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所謂摩羅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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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和的心臟怦怦跳了起來。

  即使是之前面對狐妖的追殺,他的心境都沒有此時這麼慌亂。

  他的潛意識裡居然划過一絲隱隱的邪念,想把朱長老就地格殺!

  但他隨後平復了呼吸,冷靜了下來。這是自己不夠謹慎誕下的惡果,自然要由自己來承擔。

  王和沉默地看著朱長老,不置可否。

  「真是蹊蹺,你說是不是?」朱長老忍痛笑道。「妖人塔前腳死了個王和,我們真清派後腳就來了個王和。」

  「你放心,我還沒有告訴別人。若不是那位妖怪身份特殊,其他人其實也不知道卜天子究竟叫什麼。」

  「我只是好奇,你來真清派,是為了什麼?」

  王和繼續沉默著。他不知道怎樣回答朱長老。

  「我想了很久,發現我其實很理解你的心情。」

  朱長老嘆了口氣,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剛剛那幾位弟子,是我收留的摩羅國的人。」

  「你可能會覺得,摩羅國的豬都是可恨的。」

  「可他們畢竟是我的同族。他們年紀輕輕,什麼事情都還沒幹,就淪為世人唾棄的妖怪,可憐不可憐?」

  這句問句像是朱長老問向自己的。

  「一個人的命運居然是從出生就定死的。在外人眼裡,他的族類把他的一切都限制了。至於他自己的個性,想法,追求,居然都不重要了。」

  「這不是一件很荒唐的事情嗎?」

  王和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朱長老這是和他共情上了?

  卜天子也是莫名其妙地被定下來,然後倉皇地走向了老皇帝的屠刀。

  無論那前面十四個人的身份是什麼,王公貴戚或是販夫走卒,也無論他們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反抗或是乞哀,一一沒有用處——

  只因他們是卜天子,邪天子的屠刀就不會留情。

  可是朱長老接下來說的話,讓王和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可能出乎你的意料,我其實也支持真清派東遷。」

  「都說摩羅國的人慾念大,可是我們實在是餓怕了。」

  「摩羅國窮透了,山上長的是荒石,河裡流的是沙子,地里生的是荊棘,樹上結的是毒果。」

  「他們說是舊日有大神仙,懲罰摩羅國的祖先犯下的罪,於是降責於我們。」

  「可我們這些後人又犯了什麼錯?」

  「此後摩羅國的一切惡行,其實可以說是這方水土逼出來的。」

  「窮山惡水出刁民啊。難道摩羅國人生下來便是惡的麼?難道我們是不能教化的麼?」

  「這不公平。先人有先人的罪愆,為什麼要牽扯到今人的頭上?」

  「我想,若是能把這倉水河西邊土地劃撥出來,耕有田,牧有草,漁有河,大家的日子好了,安安穩穩的,慾念自然小了。」

  「哪有人吃不飽飯,先去做好人的?」

  「王小友,我說得可有道理?」

  王和沒有回答。

  「我的這幾個弟子從小流落出去,無家可歸。我不想他們也淪為為非作歹、恃強凌弱的惡棍,就把他們收入了門下。」

  「他們自小便在門中受盡了白眼。」

  「可是在我的教化下,他們也遵行清規戒律。」

  「甚至,如今俗務堂的大半事情,都是由他們下山去做。」

  「這可比真清派里大部分無所事事的道長好了許多,你說,不是麼?」

  「山下四縣的居民如今叫我們豬道長,叫其餘人懶道士。」

  「事實證明,我摩羅國人,也是可以向善的;甚至比許多假仁假義的人更善。」

  「摩羅國人需要一個機會來洗清自己的罪孽。你們津津樂道的諸子中,不是有一位說了?」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是不是?」

  王和點了點頭。他有些不知道如何反駁。

  「真清派如果東遷,其實眼下的問題可以說是兩難自解。」


  「千妖郡的百姓不用再擔心被妖怪騷擾;摩羅國的人也不必再為食物土地發愁。」

  王和道:「那已經劃出去的三縣呢?」

  朱長老搖搖頭:「三縣土地,遠遠不夠。」

  王和問道:「那你覺得,要多少土地,才能安置摩羅國的人?」

  朱長老沉默了一會,開口道:「七郡。」

  王和的心於是冷了下來。

  冷厲了下來。

  朱長老沒有注意到王和暗淡下來的眼神,繼續說道:

  「你知道麼?門中不算你,共有二十四位大執事長老;其中二十位,其實都在勸方丈東遷;我們每個月開一次長老會,就為這件事和方丈據理力爭。」

  「他左一口黎民百姓,右一口黎民百姓。但是其實還有一層更深的考量。」

  「為什麼金丹派的可以搬走,我們卻搬不走?」

  「說到底,正因為金丹派求諸己,我們求諸仙;」

  「金丹派要祭祖,到哪兒就在哪兒立個祠堂就是了。他們本來也不太求仙祖的庇佑。」

  「可是符籙派的門派不同。」

  「一旦真清派遷走,這一方香火便被掐滅了,仙祖的香火便無以為繼。」

  「這就是真清派的痛點。」

  「可是眼下四面強敵環伺,再不撤走,就連最後一點香火也保不住了。」

  「諸位長老對此心知肚明,可方丈依然視而不見,不知道是和我們慪氣,還是在想些什麼。」

  「三天後的長老會上,你作為長老,也有一席之地。」

  朱長老停頓了一下,神色一凜。

  「你幫助我們說服方丈東遷,我幫助你繼續隱瞞卜天子的身份。」

  「怎麼樣?」

  聽到這個要求,王和的心又沉了下去。

  這繞了這麼大半圈,從性善論性惡論談到後天教化,最後還是要利益交換。

  他正要開口,卻見朱長老手一擺。

  「有人。」

  過了一會,果然響起了叩門聲。

  「王道友。」登門的是林清遠。「方丈說,後日長老會後就為你受籙。讓你把該準備的東西準備好了。」

  接著,他看到地上坐著的朱長老,嚇了一跳。

  「朱長老,您沒事吧?」

  「還好。」朱長老坐在地上,笑道。「林長老,王小友是您舉薦入門的,卻是為何?」

  「哈哈。」林清遠像是又被人戳了痛處,尷尬地笑笑。「朱長老,你好好養傷,我還有事!」

  他狼狽地跑了。

  王和一皺眉。後日正是他要與方丈攤牌的日子。

  選在當日受籙,難道是要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暴露自己的身份?

  朱長老道:「方丈呢,他知道了麼?」

  王和沉默著搖搖頭。

  朱長老道:「我也不打擾你了。我們各自想清楚吧。三日後的長老會上,一切都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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