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孫叔還是太過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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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歸雲不喜歡賭。

  在經歷過太多無能為力後,他迫切希望能夠嘗試著去掌控些什麼。

  哪怕是從最微小處開始,努力獲取命運的主動權。

  他握住屠刀,從桌上輕盈躍下。

  不遠處的矮山邊,是鄭老鍋的住處。

  此時天色越發昏暗了,鄭老鍋站在屋子裡又對著門外喊:「紅兒,天黑快進屋,莫要再坐門檻上,爺爺要關門了!」

  紅兒只是呆呆坐著,對於他的呼喚不理不睬。

  鄭老鍋搖頭嘆息一聲,只得放任。

  他個頭矮,紅兒雖只是個七八歲的女童,可是身子沉,鄭老鍋嘗試抱過,發現根本抱不動她。

  喊也喊不走,抱又抱不動,可不就只能放任了麼?

  鄭老鍋推開正房側邊的西屋門,悄沒聲息地走進去。

  屋子裡幾乎沒有光,窗戶被深色布簾封著,鄭老鍋一腳踏入的時候,迎面就先吸到一口淡薄的香火氣。

  一支香爐,三根線香,被點燃在牆邊供桌上。

  線香散發出微弱的紅光,在這黑暗的屋子裡一閃一閃,仿佛是來自九幽地界的三隻眼睛。

  冷不丁,黑暗中響起一道嘶啞虛弱的聲音:「東西都送過去了麼?確定那兩個人會吃?」

  原來,這黑漆漆的屋子裡竟一直有人!

  鄭老鍋口稱全村死絕,只余自己與小孫女兩個活口,這顯然不過是哄騙外鄉人的話術。

  只聽鄭老鍋嗤笑一聲:「兩個腸子都快餓穿了的流民,見著吃食怎麼可能不吃?你只管放心……」

  話音沒落,卻聽到那嘶啞的聲音陡然尖銳三分,帶些氣急道:「你吸什麼?你少吸幾口!這香火是你能吸的嗎?你都吸完了,咱家乖孫兒還吸什麼?」

  鄭老鍋頓時連忙捂住自己口鼻,聲音又低又輕道:「噯噯,是我的不是。這不是人活著就得吸氣嗎?真叫我完全不吸氣我也做不到啊。」

  又說:「老婆子,咱們乖孫如今怎樣了?吃了那許多血食,總該長起肉了罷?」

  聲音嘶啞的老婦哀傷說:「都是些爛骨肉,沒一個血氣足的,能頂什麼用?如今只能指望你說的那兩個裡頭,自稱道院的那個能真正有些修行在身上。

  得了修行者的靈氣,我乖孫說不得今日便能蛻變!」

  這話一出,鄭老鍋當時便激動得手腳都有些打顫。

  他的手往前一伸,似要抓住什麼,可最終,他卻又只是在黑暗中摸了個空,什麼也沒抓住。

  鄭老鍋平復了一下心情,又擰眉重重一嘆說:「唉!我只怕那什麼道院弟子其實都是那小子編的瞎話。真正的道院弟子,豈有不配寶刀寶劍,法器令牌,反而隨身帶把殺豬刀的道理?」

  老婦不滿:「是騙你的?那你還與我獻寶。」

  鄭老鍋低聲:「起先我不是沒有回過味兒來嘛,畢竟咱們也沒見過真正的道院弟子到底是什麼樣啊。

  不過,那小子雖然落魄,身上卻好似有股氣勢,瞧來還怪唬人的。

  老婆子,他若真是道院弟子,識破了咱們下的東西,衝進來要打殺你我,你可能抵擋得住?」

  老婦嘶啞聲說:「倘是從前,我法力低微,見個修行者都要怯弱三分。可如今……呵,他們若是不肯就範,那你只管將人引過來便是。」

  鄭老鍋聽著她的話,先是心生激動,繼而嗅到空氣里似有若無的血腥與腐爛氣息,滿腔激動又不由得盡數轉換成了一種說不出的嘔意。

  他既想作嘔,又莫名生出一種想要衝進這血腥與腐爛中,與其共沉淪的奇怪衝動。

  他不敢像先前那樣大口呼吸,只能捂著自己口鼻,忍著全身上下一種說不出的顫抖之意,道:「那外邊那個丫頭呢?老婆子,那丫頭是當真丟了魂嗎?

  她的魂還會不會回來?咱們乖孫若真借了她的身子重活,日後她的魂要是回來了,又來擠兌咱乖孫可怎生是好?」

  老婦道:「占她身子那只是最差的一步,畢竟女身男魂,實難融合。最好是今日那兩個血食再得力些,我乖孫可以自行修出肉身……」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啞了,說到後來,竟好似是要斷氣一般。

  鄭老鍋於是就知道,不能再打擾她了。


  鄭老鍋忙說:「老婆子,你好好休息,等入夜了我再去那邊看看。那兩個小子若是不吃東西,到了晚間也必然要來咱家搜撿……」

  為什麼說「到了晚間對方會來搜撿」呢?

  這是因為鄭老鍋順從本能地認為,倘若牧歸雲二人足夠警惕,不吃他送過去的東西,那麼等到了晚上也必然會因為飢餓而爆發惡念。

  他早前說過,大水來時自己是因為正好躲在山上窖藏紅薯的洞裡,這才逃得一命。

  這段話的言外之意,可不就是在說自己家裡還有部分存糧麼?

  能從水災中走到如今這地界的流民,又哪裡有什麼好人?

  好人,呵,好人活不長的!

  鄭老鍋不信對方會不貪婪——

  鄭老鍋以己度人,卻是將人想岔了。

  比如孫屠戶,他就當真沒起貪惡之念。

  他至多也只是擔憂鄭老鍋在紅薯里下藥,因而留了一份防人之心,準備讓自己先吃紅薯,做個「試藥人」。

  孫屠戶從沒想過,牧歸雲會直接掀桌子。

  牧歸雲嘆了一聲道:「孫叔,你還是太過善良了。」

  此時天際尚有夕陽餘光,孫屠戶見牧歸雲持刀走出屋外,頓時驚道:「牧兄弟,你這是要做什麼?」

  牧歸雲道:「借糧。」

  孫屠戶下意識說:「借糧,那不該等晚上?」

  「等晚上?」夕陽下,少年大步流星,聲音微含笑意,「等到了晚上那還算什麼借糧?」

  真要是等到晚上,那可就是入室盜竊甚至是搶劫了!

  牧歸雲一路疾走,不過轉瞬就來到了鄭老鍋家門前。

  紅兒還坐在他家的門檻上,全不在意牧歸雲從自己身側走過。

  少年瘦長的身軀帶起一縷風,拂動了紅兒一片衣角。

  鄭老鍋剛從西屋出來,走到正房。

  他心裡正琢磨著,晚上那兩個外鄉人倘若果真是闖進屋裡來行兇,自己該以怎樣的態度呵斥對方,又該如何才能不著痕跡地將人引入西屋……

  他想得入神,不料腳步才剛踏進正房,一抬頭就與牧歸雲對了個正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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