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虎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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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冼家洞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火塘里的一團火焰微弱地跳動著,發出偶爾的噼啪聲。

  潮濕的空氣里夾雜著木柴燃燒的氣味,卻驅不散屋內的寒意。

  都老盤腿坐在火塘旁,他長嘆一聲,聲音沙啞而低沉:

  「山神……許公子你是不知道啊。我們也不想拜他,可是沒法子啊。」

  旁邊的少女冼棠緊緊抱著懷裡的嬰兒,那是她尚在襁褓中的弟弟。

  她低著頭,眼眶微紅,嘴唇被咬得發白,倔強地不肯讓淚水掉下來。

  今晚的一切談話,圍繞著這個孩子的命運展開。

  許元康坐在對面,靠著簡陋的木柱,神色淡然,完全不被這種沉重的氣氛影響。

  他隨手撥弄了一下腰間的佩劍,語氣輕鬆地問道:

  「都老,這所謂的山神,到底是什麼來路?」

  都老滿的聲音帶著疲憊與苦澀:

  「五年前,我們這兒原本還算平靜,除了冼家洞,還有虞人寨子和兩位散修。可後來,來了個飛天蜈蚣妖,那妖怪十分了得,身有二螯兩翅,毒氣能熏死整片山林。它四處作亂,把人逼得沒路可走,很多人都搬走了,可我們這些俚人能搬到哪裡去?」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痛苦:

  「洞主和幾個年輕人拼死才重傷了那蜈蚣妖,結果還沒等我們喘口氣,這山神就來了。它一口把飛天蜈蚣給吞了下去,自稱為嶺南正神,還立下規矩,每半年都要供一個人給它吃。可它的胃口越來越大,從半年變成三個月、一個月……到現在,我們冼家洞已經快被逼到絕路了。」

  許元康聽到這裡,隨手解下裹在劍上的布條,露出了寒光凜凜的劍鋒。

  他漫不經心地問道:「這山神這般厲害,連你們洞主都對付不了?」

  都老苦笑,臉上滿是無奈與苦澀:

  「洞主?他會些雷鼓術,實力也就和我差不多,勉強算個鍊氣初期的修士。平日裡對付普通妖怪還綽綽有餘,可這山神……這山神是個鍊氣後期的大妖,洞主連三招都沒撐住,就被它當場吃了。」

  說到這裡,都老的聲音開始顫抖,仿佛那一幕仍然歷歷在目。他的眼神渙散,似乎陷入了某種難以掙脫的恐懼。

  冼棠終於忍不住開口了,聲音帶著幾分憤怒:

  「都老,山神根本就是個騙子!它不是神,也不是來保護我們的。它鎮壓飛天蜈蚣的時候,我們還以為它是來救我們的,可後來才知道,它根本就是為了自己占山為王!」

  許元康聽罷,點了點頭。

  按照虞國律法,所謂神,只有兩種。

  一種是從太古就被供奉的先天諸神,另一種是那些金丹修士,成嬰無望,將神魂刻入九天之中,換取不死不滅的存在方式。

  如果有人繼承他們的道統,還可以用科儀接引這些飛升仙人的力量。

  可不管怎麼說,這些神明都有跡可循,絕不是山鬼精怪之流能冒充的。

  而山鬼精怪之流,是絕對不會被官府承認的淫祀。

  斷絕淫祀,已經是虞國官府和各大宗門的共識。

  這都老說的山神,許元康不用猜也知道是什麼東西。

  許元康低頭把玩著手中的佩劍,劍鋒反射著微弱的火光,映出他年輕而冷峻的面龐。

  他的語氣緩緩沉了下來:

  「你們供奉的這個山神,從它要吃人獻祭這點來看,十有八九就是個毫無廉恥的山鬼精怪罷了。說到底,它連淫祀都算不上,不過是個披著神皮的小妖。」

  都老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低聲說道:「

  許公子,你說得對,它根本不是神。我也知道是個妖,可我們有什麼辦法呢?我們俚人。本來就被虞國的官府當成鄉野刁民,求不到他們幫忙。就連洞主都死在它手裡,誰還能幫我們?」

  他抬起頭,眼中帶著幾分驚恐:

  「它什麼都沒做,就站在那裡,飛天蜈蚣就不敢動了。那時候我們還以為它是來救我們的,可後來才知道,它根本就是看上了這裡,想讓我們給它供奉。」

  冼棠抱緊懷中的弟弟,聲音中帶著一絲哽咽:

  「我們冼家洞原本有幾十戶人家,可現在……有的被山神吃了,有的搬走了,剩下的也都是苟活著。山神還說,如果敢反抗,就把整個冼家洞連根拔起。這次,它要我弟弟。它連嬰兒都不放過!」


  「我不會讓它吃了弟弟的。」

  冼棠的父親,就是那位洞主。

  她帶著不甘,踏入城中,渴望用父親的遺物交換到強大修士的援手。

  然而現實的殘酷遠超她的想像,沒有門路,沒有指引,她只能在繁華而陌生的城市中盲目徘徊。

  許元康緩緩起身,手指輕叩劍柄。

  「正好這些日子憋得難受,找些妖物練練手也好。「

  他邁步至門邊,身形一頓,側首淡淡道:「

  不過你們可曾察覺,這幾日妖氣愈發濃重了?「

  火盆中原本跳動的紅焰,倏然泛起一抹幽藍,冰冷的光暈如水般流淌,將室內的溫度都拉低了幾分。

  都老愣了一下,隨即臉色變得更加難看:「許公子,你的意思是。」

  許元康抬起頭,天目正在查看遠方。

  「嗯,這山神,可能還不是最麻煩的東西。」

  嶺南山林的夜晚總是格外陰濕,蟲鳴此起彼伏,像是幽暗深淵中的低語。

  山腳下,火光搖曳,俚人們聚集在一片空地上,神情麻木又悽然。

  他們的目光不時落在被綁在木棍上的許元康身上,眼中帶著複雜的情緒:既有懼怕,也有微不可察的期待。

  許元康倒是顯得十分從容,他的雙手被麻繩綁住,身上披著一層粗糙的麻布,裝作無力掙扎的模樣,但眼神卻在微弱的火光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山神啊!請寬恕我們吧!我等給您帶來了更好的祭品」

  都老跪在地上,雙手高舉過頭,朝著黑暗中的山林不斷叩首。

  他的聲音顫抖,帶著無盡的祈求與悲哀。

  周圍的俚人也紛紛跪下,齊聲低語著禱告。

  忽然,山林深處傳來咚咚的腳步聲,急促而沉悶。

  「嘎嘎嘎……好一個祭品,今晚的宴席可真豐盛!」

  從黑暗中走出兩個矮小的怪物,身高不足五尺,通體紅色,蝦目長須,穿著破爛的紅色盔甲,腳蹬草鞋。

  他們的身形雖然滑稽,卻散發著一股腥臭味。

  兩個紅衣小人徑直走到許元康面前,眼中閃過一絲貪婪,咧開嘴露出滿口尖牙,其中一個小人嗅了嗅,怪笑道:

  「這祭品倒是筋骨結實,怕是比那些俚人更有滋味!」

  許元康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們,這分明是兩隻大蝦。

  「這是我們下山抓來的虞人,要比更合山神大人的胃口。」

  都老又磕了一個頭,盡顯卑微之態。

  紅衣小人不再廢話,直接扛起許元康,動作粗暴卻又十分輕鬆。

  「走吧!山神還等著開宴呢!」

  紅衣小人扛著許元康,沿著一條蜿蜒的山路向上,一路穿過茂密的樹林和遍布荊棘的小徑。

  隨著距離拉近,許元康漸漸感覺到一股濃烈的妖氣從前方傳來,空氣中隱隱夾雜著血腥味。

  不久後,他們來到一個巨大的山洞前。

  「山神大人!祭品帶來了!」

  紅衣小人用尖銳的嗓音喊道,聲音在洞中迴蕩。

  洞內傳來一陣低沉的笑聲,帶著莫名的威壓和興奮。

  許元康被扛進山洞,眼前的景象讓他眉頭緊皺。

  山洞內,紅光瀰漫,燈火通明,一場荒誕的宴會正在進行。

  中央是一張巨大的石桌,上面擺滿了人類肢體,血液順著石桌的邊緣滴落,地上滿是乾涸的血跡。

  在石桌後方,端坐著一個身形魁梧的男子。

  他穿著鮮紅的綢衣,頭戴金幞頭,眉目間帶著幾分威嚴,但仔細一看,他的眼中泛著妖異的綠光,額頭上隱隱浮現出一道虎紋。

  這便是冼家洞所謂的山神,一隻鍊氣後期的虎妖。

  山神身邊圍著一群鬼氣森森的小吏,這些小吏身著官服,但面容蒼白,眼神空洞,顯然是被煉化成倀鬼的亡魂。

  他們端著酒壺和盤子,跪在虎妖面前,動作僵硬而機械。

  更讓許元康在意的是石桌旁的一個中年男子,他五官與冼棠有三分相似,顯然就是冼家洞的洞主。


  不過此刻,他正恭敬地為虎妖倒酒,仿佛完全忘記了自己曾是俚人首領的身份。

  石桌兩旁還坐著兩位妖怪,一個身披戰袍的巨人,頭上帶著一副骷髏面具,面具裡面伸出兩隻小手,拿著兵器和金印。

  另外一妖怪,是一個穿著華麗的裙袍的婦人,身形妖嬈,面容艷麗。

  她手中捧著一杯鮮血調製的酒液,眼神嫵媚地掃過許元康,舔了舔嘴唇。

  紅衣小人將許元康扔在石桌前,跪地說道:

  「山神大人!祭品已經帶到,這是個細皮嫩肉的虞人。」

  山洞中的紅光愈發濃郁,洞頂懸掛的血紅燈籠搖曳著妖異的光芒,將岩壁上那些腥臭的血跡映照得更加觸目驚心。

  虎妖放下一隻人腿,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

  「好!好一個精壯的虞人!哈哈,虞人的血肉最是美味,尤其是修士。只可惜,這傢伙只是個凡人,但也算是今晚的開胃菜。」

  他揮了揮手,對身旁的倀鬼吼道:

  「把他帶到廚房,剁碎了燉湯!本神要大快朵頤!」

  被綁成「祭品」的許元康,已然被倀鬼給拖到了不遠處的廚房。

  他身上貼著一張血色符籙,那是何希言用自己的心血所繪製的匿氣符,帶著一絲玄珠的神妙,竟然將許元康的氣息完全遮掩了起來。

  此刻,在虎妖等妖看來,許元康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虞人,精壯、血氣旺盛,但毫無修為波動。

  當然這符只有短暫的功效,不過許元康盤算了一下,這時間足夠了。

  倀鬼們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拖著許元康往旁邊的洞府走去。

  許元康只是閉上雙眼,微微調整了一下呼吸,讓自己看上去仿佛昏死過去。

  另一邊,石桌旁的虎妖咬了一口手邊的大腿肉,啃得咔嚓作響。

  他滿嘴是血,卻毫不在意,滿臉不爽地對旁邊的兩位妖怪說道:

  「這些日子真是邪門。前兒來了個巫師,居然敢對老子頤指氣使!讓本神給他做事?「

  虎妖咧嘴露出獠牙,「老子在這山頭上當了幾年的爺,什麼時候輪到他們這些小崽子指手畫腳?「

  說著,虎妖一掌拍在石桌上,震得桌上的人骨和殘肢亂跳。

  幾塊帶血的肉塊啪嗒掉在地上,血水四濺。

  一旁的巨人皺眉,對虎妖的暴脾氣顯出幾分不耐。

  他抓起酒罈痛飲幾口,低聲道:

  「虎老弟,何必動這麼大火氣?那巫師聽說來頭不小,咱們做做樣子糊弄過去便是,誰還沒偷過懶?不過你這山神日子過得還是舒服,居然馴服了這伙俚人。「

  虎妖聽罷,舔了舔沾血的手指,冷笑道:

  「我日子過得也不舒坦啊,這些俚人啊,真是越來越不懂規矩了。老子庇佑他們這麼多年,就圖個口腹之慾,隨便抓幾個人打打牙祭,他們居然還敢背地裡嚷嚷要找人除妖!「

  虎妖抓起一塊血淋淋的肉,邊啃邊說:

  「你說說,這人心多壞?若不是本神,他們早被那蜈蚣妖怪給毒死了。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

  妖艷婦人袖口拖地,雙唇殷紅如血,正優雅地端著一杯血酒,漫不經心地聽著虎妖和巨人的爭吵。

  聽到虎妖的怒火,她輕笑一聲,聲音嬌媚而慵懶:

  「你們兩個大男人,想得也太簡單了。那巫師恐怕目的不只是你們,我聽說馬騮大王已經跟他去辦事。。」

  虎妖和巨人聞言,面色微變。

  「馬騮大王?」

  巨人皺眉,語氣有些凝重,「那可是鍊氣巔峰的妖怪,赤鶴軍當年圍剿它都沒有成功。若連它都聽那巫師的話,恐怕這個巫師沒那麼簡單。」

  虎妖冷哼一聲,嘴裡罵罵咧咧:

  「哼!什麼馬騮大王、什麼巫師,管他們去死!」

  妖艷婦人卻依舊笑得嫵媚,慢悠悠地說道:

  「虎哥兒,你不怕是你的事。你們這些男人鬥來鬥去,可我可不想摻和進去。不過嘛。」

  她放下酒杯,用著甜膩的音調說著:

  「那虞人,應該還是個雛兒。你們吃的時候,把他下半身留給我。」


  屠宰間內,幾隻倀鬼正手忙腳亂地將許元康抬起,擺放在沾滿血跡的案板上。

  牆上掛著的鐵鉤,穿滿的全是風乾的人肉。

  刀光幽幽在暗處閃動,一隻倀鬼抓起利刃,另一隻則抓住許元康的肩膀,準備將他按住。

  寒芒即將落下的瞬間,許元康的眼眸倏地睜開,幽藍的光芒自瞳孔中一閃而過

  「啪!」

  一聲輕響,他手腕微微一抖,身後的繩索無聲化作飛灰,散落在地。

  倀鬼們動作一滯,猙獰的面孔僵在原地,像是被某種力量壓制住了一般。

  許元康緩緩坐起,理了理衣衫,看著這些倀鬼。

  「不過是些可憐的殘魂罷了,被虎妖的妖力驅使,連自主意識都沒有。」

  倀鬼們發出低沉的嘶吼,似乎想要掙脫某種束縛,但卻被許元康天目死死壓制,根本無法動彈。

  許元康盤在心中盤算著實力差距,「一個鍊氣後期,兩個鍊氣中期。正面對上這伙妖怪,確實有點麻煩。」

  「不過,我可以給他們加點料。正好試試陳大哥給我準備的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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