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一句有緣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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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5章 一句有緣再相逢

  從初秋到現在,折騰了幾個月,已經是快過年的時候了。

  天地一片白茫茫,田坎山溝也都被大雪抹平,朔風呼嘯,吹得雪霧沿著地面流走,只有兩串腳印蔓延向遠方。

  一隻來自道人,一隻來自狐狸。

  風雪中又有白鷺在天上隨行。

  林覺並不急於趕路,相比起來,使心靜下來更為重要,於是低著頭,沉默著,披風掛雪,往前行走。

  雪中飄來天下將亂的傳言,比去年更盛幾分。

  原因還是來自那一句「澤浮舟,川水溢,臣盛君衰,百川沸騰,山冢卒崩,高岸為谷,深谷為陵,小人握命,君子陵遲,白黑不別,大亂之徵也。」

  這是古書中記載的預言。

  跟林覺一同去斗豹王的人不少,豹林看似森林沼澤,卻又飄著船隻。河水漲溢江河沸騰應驗在了幾年前的魏水河。山峰倒塌亂石崩,高山深谷的地理變化還未浮現,不過在這朝中,君子確實一天一天困厄,黑白不辨。

  人人皆是天下一浮塵,大亂之徵,誰又能感受不到呢?又哪裡需要什麼徵兆?

  倒是人人信它,徵兆便會成為理由,古書所記也成了依證,會加劇大亂才是真的。

  對於豹王之事,林覺能猜得到一些。

  豹王下界已久,不知是在天上呆不慣,還是護聖真君有意為之。

  此前天下相對太平,它便也比龍王更低調,少有作亂,更多的是蟄伏於此,安心修行,偶爾的作亂,便可助漲神君香火。

  如今天下將亂,北方神系氣勢洶洶,南方神系謀劃精密,短時的香火便不足以勝過生死存亡了。在這時候,若是豹王能夠成真得道,護聖真君便可以擁有一尊成真得道又天性兇猛善戰的妖王作為助力,才可對抗南方意離神君,或是北方浮池神君。

  埋伏這一場,雖然誰也抓不到自己的把柄,可指不定護聖真君如何記恨自己。

  說起來,數年前,翠微縣,自己還曾見過護聖真君一面,他還曾說,給自己記了一份功勞。

  「呵—·

  林覺諷刺一笑,引得狐狸側頭看他。

  這三個月倒也划得來。

  那豹泉的靈韻啊,真是奇妙。

  就算沒有守到那豹妖,光是在這洞天福地、上古靈泉旁邊修行,採取此地靈韻,也是極大地收穫,沒有任何虧本的說法。

  林覺感覺自己魂魄也增強了許多。

  修行果真不可局限一地啊。

  北方靈韻,滋潤魂魄,那南山石定然就對應著南方靈韻了,又有什麼奇異呢?

  道人邁步行走。

  狐狸時而在風雪中跳躍,時而邁著滴溜溜的小碎步跟在他身邊,時而往上一跳,調轉身形,便扎進雪地之中。

  路過蒼石縣,城外有荒山。

  一人一狐朝著荒山而去。

  走到山腳,停步抬頭,只見荒山上有道觀,很小一間,在這漫天風雪之中,卻是安安靜靜,無煙無火。

  道人步伐逐漸加快。

  沒有多久,便至荒山之上。

  道觀中被簡單收拾了下,一片安靜。

  屋後卻有一個墳包。

  「喉——.—」

  林覺嘆息一聲,抬步過去。

  墳前有石碑。

  荒山道觀雖然破舊,墳瑩也小小一冢,不過墓碑製作卻很考究。

  左邊是龍邊,寫著葬時、地址、山向與分金,角上有籍貫,寫的是道觀的位置,中間則寫著「仙人偏山道長之墓」幾個字。

  右邊是虎邊,寫著立碑人,正是南天師、樊天師及羅公等人。

  旁邊還寫了一篇碑文。

  大意是說,偏山道人生於某某時某某地,年輕時候,家中之人都被山中妖怪所謀害,於是四處求仙問道,數十年如一日,苦尋除妖之法。尋得方法之後,一直等到將近百歲,終於用他的除妖之法除掉大妖。

  可惜道人年事已高,心愿已了,便少了堅持,等到他們來時,唯留床上一具屍骨剛寒。因此他們將之收斂下葬,並留下這篇碑文,好讓當地百姓及後世子孫知曉,那豹林之中作亂百年的大妖被除,有他的一份功勞,世世代代都應供奉他。


  樊天師寫的碑文,刻寫筆者是羅公。

  碑文中不乏頌揚肯定之意。

  碑前也有貢品,看著時間不久,似是有山下百姓趁著年關將近來了這座荒山道觀,發現道人已死,卻有這座墳頭,這塊石碑,看完碑文,驚於這位瞎眼老道長的堅持與本領,以及為除妖做的貢獻,因此奉上貢品香燭。

  「連南公和羅公也沒趕上最後一面嗎———

  林覺站在這裡,低頭看去。

  卻見在這寒冬時節,大雪紛飛,石碑前卻探出一支草莖,托著一朵紅花,正傲立於風雪中,是渾白天地間唯一的一點紅,似是在待誰來。

  取出三支草香,搖晃一圈,便已點燃。

  「道爺,今日才來,有些晚了,不是別的,實是來得早了,晚輩無顏見你。」

  林覺抿了抿嘴,淡然開口:

  「今日來此,告知道爺,昨日半夜,豹林深處,那豹妖在我手中,魂飛魄散。

  「晚輩不曾負你。

  「道爺也請安息。」

  恭敬行禮,將香插在碑前。

  狐狸學著他在碑前站立行禮。

  若不除那豹王,如何能來此呢?

  寒風吹雪而過,滿地流霧,那朵紅花被風一吹,片片凋零,飄向遠方,

  草莖便也垂下了頭。

  「有緣再相逢。」

  林覺這才覺得渾身輕鬆。

  輕鬆舒坦,便又有了一種自在感。

  「走吧。」

  道人轉身下山而去。

  天地廣闊,唯有無愧於心,方可來去自如。

  「今年真冷啊·——·

  「可不是嘛!有說天下要變了,所以天氣無常,也有說瑞雪兆豐年的,

  不知該信哪個,反正我們村中是有不少人凍死了。」

  「穿厚一點吧,往好處想,林真人、南天師和真鑒宮的道長們不才在西北除了妖嗎?」

  「也是—·

  在如今的京城,南天師和真鑒宮的道長們回來已有三月,眾人在西北除妖的事跡早已傳開。

  林真人法力高強,獨斗妖王,南天師問責神靈,迫使神靈也低頭,真鑒宮的道長們請下天兵天將,個個比江湖武人更不怕死,那鋪天蓋地的雕像和趁夜來襲的妖兵惡鬼,險象環生,臨了神將贈予的仙丹,吃了容光煥發,延年益壽,也仿佛古老的神仙故事一一那些得了金銀的武人在茶樓酒館中喝得大醉,講起來可是栩栩如生。

  這些事在京城傳揚,又往秦州傳去。

  真鑒宮香火大盛,每日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人人都說,觀中的江道長就是神仙。

  南天師聲名鼎盛,隱隱蓋過了樊天師。

  眾人都已回京,唯獨林真人不曾回來。

  一路走來,路邊的茶攤,京城外開的酒樓,乃至村舍之中,人們都在講這件事情,聽來好像古老的神仙故事,然而卻就發生在眼前。

  興許要繼續往下傳,再傳百年,待得這大姜倒了,新朝立起,那時的人再聽再講,便就真成了古老的神仙故事,講述者難辨真假,聽聞者也只是當個故事來聽,真假如何,都懶得去管。

  很少有人察覺,風雪之中,正有一名道人,帶著一隻白狐,從城外走來。

  「站住·——·

  「嗯?林、林真人?」

  守城的士兵大驚,連忙恭敬讓行。

  林覺與他回禮,帶著狐狸走入京城。

  朝廷腐敗不堪,大姜搖搖欲墜,城外百姓艱苦,然而城中的繁華熱鬧卻絲毫未受影響,甚至已有商戶開始張燈結彩,準備喜迎新春。

  林覺回到院子,一切陳設未變。

  羅公在院中海棠樹下靜坐。

  「道長除妖回來了?」

  「知我者,羅公也。」

  林覺微微一笑,對他拱手行禮。

  羅公同樣回禮,別的不必多說,只看他神情輕鬆,面帶笑意,便知曉了,他確實已除掉了豹妖。


  又有一名女道人接了白鷺的信,提著拂塵與劍,帶著彩狸貓,也從城外匆匆趕來。

  「師兄!你除掉那豹子了?」

  師妹一開口,同樣是這麼一句。

  「餵?」

  林覺有些驚訝了:「你怎麼知道?」

  「我兩個月前才從山回來,你三個月前就『離開豹林』了,我怎會不知道你沒回山?」小師妹提劍而來,「而且你這個人這麼記仇,我怎麼會不知道你在哪裡呢?難道你以為我傻不成?」

  「胡說八道。」林覺心情很好,反駁著道,「我哪裡記仇了?」

  「難道不是?」小師妹說道,「要不是不知道你有什麼想法,怕去了反倒驚擾了你的計劃,我早就去那地方找你了。」

  「若有師妹,定更輕鬆。』

  這句話林覺倒是說得真心實意。

  沒有多久,樊天師來訪,南天師、萬新榮等人相繼來訪,真鑒宮的江道長也難得的進了次京。有人猜到林覺這三月間去了哪,只不說透,有人則真以為他才從黔山回來,總之都來迎他,飲幾杯淡酒淡茶,說些京城的近事,

  倒也輕鬆自在。

  又說蒼石縣的偏山道人,便引得一陣嘆息。

  唯有狐狸彩狸生性單純,不知憂慮,只在院子雪中玩鬧舞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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