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明鏡高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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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時。

  大雪再落,白茫茫覆蓋萬物,芳春城短暫乾淨了片刻。

  但只是剎那,南牆根兒的走夫,北門外的貧民,同這來來往往行色匆匆的人群,就將雪踩成黑色的冰碴。

  這座小城,布滿黑色冰渣,從縣衙開始。

  百姓討論著本該塵埃落定的殺人案,證據確鑿且扔下火籤令的案子還能改判?這實在有些讓人瞠目結舌,且匪夷所思。

  難道其中還有什麼蹊蹺不成?

  閒著的人們三三兩兩來到縣衙外,想要如同上午時那般駐足觀望,以慰心中好奇之火。

  可惜,百姓們即興而來,敗興而歸,縣衙朱紅大門關得勞實,將人群拒之門外。

  除了牆根、牆頭、甬道石縫中的蒿草,他們什麼都沒看到。

  蒿草蓬生,此時隨風左搖右擺,說不準是散布著頹敗還是生機。

  話題中心的縣衙內。

  在上午那些人的基礎上,少了具孩子屍體。

  兩個幼年罪犯脖頸上帶了副枷鎖,但腳上鐵鏈已經解開,預示著他倆正在遠離死亡的邊緣。

  他們的爹爹,那位名叫廖昌的男人面露狂喜,嘴角怎麼壓也壓制不住,說實話,他本來已經放棄。

  他的神情,便將旁邊癱坐的婦人、麻木的漢子,承托的更加狼狽不堪。

  「你要給我個說法!」

  魏公難得出現這般憤怒的表情,向來待人以公的他,握緊拳頭可見其正在強壓脾氣。

  縣令早就準備好說辭:「剛才本官又調查了下,這兩個孩子只有七歲,剛好夠[三赦],按照律令應該免刑。」

  「怎麼可能!」一旁的婦人歇斯底里,「他家離我家不遠,這兩個畜生幾時生下來,我會不知,怎麼可能才七歲!」

  胡為也一個箭步來到孩子身前,握住兩人手臂,一番打量後喊道:「你他娘告訴小爺這骨齡是七歲?」

  面對仙人的怒氣,縣爺心中暗罵倒霉,雖不知虹爺為何要幫這廖昌,但偏向哪邊他很清楚:「卷宗之上不會作假,這事可上稟豐京,讓戶部親自檢查。」

  廖昌機靈的很,乘熱打鐵:「我自家孩子年齡我肯定不會弄錯,他們確實不到八歲。」

  「你蒙著小爺說獾——睜眼說瞎話!」

  胡為的暴脾氣哪受得了這氣,挽起袖子就要揍人。

  「啪!」

  縣官一記驚堂木拍在桌上,大喝:「這是公堂!」

  「公堂?小爺連你一塊揍!」胡為可不管這些,他腳下飛快,縣衙大堂的面積,對於一名築基修士來說,短得可憐。

  胡為瞬間就來到縣爺身前,抬手就是一巴掌呼下。

  「哐當——」

  響起的不是手掌扇到肉上的脆響,反而是打擊金屬的聲音。

  胡為定睛看去,縣太爺額頭不知何時貼上一枚符籙,符籙發著微光,形成一圈淡金色防禦光罩,將後者保護在裡邊,密不透風。

  「靈寶級別的符籙!」魏峨驚呼出聲。

  胡為也是皺起眉頭:「你個小縣令,哪來的這等寶物!」

  「呼...」

  縣太爺長舒一口濁氣,剛才算是把他嚇慘了,還好虹爺沒騙他,給的兜底之物果真有效。

  再想想對方身後代表的人物,縣太爺有了底氣:「公堂之上襲擊朝廷命官,其罪當誅!」

  「我呸!」胡為吐出一口唾沫,掛在光罩上,極其噁心。

  縣太爺眉頭緊皺,拿起官印想要喚出城隍,但不論他怎麼操作,官印都沒有任何回應。

  城隍爺不在?

  縣太爺又將官印操作幾次,還是一無所獲後,這才就此作罷,看眼胡為將對方長相記在心頭,打算上報監天司。

  於是,他又將目光重新回到案子本身,從簽筒中抽出一枚火籤令,重重扔入堂中。

  竹令與地磚碰撞,發出幾聲輕響,如同上午那般。

  但這一次,火籤令上寫著的不再是[斬],而是[赦]。

  「經本官盡職調查,翻閱卷宗,確認之前判決為誤判。」

  縣太爺站起身來,朗聲說道,「重新判決如下......」

  他一長串說了很多,說得冠冕堂皇、光明正大,與頭頂的[明鏡高懸]相得益彰。

  一長串的官話念下來,夫婦與廖昌等人只聽到最後四個字,

  ——無罪釋放。

  「我不服!」婦人瘋了一樣。

  「老子也不服!」胡為一拳又砸在符籙光罩上,濺起漣漪陣陣。

  魏峨再也忍不住了,第一次不顧扶風國律令,幾步來到判桌前,一巴掌拍在桌上,質問:「你這般睜眼瞎判,真不怕京中調查!?」

  「本官身子正,不怕!」

  縣太爺說得義正言辭,他也確實不怕。

  京中?三皇子在怕個啥?至於會不會事後被仙人報復,縣太爺也毫不畏懼,就像虹爺說得那般,誰敢藐視三大聖地的法令?

  藐視了的下場,就是上敕邪榜,然後東躲西藏,像條無家可歸的狗,可憐的很。

  此時,一直沉默寡言的漢子拉住瘋癲的娘子,他知道沒有翻盤的希望。

  他只是面無表情看向兩個已經不再害怕的孩子,他們的年紀和自己青兒差不多歲數。

  「作為青兒的爹,我想喝你們血,食你們肉,我想將你們綁在樑柱上,砍上萬萬遍!」

  漢子握緊拳頭又緩緩鬆開,繼續說道,「但,我和你們不一樣,我還是人,希望你們回去能改過自新,不再是個禽獸。」

  一番話說得縣太爺都有些動容,可是,兩個孩子這會兒確定自己沒事後,稚嫩臉龐浮現起的只有笑容。

  其中一個,初生牛犢不怕虎,對著漢子叫囂道:「你憑什麼教育我?我很快就能回家,我會繼續當我的公子。」

  婦人想要罵人,卻被漢子扯了下手臂:「走吧,回去把青兒埋了,這人間不值得他多待。」

  「......」他的娘子抿起嘴唇,最後還是點了點頭,輕「嗯」出聲。

  兩人互相攙扶,向著縣衙外走去,如同兩個沒了靈魂的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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