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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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變故來得比什麼都快,江言心和周赫組成的家太不牢固,一丁點的苦痛就能壓垮。

  周赫出事後,肖芸又單獨找過一次江言心,連帶著是一份國內首屈一指人工智慧研究所的offer。江言心看著面前的咖啡不知道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愛情還是麵包的選擇終究是從小說里來到了她面前。周赫和肖芸的眉眼很像,不笑時讓人覺得疏離,笑開了又讓人覺得溫暖,這般從小富養起來的女孩,嫁給了B市數一數二的男人,又生下了一個令人羨慕的繼承人,江言心驀然惡劣地想,如果她堅持不和周赫分開,成為周家最不看好,最上不得台面的兒媳,那麼她是否算得上肖芸人生履歷上的污點之一?

  只是她捨不得,捨不得周赫因為她從雲端墜落,跌入塵土。江言心知道她有太多可以反駁肖芸的話,她可以說她們年少情深,說他們就算沒有了周家的支持也可以像平凡夫妻一般過得幸福快樂。可江言心知道,對於周赫來說,那會是完全不一樣的一條路。

  「小江,不喜歡咖啡的話,阿姨替你換一個?」

  「阿姨,」江言心搖搖頭,「謝謝你,也麻煩你替我謝謝周叔叔,這份offer對我來說誘惑很大,但是,」江言心頓了頓,「我還是想親自和周赫說。」

  肖芸皺了下眉頭,最終還是同意了。

  周家把兩人的見面安排在周赫出院後的第一個周末,江言心只帶了束向日葵,其他的什麼都沒有拿。周赫在越椿軒包房裡坐著,只埋頭吃飯,也不說話。江言心陪著他吃了兩口,最終還是開口道,

  「你就準備這麼沉默著和我結束嗎?」

  「是你要分手,我沒有同意。」

  「你同不同意,我們到最後都會分手。」

  「江言心,」周赫扔掉筷子,「你對我就這麼沒信心?在我進醫院前,我們明明才說好了要一直走下去,江言心,你為什麼突然就變了?」

  「周赫,」江言心深吸一口氣,「你知道你進醫院那天晚上,我卡里只有一個月的實習工資,三千塊,三千塊連你的藥費都不夠。你每個月兼職的錢,剛好夠房租,我的錢,剛好夠吃喝。」

  見周赫沒什麼動作,江言心看了他一眼,繼續道,「我不是在責怪你,也不是在要求你給我多麼富足的生活條件,可這就是現實,周赫,沒什麼意外我們可以白頭到老,但意外永遠來得比想像中多。房東上個月要漲房租,你和他吵了一下午。水果店裡應季的車厘子,你只敢買一小盒,你身上這件羽絨服是打折的開架產品......周赫,我那天在繳費窗口站了很久,久到我根本都不知道要從哪裡才能補上你的手術費。」

  「言言......」

  「我知道這些話聽起來有些可笑,但你不該是這樣的,周赫,你從小就和我過著不一樣的生活,苦盡甘來,我可以咬著牙忍到生活變好的那一天,但你不可以,」江言心笑得無力,「我不想讓你在人間受苦。」

  ……

  如果你要問周赫,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什麼時候感到最無能為力,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當下。

  江言心沒有哭泣,也沒有生氣,甚至連言語中都沒有激烈的情緒。周赫靠在椅子上,失去了所有解釋的力氣,他可以立誓,他可以畫餅,他甚至可以要求江言心等他,等他創出一番天地,他會給她最好的生活。可周赫知道,憑周尋的手段,他可能要花費很長一段時間去抗爭,結果還不一定如他所期待般美好。江言心捨不得他遭罪,他呢?

  他捨得嗎?

  肖芸進來的時候,江言心已經離開了,她看見自己的兒子坐在椅子上放空,不吵鬧也不悲傷,整個人死氣沉沉,了無希望。肖芸拍了拍他肩膀,想找個話題,問他晚上醫生來複診前,他要不要先洗個澡?周赫卻在那一瞬間落了淚,哭得悄無聲息,末了才搖搖頭,說,

  「媽,我總有一天會讓周尋知道,他錯得有多離譜。」

  肖芸怔在原地,精緻的指甲在裙擺上劃出痕跡,她意識到自己已然站到了周赫的對立面上,連一句為了你好都說不出口。

  後來周赫出國,江言心的日子也枯燥乏味得過。她將全部的精力都投入了科研中,從實習生一步步走到了核心崗位。最終在機緣巧合下,得到了製作AI智慧機器人的項目機會,而當設計進行到機器人樣貌這一環時,江言心卻猶豫了,一個要與她朝夕相處的機器人應該是什麼樣的呢,又或者說,江言心期望它是什麼樣的?

  夜幕逐漸將B市籠罩,工作室里迴蕩著江言心最喜歡的那首歌,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

  還愛我嗎?即便時光流逝,容顏老去。

  江言心點開相冊,翻出幾乎快要被頂到最頂端的那些照片,那些即便過了三年,對於江言心來說還依舊如昨天的,周赫的照片。她一張張看過,一頁頁翻過,最終爬在工作檯面,泣不成聲。

  原來愛不會消散,只會堆積生長,深埋心尖。

  隔天江言心便輸入了所有數據,五官,身形,說話的語氣,行動時的慣用手勢,她一點點的將AI機器人搭建,一點點的從記憶中將周赫還原......直到按下確認鍵,江言心才發現,自己從來沒有忘記過周赫。

  機器人在數據落地後的第三個月被送到了江言心的工作室,她注視著機器人的樣貌,指尖撫過他的皮膚,除了沒有人的溫度,人的心跳,它就好像是睡著的周赫。江言心心跳如擂鼓,按下了開機鍵,機器人毫無波瀾的聲音詢問她一些基礎設置,江言心一一回答後,在名字設置前又停下了。

  機器人沒有情緒的眼睛望著她,江言心呼吸急促,腦海中翻湧出所有記憶,他們的相遇,相愛,分離,她顫抖著聲音回答道,

  「阿赫,你的名字,叫阿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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