與入夢人物過多、場景元素過剩，或造夢人本身的意志不夠堅定等等因素有關。昨晚在怪物莫名消失後不久，蜥蜴所佩戴的終端也好似受到了某種干擾，被迫與喬小玥的意識切斷了聯繫。而他本人也在尚未「死亡」的狀態下脫離夢境回到了現實，只看著羅莎一人徘徊在夢中。
「等等，你是說我的終端聯接良好，可你的卻斷了？這是為什麼？」
蜥蜴再一次無法回答，不得不說這才是整個晚上最奇怪的。那還是在凌晨三點四十九分的時候，蜥蜴忽然睜開了眼睛，見羅家的客廳里靜默無比，除了微微發光的沐浴器外只有手提電腦的屏幕還亮著光。屏幕上顯示的波形共有三個，患者喬小玥的和兩個食夢者的，其中屬於蜥蜴的那條已經靜止，但屬於羅莎的則仍在繼續。
那一刻他只知道這趟入夢又失敗了，雖然喬小玥的夢境尚未結束，但從夜晚至此他也已經睡了五個小時，短時間內沒有再次入睡的可能。
「……夢中的參與者，超過了造夢人承受的最大負荷？」
羅莎在醫院走廊里來回踱步，不停揣測這句話：「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昨晚的夢裡面確實變個不停，尤其是別墅的結構和我們所處的樓層位置。反反覆覆的，就很像我們常說的那種找不到目的地，或者怎麼也走不出去的夢。如果說這種情況是由於參與者過多導致，那後來才被發現的幾人……」
蜥蜴耳朵里聽著羅莎的分析，眼睛卻始終沒離開她一寸，事實上值得被懷疑的不僅有病房裡的幾個學生，還包括自己面前的這位工作搭檔。
說來也好笑，蜥蜴至今還記得自己第一次使用食夢者終端時的樣子。意識由清醒到模糊，再由模糊到清醒，宛如一盤泥沙被打散又聚合。對空間延伸的感知會滯後，對時間流逝的感覺也會失靈，甚至會忘記食夢者的身份。
那時的他花了兩個月左右才克服這一困難，可沒想到如今，一個毫無經驗的新手可以順利進入狀態，且比他維持的更好……這實在太值得懷疑了。
「……對了，張子辰那傢伙怎麼不來醫院，女朋友都……」
羅莎正念叨的時候，蜥蜴忽然聽到有腳步聲從病房裡傳出，立刻示意她安靜。羅莎領會其意，於是兩人原地等待了數秒，果然看到王鳴軒一邊舉著電話一邊走了出來。
「……你們看我幹嗎？」
見門口兩人都瞪著自己的方向，王鳴軒著實被嚇的一愣。羅莎被他那樣子逗笑了，便也緩和著氛圍隨口問道：「王鳴軒，瞎溜達什麼呢？」
「唉，我要通知老張啊。小玥都這個樣子了，還不得讓他趕緊來看看，誰知這小子怎麼也不接電話。我讓小婧和夏漣照顧小玥，自己到老張租的公寓去跑一趟。」
「可以一起去嗎？」
蜥蜴突然提出要一起去張子辰租住的公寓，不禁把羅莎和王鳴軒都弄糊塗了。
「……你也要去？」羅莎問。
「不是我，是我們。」
「……你讓我也跟著去？」羅莎挑高了眉毛看向蜥蜴，卻見他又一次手腳麻利地做好了出門的準備，也算是默認了她的疑問。
＿＿＿
張子辰租住的公寓就在學校南門斜對面的小區里，和羅莎居住的小區在兩個相反的方向，但與學校的距離都很近。這裡的青年公寓樓大概是專為獨居且重視居住環境的年輕人打造的，小區內規劃良好，一出門還有各種公交地鐵站和商店。
校外私巢每月租金不匪，可那租金和張子辰的零花錢相比也不算什麼。喬小玥有了一方小天地便也像過家家一樣，經常花心思布置，並添置心儀好物。可惜除了林婧這個好脾氣外，羅莎和夏漣都很少來給她捧場。
「到了，那就是喬大姐的家。」
羅莎和王鳴軒為蜥蜴指出一棟L型結構的高層公寓，十九樓左邊第五扇窗子還敞開著，裡面杏色的紗簾正隨風飄動。
「就是不知道這張子辰有沒有出門不關窗的習慣，王鳴軒，你說他都不接電話，會不會壓根兒就不在家啊，咱別上去之後再撲了個空？」
蜥蜴抬頭望了眼窗子，說道：「撲空也沒關係，先上去看看，王鳴軒，張子辰的房號是多少？」
「啊，應該就是1905。」
得到目標地點後蜥蜴便走進樓道，叫下了電梯。幾分鐘後電梯「叮鈴」一聲停在了十九層，三人又一起下了轎廂。值得一提的是這棟公寓管理的非常不錯，走廊地面遍鋪瓷磚，每家每戶也都是樣式統一的防盜門，結構更像學校或單位的集體宿舍，各個角落都很乾淨。
「老張，老張，你在家嗎？」
王鳴軒敲響1905室的房門，但與敞開的窗子不同，張子辰的房門緊閉，許久也沒有人出來應門。羅莎又看向蜥蜴，見他並沒有離去的打算，便又示意王鳴軒接著敲。一連敲了三次，仍然沒有回應。
「這應該就是不在家了。」
王鳴軒放棄叫門，轉身道：「要不咱們先回去，等到下午或者晚上看看？要是再打不通老張的電話，我就自己再來跑一趟。」
「沒關係，他不在家反而方便。」
蜥蜴嘴上這樣說著，腳下卻徑直走向1905的大門，直接蹲下來端詳起門鎖。這番舉動讓旁邊的羅莎和王鳴軒都看的一頭霧水，正要開口詢問時，又見蜥蜴起身去了拐角另一側的走廊，還專門挑了個好位置打開了窗子。
「哎！你要幹嗎？」
眼見開了窗的蜥蜴翻上窗台就要往外跳，羅莎瞬間驚叫起來，一把扯住了他的衣擺後襟。誰料那半個身子都已探出窗外的蜥蜴不緊不慢轉過頭來，竟十分平靜地制止道：
「別出聲，保安會注意到的，我手邊沒有工具不方便開這種鎖，走窗子比較快。」
「……走窗子快？」
雖然羅莎的腦子沒有理解蜥蜴的話，可抓著衣襟的手卻很自然地放鬆了，若非要找一個原因，那大概就是因為他的語氣實在太平淡了吧。
「你們兩個在門口等我，一會兒就好。」
說罷，蜥蜴雙手勾住窗子上方的牆檐，用力一盪便翻身爬上了牆外的防火通道。大樓的另一側直角邊就是那扇有杏色窗簾的窗子，只不過途中還需要經過兩戶其他人家的房間。
「……羅兒，你帶來的這位大哥到底什麼來頭啊？」
王鳴軒同樣為蜥蜴提心弔膽，可這個問題羅莎也答不上來，只能跟著他一起驚嘆：「是啊，我也不明白走窗為什麼會比走門更快……但我好像知道他為什麼叫蜥蜴了……或者更應該叫壁虎？」
兩人觀摩間，牆外的蜥蜴已來到張子辰家的窗前，將剛才翻出窗外的動作倒放一遍，就順利潛進了屋內。這「壁虎游牆」的一幕雖只有短短數十秒，卻把從頭到尾趴在走廊窗子上的羅莎和王鳴軒看的心驚肉跳。屢屢想要做點什麼卻又不敢出聲影響，直到看見他進了屋才算終於鬆了口氣。可那之後兩人回到張子辰的門前，卻足足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蜥蜴從裡面打開房門……
張子辰的房間結構很簡單，蜥蜴從窗子潛入時首先來到的是廚房，鍋台灶具都很新很乾淨，像是很少使用。出了廚房就只有一條小小的過道，連通著臥室、玄關和衛生間，從衛生間敞開的門可以看到裡面的滾筒洗衣機。不過這兩個學生似乎並不在意家裡是否整潔，因為就連洗衣機的蓋子也是大敞四開的，裡面還堆放了不到半桶分量的髒衣褲。
蜥蜴無視衛生間直接走向臥室，裡面的情形更加混亂。一進門便有條換下來的牛仔褲堆在椅子上，還有五隻穿過的男士短襪，被分別扔在地上、窗台上，其中一隻還塞在半開的抽屜里。正對臥室門的電腦屏幕和鍵盤上落了一層薄薄的浮灰，床頭柜上的菸灰缸里塞滿了長長短短、兩種品牌的菸蒂。還有那張占據了大部分空間的雙人床，上面的床墊和被褥在主人連日翻身打滾的摧殘下里出外進。
能把屋子住成這樣……
蜥蜴忍不住數落起房間的主人，可惜那傢伙是聽不到了，在一團亂的床上正躺著一個對外界全無反應的年輕男生。目測個頭中等，短髮，五官端正。從枕邊的手機和手錶，以及掉在地上的襯衫判斷，經濟條件不錯。但從屋內的髒亂判斷，生活習慣極其懶散，毫無物品分類的概念，連無線接收器一類不該出現在床上的東西，也會被塞在被褥下面。
「蜥蜴，裡面到底有人沒有啊？」
這時外面等待的羅莎開始催促，蜥蜴整理了下衣服口袋，到玄關處打開房門，說道：「王鳴軒，可以請你再跑一趟醫院嗎？」
「……啥情況呀？」憑藉直覺，王鳴軒也判斷出了事。
「屋裡有個人事不省的男孩，症狀和喬小玥一模一樣，應該就是你們的同學張子辰了。」
＿＿＿
羅莎確實沒想到，繼喬小玥之後張子辰也陷入了深度昏迷，剛剛探望過室友的她又和王鳴軒一起把室友的前男友送進了醫院，一個上午的時間也都花在了病房裡。
蜥蜴從青年公寓離開後便沒了蹤跡，但羅莎完全沒有尋找他的空閒，因為接連兩位學生出了事故已經驚動了系導員。導員親自來到病房裡看望，並通知學生父母，再囑咐王鳴軒等人好好照顧之後，立刻就趕回學校里整頓學生夜不歸寢和私自在外租房的問題去了。
幾個學生忙了個大早都疲憊不堪，但兩個病號也不能沒人照顧，只能商議著在他們父母趕到之前輪流陪護。由於羅莎和王鳴軒已經在青年公寓和醫院之間跑了個來回，所以林婧和夏漣都自告奮勇要值第一班崗。親切的王鳴軒再次發揚了他的優點，一邊笑著說「不累不累」，一邊把三個女生都趕出了病房。
「媽呀！」
午後，羅莎剛剛踏進家門，怎料脫個鞋的工夫就看見蜥蜴從自己家的衛生間裡走了出來，嚇得她大驚失色。
「……我的天吶……哥，你……你想進我家門兒沒關係，你告訴我！我替你開門，給你鑰匙也行啊……雖說我住的樓層低點兒吧，可也用不著到處施展你的壁虎游牆功啊……嚇死活人麼……」
「打開你的門鎖很容易，不需要走窗子。」
蜥蜴的回答很淡定，仿佛「溜門撬鎖」對他而言就是家常便飯。羅莎很想再次譴責他擅闖民宅的惡劣行為，但蜥蜴已朝著她緩緩走來，手上還拿著一枚小小的黑色的東西，像是某個無線滑鼠的接收器。
「這是張子辰陷入昏迷時，我從他枕下的被褥里找到的，而這一枚，」
說著，蜥蜴又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了一模一樣的東西，拿在另一隻手上：「這枚是我從你的洗衣機裡面，還沒來得及清洗的外套里找出來的，如果我所料不錯，它就是這場噩夢的關鍵。」
「……我的外套里……」此時羅莎的任何反應，都被蜥蜴烏黑的雙眸收入眼底。
「蜥蜴，喬大姐嚴重嗎？」
羅莎湊到椅子旁悄聲問了一句，蜥蜴看了她一眼，也靠向椅背說出了自己的疑惑：「情況有點複雜，目前只能判斷出，喬小玥正處在極度恐懼的噩夢中，但她的意識似乎被另一種更強大的意識影響著，就像被下達了某種指令。這種指令像一層嚴密包裹她的殼，讓貘無法做出識別，也徹底切斷了我們再與她交流的可能性。」
「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短時間內我們應該無法再進入到喬小玥的夢中了。」
「……啊？」顯然，羅莎對這個答案也充滿疑惑：「……她這是被催眠了嗎？可是昨天晚上，我們不是還能正常……呃……就是在她的夢裡面，那些……」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但她的情況應該不算催眠。雖然都有下達指令的概念，但不管怎麼說催眠也需要她本人相信並主動配合。喬小玥是被迫承受影響全無反抗之力的，這種蠻不講理影響意識的方法非常強勢，對人的害處應該也不小。」
「……居然還能這樣？」
羅莎似乎想像了蜥蜴所描述的狀態，也不知她腦中呈現著怎樣的畫面：「哎？那為什麼我們都沒事，就只有喬大姐這樣了呢？」
「不知道，但如果弄懂了這個，喬小玥也就不用昏迷了。」
蜥蜴暫時還不能解答羅莎的疑問，但除了喬小玥的事情之外，在昨晚的噩夢裡他還發現了其他許多異常。比如自己那時正在樓梯間裡和怪物搏鬥，僅差一點就能將它推到窗外的時候，那怪物卻莫名其妙的原地消失了……
「……羅兒，羅兒……你來！」
這時，一個站在病床床尾處的男生小聲喚了羅莎。
「啊？幹啥？」
「……唉呀，你……」男生匆匆上前，卻不慎意外對上蜥蜴的眼光，瞬間換了副不太自然的笑臉：「哎嘿嘿……嘿嘿，沒事沒事，我們就跟她說幾句話啊……」
說著，他把羅莎拉到遠處，用最小的聲音慌忙詢問：「羅兒，你帶來的這大哥什麼人啊？他說的話都是啥意思？」
「你說他啊，喬大姐的睡神。」
「啥玩意？睡神？」
雖然只是初次見面，但蜥蜴已經知道男生是羅莎的同學，叫王鳴軒。在他身旁還站著兩個不怎麼愛說話的女生，一個叫林婧，一個叫夏漣。
據說喬小玥的異常狀態，就是林婧和夏漣兩人在凌晨四點半左右發現的。當時她們全因噩夢驚醒，唯有喬小玥慘叫一聲後繼續昏睡。她們在寢室里嘗試了各種喚醒辦法，甚至還朝喬小玥臉上潑了一桶涼水。湊巧這時王鳴軒打來了電話，聞聽消息後便急忙幫著兩個女生把喬小玥送到了醫院。
「睡神是個啥意思？我咋聽不……」
「羅莎，你跟我來。」
要向不了解食夢者的人解釋它的原理確實有些費力，只能含混帶過。正巧蜥蜴也有些疑點要和羅莎探討，便直接打斷了王鳴軒的提問，在三個同學的注視下踏出病房。羅莎緊跟其後也走了出來，隨即臉上立刻浮現出緊張神色。
「怎麼了怎麼了？是看出什麼端倪了嗎？」
「還沒有，但我至少能確認一點，昨晚在夢中的參與者已經超過了造夢人能承受的最大負荷，所以夢境才會嚴重不穩定。」
夢境不夠穩定就會導致夢中場景頻繁變化，角色消失或反覆出現，甚至還會影響食夢者終端的聯接。而這種不穩定性又與入夢人物過多、場景元素過剩，或造夢人本身的意志不夠堅定等等因素有關。昨晚在怪物莫名消失後不久，蜥蜴所佩戴的終端也好似受到了某種干擾，被迫與喬小玥的意識切斷了聯繫。而他本人也在尚未「死亡」的狀態下脫離夢境回到了現實，只看著羅莎一人徘徊在夢中。
「等等，你是說我的終端聯接良好，可你的卻斷了？這是為什麼？」
蜥蜴再一次無法回答，不得不說這才是整個晚上最奇怪的。那還是在凌晨三點四十九分的時候，蜥蜴忽然睜開了眼睛，見羅家的客廳里靜默無比，除了微微發光的沐浴器外只有手提電腦的屏幕還亮著光。屏幕上顯示的波形共有三個，患者喬小玥的和兩個食夢者的，其中屬於蜥蜴的那條已經靜止，但屬於羅莎的則仍在繼續。
那一刻他只知道這趟入夢又失敗了，雖然喬小玥的夢境尚未結束，但從夜晚至此他也已經睡了五個小時，短時間內沒有再次入睡的可能。
「……夢中的參與者，超過了造夢人承受的最大負荷？」
羅莎在醫院走廊里來回踱步，不停揣測這句話：「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昨晚的夢裡面確實變個不停，尤其是別墅的結構和我們所處的樓層位置。反反覆覆的，就很像我們常說的那種找不到目的地，或者怎麼也走不出去的夢。如果說這種情況是由於參與者過多導致，那後來才被發現的幾人……」
蜥蜴耳朵里聽著羅莎的分析，眼睛卻始終沒離開她一寸，事實上值得被懷疑的不僅有病房裡的幾個學生，還包括自己面前的這位工作搭檔。
說來也好笑，蜥蜴至今還記得自己第一次使用食夢者終端時的樣子。意識由清醒到模糊，再由模糊到清醒，宛如一盤泥沙被打散又聚合。對空間延伸的感知會滯後，對時間流逝的感覺也會失靈，甚至會忘記食夢者的身份。
那時的他花了兩個月左右才克服這一困難，可沒想到如今，一個毫無經驗的新手可以順利進入狀態，且比他維持的更好……這實在太值得懷疑了。
「……對了，張子辰那傢伙怎麼不來醫院，女朋友都……」
羅莎正念叨的時候，蜥蜴忽然聽到有腳步聲從病房裡傳出，立刻示意她安靜。羅莎領會其意，於是兩人原地等待了數秒，果然看到王鳴軒一邊舉著電話一邊走了出來。
「……你們看我幹嗎？」
見門口兩人都瞪著自己的方向，王鳴軒著實被嚇的一愣。羅莎被他那樣子逗笑了，便也緩和著氛圍隨口問道：「王鳴軒，瞎溜達什麼呢？」
「唉，我要通知老張啊。小玥都這個樣子了，還不得讓他趕緊來看看，誰知這小子怎麼也不接電話。我讓小婧和夏漣照顧小玥，自己到老張租的公寓去跑一趟。」
「可以一起去嗎？」
蜥蜴突然提出要一起去張子辰租住的公寓，不禁把羅莎和王鳴軒都弄糊塗了。
「……你也要去？」羅莎問。
「不是我，是我們。」
「……你讓我也跟著去？」羅莎挑高了眉毛看向蜥蜴，卻見他又一次手腳麻利地做好了出門的準備，也算是默認了她的疑問。
＿＿＿
張子辰租住的公寓就在學校南門斜對面的小區里，和羅莎居住的小區在兩個相反的方向，但與學校的距離都很近。這裡的青年公寓樓大概是專為獨居且重視居住環境的年輕人打造的，小區內規劃良好，一出門還有各種公交地鐵站和商店。
校外私巢每月租金不匪，可那租金和張子辰的零花錢相比也不算什麼。喬小玥有了一方小天地便也像過家家一樣，經常花心思布置，並添置心儀好物。可惜除了林婧這個好脾氣外，羅莎和夏漣都很少來給她捧場。
「到了，那就是喬大姐的家。」
羅莎和王鳴軒為蜥蜴指出一棟L型結構的高層公寓，十九樓左邊第五扇窗子還敞開著，裡面杏色的紗簾正隨風飄動。
「就是不知道這張子辰有沒有出門不關窗的習慣，王鳴軒，你說他都不接電話，會不會壓根兒就不在家啊，咱別上去之後再撲了個空？」
蜥蜴抬頭望了眼窗子，說道：「撲空也沒關係，先上去看看，王鳴軒，張子辰的房號是多少？」
「啊，應該就是1905。」
得到目標地點後蜥蜴便走進樓道，叫下了電梯。幾分鐘後電梯「叮鈴」一聲停在了十九層，三人又一起下了轎廂。值得一提的是這棟公寓管理的非常不錯，走廊地面遍鋪瓷磚，每家每戶也都是樣式統一的防盜門，結構更像學校或單位的集體宿舍，各個角落都很乾淨。
「老張，老張，你在家嗎？」
王鳴軒敲響1905室的房門，但與敞開的窗子不同，張子辰的房門緊閉，許久也沒有人出來應門。羅莎又看向蜥蜴，見他並沒有離去的打算，便又示意王鳴軒接著敲。一連敲了三次，仍然沒有回應。
「這應該就是不在家了。」
王鳴軒放棄叫門，轉身道：「要不咱們先回去，等到下午或者晚上看看？要是再打不通老張的電話，我就自己再來跑一趟。」
「沒關係，他不在家反而方便。」
蜥蜴嘴上這樣說著，腳下卻徑直走向1905的大門，直接蹲下來端詳起門鎖。這番舉動讓旁邊的羅莎和王鳴軒都看的一頭霧水，正要開口詢問時，又見蜥蜴起身去了拐角另一側的走廊，還專門挑了個好位置打開了窗子。
「哎！你要幹嗎？」
眼見開了窗的蜥蜴翻上窗台就要往外跳，羅莎瞬間驚叫起來，一把扯住了他的衣擺後襟。誰料那半個身子都已探出窗外的蜥蜴不緊不慢轉過頭來，竟十分平靜地制止道：
「別出聲，保安會注意到的，我手邊沒有工具不方便開這種鎖，走窗子比較快。」
「……走窗子快？」
雖然羅莎的腦子沒有理解蜥蜴的話，可抓著衣襟的手卻很自然地放鬆了，若非要找一個原因，那大概就是因為他的語氣實在太平淡了吧。
「你們兩個在門口等我，一會兒就好。」
說罷，蜥蜴雙手勾住窗子上方的牆檐，用力一盪便翻身爬上了牆外的防火通道。大樓的另一側直角邊就是那扇有杏色窗簾的窗子，只不過途中還需要經過兩戶其他人家的房間。
「……羅兒，你帶來的這位大哥到底什麼來頭啊？」
王鳴軒同樣為蜥蜴提心弔膽，可這個問題羅莎也答不上來，只能跟著他一起驚嘆：「是啊，我也不明白走窗為什麼會比走門更快……但我好像知道他為什麼叫蜥蜴了……或者更應該叫壁虎？」
兩人觀摩間，牆外的蜥蜴已來到張子辰家的窗前，將剛才翻出窗外的動作倒放一遍，就順利潛進了屋內。這「壁虎游牆」的一幕雖只有短短數十秒，卻把從頭到尾趴在走廊窗子上的羅莎和王鳴軒看的心驚肉跳。屢屢想要做點什麼卻又不敢出聲影響，直到看見他進了屋才算終於鬆了口氣。可那之後兩人回到張子辰的門前，卻足足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蜥蜴從裡面打開房門……
張子辰的房間結構很簡單，蜥蜴從窗子潛入時首先來到的是廚房，鍋台灶具都很新很乾淨，像是很少使用。出了廚房就只有一條小小的過道，連通著臥室、玄關和衛生間，從衛生間敞開的門可以看到裡面的滾筒洗衣機。不過這兩個學生似乎並不在意家裡是否整潔，因為就連洗衣機的蓋子也是大敞四開的，裡面還堆放了不到半桶分量的髒衣褲。
蜥蜴無視衛生間直接走向臥室，裡面的情形更加混亂。一進門便有條換下來的牛仔褲堆在椅子上，還有五隻穿過的男士短襪，被分別扔在地上、窗台上，其中一隻還塞在半開的抽屜里。正對臥室門的電腦屏幕和鍵盤上落了一層薄薄的浮灰，床頭柜上的菸灰缸里塞滿了長長短短、兩種品牌的菸蒂。還有那張占據了大部分空間的雙人床，上面的床墊和被褥在主人連日翻身打滾的摧殘下里出外進。
能把屋子住成這樣……
蜥蜴忍不住數落起房間的主人，可惜那傢伙是聽不到了，在一團亂的床上正躺著一個對外界全無反應的年輕男生。目測個頭中等，短髮，五官端正。從枕邊的手機和手錶，以及掉在地上的襯衫判斷，經濟條件不錯。但從屋內的髒亂判斷，生活習慣極其懶散，毫無物品分類的概念，連無線接收器一類不該出現在床上的東西，也會被塞在被褥下面。
「蜥蜴，裡面到底有人沒有啊？」
這時外面等待的羅莎開始催促，蜥蜴整理了下衣服口袋，到玄關處打開房門，說道：「王鳴軒，可以請你再跑一趟醫院嗎？」
「……啥情況呀？」憑藉直覺，王鳴軒也判斷出了事。
「屋裡有個人事不省的男孩，症狀和喬小玥一模一樣，應該就是你們的同學張子辰了。」
＿＿＿
羅莎確實沒想到，繼喬小玥之後張子辰也陷入了深度昏迷，剛剛探望過室友的她又和王鳴軒一起把室友的前男友送進了醫院，一個上午的時間也都花在了病房裡。
蜥蜴從青年公寓離開後便沒了蹤跡，但羅莎完全沒有尋找他的空閒，因為接連兩位學生出了事故已經驚動了系導員。導員親自來到病房裡看望，並通知學生父母，再囑咐王鳴軒等人好好照顧之後，立刻就趕回學校里整頓學生夜不歸寢和私自在外租房的問題去了。
幾個學生忙了個大早都疲憊不堪，但兩個病號也不能沒人照顧，只能商議著在他們父母趕到之前輪流陪護。由於羅莎和王鳴軒已經在青年公寓和醫院之間跑了個來回，所以林婧和夏漣都自告奮勇要值第一班崗。親切的王鳴軒再次發揚了他的優點，一邊笑著說「不累不累」，一邊把三個女生都趕出了病房。
「媽呀！」
午後，羅莎剛剛踏進家門，怎料脫個鞋的工夫就看見蜥蜴從自己家的衛生間裡走了出來，嚇得她大驚失色。
「……我的天吶……哥，你……你想進我家門兒沒關係，你告訴我！我替你開門，給你鑰匙也行啊……雖說我住的樓層低點兒吧，可也用不著到處施展你的壁虎游牆功啊……嚇死活人麼……」
「打開你的門鎖很容易，不需要走窗子。」
蜥蜴的回答很淡定，仿佛「溜門撬鎖」對他而言就是家常便飯。羅莎很想再次譴責他擅闖民宅的惡劣行為，但蜥蜴已朝著她緩緩走來，手上還拿著一枚小小的黑色的東西，像是某個無線滑鼠的接收器。
「這是張子辰陷入昏迷時，我從他枕下的被褥里找到的，而這一枚，」
說著，蜥蜴又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了一模一樣的東西，拿在另一隻手上：「這枚是我從你的洗衣機裡面，還沒來得及清洗的外套里找出來的，如果我所料不錯，它就是這場噩夢的關鍵。」
「……我的外套里……」此時羅莎的任何反應，都被蜥蜴烏黑的雙眸收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