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代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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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家主府,祠堂幽靜,夜風輕拂,微燭搖曳。

  洛杞枝身披星月,白日因失血過多昏厥巨岩之上,直至夕陽西沉,方才悠悠轉醒。

  身子依舊虛弱不堪,卻強撐著搖搖欲墜的身軀,悄然縱馬歸家,獨自跪坐於恩師陸霄雲的靈位前。

  清冷的祠堂中,香火裊裊,燭光映照著他略顯蒼白的面容,神色凝重。

  離開霞陟山巔前,他特意在亂心池邊汲得一壺雲霧酒,這是陸霄雲生前最鍾愛的靈釀。

  此刻,洛杞枝小心翼翼地將壺中酒釀緩緩傾倒,兩杯清酒靜靜置於靈位前。

  他端起一杯,對著恩師靈位舉杯,蒼白的嘴角勉強擠出一抹笑容,喃喃低語:

  「師父,您生前最厭世家宗門間無休無止的爭鬥,願將一生灑脫於山水,布陣飲酒,不入世俗紅塵,瀟灑自在。」

  「您不曾婚娶,不為人子,卻引無數世家爭相敬仰,只求您前往為客卿,尊您為陣法大師。」

  「可您卻從不為此動心,只願一壺酒,一方陣,悠遊天地,笑看雲捲雲舒。」

  洛杞枝言至此處,眼眶泛紅,終是難抑心中悲苦,淚如泉湧。

  隨即他仰頭一飲而盡,酒過喉間,似火燎肺,咳嗽聲驟然響起,竟是咳出幾縷血絲,染紅了杯中殘酒,他微微平息片刻,方才繼續說道:

  「師父您愛酒如命,因此結緣我洛家,幾次救我洛氏酒族於危難之中,最後竟耗盡畢生心血,親手為家族布下這幸川酒陣,您不喜鬥爭,最終卻還是因這世家爭鬥而殞命……」

  洛杞枝言語間數度哽咽,他強鎮一番心神後,調息片刻,再次面向恩師靈位緩緩說道:

  「您曾對我說,最快活的時光,便是與我共游山水,布陣笑談的那些日子,徒兒又何嘗不願像您那般隨心所欲,依酒訣中所言,兀然而醉,豁然而醒,幕天席地,縱意瀟灑一生?」

  「可既生於這微末世家之中,註定無法做到置身事外,我洛家在這蠻荒之中如野草一般生長起來,任憑山風呼嘯,野火肆虐,稍有不慎,便會被盡數摧毀。」

  「家族興衰,代代相傳,而吾輩之人在家族中各司其職,不過是在這亂世中拼盡全力,前赴後繼為家族求那微末生機。」

  「一代人自有一代人的使命,在家族衰落之時,終有人要承受這命數,以血肉為家族搏得片刻喘息,只要家族一息尚存,日後方才有復九世之讎的希望。」

  洛杞枝跪在陸霄雲的靈位前,眼中浮現出一抹釋然的笑意,他端起杯中酒,仰頭將靈釀一飲而盡,甘烈的酒液仿佛湧入了他胸中那片久違的平靜。

  他輕輕拾起放在師父靈位前的那杯酒,恭敬地將它灑在地上,而後深吸一口氣,慢慢伏地,依禮行下三拜九叩的大禮。

  他最後抬頭深深望了一眼陸霄雲的牌位,目光中帶著不舍與感激,隨後他緩緩站起身,悄無聲息地退出了祠堂。

  出了洛家主府,夜幕已深,天上繁星閃爍,玄罡山脈在遠處如巨獸般沉睡,洛杞枝翻身上馬,向山中馳去,風中夾雜著冷冽的氣息。

  他一路奔至父親洛枸杞的洞府前,望著那緊閉的石門,心中猶豫萬分,幾次抬手想要輕輕叩響,但最終他還是放下了手。

  父親尚在洞中煮酒苦修,他不忍打擾,更怕他察覺出自己的異樣,只得跪倒在石門前,行下三拜九叩之禮。

  他的身影在微光下顯得孤寂,涕淚無聲地從臉頰滑落,沾濕了冰冷的地面,他抹去淚水,站起身,整理好衣袍,再次向洞門深深一拜,默然離去。

  策馬回到家中,來到洛杞葉屋前,他悄悄立在門外,透過門縫,望見弟弟正在酒池中煮酒,依舊那般專注。

  洛杞枝的思緒不由回到了小時候,和杞葉、杞茂一同在家中打鬧玩耍的日子,那時無憂無慮的笑聲仿佛還在耳邊迴蕩。

  後來杞葉早早離家,前去暮翁古築習箭,多年未曾見面;如今雖然重逢,杞茂卻又因神識之傷,被送往胭脂酒樓治療。

  如今兄弟三人已難再聚,洛杞枝心中悲涼,眼中滿是思念與無奈。

  他靜靜凝望著洛杞葉的背影,心中無比想上前擁抱這個自幼與他一起長大的弟弟,然而腳步卻始終邁不出去。

  他嘆了一口氣,默默退後,悄然退出了院落,轉身來到洛杞茂的房前。

  空蕩蕩的房間中,只有那張弟弟常年躺臥的臥榻還在,榻上還殘留著治癒神識的酒藥味道。


  他坐在榻邊,輕輕撫摸著那熟悉的棉被,淚水再一次止不住地湧出,滴落在床上。

  洛杞枝閉上眼,仿佛還能看見那倔強不屈的杞茂,盼望著有一天他能神識痊癒,再次回到家中,像從前那般傲然站在他的身旁。

  最後他來到了生母屋前,窗內母親安然睡著,面容安詳,歲月的痕跡刻滿她的臉頰。

  洛杞枝望著這位一生默默無聞、為家族操勞一生的老婦,心中頓時充滿了溫暖與感激,此刻他忽覺所有一切都化作了值得,心中只剩一片寧靜與滿足。

  站在窗外,他深深躬身行禮,目光最後凝望片刻,帶著無聲的決絕與無悔,轉身踏入夜色,義無反顧地向府外走去。

  這一夜,洛杞枝如往常一般,縱馬巡查洛氏四脈,察看酒奴狀況一切如常後,又去為洛蟲草餵養了家中的酒獸,最後他毅然決然地向幸川酒瀑之巔馳去。

  此時,幸川酒陣之外,滾滾黑雲已然自四方湧來,凶戾的氣息鋪天蓋地,將洛氏四脈籠罩在無邊的黑暗中。

  天際間凶鳶怒嘯,翅影遮天蔽日,密如梭織,宛若一團翻騰的烏雲,將四方天地盡數封鎖,那壓迫人心的威壓自天穹襲來,令人窒息。

  瞬間,洛氏四脈山河變色,天地哀鳴,在景泰琺瑯撕裂天際的一聲怒嘯中,五道凌厲無匹的法芒攜帶元嬰之力,猶如五條咆哮的神龍,自天際四方轟然擊向幸川酒陣。

  陣法猛然震顫,洛氏族人被這股恐怖的威壓從深夜中震醒,恐懼的氣息瞬間瀰漫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酒陣之內,兩道磅礴的光芒隨即沖天而起,那是洛花雕與清照羽安以貪杯級別的浩蕩酒意,在竭力維持著大陣的運轉。

  可陣外的五道元嬰法芒愈發狂猛,陣內的光芒漸漸暗淡,洛花雕和清照羽安額上汗珠滾滾,已顯露出難以支撐的疲態,幸川酒陣的護幕上,隱隱現出幾道皸裂的痕跡。

  幸川酒瀑之巔,一名身披狐裘的青年錦衣翩然立於巨岩之上,他靜靜凝望著天際間那即將崩塌的幸川酒陣,慘白如紙的臉上露出一抹淒涼卻釋然的微笑。

  他緩緩閉上雙目,神識中將自己的雲帆酒魂悄然引出,霎那間,渾身血脈崩裂,酒元衝破經脈,滾滾酒血如同決堤的浪潮般自他體內湧出。

  在這最後時刻,洛杞枝的身影優雅如鴻,帶著閃爍著熠熠星光的雲帆酒魂,緩緩從酒瀑之巔墜下,落入了酒瀑陣眼之中。

  那一夜,洛杞枝將自己雲帆酒魂和滿身酒血獻祭給了幸川酒陣,換來大陣一年維繫之期,以他一人之命,為洛氏酒族爭得了一年喘息的光陰:

  「我的使命到這就算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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