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諸位皇子的剖析
他前往賈珠的居所，攜帶著些許滋補之品，意在再次懇請他珍視自身康健，此番勸說，亦是林祥最後的努力。
若非突發變故，他料想自己短期內將不會重返京城。
賈珠表面應承下來，並且還提議道：「兄台，何不待我數月，我們一同南行？」
他計劃前往金陵參與本年度的秋闈考試，恰好同路。
林祥微笑以對，委婉地推辭了：「家中雙親已翹首以盼。」
賈珠聞言，一時語塞，再無從相勸。
隨後，林祥轉至賈璉的住處，於他的抱怨聲中贈予數份讀書心得，在他那仿佛被剝奪了人權般的眼神注視下，揮手告別，「兄長不必客氣，此乃小弟應盡之責。」
自賈珠處歸來，心情略顯沉重，而造訪賈璉一番後，心境竟奇妙地轉為愉悅。
賈璉暗自嘀咕：這樣的弟弟，我可消受不起，誰愛要誰要！
此事傳入賈赦耳中，他深感欣慰。外甥來訪，兩度贈予兒子舊書籍，外甥乃新晉文曲星轉世，其用過的書籍必是寶物。他真心期望賈璉能夠上進，不似二房那邊，賈珠一中秀才，二太太便將他的舊書轉贈給了王仁。
儘管王仁年輕，但賈赦對其品行心知肚明，那些書籍落入他手，無異於明珠投暗，實在可惜！
賈赦一高興，出手便極為闊綽，不僅從公帳上劃撥了一筆款項，還從自己書房中精選了一塊價值千金的前朝鎮紙贈予林祥。見兄長如此大方，賈政也不甘落後，從自己的書房中挑選了一幅價值相當的字畫送給林祥，生怕被兄長搶了先，將外甥的心攏了過去。...
王氏欲阻止，卻未能如願，心疼得直滴血，與周瑞家的抱胸痛哭：「老爺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元春在宮中境況不佳，這好外甥不幫忙出謀劃策也就罷了，還淨添亂！」
王氏一提及此事便咬牙切齒，因林祥一開口便是要求讓元春回家。
回家？
那之前所付出的心血與銀兩豈不付諸東流？
況且元春一旦歸來，便意味著所有希望破滅！她的元春生於大年初一，命中注定有大作為，她怎能毀了女兒的前程！
她轉向周瑞家的：「你得想個法子，讓林家把這損失給補償回來！」
周瑞家的面露苦色，補償回來？
林家無論大小，皆非易於糊弄之輩，況且這些乃老爺自願贈送，不在禮尚往來之列，她能有何良策？她腦筋一轉，忽地想起一事，壓低聲音道：「太太，有人上門求情，願以三千兩白銀作為答謝，以求減輕罪責。」
王氏一聽，頓時……
而另一邊，正南下返回揚州的林祥，同樣在盤算著銀錢之事。
他既已投身六皇子麾下，自當為其分憂解難。皇權緊握於帝王之手，皇子們難以插手軍務，只能將目光轉向他處，而無論轉向何方，皆需銀兩支撐。
林祥手中賺錢的門路眾多，這些年已是積累頗豐，且這還是他有所保留的結果。譬如那價值連城的琉璃，近年來市面上不斷推陳出新，讓林祥從富人口袋中賺得盆滿缽滿。然而，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他每次投放市場的數量都極為有限，若放開限制，無異於一座移動的金庫。
他心中明鏡般清楚，這座金庫他無法長久持有，遲早需拱手讓人。但給誰，如何給，怎樣才能讓利益最大化，這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一返回揚州，林祥即刻被林海召至園中，於一處視野開闊的涼亭內對坐交談。
林海得知林祥所作所為後，坐定椅上，目光如炬，凝視著他，良久無言。而林祥亦是一動不動地站立，父子間唯有眼神交流，靜默無聲。
終是林海按捺不住，長聲嘆息，打破了這沉悶的對峙。
他望向兒子的眼神複雜難辨，雖早知兒子北上京城必有圖謀，但真當其付諸行動，林海仍覺心理準備不足。
林祥方才所言，關於諸位皇子的剖析，林海無法否認其正確性，只是……這膽識，著實驚人。
知此處言談無虞，便無所顧忌。
聽聽他都說了些什麼。
「三皇子文采雖出眾，卻心胸狹隘，曾有人無意間賽馬超越他半身，他便尋釁報復，令人墜馬，其睚眥必報之性，何有明君之風？」
「六皇子腳踏實地，嫉惡如仇，皇上曾遣其賑災，他嚴懲不貸，雖惹皇上不滿，卻未受責罰，其能幹事，朝野共認其為賢王，其餘皇子因此疏於防備，以其性情，一旦登基，貪腐庸才必將無所遁形。」
「九皇子深受寵愛，久居幼子之位，其母亦長寵不衰，養成跋扈之性，自稱皇上愛子，不容其他皇子出頭，曾鞭打獲皇上誇讚之小皇子，後被禁閉十日，那小皇子因此病重，險些喪命，若他繼位，其下皇子恐難安。」
皇上子嗣眾多，皇子十數，最幼者尚不足五歲。
九皇子之名，林如海早有耳聞，及至奪嫡之爭，他方高舉求賢之旗。
林祥續言：「至於義忠郡王，其繼位之可能最小，常留宿宮中，或因皇恩浩蕩，然兒以為，未嘗無監視之意。」
先太子因謀逆自戕，雖終得王爵，但此事並未隨風而逝。
義忠郡王雖承繼先太子部屬眾多，然皆非俊傑，真正有才幹者，早已為皇上所除，或斬首示眾，或流放邊疆，斷無威脅皇權之可能。
將此四人相較，除非皇上對九皇子之寵愛遠超其他諸子總和，否則難以選其為儲君。
「父親，我此次於護國寺外偶遇皇上，見其行動自如，且後宮近有妃嬪有孕。」
如此，怎能謂之體弱？
林海默然。
此番言論，幾近忤逆。
林海不認為兒子有誤，但林祥言辭間缺乏對皇權的敬畏，令他憂慮。
「如此，你認為是六皇子？」
「然也。」
林祥斬釘截鐵的回答，讓林海再次嘆息。祥兒此行京城，徑直投效六皇子，林海覺其略顯衝動。即便心有傾向，也應深思熟慮。...
聞兒此言，林海知其非一時衝動，而是深思熟慮之舉，但這背後所顯露的，卻讓他心生另一重憂慮。
兒膽大包天，何以解憂？
他可知所評乃皇家至尊？
乃未來之君？
乃掌控天下生殺大權之天子？
而林祥語氣之平淡，仿佛談及鄰家痴兒。
他怎就不知懼？
言多必失啊！
他們所處之地固然安全無虞，但即便如此，亦需時刻保持敬畏之心，否則一旦在外，尤其是在聖上面前有所差池，便是滅頂之災。
林祥誠懇認錯：「孩兒明白了，方才所言，孩兒已忘卻大半。」
林海微微頷首：「你需將此言銘記於心。」
雖說忠君愛國乃臣民共奉的信條，然人皆有私念，只是有些話，絕不可輕易出口。
「祥兒，六皇子對你青睞有加，但他所看重的，絕不止你一人。」
世家大族多方押注並非稀奇之事，如那榮寧二府，所矚目的新君人選便各不相同。再言你兩位舅兄，二舅兄投效九皇子，若大舅兄另擇他人，亦在情理之中。
一旦有人失勢，便需果斷割捨。
然他們家情況特殊。
他唯有這一子。
林家世代單傳，若他遭遇不測，何來割捨之說？
林祥搖頭：「若非犯下謀逆之重罪，林家何至於需壯士斷腕？父親，您認為十三年前的舊事會否重演？」
自那之後，皇上緊握軍權，諸皇子皆無染指之機。
「只要不是此等大罪，林家便不會轟然倒塌。」
「萬一林家真遇滅頂之災，我們亦有退路。」
林海疑惑：「？」
林祥答道：「海外天地廣闊。」
若林家真至絕境，便出海去，占地稱王，開疆拓土亦非不可。
林海斷然拒絕：「胡鬧！海外兇險未知，瘴疫橫行！」
客死異鄉，無法歸葬故土，他難以接受。
林祥：「我只是說萬一，此等可能微乎其微。六皇子登基希望最大，父親您意下如何？」
他曾派人探查海外，多數地方荒涼未開，若此間一切順利，他自然首選中原。
林海：「世事難料，你不可只想著成功。」他不知是否被兒子說服，也覺得六皇子希望大增，明明先前他更看好九皇子，「愛子」之身份分量極重，先太子便是前例，皇上曾傾盡所有予他。
而今之愛子，相較之下黯然失色。且若將愛子與其他皇子相較，同為父親，林海絕不會選愛子。
即便其他皇子不那麼受寵，也是血脈相連。
身為父親，怎能忍見手足相殘？
但皇上不僅是父親，更是天下之主。
其心思，無人能窺透。
林祥察覺父親動搖，下結論：「若真有萬一，父親可將我逐出家門，我海外另立林家，孩兒不介意海外艱辛，若無此萬一，助六皇子登基，我之後路自是一片坦途。」
林海沉默，事已至此，他難道還能打兒子一頓讓時光倒流？
見林海接受，林祥又拋出一記重錘：「六皇子資金短缺，孩兒欲獻琉璃以助，父親認為如何獻法妥當？」
琉璃？
林海至今難忘當初兒子命人抬來數箱琉璃的震撼。
那價值連城的精美琉璃，彼時仿佛成了尋常街巷的廉價之物。
如今已逾一年，林海雖不知兒子具體盈利幾何，但大致有數——這一年多來，他所賺已抵林家數十年之積，這還是低調行事、小量出貨的結果。
而今，兒子竟要將這搖錢樹獻出？
林海內心深處明了，這琉璃林家難以保全，可真當這一刻來臨，一向自詡淡泊名利的林海也不禁自我諷刺，在這方面，他確實不如兒子那般豁達大方。
林如海輕按太陽穴，緩緩道：「容我片刻，我得仔細琢磨琢磨。」
兒子已日漸成熟，主意正得很，他這父親為兒子的決策憂心忡忡。倘若兒子永遠不長大，他這父親也同樣有操不完的心。總之，為父之道，便是無盡的操勞。
「你去看看你母親和妹妹吧，她們想必等得焦急了。」
賈敏已遣人詢問多次，父子倆在園中長談，遲遲未見歸來。終於望見兒子身影，她拉著林祥的手臂，仔細端詳，滿意頷首：「只是略瘦了些，個子卻長高不少，我已吩咐將衣物放寬，你現下穿著應正合適。」
黛玉年方三歲，小巧玲瓏，站在賈敏身旁，仰頭望著兄長。望著望著，眼眶泛紅，小嘴一撅，扭頭別過，那「我生氣了，快來哄我」的小模樣，煞是惹人憐愛。林祥俯身，將妹妹抱起，輕撫她頭上的髮髻：「玉兒，哥哥回來了，你不想我嗎？哥哥可是時常想你呢。」聞此言，她似有些動搖，欲轉頭相望，卻又想起這些日子四處尋兄未果，頭又固執地扭回，小嘴也嘟了起來，如生氣的河豚：「不想！」...
賈敏見狀，忍俊不禁：「玉兒怎會不想？她日日都問你何時歸，今日行至何處。」
她對女兒的記憶力也感到驚奇。
黛玉聽賈敏如此說，小嘴嘟得更高了。
這模樣太過可人，林祥心都要化了，誰能抗拒這樣一個傲嬌又小巧的林妹妹呢？
林祥抱著妹妹站起，感受著懷中的重量，滿意地點點頭：「妹妹真乖，有好好吃飯。」
體重比他離家前重了些許。
再瞧妹妹那白裡透紅的小臉蛋，心中滿是成就感。
她雖不胖，卻與原著中那病弱之態相去甚遠。
她出生便無先天不足，在家人的悉心照料下，健康成長。
性子雖敏感些，但這並非缺點，正是她的敏銳之處，且她聰明伶俐，記性也好，就如此刻，因他離家太久未歸，黛玉記得清清楚楚，「哥哥壞蛋，出門不帶玉兒。」
林祥耐心解釋：「哥哥是有事出門，非去玩耍，哥哥給你帶了禮物，特地為你挑選的，還有外祖母給你準備的，以及表哥表姐送你的，你看看喜不喜歡？」
黛玉望著哥哥專門為她挑選的禮物，終於破涕為笑。
賈敏看著兄妹倆親密地挑選禮物，笑容滿面：「玉兒，你也給哥哥準備了禮物，還不快拿出來？」
見她蹦蹦跳跳地進屋取物，賈敏才問：「你此次去外祖家，外祖母可好？」
若非突發變故，他料想自己短期內將不會重返京城。
賈珠表面應承下來，並且還提議道：「兄台，何不待我數月，我們一同南行？」
他計劃前往金陵參與本年度的秋闈考試，恰好同路。
林祥微笑以對，委婉地推辭了：「家中雙親已翹首以盼。」
賈珠聞言，一時語塞，再無從相勸。
隨後，林祥轉至賈璉的住處，於他的抱怨聲中贈予數份讀書心得，在他那仿佛被剝奪了人權般的眼神注視下，揮手告別，「兄長不必客氣，此乃小弟應盡之責。」
自賈珠處歸來，心情略顯沉重，而造訪賈璉一番後，心境竟奇妙地轉為愉悅。
賈璉暗自嘀咕：這樣的弟弟，我可消受不起，誰愛要誰要！
此事傳入賈赦耳中，他深感欣慰。外甥來訪，兩度贈予兒子舊書籍，外甥乃新晉文曲星轉世，其用過的書籍必是寶物。他真心期望賈璉能夠上進，不似二房那邊，賈珠一中秀才，二太太便將他的舊書轉贈給了王仁。
儘管王仁年輕，但賈赦對其品行心知肚明，那些書籍落入他手，無異於明珠投暗，實在可惜！
賈赦一高興，出手便極為闊綽，不僅從公帳上劃撥了一筆款項，還從自己書房中精選了一塊價值千金的前朝鎮紙贈予林祥。見兄長如此大方，賈政也不甘落後，從自己的書房中挑選了一幅價值相當的字畫送給林祥，生怕被兄長搶了先，將外甥的心攏了過去。...
王氏欲阻止，卻未能如願，心疼得直滴血，與周瑞家的抱胸痛哭：「老爺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元春在宮中境況不佳，這好外甥不幫忙出謀劃策也就罷了，還淨添亂！」
王氏一提及此事便咬牙切齒，因林祥一開口便是要求讓元春回家。
回家？
那之前所付出的心血與銀兩豈不付諸東流？
況且元春一旦歸來，便意味著所有希望破滅！她的元春生於大年初一，命中注定有大作為，她怎能毀了女兒的前程！
她轉向周瑞家的：「你得想個法子，讓林家把這損失給補償回來！」
周瑞家的面露苦色，補償回來？
林家無論大小，皆非易於糊弄之輩，況且這些乃老爺自願贈送，不在禮尚往來之列，她能有何良策？她腦筋一轉，忽地想起一事，壓低聲音道：「太太，有人上門求情，願以三千兩白銀作為答謝，以求減輕罪責。」
王氏一聽，頓時……
而另一邊，正南下返回揚州的林祥，同樣在盤算著銀錢之事。
他既已投身六皇子麾下，自當為其分憂解難。皇權緊握於帝王之手，皇子們難以插手軍務，只能將目光轉向他處，而無論轉向何方，皆需銀兩支撐。
林祥手中賺錢的門路眾多，這些年已是積累頗豐，且這還是他有所保留的結果。譬如那價值連城的琉璃，近年來市面上不斷推陳出新，讓林祥從富人口袋中賺得盆滿缽滿。然而，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他每次投放市場的數量都極為有限，若放開限制，無異於一座移動的金庫。
他心中明鏡般清楚，這座金庫他無法長久持有，遲早需拱手讓人。但給誰，如何給，怎樣才能讓利益最大化，這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一返回揚州，林祥即刻被林海召至園中，於一處視野開闊的涼亭內對坐交談。
林海得知林祥所作所為後，坐定椅上，目光如炬，凝視著他，良久無言。而林祥亦是一動不動地站立，父子間唯有眼神交流，靜默無聲。
終是林海按捺不住，長聲嘆息，打破了這沉悶的對峙。
他望向兒子的眼神複雜難辨，雖早知兒子北上京城必有圖謀，但真當其付諸行動，林海仍覺心理準備不足。
林祥方才所言，關於諸位皇子的剖析，林海無法否認其正確性，只是……這膽識，著實驚人。
知此處言談無虞，便無所顧忌。
聽聽他都說了些什麼。
「三皇子文采雖出眾，卻心胸狹隘，曾有人無意間賽馬超越他半身，他便尋釁報復，令人墜馬，其睚眥必報之性，何有明君之風？」
「六皇子腳踏實地，嫉惡如仇，皇上曾遣其賑災，他嚴懲不貸，雖惹皇上不滿，卻未受責罰，其能幹事，朝野共認其為賢王，其餘皇子因此疏於防備，以其性情，一旦登基，貪腐庸才必將無所遁形。」
「九皇子深受寵愛，久居幼子之位，其母亦長寵不衰，養成跋扈之性，自稱皇上愛子，不容其他皇子出頭，曾鞭打獲皇上誇讚之小皇子，後被禁閉十日，那小皇子因此病重，險些喪命，若他繼位，其下皇子恐難安。」
皇上子嗣眾多，皇子十數，最幼者尚不足五歲。
九皇子之名，林如海早有耳聞，及至奪嫡之爭，他方高舉求賢之旗。
林祥續言：「至於義忠郡王，其繼位之可能最小，常留宿宮中，或因皇恩浩蕩，然兒以為，未嘗無監視之意。」
先太子因謀逆自戕，雖終得王爵，但此事並未隨風而逝。
義忠郡王雖承繼先太子部屬眾多，然皆非俊傑，真正有才幹者，早已為皇上所除，或斬首示眾，或流放邊疆，斷無威脅皇權之可能。
將此四人相較，除非皇上對九皇子之寵愛遠超其他諸子總和，否則難以選其為儲君。
「父親，我此次於護國寺外偶遇皇上，見其行動自如，且後宮近有妃嬪有孕。」
如此，怎能謂之體弱？
林海默然。
此番言論，幾近忤逆。
林海不認為兒子有誤，但林祥言辭間缺乏對皇權的敬畏，令他憂慮。
「如此，你認為是六皇子？」
「然也。」
林祥斬釘截鐵的回答，讓林海再次嘆息。祥兒此行京城，徑直投效六皇子，林海覺其略顯衝動。即便心有傾向，也應深思熟慮。...
聞兒此言，林海知其非一時衝動，而是深思熟慮之舉，但這背後所顯露的，卻讓他心生另一重憂慮。
兒膽大包天，何以解憂？
他可知所評乃皇家至尊？
乃未來之君？
乃掌控天下生殺大權之天子？
而林祥語氣之平淡，仿佛談及鄰家痴兒。
他怎就不知懼？
言多必失啊！
他們所處之地固然安全無虞，但即便如此，亦需時刻保持敬畏之心，否則一旦在外，尤其是在聖上面前有所差池，便是滅頂之災。
林祥誠懇認錯：「孩兒明白了，方才所言，孩兒已忘卻大半。」
林海微微頷首：「你需將此言銘記於心。」
雖說忠君愛國乃臣民共奉的信條，然人皆有私念，只是有些話，絕不可輕易出口。
「祥兒，六皇子對你青睞有加，但他所看重的，絕不止你一人。」
世家大族多方押注並非稀奇之事，如那榮寧二府，所矚目的新君人選便各不相同。再言你兩位舅兄，二舅兄投效九皇子，若大舅兄另擇他人，亦在情理之中。
一旦有人失勢，便需果斷割捨。
然他們家情況特殊。
他唯有這一子。
林家世代單傳，若他遭遇不測，何來割捨之說？
林祥搖頭：「若非犯下謀逆之重罪，林家何至於需壯士斷腕？父親，您認為十三年前的舊事會否重演？」
自那之後，皇上緊握軍權，諸皇子皆無染指之機。
「只要不是此等大罪，林家便不會轟然倒塌。」
「萬一林家真遇滅頂之災，我們亦有退路。」
林海疑惑：「？」
林祥答道：「海外天地廣闊。」
若林家真至絕境，便出海去，占地稱王，開疆拓土亦非不可。
林海斷然拒絕：「胡鬧！海外兇險未知，瘴疫橫行！」
客死異鄉，無法歸葬故土，他難以接受。
林祥：「我只是說萬一，此等可能微乎其微。六皇子登基希望最大，父親您意下如何？」
他曾派人探查海外，多數地方荒涼未開，若此間一切順利，他自然首選中原。
林海：「世事難料，你不可只想著成功。」他不知是否被兒子說服，也覺得六皇子希望大增，明明先前他更看好九皇子，「愛子」之身份分量極重，先太子便是前例，皇上曾傾盡所有予他。
而今之愛子，相較之下黯然失色。且若將愛子與其他皇子相較，同為父親，林海絕不會選愛子。
即便其他皇子不那麼受寵，也是血脈相連。
身為父親，怎能忍見手足相殘？
但皇上不僅是父親，更是天下之主。
其心思，無人能窺透。
林祥察覺父親動搖，下結論：「若真有萬一，父親可將我逐出家門，我海外另立林家，孩兒不介意海外艱辛，若無此萬一，助六皇子登基，我之後路自是一片坦途。」
林海沉默，事已至此，他難道還能打兒子一頓讓時光倒流？
見林海接受，林祥又拋出一記重錘：「六皇子資金短缺，孩兒欲獻琉璃以助，父親認為如何獻法妥當？」
琉璃？
林海至今難忘當初兒子命人抬來數箱琉璃的震撼。
那價值連城的精美琉璃，彼時仿佛成了尋常街巷的廉價之物。
如今已逾一年，林海雖不知兒子具體盈利幾何，但大致有數——這一年多來，他所賺已抵林家數十年之積，這還是低調行事、小量出貨的結果。
而今，兒子竟要將這搖錢樹獻出？
林海內心深處明了，這琉璃林家難以保全，可真當這一刻來臨，一向自詡淡泊名利的林海也不禁自我諷刺，在這方面，他確實不如兒子那般豁達大方。
林如海輕按太陽穴，緩緩道：「容我片刻，我得仔細琢磨琢磨。」
兒子已日漸成熟，主意正得很，他這父親為兒子的決策憂心忡忡。倘若兒子永遠不長大，他這父親也同樣有操不完的心。總之，為父之道，便是無盡的操勞。
「你去看看你母親和妹妹吧，她們想必等得焦急了。」
賈敏已遣人詢問多次，父子倆在園中長談，遲遲未見歸來。終於望見兒子身影，她拉著林祥的手臂，仔細端詳，滿意頷首：「只是略瘦了些，個子卻長高不少，我已吩咐將衣物放寬，你現下穿著應正合適。」
黛玉年方三歲，小巧玲瓏，站在賈敏身旁，仰頭望著兄長。望著望著，眼眶泛紅，小嘴一撅，扭頭別過，那「我生氣了，快來哄我」的小模樣，煞是惹人憐愛。林祥俯身，將妹妹抱起，輕撫她頭上的髮髻：「玉兒，哥哥回來了，你不想我嗎？哥哥可是時常想你呢。」聞此言，她似有些動搖，欲轉頭相望，卻又想起這些日子四處尋兄未果，頭又固執地扭回，小嘴也嘟了起來，如生氣的河豚：「不想！」...
賈敏見狀，忍俊不禁：「玉兒怎會不想？她日日都問你何時歸，今日行至何處。」
她對女兒的記憶力也感到驚奇。
黛玉聽賈敏如此說，小嘴嘟得更高了。
這模樣太過可人，林祥心都要化了，誰能抗拒這樣一個傲嬌又小巧的林妹妹呢？
林祥抱著妹妹站起，感受著懷中的重量，滿意地點點頭：「妹妹真乖，有好好吃飯。」
體重比他離家前重了些許。
再瞧妹妹那白裡透紅的小臉蛋，心中滿是成就感。
她雖不胖，卻與原著中那病弱之態相去甚遠。
她出生便無先天不足，在家人的悉心照料下，健康成長。
性子雖敏感些，但這並非缺點，正是她的敏銳之處，且她聰明伶俐，記性也好，就如此刻，因他離家太久未歸，黛玉記得清清楚楚，「哥哥壞蛋，出門不帶玉兒。」
林祥耐心解釋：「哥哥是有事出門，非去玩耍，哥哥給你帶了禮物，特地為你挑選的，還有外祖母給你準備的，以及表哥表姐送你的，你看看喜不喜歡？」
黛玉望著哥哥專門為她挑選的禮物，終於破涕為笑。
賈敏看著兄妹倆親密地挑選禮物，笑容滿面：「玉兒，你也給哥哥準備了禮物，還不快拿出來？」
見她蹦蹦跳跳地進屋取物，賈敏才問：「你此次去外祖家，外祖母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