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野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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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順天者易,逆天者勞。

  丁錢嘀咕這句話,恰好適用現在處境。

  稍作處理,他推開房門,清新空氣順勢進入鼻腔,湧入肺內,這是一股盎然氣息,即便天氣冷寒,比起剛才糟透的一切,都尤為親切許多。

  放眼望去,一片銀裝素裹。

  迴廊少有幾位孩童堆著雪球,鏟起的雪高高隆起,他們剪下枝丫為之裝飾。

  觀內核心弟子不多,雜役弟子卻不少,他們多是負責清掃、傳遞、燒爐煮飯等諸多要事,少有幾時,還會被當做「材料」輔佐丹藥,像垃圾一般被丟入煉丹爐內。

  這是他們的命運,同樣也是丁錢等人的命運,但凡在觀內一天,提心弔膽就不會斷續,意外永遠會在下一秒,幸運的是,丁錢等還可以學習符籙煉丹

  若是想跑,又能跑到哪裡去?觀內雖是瀰漫危機四伏,但至少能夠保證溫飽,常人除了活著,不就貪戀這些事麼,更何況多數人還只是孩子,外面不見得比這裡和善。

  況且,腦袋裡還被種了東西。

  「師兄,又見面了。」六月蜉扶住圍欄,小心翼翼靠過來,防止腳底打滑,特意一步一用勁,摁出深深腳印。

  「今年的雪,也很大呢。」

  「你的腦袋好了嗎?」丁錢指著太陽穴位置。

  「沒呢。」六月蜉掀開頭髮,血肉仍在交織,只不過如今看來好上不少,血色窟窿幾乎被填塞滿灌,僅剩下一道狹長創孔。

  「現在也沒這麼痛了,也不知道是因為解藥緣故還是被這冷天凍的沒有知覺。」她說,手抓起一把白雪,裹成球團,「嘿咻」一聲,迎著丁錢砸去。

  「噗咚」,迎頭而中。

  「哈哈哈,年尾除塵,就讓這白雪好好掃去師兄頭上的霉運吧。」

  丁錢無奈抹掉頭髮上散落的雪粒。

  「多大人吶,還跟孩子一樣。」

  「只要比起師兄歲數小,那我就只能是個孩子,所以啊,師兄再接我一擊!」

  她身體忽後仰,下盤不穩,在雪球脫手上飛片刻,失重感油然而生,「Duang」的一聲,白芒天空盡收眼底。

  「使勁大了……」

  一道黑影悄然踏入白芒中,六月蜉仰額瞧去,發現是一位扎著辮子的孩童,碎布沒有完全遮蔽掉她的面部,但就算掀開碎布,其實什麼也看不見……

  他們早就不被賦予容顏的權利。

  除了嘴唇進食外,其餘都是空白。

  女童輕輕扶起六月蜉,拍落掉身後雪。

  「小師妹,謝謝你了。」她半蹲下,拍了拍女童的頭,隨之從衣袖內掏出一塊飽滿的果糖,遞到她手心裡,悄聲說道:「偷偷藏好,可別被其他人瞧見。」

  轉身準備離去,女童即刻拉住她衣角。

  「怎麼了嗎?」六月蜉疑惑說道,間接瞥了一眼丁錢,於是丁錢也湊近過來。

  「師……姐…幫幫…我,好…嗎?」

  女童說話斷斷續續,顯然是語言發生障礙問題。

  「小師妹有什麼問題?」六月蜉柔聲問道。

  女童這次沒有選擇開口,而是蹲下,折下掃帚上的干枝,在雪地上畫起圖像。

  線條歪歪扭扭,丁錢全神貫注觀察著。

  片刻,圖像完全成型:「一棵大樹下,畫了一顆小貓圖案,身旁還有幾個小人。」

  女童的畫很簡陋,但也淺顯易懂。

  「你們撿到一隻貓對嗎?」丁錢猜測。

  女童點頭,再次拗口說道:「小…貓可能…會死……掉,求…師姐你……救救!」她傾盡全力,漲紅了臉,延展至脖子根。

  「別著急別著急。」六月蜉和煦笑道,牽起女童手臂,「帶師姐過去看看吧。」

  聞言,女童興奮點頭,做起引路人職責,丁錢緊隨其後,哈出寒氣,「冬天,可真折壽啊……」

  來到道觀外,孩童們不約而同回眸,他們圍繞一起,中間有一隻羸弱不堪的野貓蜷縮在眾人的簇擁間,不停抖著身體,仿佛風中殘燭,便魂歸故里。

  丁錢同六月蜉來到他們身前,孩童們自覺避開位置,腦袋關切對準寒顫的野貓。


  六月蜉手指撫摸它寒涼的身體,感受其氣息逐漸微弱,野貓緩緩睜開疲乏的眸子,瞳孔黯淡無光……它輕喘,只是在下一秒,睜開的瞳孔再也無法自主合閉。

  凜冽的寒風吹起它的毛髮,不再寒顫。

  孩童們面面相覷,自然是意識到什麼。

  六月蜉抱起野貓,來到丁錢面前,輕輕合攏它的眼睛,「師兄,咱們找個地方埋了吧。」

  丁錢接過,說道:「我去處理,你陪陪那孩子。」

  剛才的女童垂著頭,喃喃道:「貓……死了。」

  「不。」六月蜉握住她冰涼的手,「它只是回家了。」

  「回家?」

  女童不解,露出懵懂的樣子。

  「沒錯,回家了,家裡面可暖和,也沒有疼痛折磨。」

  「那師姐……我們如……果也死……了也可……以……回家嗎?」她的問題純真。

  「不行,我們不是貓,是人。」六月蜉蹲下,拍了拍女童肩膀上堆砌的雪塊,「人只有活著,才能真正找到回家的路。」

  「我知道了…我也想……回家,我要…活!」女童似乎燃起某種信念,垂著的腦袋也抬了起來,最後說道一聲:「謝謝。」

  六月蜉放開她的手掌,看著她回歸自己群體,目光深邃,旋即舒展,「去找師兄看看情況吧。」

  道觀後方,偏僻的石縫處。

  丁錢坐在石頭上,手裡拽著那野貓的骨頭……那不能稱之為貓類的骨頭。在從六月蜉手中接下一瞬,他就察覺到這隻野貓有好幾處不對勁的疑點。

  第一,虎殷山地勢高峻,野貓這類物種本就難見。第二,體態臃腫,並非毛髮蓬鬆導致的錯覺,很有概率是一隻被拿來嘗藥的試驗品。第三,其骨架畸形,腹部胸骨竟是向外展而不是向內回籠?

  種種原因全部指向這是一隻,藥貓。

  為了檢測丹藥是否具備毒性,這個世界會利用動物去測試結果,就跟飯里嘗毒一般情況。

  「師兄,情況怎麼樣?」六月蜉走了過來,看見丁錢手裡畸形的骨頭,皮肉已經被他剝離,為了驗證,這是無可厚非的手段。

  「看來如我們猜想一樣。」六月蜉說。

  「沒錯,這的的確確是一隻藥貓,而且在它的胃袋裡,我還發現大量未消化完的丹藥,似乎是一股腦全部塞進去的。」

  丁錢站起,走到剛剛刨開的土坑,把骨頭與血肉臟器穩妥放進去,填坑埋葬。

  「師父特意三令五申禁止觀內大家偷偷嘗試煉藥之法,看來有人暗地裡做了不少這種事情,不然也不會把這麼多丹藥塞進貓體內,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銷毀證據不直接毀屍滅跡,而是丟到門前,還被孩子們發現?」

  「是不經意而為之,還是別有所意。」丁錢糾結不已,熟絡接下六月蜉遞的手絹。

  他鏟起白雪,在手裡揉搓,最後擦乾淨手掌,站起活動舒展身體。

  「師兄暫時就別想這麼多,只要事情沒有牽連在我們兄妹二人身上,便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六月蜉把手絹拿回,一副漠不關心的眼神。

  「你說的有理,那就暫時把這件事藏進肚子裡放著,或許有一天這件事可以被我們當做一筆籌碼。」

  「英雄所見略同。」六月蜉附和道。

  「好了師妹,接下來該去主殿了。」

  「希望那傢伙,今天還算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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