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我不吃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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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國官場流傳著這樣一句話:三生不幸,縣令附郭;惡貫滿盈,附郭京城。

  所謂附郭,指的是兩個不同層級的行政機構同時設在一個城郭內。

  比如禺城,既是禺城縣的縣衙所在地,又有禺州刺史府駐紮其中。

  在這種地方當縣令,凡是大事都沒有自己的決定權,反而成了刺史府的附庸。

  所有雜事、苦活,歸縣衙干,功勞卻全是刺史府的。

  一旦出了差錯,黑鍋卻總是縣衙來背。

  這樣的體制下,不僅縣令憤懣,下面的縣尉、縣丞同樣有苦難言。刺史府自成系統,根本輪不到他們插手。

  縣右尉黃飛雲,此刻正坐在一間酒肆里,獨自喝著悶酒。

  他本該是主管水上巡防的官員,按理說,河道治安、船隻調度,皆應由他一手負責。

  可事實上,他的手下不過是些抓賊的小卒,連條像樣的巡船都配不上。

  真正掌控水上巡防的,是隸屬於刺史府的兵曹鄭懷淵。

  更憋屈的是,就算沒有鄭懷淵,還有赤鶴軍壓在他頭上。

  他抿了一口酒,眉頭緊鎖,心中滿是怨氣。

  聽說別的地方,縣尉都是人人敬畏的大人物,甚至能在地方上獨當一面。

  可到了禺城,縣尉不過是個跑腿的,和打雜的差不多。

  想到這裡,他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滿臉不忿。

  正當他自怨自艾時,幾聲刺耳的笑聲從門口傳來。

  幾個身毒士卒邁步走入酒肆,帶著濃烈的汗臭撲面而來。

  他們個個皮膚黝黑,身披甲冑,腰間懸著彎刀,額頭上還塗著白灰與紅點。

  為首的身毒人掃了一眼黃飛雲桌上的牛肉,眉頭頓時擰成一團,臉上露出厭惡的神色。

  他的鼻孔用力抽動了一下,抬手指著那盤醬牛肉,口中吐出帶著濃重鼻音的虞國話:

  「這是牛肉?你們這些卑劣的凡人,竟敢褻瀆濕婆大天神的坐騎!罪業深重,不得輪迴!」

  黃飛雲放下酒杯,抬眼看了他們一眼,臉色不善。

  五年前,景教叛亂驟起,朝廷大軍卻因魔星作亂而統統調往江南,局勢一度岌岌可危。

  為遏制叛亂,朝廷不得不從遙遠的身毒國和大食國借調了一批軍隊,沿嶺南水路北上,參與平亂。

  這些人作戰兇狠,異術詭奇,倒也立下不少戰功。

  幾年後,叛亂平定,身毒軍人卻並未徹底離開,而是暫時駐紮在禺州。

  他們仗著刺史府的庇護,行事日益囂張。

  在赤鶴軍高層面前尚有幾分收斂,但在黃飛雲這等小官面前,卻肆無忌憚,目中無人。

  黃飛雲回道:「吃個牛肉,礙著你們什麼事了?」

  為首的身毒將領往前踏了一步,赤裸的腳踩在地上發出沉重的聲響。

  他高高舉起手,手心上塗著一隻紅色的眼睛圖案。

  聲音驟然提高,語氣中帶著一種狂熱:

  「你可知牛乃濕婆神之坐騎,是南迪神的化身?你們這些無知的虞人,竟敢宰殺神牛,吃其血肉!這是對神靈不可饒恕的冒犯!像你這樣的罪人,天神的三叉戟將刺穿你的靈魂,讓你永世墮入地火之中焚燒!」

  說完,身後的幾個身毒士兵也齊聲念誦起某種古怪的咒語。

  他們彼此對視,隨即發出刺耳的笑聲,鼻息粗重,仿佛已經嗅到了黃飛雲即將被裁決的罪業。

  「虞國人!」

  另一個身毒士兵說道,鼻音拖得極長,

  「你們毀廟滅神,不知敬畏,難怪只能借吾等大身毒的神使平息叛亂。你們這些劣等人,還妄圖站在神靈之上。」

  黃飛雲強壓怒氣,因為禺州的刺史府里,早有一道隱令傳下:「不得招惹身毒軍人。」

  這批人雖說是外邦的借兵,卻因當年平息西域叛亂有功,成為禺州一些大人物手上的奇兵。

  刺史府的諸判司對這些身毒人既厭惡,又忌憚。甚至有人無奈地說道:

  「這群人是功臣!朝廷尚未發話,我們能忍便忍,何必自找麻煩?總不能得罪身毒吧,日後說不定還有合作呢。」


  一句話,就讓地方官員人人噤聲。

  黃飛雲不是沒聽過這些傳言,但他心裡憋著一股說不出的火。

  刺史府慫,他也得慫嗎?一群渾身惡臭的蠻夷,也就是趁著現在虞國衰弱,才敢蹬鼻子上臉。

  可他比誰都清楚,若真動起手來,只能算是送死。

  想到這裡,黃飛雲額頭浮起冷汗,握著酒杯的手青筋暴起,卻強作鎮定。

  他嘴裡罵得再狠,心裡卻清楚,自己恐怕很難全身而退。

  唉,該慫還是慫了吧,黃飛雲端起牛肉,打算回到衙署慢慢吃。

  就在這時,跑堂也端上了一盤熱氣騰騰的醬牛肉,遞給了隔壁桌的客人。

  坐在那裡的,是一個穿著藍色直裰的男子,兩道劍眉斜飛入鬢。

  何希言似乎對這場衝突毫不在意,夾起一塊牛肉放入口中,慢條斯理地咀嚼著。

  就在黃飛雲即將這群身毒士兵擦肩而過時,他嘴裡低聲嘟囔著:

  「濕婆,你們這濕婆怎麼不幫你們沖沖臭味。」

  為首的身毒將領瞳孔猛然收縮,額頭上的紅點因為怒火而更加鮮艷。

  他猛地揚起手,指著黃飛雲,咆哮道:

  「罪人!你竟敢如此褻瀆濕婆大天神!今日,我便代天神行罰,將你這污穢的靈魂送入地獄!以神火焚盡你的罪孽!」

  話音未落,他手中已多了一柄彎刀,刀刃上浮現出一道詭異的紅光,周圍的空氣都隱隱扭曲,散發出灼熱的氣息。

  感受到法力的波動,黃飛雲趕緊躲開,然後抄起桌上的酒壺,猛地向那身毒將領砸去。

  然而那酒壺還未砸中,就被對方單手抓住了。

  那身毒將領猛地將酒壺往後一丟,酒壺劃出一條弧線,正好砸在隔壁桌何希言的額頭上。

  「砰!」

  酒壺碎裂,酒水順著何希言的眉毛往下流,他的藍色直裰瞬間濕透,滴滴答答地淌在地上。

  身毒將領卻完全沒有理會何希言,他的目光鎖死在黃飛雲身上,步步逼近,彎刀高高舉起,刀鋒上附著的紅光愈發耀眼,凝聚了火焰的神力。

  「罪人,受死吧!」

  他怒吼一聲,彎刀帶著凌厲的力道,直直朝黃飛雲頭頂劈下!

  黃飛雲躲過了致命一擊,隨手抓起身旁的一條凳子,狠狠砸向對方的腰腹。凳子撞在身毒將領身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他此刻心中十分慌亂,出門沒有帶官印和兵器,現在連官印的鎮壓之力也用不了,只能找個機會逃掉。

  那將領只是踉蹌了一步,腳下一穩,竟毫髮無損,又一次逼了上來。

  「就憑你?」

  他冷笑著,彎刀橫掃,直接劈開了桌面,木屑四濺,刀鋒帶著的火光險些灼到黃飛雲的頭髮。

  黃飛雲咬緊牙關,死命死撐,眼中已顯出幾分絕望。

  他心裡清楚,自己根本不是對方的對手,若再沒有奇蹟,今日肯定會被這幾個身毒人折辱一番。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響起,打破了場上的緊張氣氛:

  「刀不錯,借我看看。」

  所有人循聲看去,只見何希言緩緩站起身,酒水已經被蒸發殆盡。

  「滾開!」

  身毒將領怒吼一聲,揚刀朝何希言胸口戳去,刀鋒上的紅光愈發熾烈。

  然而,刀鋒即將落下時,何希言卻只是隨意地抬起兩根手指。

  「鐺——」

  清脆的碰撞聲響起,那柄彎刀竟硬生生被何希言用兩根手指夾住,停在了半空中!

  紅光在刀鋒上跳動,卻被死死壓制,無法再向前分毫。

  「你這火,」何希言歪了歪頭,目光中帶著幾分輕蔑,「太弱了。」

  說完他微微張開嘴,一口吸向刀鋒上的紅光。

  那熾熱的火焰竟如活物般,順著刀身流入了他的嘴中,眨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何希言咂了咂嘴,似乎是在品味著火焰的味道,隨即淡淡說道:

  「怎麼一股子噁心的騷臭味。」


  那身毒將領更是臉色大變,瞳孔劇烈顫抖。

  「你……你又是什麼人,敢惹我們!」他顫聲問道,聲音里已然沒有了先前的狂妄。

  「我?」何希言笑了笑,語氣平靜得可怕,「一個愛吃牛肉的虞國人。」

  說罷,他猛地一腳踹在那將領的胸口,將對方踢得倒飛出去。

  還未等對方爬起,何希言一步跨上前,單手抓住他的後領,如同拎小雞一般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隨即猛地往地上一按。

  「砰!」

  那身毒將領的臉狠狠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何希言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單手按住他的腦袋,用力在地面上摩擦,青石路板被擦得吱吱作響。

  「在虞國的地界,管起虞國人來了,那你吃不吃牛肉?」何希言的聲音冷得如同九幽寒風。

  「我……不吃!」

  身毒將領咬牙怒吼,掙扎著想要反抗。

  「哦,不吃是吧?」

  何希言抄起腰間的一把斧頭,揚起手,狠命劈向那身毒將領的頭頂。

  「噗。」

  鮮血四濺,斧頭將他的腦袋硬生生削掉了一塊,頭骨裂開,鮮紅的血液混著白色的腦漿流了一地。

  那身毒將領發出一聲悽厲的慘叫,整個人瘋狂地扭曲掙扎,雙手胡亂揮舞,試圖推開何希言,卻根本無濟於事。

  何希言單手按住他的腦袋,將斧頭抵在裸露的腦仁上:「我再問一次,吃不吃牛肉?」

  身毒將領渾身顫抖,臉上血肉模糊,滿眼的恐懼終於壓過了憤怒與尊嚴。

  他嘶啞著哭喊道:「吃……吃!我吃!」

  「這才對嘛。」

  何希言嘴將狂章收回腰間,拍了拍手上的灰。

  黃飛雲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心中又是敬畏,又是慶幸。

  他咽了咽口水,心想,幸好這位爺是站在自己這邊的,否則剛剛被削掉腦袋的一定是自己。

  那倒在地上的身毒將領幾乎是爬著起身逃走,拖著殘破的身軀,身後拉出一道長長的血跡。

  他的同伴見狀,早已嚇得魂飛魄散,連忙扶起他,倉皇而逃,再不敢多留片刻。

  就在最後一名身毒士兵倉皇奔逃時,動作稍稍慢了一步。

  何希言眯了眯眼,身形一閃,攔在了他的面前。

  「站住。」

  那士兵猛然停住腳步,渾身僵硬,他雙腿發軟,幾乎快跪下了。

  何希言盯著他,眉頭微微皺起,似乎在回憶剛才的場景。

  片刻後,他目光一寒,「剛才,是不是你說了什麼劣等人?」

  那士兵嚇得跪倒在地,連連磕頭:「饒命!饒命!我再也不敢了!是我嘴賤,我該死!大人饒命啊!」

  「饒命?」

  何希言緩緩彎下腰,居高臨下地盯著他,「既然你嘴賤,那我就給你個機會,自己把牙齒敲下來六顆,我就放過你。」

  那士兵聽到這話,渾身一震,臉色從慘白變得鐵青,整個人像被抽空了力氣。

  「怎麼?不捨得?」何希言的聲音更冷,眼神如刀般扎進士兵的心裡。

  他顫顫巍巍地拿起彎刀,雙手因為害怕而抖得不成樣子。

  閉上眼睛,用刀柄猛地朝自己的嘴砸去

  一聲悶響,兩顆牙齒應聲掉落,滾落在地。

  「繼續。」

  士兵疼得渾身蜷縮,滿嘴是血,但根本不敢停下。

  他一邊哭著一邊舉起刀柄,又一次朝自己的嘴砸去。

  每一聲悶響都伴隨著牙齒脫落的聲音。士兵的嘴角鮮血直流,牙床早已被砸得血肉模糊。

  等到第六顆牙齒掉落,何希言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很好,滾吧。」

  那士兵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滿眼驚恐地看著何希言,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來,像瘋了一樣沖了出去,跑得比任何人都快。

  「慫成這樣,還敢來鬧事?」


  何希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繼續慢條斯理的吃起牛肉,也不知道元康跑哪裡去了,就留了個消息說要出去轉轉,結果一天了還沒回來。

  黃飛雲看著何希言重新坐下,躊躇了片刻,還是硬著頭皮拉了一張椅子坐了過來,拱手說道:

  「多謝兄台剛才出手相助,在下黃飛雲,乃禺城縣尉。」

  「縣尉?」

  何希言聞言,挑了挑眉,眼中閃過一絲古怪的神色,隨即輕笑了一聲,喃喃道,「怎麼又是縣尉?難道我和縣尉有緣?當初在瑤河也是遇到了縣尉,怎麼來禺城,遇到的還是縣尉。」

  黃飛雲一聽,頓時有些摸不著頭腦,訕訕地問道:「兄台說的是?」

  何希言卻並未解釋。他心中暗道,這黃飛雲雖是縣尉,但活得也實在太憋屈了。

  身為禺城縣尉,居然被幾個身毒士兵欺壓成這樣。

  反觀當初在瑤河,哪怕是陳宗禮區區鍊氣二層,那黑沙幫的大頭目在他面前還不是規規矩矩的?

  「兄台高姓大名?」黃飛雲見何希言沉默,又試探著問了一句。

  「在下嚴惜鶴。」何希言隨口答道。

  「嚴惜鶴……」黃飛雲低聲重複了一遍,眉頭微微皺起,似乎在思索。

  他忽然想起,前幾天和赤鶴軍的參軍劉宣峰喝酒時,劉參軍似乎提到過這個名字。

  當時劉宣峰喝得醉醺醺的,念叨什麼「嚴惜鶴」「功法」,還隱約提到過「真北觀」……但具體的細節,他卻記不清了。

  黃飛雲繼續試探道:「嚴兄弟為何會出現在禺城?看兄弟的修為身手,絕非普通散修。」

  何希言笑了笑,語氣平淡道:

  「我不過是隨我家少爺出來遊歷,想趁著南下的機會,尋些嶺南的功法罷了。」

  黃飛雲一聽,眉頭微微一挑,低聲說道:

  「功法?……我倒是聽說過些風聲。前幾日我與赤鶴軍的劉參軍喝酒,他醉了酒,嘴裡念叨著什麼真北觀,說什麼功法厲害……不過他醉得厲害,具體的內容卻沒說清楚。」

  「真北觀?」

  何希言心中一震,表面上卻強作鎮定,低頭沉思了一會兒,輕聲說道:

  「劉參軍?這位參軍如今在禺城?」

  「在。」

  黃飛雲點點頭,「劉參軍是赤鶴軍的人,如今駐紮在北邊的赤鶴軍營中。他這人平日裡喜歡喝酒,也較為隨性,倒是好說話。」

  「多謝黃兄告知。」何希言拱了拱手,心中卻掀起了滔天巨浪。

  真北觀突然在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宗門仿佛被從世間抹去了一般。

  沒有任何痕跡,沒有任何消息,甚至連外界都對此諱莫如深。

  現在看來,這背後果然是赤鶴軍的手筆。

  但何希言知道,現在絕不能打草驚蛇。

  赤鶴軍可是被一位築基修士掌控,還有一大批鍊氣的軍將。

  「嚴兄弟若是想打聽功法的事情,不妨讓我引見劉參軍一番。」

  黃飛雲見何希言沉思,主動提議道。

  何希言抬頭看了他一眼,目光中閃過一絲感激,微微點頭道:「如此,便多謝黃兄了。」

  黃飛雲擺擺手,嘆了口氣:

  「嚴兄弟客氣了。今日若不是你出手,我黃飛雲肯定會被這些身毒人羞辱。再說了,那劉參軍雖是赤鶴軍的人,但與我也算得上相熟。若真能幫到嚴兄弟,我也算盡了綿薄之力。」

  何希言點點頭,心中卻暗暗盤算。

  真北觀的消失,赤鶴軍無疑扮演著核心角色,然而,對此事的調查卻不能大張旗鼓,以確保萬無一失。

  何希言是來救人的,要是大張旗鼓之下,沒救到人,反而把真北觀的人害死了,就得不償失了。

  今日無意間幫忙,竟意外帶來了真北觀的線索。

  當然這得益於前幾日何希言刻意放出的風聲,成功吸引了劉宣峰的注意。

  「如此看來,劉宣峰將是其中的關鍵。」

  他心中暗自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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