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人坐地上悄然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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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達揚波城北城區城門時,太陽正緩緩下落。

  城門的守衛並沒有關閉城門的意思,仍在繼續著攔截、檢查、放行的循環。

  魯格夫一直吵吵著快一點,要趕在城門關閉之前到達,這下可好,守衛完全沒有關閉城門的意思。甚至還派人詢問未入城的隊伍需不需要提供光源。

  一路上,修普看到有不少拖家帶口的人前往揚波城,反而像魯格夫這些做生意的商人和像修普一樣的「客人」很少。不由得讓人懷疑揚波城之前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不過考慮到薩奇爾和火焰精靈戰鬥引起的天地異象才過去半個月,有一些因害怕而出城的人在現在才回城也不稀奇。

  當修普一行人到達時,仍有八九伙人在前面等待入城。

  城外大道,裝備並不統一的武裝人員們正在維持秩序,但大致還是可以根據護具上特意染色的圖案辨認出這是三伙人。

  「哦,灼格的人,還有飛魚刺,那是...冰刃的人?」

  奧菲蒂絲懶洋洋地趴在馬背上,雙手環住烈焰的脖子,對這三伙人指指點點。

  修普覺得自己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料想奧菲蒂絲的情況不會比自己差多少,所以修普覺得對方只是單純地享受起了這種慵懶的感覺。

  修普想,剛剛她說的幾個詞應該是某些團體的名稱吧,不過冰刃好像在哪聽過來著?

  趁著天色未晚,修普重新檢查了一下身上的物件。

  主要還是確保諾雅身上的護身符沒有弄丟。

  那是聖女安提給的太陽形狀徽章,和在黑丘獸窟時風一帆給的很像。

  護身符能夠在普通人面前完美掩蓋住諾雅的惡魔氣息,但其主要作用是告誡城裡的奇人異士這個惡魔與光之女神教會有關,不要擅自發動攻擊。

  有了這個護身符,修普才放心讓諾雅跟他進城。

  城門守衛檢查的速度不是很快。

  直到月亮在半空中掛了好一會才輪到魯格夫的馬車。

  車隊在經歷了黑甲騎兵和獵魔人的混戰後,只剩下了搭載著家屬的一輛馬車,但即使如此,進城的檢查仍是持續了半個多小時。

  修普稍稍有點羨慕那些負責維持秩序的傭兵了,至少他們只要亮出了服裝上的徽章,城門守衛就會直接放他們進城。

  一進城門,魯格夫便迫不及待地要和修普等人分開。

  修普他們倒是無所謂,這次的委託在報告中屬於公會委託,在魯格夫完成了進城登記後,修普隨時都能前去領取報酬。當然,這筆錢是由揚波城的官方公會支出。而亞瑟鎮長在出發前的報酬則是根本不會被記錄在案。

  修普已經不想知道亞瑟鎮長在搞什麼鬼了,也不想理會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如果他再中一次蚊子陷阱,他就再也不吃甜味的洋蔥炒肉…不對,是不吃鹹味的洋蔥炒肉。

  不過一份委託收兩份錢的好事修普肯定不會放過。如果要問不怕裡面有陷阱嗎的話,修普只能說,奧菲蒂絲也收了。

  和魯格夫分開後,已是午夜,臨時小隊沒有更多的行動,打算找了個旅店住下後便草草地結束了這一天。

  或許是太過疲倦,或許是「溺水」的後遺症,修普在進城後意識便變得模模糊糊的,交涉只能交給鈴林琳和諾雅。

  迷迷糊糊中,修普入睡了。

  ……

  「客人,兩位客人,不要在這裡睡覺,會著涼的。」

  迷迷糊糊中,修普仿佛聽到有人在喊話。

  半睡半醒之中,話語斷斷續續的,渾濁不清。在夢中還帶著各種各樣的混響顫音,根本聽不懂。

  隨著意識一點點從夢境中清醒過來,修普能聽到的話語也越來越模糊。

  於是,修普托著昏昏沉沉的腦袋,以倚靠牆壁坐在地板上的姿勢睜開了眼睛。

  粉發的女孩躺在他的眼前,柔軟甜美的粉色長髮此時不再紮起,而是隨意地散落在地板上。寬大的布衣布褲將脖子以下的大部分身體覆蓋住,連帶著女孩平時的那股英氣也消失不見,唯獨露出了十根細長的手指和兩隻白皙的腳背。

  不知道為什麼,修普看著眼前緩緩睜眼的奧菲蒂絲,心裏面好像有什麼東西要跳出來。

  那股感覺並不強烈,它並不像以往那些內心感受一樣給予修普的自我強烈的衝擊。


  它只是痒痒的,在修普心裡撓動。

  於是修普不去對抗,他順應著內心的感受,半眯著眼,半咧著嘴發出了毫無威脅的吼聲:「喲嚯~」

  奧菲蒂絲側躺在地板上,她半睜著眼,看見修普咧嘴,聽見修普和平時不同的略顯稚嫩的聲音。

  眼角稍稍彎曲,嘴角微微翹起,奧菲蒂絲露出了一個愜意輕鬆的微笑,她發出了略帶點奶氣的聲音:「呦嚯~」

  看見對方的反應,兩人不約而同地想道:啊,是在做夢啊。

  然後兩人又閉上了雙眼。

  「等下,客人,別睡啊,別睡啊!要睡回房間裡睡…唉,又睡過去了。」

  ……

  修普沒有休息好。

  當他從記不太清的噩夢中甦醒時,發現自己正坐在房間外的走廊上。

  筆直的磚牆靠在背後,平坦的地板墊在身下。人造的直線反而比自然的凹凸更加影響他的肌肉和骨骼。

  修普渾身不舒坦。

  而且奧菲蒂絲就側趴在走廊的另一端,正對著修普,使得修普一睜眼就是對方的睡顏。

  怎麼說呢,睡著的奧菲蒂絲可能確實要比醒著的奧菲蒂絲要順眼,要更討修普喜歡。

  但是,修普感覺自己有些過於放鬆了,連最低限度的警戒心也沒有。

  他本應在睜眼之前就去感受的。

  溫度、氣流、聲音等等信息根本就不需要用到視覺,只需要在睜眼之前簡單地用肌膚粗略感受就可以了,就像脊髓反射一樣。

  可他沒有。

  如果第一信息來自視覺,修普覺得自己也應該率先確認周邊的環境。

  可他也沒有。

  即使如此,修普自認為只要及時補救,在第二時間做到也不是不行。

  可他依舊沒有。

  修普只是被他第一眼看到的事物吸引了。

  這種情況讓他有點無所適從。

  奧菲蒂絲的睡顏和她平時的英氣形象完全不同,她看上去就像個睡在家裡柔軟大床上的普通少女,光看睡姿就能感受到一股滿溢出來的青春的氣息。

  儘管她是睡在在木地板上,儘管她也確實是個少女。

  但修普就是覺得不應該是這樣子。

  他和奧菲蒂絲為什麼沒在房間裡而是在房間外的走廊上暫且不提,為什麼那個奧菲蒂絲現在是這種毫無防備的樣子呢?

  那個在修普面前先後被甲豚獸、人造魔獸34號、大盧漢以及惡魔大君薩奇爾以各種不同的手段擊飛不同的距離後、每一次都能一點事都沒有的樣子繼續戰鬥的奧菲蒂絲—至少看上去是沒事—此時就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的少女睡在地上。

  修普扣心自問,你信嗎?

  修普覺得就算奧菲蒂絲突然醒來,衣袖下鐵刺飛出直取自己咽喉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因為他覺得奧菲蒂絲就是這樣,因為他自己也可能這樣。

  但修普只能在心底罵自己一句「該死的」,因為有一瞬間他真的覺得對方只是個與平靜日常相伴的文靜少女。

  修普不可思議地想道:我居然信了?

  這感覺就好像…就好像修普變回了曾經的自己。

  老實說,那也不錯,只要保留了必要的警戒心、開闊的視野、靈活的思維、精準的直覺和從危險中能保全自己的好習慣的話,一點點清澈的愚蠢也不是不能接受。

  正當修普思索著接下來到底是先回到房間裡還是先叫醒奧菲蒂絲時,揉著眼睛的諾雅推開了木門。

  「咦,修普?」

  ……

  奧菲蒂絲有些煩躁。

  旅館提供的早餐有些咸了,不過奧菲蒂絲不是因為這個而煩躁的。

  不是說鹹的東西她吃不下,畢竟隨身攜帶的乾糧要麼寡淡無味要麼鹹味十足。只是現在她突然想吃點沒那麼鹹的東西而已。

  不過味道確實不錯,她能看到桌子對面的諾雅吃得很開心。

  急促的腳步聲從樓上傳來,鈴林琳小跑著來到桌邊。

  她沒有立刻坐下,而是輕輕吸一口氣,然後說道:「我可沒有睡懶覺哦,在提里安帝國,大家都是這個時候起床的。」


  說完,鈴林琳輕輕拉起腰部兩側僅是裝飾用的繡花裙擺,仿佛她確實穿著一條長裙一樣,優雅地坐下了。

  比十方在桌子另一邊道:「但在這個臨時小隊裡,你可是賴床最久的人哦,提里安小姐。」

  「我沒有賴床,只是…只是換衣服花了一點時間而已。」

  確實,鈴林琳今天穿著與前幾天的輕便護甲有所區別。

  上衣有著更多的銀白紋路裝飾,月神教的標識更加突出。護甲的覆蓋面積大幅度減少,只有幾個關鍵部位有貨真價實的護甲,其他護甲部分換成了柔順絲滑的潔白布料。

  腰部偏上是繡花裙擺,銀白色的戰裙圍在腰部以下,裡面是毛絨質感的亮灰色長褲。基本上只有戰裙里側的皮革有著些許保護。

  奧菲蒂絲對這件衣服的評價是整體看上去防護不足,如果穿著這身去戰鬥,恐怕只有靈活輕便這個優點吧。

  鈴林琳剛坐下就立刻探過身來,在奧菲蒂絲耳邊小小聲地說道:「奧菲蒂絲小姐,為什麼不叫醒我啊。」

  啊,對,這個問題就比較接近奧菲蒂絲煩躁的原因了。

  因為她的思想被某件奇怪的事情擾亂了,所以奧菲蒂絲忘記叫醒同房的鈴林琳。

  奧菲蒂絲今天早上發現自己沒有睡在房間裡,而是躺在了房門外的走廊上。

  然後她就看見了對面的修普正坐在地上看著她。對方的眼神就像他剛從靠著泥土、枯樹、石頭的睡眠中醒來一樣。

  奧菲蒂絲懊悔地想,我當時手邊怎麼就沒有可以扔出去的東西呢。

  但她也十分慶幸她沒能這麼做,因為當時諾雅已經推開了房門。

  不過這也不是奧菲蒂絲煩躁的原因。

  只不過是自己毫無防備的睡姿被修普和諾雅看到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大人了,還不至於因為這點小事就影響自己的心態。

  奧菲蒂絲:……

  好吧,被修普看到還是有點不爽的。

  特別是後面奧菲蒂絲想起來這件事的時候。

  接下來這個就是奧菲蒂絲煩躁的真正原因。

  當奧菲蒂絲回到她和鈴林琳的房間裡換衣服時。

  她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某個畫面。

  強烈的羞恥感猛然從腳底板衝上大腦。

  奧菲蒂絲差點就要趴在地上,把自己的頭埋在衣服里。

  那是什麼,夢嗎?那絕對是噩夢吧!

  奧菲蒂絲跑到鏡子前,盯著鏡子裡的自己。

  那個除了騙人和戰鬥以及講冷笑話以外的時候臉基本上跟死了一樣沒有表情的陰暗的修普諾斯為什麼在會出現在她的夢裡面並且衝著她笑得像一個陽光傻瓜鄉村男孩一樣啊!!!???

  而且我居然還在夢裡面沖他笑了回去!?

  奧菲蒂絲,你昨天晚上吃錯什麼了嗎!?

  回想的記憶短暫卻深刻。

  奧菲蒂絲盯著鏡子裡的自己,她突然冷靜下來,將所有一起都拋之腦後,然後用兩隻手指輕輕提起自己的嘴角。

  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沉默了兩秒,然後立刻下蹲抱頭。

  嗚哇哇哇哇哇啊!我笑得就跟修普諾斯一樣傻啊!

  奧菲蒂絲完全可以想像得到,在夢裡面,當修普對著她笑時,自己正是用這樣一張傻臉回應的。

  這幅傻臉的表情跟夢裡面的傻修普的表情一模一樣啊!

  雖然知道這不過只是夢而已,但不知道為什麼,奧菲蒂絲的內心會因為這無關現實的夢境而動搖。

  不是因為家人,不是因為姐妹,不是因為朋友,不是因為夥伴。

  只是因為修普諾斯這個人本身。

  或許還有對方在夢境裡做出了現實中絕對不會做出的事情的影響。

  僅僅只是一個夢就讓奧菲蒂絲的內心動搖。

  而這份動搖底下蘊藏的情感,不是友情,不是愛情,不是喜怒哀樂,不是愛恨情仇。

  這只是無關緊要的…

  和某個人並肩走在路上時,連自己也搞不清楚為什麼會這麼做,突然就和對方視線對上時產生的情感。


  為什麼我會因為這個而動搖啊!

  而這也成了奧菲蒂絲煩躁的原因之一。

  她想不明白,為什麼是修普諾斯。

  我很在意他嗎?我們認識很久了嗎?我們關係很好嗎?我們共同面對過什麼危機四伏的場面嗎?

  最後那個好像真有,去掉。

  奧菲蒂絲想,僅僅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就能讓她對無關緊要的人動搖內心,這簡直就像不入流作家在三流小說里寫出來的二流片段,莫名其妙的。

  但正是這份莫名其妙,在她的思緒中糾結了好久。

  以至於即使洗漱完畢,已經在旅店一樓吃早飯的奧菲蒂絲現在依舊在為了自己為什麼會做這樣一個夢而煩躁。

  煩躁到她連為什麼比十方被放進了旅館裡面都不好奇了。

  直到當她看到比十方用它的雙翅像人用雙手捧起圓盤一樣,用鳥嘴最尖細的前端將盤子裡的湯汁一滴不漏地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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