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土特產
從方丈那兒興沖沖地回來，王和瞧見俗務堂的門口站了個老道姑，像是五十多歲的年紀。她的兩道法令紋很深，顯得整個人非常嚴肅。
有了這位不苟言笑的女道長站在觀前，今天的俗務堂門口倒是沒有很多好事的弟子了。
王和有些不解地走上前，問道：「前輩，來俗務堂有事？」
「老嫗道號清燈。特地來拜見一下不同長老。」
清燈道人？王和想了一下，好像在哪聽過這個名字。
「您好。不過，俗務堂可能還要過兩天才會開堂。」
「不，我不是為這件事情來的。」清燈道人搖頭道。「我的弟子恐怕給不同長老添麻煩了，我是來道個歉的。」
「不妨礙的，她其實還挺聰明的。」王和也搖搖頭。
原來是花如夢的師父。
清燈道人又緩緩搖頭。
兩個人就這麼對著搖頭，王和忍住了笑意，嘴角還是微微上揚。
「她現在想請我把她逐出師門。我仔細問明白了，原來是想當你們俗務堂的弟子了。」
王和的笑意立刻變成了苦笑。
原來方如夢這兩天沒來，是去整更大的事兒了。
這真清派的規矩這麼嚴，恐怕不會允許弟子私自改換師門吧？
這清燈道人莫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他的頭是一百個大了。這花姑娘雖然還有些腦筋，但是幹事情怎麼想一出是一出的。
清燈道人緩緩道：
「你知道的，本門向來重清規戒律，更對仙人很是禮敬。」
「這弟子天資尚可，但是入門當日，在萬仙殿下，怎麼也不肯存想神仙，甚至還說了些衝撞的話，讓門中的不少執事看不慣。」
「這被選進了內門的弟子，如果再被逐出，就連外門弟子也當不得了。老道見她身世可憐，不忍放她去山下受苦，所以強行把她收作了徒弟。」
「但是她之後更是說什麼也不願意修習符籙之道，對神仙更可謂是大不敬。從來是懶得參加教中的科儀事項，一門心思看些旁門左道的書。」
「不過，這些年，有老道管著她，沒有由她亂來。可她既然在觀中當了另類，那些長老們的指指點點不說，門中弟子心性未熟，自然也疏遠了她。」
「她自個性格又孤僻，所以，呆了幾年，在門中甚至沒有一個朋友，整日獨來獨往的。」
「這麼些年，還是頭一次見她為觀中的什麼事情這麼上心的。」
「我這次找不同長老，就是把這件事和你說說。我也有個想法。」
王和點頭道：「您說。」
「如果俗務堂願意接納她，其實對她也是件好事。不過，對不同長老您，可能就有些麻煩了。」
王和點頭道：「理解您的苦心。不過，這件事，還請等我再考慮一下。」
他確實需要時間考慮一下這件事。這麼年輕的弟子招進來，對其他弟子可是有表率作用的，後面很難再處理。
唉，花如夢啊花如夢，名字和人都還挺漂亮，怎麼像渾身長著刺呢。
送別了清燈道人，王和進了禪房，長舒一口氣來。
可他屁股還沒坐熱，就看到一旁墨汁一樣的東西向上涌動著。
他猛然想起來，今天正巧還是童姑娘來和他交流情況的日子。
不過，這一會並沒有先出現童姑娘清秀的腦袋，而是有個大木箱子，搖搖晃晃地冒了出來，然後，噠——咚！
「呼——」王和聽見童未雲輕輕吐了一口氣，接著瘦削的身子從箱子旁邊冒了出來。
她扶住了箱子，站穩了，手指輕輕撥了下額前的發，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啊，有些冒昧了。上午就想來的，結果這邊好像有什麼禁制，沒能穿行成功。這會又試了一下，沒想到莽撞過來了。」
王和笑道：「想來是山門的禁制剛解開。」
「司里的各位覺得你清修肯定很辛苦，給你捎了些，額，土特產？」
土特產？王和好奇地打量起那巨大的木箱子來。
童姑娘用巧手把蓋子掀開，露出裡面滿滿當當的物件。
「這是孫叔叔專程去劍山替你打的劍。他說，道士作法，也得有配劍才行。」
童姑娘從箱子裡拿出一柄劍來。
王和接過，把玩了一下，劍鞘和劍柄都很樸素，拔出時，卻見到寒光一閃，鋒刃如雪。
「好劍！」他禁不住讚嘆道。
「這一包是肉脯，他說道觀里平日清湯寡水的，讓你多吃點，才有力氣殺妖怪——額，道士能吃肉嗎？」
童未雲眨巴兩下大眼睛，睫毛撲棱撲棱的，每一根都像是燕子優雅精緻的尾羽。
王和道：「無妨，我背著方丈偷吃就好。」
自從來了這方世界，王和可是一頓葷腥沒嘗過。統共就吃了三樣東西：饅頭干、饅頭和粥。幸虧他平日修行養足了心性，對食物的要求沒那麼高。
不過，這一下有機會吃些帶油水，真是何樂而不為了。
童姑娘撲哧一下笑了，急忙羞澀地捂住了臉。
她的小手又從裡面掏出幾個袋子盒子來。
「這個，這個是仇姐姐準備的糕點，天南郡的美香齋出的，也很好吃。」
「那一包是袁前輩給你準備的換洗衣裳，快入深秋了，天冷；不過主司說你都築基了，笑袁前輩是瞎操心。裡邊還有金大哥買的一副軟甲，平日裡可以穿著防身。」
「這一瓶，是閔阿姨去丹司買的百草花丸。治癒外傷和內傷都很好用。」
「這個，是主司要帶給你的。這是司里存的太清玉液，對修行大有幫助。」
「劉伯伯是司里畫符的，腿腳不便，這一回又給你帶了兩張縮地符。他說，這符他一個月只能畫一張，讓你省著點用。」
「這包糖葫蘆，是個小弟弟要帶來的。他雖然人還小，已經在司里幫忙幹事了。」
「這一摞是崔奶奶給你的書。裡邊有大羅各郡的簡要介紹，地圖什麼的。她說，你既然心很大，就得多了解了解三十六郡的事情。」
「另一個孫大叔和林大叔，他們兩個人說在給你準備一個好東西，這次就先不帶了。」
「我這個月俸祿還沒到，額，也是下個月給你帶吧。」
童姑娘咬著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王和也有些不好意思道：「心意我領了，以後可讓大家別這麼破費。真是謝謝你們。」
聽著童姑娘一樣一樣介紹來，想到大家給他寄這麼多玩意，他確實大為感動。
可是轉念一想，自己擱真清派可是個實打實的窮道士，受了人情也沒法還人家。
目前他的全部身家可就是沈王爺給的五兩銀子。
「下個月八月十五中秋，袁前輩說，你如果有空的話，就去趟占天司。主司也想見你。」
「我？我怎麼去？」
「就用縮地符，下一次，劉伯伯再給你一張。主司的行動不是很方便。」
「這麼奢侈？安全麼？」
「大家都用離堅白變了樣子，應該不妨礙的。他們說你在道觀里呆著，怕你真的修得不染紅塵了，正好也出來散散心。」
王和有些心動了。
坦白說，真清觀中並不是所謂的不染紅塵，簡直是事情多得讓他頭大。
也好，藉此機會和占天司的人多接觸一下。
一天功夫，想來也不會耽誤門中的事情。
「這幾天來，事情還是挺多的。」
王和把長老會上的事情原原本本給童姑娘講了一遍。
他從那日離別後講起，娓娓而談，也沒有添油加醋，也沒有誇大其詞。
聽到方丈變卦毀約時，童姑娘禁不住捂住了嘴巴。
等聽到王和還了一巴掌時，她又靦腆地拍了一下手，一個好字忍住了沒說出來。
可是到了那妖倀出來時，童姑娘的兩根眉毛也攢成了一個瘦金體的八字。
「這裡比我想得危險好多。袁前輩他們是覺得，這門中安全些，才這麼放心讓你呆著的。我得把這事情和他們說說。」
「倒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危險吧？」
王和覺得，這兒起碼比妖人塔底下愜意的多。
而且，方丈長老們確實有些本事。
「對了，你去問問司里，能不能幫我整幾張雷帥符來，我有大用。」
「好。你可注意安全，我該走啦。」童姑娘道。「十天後見。八月十五去不去，下一回給個答覆吧。」
王和點點頭：「好。」
等童姑娘走後，王和把木箱子輕輕搬起，放到了一旁。
他把那張五雷符恭謹地擺了起來，正打算修行一會，又聽到門外傳來喧雜的聲音。
王和以為又是弟子鬧事，快步出了禪房，拐進院中，見到四個差役打扮的人氣喘吁吁地彎著腰，擦著頭上的熱汗。
「是縣裡送籌子來了？」
「是。仙家，你們山門這關了這麼多天，可給山下的人愁死了！」
「怎麼說？」王和突然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沒等差役們開口，他就看到了俗務堂門口擺著的一排四個大籮筐。
如果王和不是俗務堂的人，興許會以為這是山下人送溫暖來了。
裡面的木頭籌子塞得滿滿當當，如果把這些籌子兩根一對配成筷子，想必能供上七八十桌的客人。
而現在一根籌子就是一樁事情。
這麼多事情一齊送來，差點讓王和以為聖妖司打上山門了。
左邊的差役像是怕王和數累了，主動說道：
「我們核對了下，一共是一千一百三十四件。」
有了這位不苟言笑的女道長站在觀前，今天的俗務堂門口倒是沒有很多好事的弟子了。
王和有些不解地走上前，問道：「前輩，來俗務堂有事？」
「老嫗道號清燈。特地來拜見一下不同長老。」
清燈道人？王和想了一下，好像在哪聽過這個名字。
「您好。不過，俗務堂可能還要過兩天才會開堂。」
「不，我不是為這件事情來的。」清燈道人搖頭道。「我的弟子恐怕給不同長老添麻煩了，我是來道個歉的。」
「不妨礙的，她其實還挺聰明的。」王和也搖搖頭。
原來是花如夢的師父。
清燈道人又緩緩搖頭。
兩個人就這麼對著搖頭，王和忍住了笑意，嘴角還是微微上揚。
「她現在想請我把她逐出師門。我仔細問明白了，原來是想當你們俗務堂的弟子了。」
王和的笑意立刻變成了苦笑。
原來方如夢這兩天沒來，是去整更大的事兒了。
這真清派的規矩這麼嚴，恐怕不會允許弟子私自改換師門吧？
這清燈道人莫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他的頭是一百個大了。這花姑娘雖然還有些腦筋，但是幹事情怎麼想一出是一出的。
清燈道人緩緩道：
「你知道的，本門向來重清規戒律，更對仙人很是禮敬。」
「這弟子天資尚可，但是入門當日，在萬仙殿下，怎麼也不肯存想神仙，甚至還說了些衝撞的話，讓門中的不少執事看不慣。」
「這被選進了內門的弟子，如果再被逐出，就連外門弟子也當不得了。老道見她身世可憐，不忍放她去山下受苦，所以強行把她收作了徒弟。」
「但是她之後更是說什麼也不願意修習符籙之道，對神仙更可謂是大不敬。從來是懶得參加教中的科儀事項，一門心思看些旁門左道的書。」
「不過，這些年，有老道管著她，沒有由她亂來。可她既然在觀中當了另類，那些長老們的指指點點不說，門中弟子心性未熟，自然也疏遠了她。」
「她自個性格又孤僻，所以，呆了幾年，在門中甚至沒有一個朋友，整日獨來獨往的。」
「這麼些年，還是頭一次見她為觀中的什麼事情這麼上心的。」
「我這次找不同長老，就是把這件事和你說說。我也有個想法。」
王和點頭道：「您說。」
「如果俗務堂願意接納她，其實對她也是件好事。不過，對不同長老您，可能就有些麻煩了。」
王和點頭道：「理解您的苦心。不過，這件事，還請等我再考慮一下。」
他確實需要時間考慮一下這件事。這麼年輕的弟子招進來，對其他弟子可是有表率作用的，後面很難再處理。
唉，花如夢啊花如夢，名字和人都還挺漂亮，怎麼像渾身長著刺呢。
送別了清燈道人，王和進了禪房，長舒一口氣來。
可他屁股還沒坐熱，就看到一旁墨汁一樣的東西向上涌動著。
他猛然想起來，今天正巧還是童姑娘來和他交流情況的日子。
不過，這一會並沒有先出現童姑娘清秀的腦袋，而是有個大木箱子，搖搖晃晃地冒了出來，然後，噠——咚！
「呼——」王和聽見童未雲輕輕吐了一口氣，接著瘦削的身子從箱子旁邊冒了出來。
她扶住了箱子，站穩了，手指輕輕撥了下額前的發，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啊，有些冒昧了。上午就想來的，結果這邊好像有什麼禁制，沒能穿行成功。這會又試了一下，沒想到莽撞過來了。」
王和笑道：「想來是山門的禁制剛解開。」
「司里的各位覺得你清修肯定很辛苦，給你捎了些，額，土特產？」
土特產？王和好奇地打量起那巨大的木箱子來。
童姑娘用巧手把蓋子掀開，露出裡面滿滿當當的物件。
「這是孫叔叔專程去劍山替你打的劍。他說，道士作法，也得有配劍才行。」
童姑娘從箱子裡拿出一柄劍來。
王和接過，把玩了一下，劍鞘和劍柄都很樸素，拔出時，卻見到寒光一閃，鋒刃如雪。
「好劍！」他禁不住讚嘆道。
「這一包是肉脯，他說道觀里平日清湯寡水的，讓你多吃點，才有力氣殺妖怪——額，道士能吃肉嗎？」
童未雲眨巴兩下大眼睛，睫毛撲棱撲棱的，每一根都像是燕子優雅精緻的尾羽。
王和道：「無妨，我背著方丈偷吃就好。」
自從來了這方世界，王和可是一頓葷腥沒嘗過。統共就吃了三樣東西：饅頭干、饅頭和粥。幸虧他平日修行養足了心性，對食物的要求沒那麼高。
不過，這一下有機會吃些帶油水，真是何樂而不為了。
童姑娘撲哧一下笑了，急忙羞澀地捂住了臉。
她的小手又從裡面掏出幾個袋子盒子來。
「這個，這個是仇姐姐準備的糕點，天南郡的美香齋出的，也很好吃。」
「那一包是袁前輩給你準備的換洗衣裳，快入深秋了，天冷；不過主司說你都築基了，笑袁前輩是瞎操心。裡邊還有金大哥買的一副軟甲，平日裡可以穿著防身。」
「這一瓶，是閔阿姨去丹司買的百草花丸。治癒外傷和內傷都很好用。」
「這個，是主司要帶給你的。這是司里存的太清玉液，對修行大有幫助。」
「劉伯伯是司里畫符的，腿腳不便，這一回又給你帶了兩張縮地符。他說，這符他一個月只能畫一張，讓你省著點用。」
「這包糖葫蘆，是個小弟弟要帶來的。他雖然人還小，已經在司里幫忙幹事了。」
「這一摞是崔奶奶給你的書。裡邊有大羅各郡的簡要介紹，地圖什麼的。她說，你既然心很大，就得多了解了解三十六郡的事情。」
「另一個孫大叔和林大叔，他們兩個人說在給你準備一個好東西，這次就先不帶了。」
「我這個月俸祿還沒到，額，也是下個月給你帶吧。」
童姑娘咬著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王和也有些不好意思道：「心意我領了，以後可讓大家別這麼破費。真是謝謝你們。」
聽著童姑娘一樣一樣介紹來，想到大家給他寄這麼多玩意，他確實大為感動。
可是轉念一想，自己擱真清派可是個實打實的窮道士，受了人情也沒法還人家。
目前他的全部身家可就是沈王爺給的五兩銀子。
「下個月八月十五中秋，袁前輩說，你如果有空的話，就去趟占天司。主司也想見你。」
「我？我怎麼去？」
「就用縮地符，下一次，劉伯伯再給你一張。主司的行動不是很方便。」
「這麼奢侈？安全麼？」
「大家都用離堅白變了樣子，應該不妨礙的。他們說你在道觀里呆著，怕你真的修得不染紅塵了，正好也出來散散心。」
王和有些心動了。
坦白說，真清觀中並不是所謂的不染紅塵，簡直是事情多得讓他頭大。
也好，藉此機會和占天司的人多接觸一下。
一天功夫，想來也不會耽誤門中的事情。
「這幾天來，事情還是挺多的。」
王和把長老會上的事情原原本本給童姑娘講了一遍。
他從那日離別後講起，娓娓而談，也沒有添油加醋，也沒有誇大其詞。
聽到方丈變卦毀約時，童姑娘禁不住捂住了嘴巴。
等聽到王和還了一巴掌時，她又靦腆地拍了一下手，一個好字忍住了沒說出來。
可是到了那妖倀出來時，童姑娘的兩根眉毛也攢成了一個瘦金體的八字。
「這裡比我想得危險好多。袁前輩他們是覺得，這門中安全些，才這麼放心讓你呆著的。我得把這事情和他們說說。」
「倒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危險吧？」
王和覺得，這兒起碼比妖人塔底下愜意的多。
而且，方丈長老們確實有些本事。
「對了，你去問問司里，能不能幫我整幾張雷帥符來，我有大用。」
「好。你可注意安全，我該走啦。」童姑娘道。「十天後見。八月十五去不去，下一回給個答覆吧。」
王和點點頭：「好。」
等童姑娘走後，王和把木箱子輕輕搬起，放到了一旁。
他把那張五雷符恭謹地擺了起來，正打算修行一會，又聽到門外傳來喧雜的聲音。
王和以為又是弟子鬧事，快步出了禪房，拐進院中，見到四個差役打扮的人氣喘吁吁地彎著腰，擦著頭上的熱汗。
「是縣裡送籌子來了？」
「是。仙家，你們山門這關了這麼多天，可給山下的人愁死了！」
「怎麼說？」王和突然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沒等差役們開口，他就看到了俗務堂門口擺著的一排四個大籮筐。
如果王和不是俗務堂的人，興許會以為這是山下人送溫暖來了。
裡面的木頭籌子塞得滿滿當當，如果把這些籌子兩根一對配成筷子，想必能供上七八十桌的客人。
而現在一根籌子就是一樁事情。
這麼多事情一齊送來，差點讓王和以為聖妖司打上山門了。
左邊的差役像是怕王和數累了，主動說道：
「我們核對了下，一共是一千一百三十四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