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將死之夜
夜，十一點。
地鐵不知疲倦地在城市中穿行。
自從2026年人類在月球上建立核聚變基地，成功實現無線傳輸電能回地球後，地鐵便改成了24小時不間斷運行。
只是無限電能並沒有讓人類社會從此進入繁榮，才幾年光景，原本燈火通明的不夜城到處都是大片大片的黢黑，有些街區已經徹底廢棄。
地鐵穿過漆黑的廢棄街區，宛如一條光龍。
即將午夜，地鐵中依然坐滿了人，熱鬧的跟菜市場一樣。
丁午夜跟阿南沒有搶到座位，一左一右靠在門邊，沉默地看著黑暗街區在夜色中依稀顯露的輪廓。
玻璃上的浮光掠影中漾動著兩人疲憊空幻的面容。
難道，兩人終究要死在今夜？
到底要怎樣才能觸發劇情？
阿南並沒有放棄，對著車門玻璃努力齜牙咧嘴，試圖擠出兇狠的表情。
他的偶像是小丑亞瑟，所以這段時間他每天都畫著小丑妝，穿著一身紅色西裝，浮誇地晃動身體。
丁午夜忽然想笑，阿南應該是最不像小丑的了吧，長著一張胖臉，憨憨的，心地善良。
笑不出來，倒是有一股悲涼如同冰寒漫過全身。
「午夜。」阿南轉過頭。
小丑臉忽然無比的嚴肅。
「如果今晚我死了，麻煩去我家把旺財帶走，別讓它流浪。」
被塗黑的雙眼緊緊盯著丁午夜。
兩年前的此刻，即將面臨處決的父親也是這樣一般無二的神情。
小夜，好好活下去啊，爸爸好想活到你成年，可惜……
被封存兩年的千鈞重的話語在極力升騰，丁午夜搖了搖頭，吐了口氣，沒有繼續回憶。
兩年來他經歷了足夠多，心已經足夠堅硬。
「說的好像我就不死了一樣。」
他拍了拍阿南的肩膀，故作輕鬆。
兩人同年同月同日生，過了午夜十二點就滿十八歲零一周。
新秩序建立後，年滿十八歲，在一周內沒能觸發劇情的，都會被憑空出現的執法隊處決。
丁午夜全家都是被處決的，媽媽，姐姐，然後是爸爸。
阿南也一樣。
兩個人相依為命，或許等會黃泉路也能結伴。
阿南喜歡DC漫畫裡的小丑，而他喜歡原神里的魈。
這一周他們cos成小丑跟魈，坐著地鐵去城市各個地方，嘗試各種可能。
可始終沒能觸發劇情。
眼看兩人的生命只剩下一個多小時。
「聽說14街區有人剛成年就觸發劇情，變成了忍者神龜……」
「好厲害！我們街區今天早上有個人觸發劇情變成了封於修，一下子成了武林高手，打死了我們街區的街霸……」
不少先前雙眼空洞滿臉疲憊的人挪了過去，眼睛一點點亮起來，長長短短追問細節。
丁午夜跟阿南沒有動。
觸發劇情哪有這麼容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機緣。
或者說，命運。
比如丁午夜所在街區有個柳大媽天天都能觸發劇情，每次都是都市劇，婆媳，小三，霸道總裁愛上絕經的我……
關鍵都市劇還沒有危險。
「泰羅！」
不遠處有個身穿奧特曼服裝的人忽然一嗓子，手裡比劃著名各種動作。
「我來組成頭部！」
斜對面，一個中年大叔手舞足蹈。
「莫欺少年窮！」一個少年雙手握拳，一臉憤慨地對著旁邊完全懵逼狀態的少女。
少女轉過頭，「惡龍咆哮！嗷嗚！嗷嗚！」
相比之下，丁午夜跟向南是這地鐵內最安靜的。
「嘿！」
阿南忽然打了個響指，挑了挑塗成紅色的眉毛，血紅的嘴角勾起，眼中閃過狡黠。
「最後給你變個戲法吧！」
雙手往前一攤，表示空無一物。
然後雙手交替上下舞動，搖頭晃腦地斜眼看著丁午夜，忽然一翻，一個扁扁的瓶子出現在手心。
琥珀色的液體在瓶中晃動。
「小時候好想趕緊長大，可是後來才知道，長大了會死。可是我們還是不可避免的會長大，就好比我們最後總歸後死。所以，這麼一想，死也沒那麼可怕，早晚的事情。」
丁午夜靜靜聽著，知道阿南是在安慰他。
雖然他不怕死，卻依然受用。
「十八歲成年唯一的好處，就是我們可以喝酒了。」
「來一口吧，午夜！」
阿南咔咔擰開了瓶蓋，將扁酒瓶遞了過來。
丁午夜搖搖頭，「我不喝。」
他一字一句很認真地開口：「向南，留著明天喝也不遲。」
不管怎樣，他不想認命，或者，他不想阿南也認命。
或許奇蹟會發生在最後一刻呢。
「哈哈哈！」
阿南歇斯底里的大笑，彎腰又仰頭，直到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他狠狠灌下一大口酒。
「呃嗬！」
似乎被酒的辛辣給嗆到，又或者是喝的太急，他開始劇烈的咳嗽，臉跟脖子都漲的通紅。
此刻的表情，讓他看起來有些猙獰，丁午夜第一次覺得，這傢伙終於有那麼一點點像小丑亞瑟。
仰著頭灌酒，綠色的長髮垂下，燈光下，紅潮退去後的臉色格外的蒼白。
「爽！」
他咕嘟嘟接連灌下大半瓶酒，張著嘴皺著紅鼻子呼氣，眼睛一下子充血紅了起來。
燈光覆蓋了他一半的面容，另一半在陰影中。
地鐵進站的嘎吱聲震耳欲聾，示警的電子聲格外尖厲。
地鐵門打開後，丁午夜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然後轉頭。
「希望明天還能剩下些酒給我。」
阿南露出小丑亞瑟標誌性的笑容，「不不，明天會有新的酒。」
他一口將剩餘的酒吞下，然後笑著露出滿口牙齒，得意地將瓶口向下。
丁午夜認真看了看他的臉，揮了揮手，利索地轉身。
心裡默念，要活著，一定要活著啊。
此刻深夜，依然有無數的人出站，進站。
其中大部分人都眼神空洞，面帶茫然，機械地行進。
丁午夜加快了腳步，在人群中穿行。
穿過長長的人行通道，外面的街區徹底被吞沒在無邊的夜色里。
暗蒙蒙的街道，與燈火通明的地鐵站仿佛是光與暗兩個世界。
一道強光亮起。
丁午夜本能地眯起了眼睛。
黑洞洞的街道上，忽然出現了一個橢圓形的白色光圈，在不斷地放大。
白色輪廓，中間是紫色的波紋光。
直到有兩三米高，光圈停止擴張，紫色波紋光發出了滋滋的聲響。
所有人都停止了腳步，呆呆地看著光圈。
噗通！
有人忽然跪倒在了地上，顫抖如同篩糠，喉嚨里嗚嗚作響。
紫色波紋光中，忽然出現了一雙手。
而後，一個人從裡面跳了出來。
一身白色流光的制式鎧甲，紫色光形成頭罩，看不清樣貌。
丁午夜心一緊，身子微微僵直，像是要失去控制一樣。
恐怖的回憶在不斷地跳出來。
這就是執法者。
他喜歡魈的寡言與冷靜，也覺得自己已經可以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可是此刻，他還是不自禁地慌了神。
執法者就這麼靜靜地站著。
嘀！
嘀！
嘀！
警示聲響了三聲。
丁午夜眼前一花，執法者瞬間掏出了腰間的槍，然後扣動了扳機。
滋！
紫色的光從槍口激射而出，一大團紫色的光網吞沒了先前跪在地上的那人。
「啊……」
慘叫聲只有半息便戛然而止。
紫色光網轉瞬化作了星星點點，而那人卻原地消失的無影無蹤，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
地上只遺留了一攤衣物鞋子。
依然沒有看到執法者收槍，槍已經掛在了他腰間，緩緩掃視眾人，然後踏入了橢圓形光圈，滋的一聲消失不見。
街道黑洞洞依舊。
人群繼續行進，就像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
畢竟這一幕時時都在上演，大家已經見怪不怪。
丁午夜加快了腳步，十一點半了，他的生日是午夜剛過。
他開始小跑著穿街走巷。
如果可以，他希望死在家裡。
地鐵不知疲倦地在城市中穿行。
自從2026年人類在月球上建立核聚變基地，成功實現無線傳輸電能回地球後，地鐵便改成了24小時不間斷運行。
只是無限電能並沒有讓人類社會從此進入繁榮，才幾年光景，原本燈火通明的不夜城到處都是大片大片的黢黑，有些街區已經徹底廢棄。
地鐵穿過漆黑的廢棄街區，宛如一條光龍。
即將午夜，地鐵中依然坐滿了人，熱鬧的跟菜市場一樣。
丁午夜跟阿南沒有搶到座位，一左一右靠在門邊，沉默地看著黑暗街區在夜色中依稀顯露的輪廓。
玻璃上的浮光掠影中漾動著兩人疲憊空幻的面容。
難道，兩人終究要死在今夜？
到底要怎樣才能觸發劇情？
阿南並沒有放棄，對著車門玻璃努力齜牙咧嘴，試圖擠出兇狠的表情。
他的偶像是小丑亞瑟，所以這段時間他每天都畫著小丑妝，穿著一身紅色西裝，浮誇地晃動身體。
丁午夜忽然想笑，阿南應該是最不像小丑的了吧，長著一張胖臉，憨憨的，心地善良。
笑不出來，倒是有一股悲涼如同冰寒漫過全身。
「午夜。」阿南轉過頭。
小丑臉忽然無比的嚴肅。
「如果今晚我死了，麻煩去我家把旺財帶走，別讓它流浪。」
被塗黑的雙眼緊緊盯著丁午夜。
兩年前的此刻，即將面臨處決的父親也是這樣一般無二的神情。
小夜，好好活下去啊，爸爸好想活到你成年，可惜……
被封存兩年的千鈞重的話語在極力升騰，丁午夜搖了搖頭，吐了口氣，沒有繼續回憶。
兩年來他經歷了足夠多，心已經足夠堅硬。
「說的好像我就不死了一樣。」
他拍了拍阿南的肩膀，故作輕鬆。
兩人同年同月同日生，過了午夜十二點就滿十八歲零一周。
新秩序建立後，年滿十八歲，在一周內沒能觸發劇情的，都會被憑空出現的執法隊處決。
丁午夜全家都是被處決的，媽媽，姐姐，然後是爸爸。
阿南也一樣。
兩個人相依為命，或許等會黃泉路也能結伴。
阿南喜歡DC漫畫裡的小丑，而他喜歡原神里的魈。
這一周他們cos成小丑跟魈，坐著地鐵去城市各個地方，嘗試各種可能。
可始終沒能觸發劇情。
眼看兩人的生命只剩下一個多小時。
「聽說14街區有人剛成年就觸發劇情，變成了忍者神龜……」
「好厲害！我們街區今天早上有個人觸發劇情變成了封於修，一下子成了武林高手，打死了我們街區的街霸……」
不少先前雙眼空洞滿臉疲憊的人挪了過去，眼睛一點點亮起來，長長短短追問細節。
丁午夜跟阿南沒有動。
觸發劇情哪有這麼容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機緣。
或者說，命運。
比如丁午夜所在街區有個柳大媽天天都能觸發劇情，每次都是都市劇，婆媳，小三，霸道總裁愛上絕經的我……
關鍵都市劇還沒有危險。
「泰羅！」
不遠處有個身穿奧特曼服裝的人忽然一嗓子，手裡比劃著名各種動作。
「我來組成頭部！」
斜對面，一個中年大叔手舞足蹈。
「莫欺少年窮！」一個少年雙手握拳，一臉憤慨地對著旁邊完全懵逼狀態的少女。
少女轉過頭，「惡龍咆哮！嗷嗚！嗷嗚！」
相比之下，丁午夜跟向南是這地鐵內最安靜的。
「嘿！」
阿南忽然打了個響指，挑了挑塗成紅色的眉毛，血紅的嘴角勾起，眼中閃過狡黠。
「最後給你變個戲法吧！」
雙手往前一攤，表示空無一物。
然後雙手交替上下舞動，搖頭晃腦地斜眼看著丁午夜，忽然一翻，一個扁扁的瓶子出現在手心。
琥珀色的液體在瓶中晃動。
「小時候好想趕緊長大，可是後來才知道，長大了會死。可是我們還是不可避免的會長大，就好比我們最後總歸後死。所以，這麼一想，死也沒那麼可怕，早晚的事情。」
丁午夜靜靜聽著，知道阿南是在安慰他。
雖然他不怕死，卻依然受用。
「十八歲成年唯一的好處，就是我們可以喝酒了。」
「來一口吧，午夜！」
阿南咔咔擰開了瓶蓋，將扁酒瓶遞了過來。
丁午夜搖搖頭，「我不喝。」
他一字一句很認真地開口：「向南，留著明天喝也不遲。」
不管怎樣，他不想認命，或者，他不想阿南也認命。
或許奇蹟會發生在最後一刻呢。
「哈哈哈！」
阿南歇斯底里的大笑，彎腰又仰頭，直到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他狠狠灌下一大口酒。
「呃嗬！」
似乎被酒的辛辣給嗆到，又或者是喝的太急，他開始劇烈的咳嗽，臉跟脖子都漲的通紅。
此刻的表情，讓他看起來有些猙獰，丁午夜第一次覺得，這傢伙終於有那麼一點點像小丑亞瑟。
仰著頭灌酒，綠色的長髮垂下，燈光下，紅潮退去後的臉色格外的蒼白。
「爽！」
他咕嘟嘟接連灌下大半瓶酒，張著嘴皺著紅鼻子呼氣，眼睛一下子充血紅了起來。
燈光覆蓋了他一半的面容，另一半在陰影中。
地鐵進站的嘎吱聲震耳欲聾，示警的電子聲格外尖厲。
地鐵門打開後，丁午夜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然後轉頭。
「希望明天還能剩下些酒給我。」
阿南露出小丑亞瑟標誌性的笑容，「不不，明天會有新的酒。」
他一口將剩餘的酒吞下，然後笑著露出滿口牙齒，得意地將瓶口向下。
丁午夜認真看了看他的臉，揮了揮手，利索地轉身。
心裡默念，要活著，一定要活著啊。
此刻深夜，依然有無數的人出站，進站。
其中大部分人都眼神空洞，面帶茫然，機械地行進。
丁午夜加快了腳步，在人群中穿行。
穿過長長的人行通道，外面的街區徹底被吞沒在無邊的夜色里。
暗蒙蒙的街道，與燈火通明的地鐵站仿佛是光與暗兩個世界。
一道強光亮起。
丁午夜本能地眯起了眼睛。
黑洞洞的街道上，忽然出現了一個橢圓形的白色光圈，在不斷地放大。
白色輪廓，中間是紫色的波紋光。
直到有兩三米高，光圈停止擴張，紫色波紋光發出了滋滋的聲響。
所有人都停止了腳步，呆呆地看著光圈。
噗通！
有人忽然跪倒在了地上，顫抖如同篩糠，喉嚨里嗚嗚作響。
紫色波紋光中，忽然出現了一雙手。
而後，一個人從裡面跳了出來。
一身白色流光的制式鎧甲，紫色光形成頭罩，看不清樣貌。
丁午夜心一緊，身子微微僵直，像是要失去控制一樣。
恐怖的回憶在不斷地跳出來。
這就是執法者。
他喜歡魈的寡言與冷靜，也覺得自己已經可以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可是此刻，他還是不自禁地慌了神。
執法者就這麼靜靜地站著。
嘀！
嘀！
嘀！
警示聲響了三聲。
丁午夜眼前一花，執法者瞬間掏出了腰間的槍，然後扣動了扳機。
滋！
紫色的光從槍口激射而出，一大團紫色的光網吞沒了先前跪在地上的那人。
「啊……」
慘叫聲只有半息便戛然而止。
紫色光網轉瞬化作了星星點點，而那人卻原地消失的無影無蹤，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
地上只遺留了一攤衣物鞋子。
依然沒有看到執法者收槍，槍已經掛在了他腰間，緩緩掃視眾人，然後踏入了橢圓形光圈，滋的一聲消失不見。
街道黑洞洞依舊。
人群繼續行進，就像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
畢竟這一幕時時都在上演，大家已經見怪不怪。
丁午夜加快了腳步，十一點半了，他的生日是午夜剛過。
他開始小跑著穿街走巷。
如果可以，他希望死在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