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立本畫像
李弘要去掖庭宮釋放兩位公主。
他乘輦出了月華門路過中書省時，想到今日在延英殿見過一面的閻立本，突然命令劉童停下大輦，讓他攙扶走進了中書省。
因為他要沒記錯的話，這位大唐有名的大畫家明年就要去世了。
李弘沒有救人生死的本事，卻可以在閻立本去世之前多讓對方留下一些畫作。
政事堂就設立在中書省，宰相們都在中書省辦公。
李弘踏進中書省時便驚動了正在議事的李敬玄、戴至德、張文瓘、閻立本和崔知溫五人，他們紛紛出來見駕。
尤其是李敬玄和閻立本有點忐忑，自己不就是在延英殿多看了太子幾眼嗎？至於讓你追到政事堂來興師問罪？
「參見太子殿下。」眾人見到李弘行禮道。
李弘擺手示意道：「諸公忙自己的事，孤是來找閻中書。」
閻立本聽到太子點了自己的名字，便大步走上前，不卑不亢地問道：「太子殿下找臣，不知有何事吩咐？」
李弘見四人並非離開，他也沒有迴避四人的想法，直言不諱地說道：「閻相，孤非常喜歡你的畫作，尤其是《步輦圖》，將太宗文皇帝的神態描繪的出神入化，今日欲求閻相一幅大作，可否？」
閻立本聽到李弘的要求，剛才還有點緊繃的心頓時輕鬆下來，恭敬道：「不知太子殿下想畫什麼？對畫作可有具體要求？」
李弘問道：「孤欲讓閻相將聖人、娘娘和孤一起置於一幅畫中，能畫否？若能畫，不知需要多少時間？」
「聖人和娘娘嗎？」閻立本再次確認道。
見李弘微微點頭，倒也沒有太過驚訝，思忖道：「只要聖人和娘娘同意，臣只需半月即可。」
「孤會去跟聖人和娘娘說。」李弘客氣地說道：「到時候可就要有勞閻相了。」
閻立本拱手道：「太子殿下客氣了。」
「諸公繼續忙，孤走了。」李弘得到閻立本的答覆，就沒有再留亦可，而是告辭離開了。
「太子殿下慢走！」
閻立本五人恭送李弘離開。
閻立本身為中書令，平日公務繁忙，李弘讓高宗李治和武后入畫，只是想讓閻立本能認真對待，不至於耽誤太久時間。
並無其他特殊含義。
然而，他這一舉動卻讓政事堂五位宰相產生了不同的想法。
有人認為太子是想借作畫討好聖人和娘娘，以鞏固有些不穩的東宮地位；也有人猜測太子想以畫像警告文武百官，大唐除了二聖之外他才是未來之主。
不管五人如何猜測李弘作畫的意圖，他們對李弘此舉頗為認可。
認為如此不露痕跡的表達想法才是儲君該有的手段。
而非動輒就要罷官免職，關人下獄，這是暴君的做法，只有無能者才會用這般方式恐嚇群臣。
李弘不知自己單純想要一幅畫，會讓五位政事堂大佬想這麼多。
他徑直來到掖庭宮，早有管事宮女得到通知，將宣陽、義陽二人釋放了，並為她們沐浴更衣，已等候多時了。
二女見到李弘，還有些緊張，恭敬行禮道：「參見太子殿下。」
她們雖然是李弘的姐姐，可在他面前，二人表現的小心翼翼，不敢以姐姐身份自居。
李弘語氣輕柔地說道：「兩位阿姊免禮，你們受苦了。」
宣陽、義陽二人見李弘態度和藹，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兒，緊張的情緒緩解了不少。
這時二人才敢抬頭打量李弘，見釋放自己的皇弟臉色有些蒼白，身體消瘦，一副病懨懨的模樣兒，竟情不自禁的心中有些酸楚。
二人雖被武后關押在掖庭宮，可並不是被常年囚禁在一處房間不能見人，而是白天需要其他宮女一起做工，晚上才會被單關押起來。
所以宮闈之中關於李弘的傳言也聽到過不少。
小時候二人見過李弘幾次，對他的印象不壞。
囚禁的日子裡，夜深人靜時也曾期盼過未來李弘要是能登基稱帝，是否還能記起她們，釋放她們。
如此這般，此刻見到李弘，對他便有了莫名的親切感。
李弘也仔細觀察二人，義陽年方二十八，面容精緻，體態端正，一看就是個爽直之人；宣陽容貌秀麗，氣質溫婉，有主家之姿。
二人雖被囚禁十多年，現在也穿粗布衣衫，卻依舊氣質不凡。
由此可見，當年蕭貴妃的容貌也是傾城傾國。
難怪會讓王皇后在後宮步履維艱，只能藉助召武后入宮的計策來對付她。
李弘見二人在自己目光注視下有些不知所措，忙收回心神關切地問道：「兩位阿姊，這次能得解脫，全懶娘娘寬宏大量、聖人舔犢之情。你們可要謹記這份恩典。」
「臣女明白！多謝聖人，娘娘的仁慈。」
宣陽向大明宮方向恭敬行禮道。
義陽也是照做附和。
李弘忍耐不住鬆了一口氣，兩人還算聰明，即便再怎麼怨恨武后也沒有臉上表現出來。
李弘問道：「娘娘已將你二人婚事全權交予孤籌辦，不知你們可有心儀之人？」
義陽很直爽地搖頭說沒有。
宣陽卻恭謹地回道：「臣姐妹二人婚事，一切聽從太子殿下的安排。」
李弘目光掃過宣陽，不禁對她又高看了幾分。
不愧是皇家子嗣，即便跟宮女宦官相處了十多年，關鍵時候該有的覺悟一點都欠缺。
李弘滿意點頭道：「既如此，二位阿姊今日就且暫住掖庭宮，待明天孤安排你們的府邸，為你們尋覓良配。」
「多謝皇弟。」
十數年來，還是有人第一次對她們如此禮遇，這人竟還是一國儲君，二人忍住沒哭出聲躬身領命。
李弘並未多待，只是再關切的同二女說了幾句便離開回了東宮。
......
回到東宮，李弘看見楊恩正在訓斥一名宦官。
此人年方三十，卻蓬頭垢面，右腿木板捆綁住，顯然已經斷了，正趴在地上忍痛受罰。
李弘止步。
劉童低聲解釋道：「太子殿下，他就是派去追雍王到洛陽的宦官，今日剛回東宮，因為耽誤了殿下的大事，正在受罰。」
「他的腿被楊恩命人打斷的？」
李弘皺眉，繼續往承恩殿走去。
「不是。」
劉童慌忙解釋道：「他是自己打斷腿從洛陽爬回了長安，沿途見人就說是去給雍王通稟兩位公主被囚之事時，被王府奴僕打斷了腿的。」
「所以...」
劉童喘了口氣，繼續解釋道：「才會被楊恩訓斥...」
李弘突然停步，轉身徑直往楊恩出走去。
楊恩及身邊一群宦官見太子走來，緊張地行禮道：「參見太子殿下。」
李弘對他們視而不見，目光落在爬地上的斷腿宦官問道：「為何要自斷右腿誣陷雍王？」
「奴才參見太子殿下。」
斷腿宦官忍痛行禮，不敢隱瞞心中想法，如實回答道：「奴才沒有誣陷雍王，只是氣憤不過王府奴僕阻攔，不讓奴才進去通稟兩位公主之事，誤了殿下大事，才想藉此報復他們。」
「你叫什麼名字？」李弘好奇的問道。
「奴才叫高延福。」高延福激動地回答道。
高延福是唐玄宗時期著名宦官高力士的養父。歷事武后、唐中宗、唐睿宗、唐玄宗四朝皇帝擔任過宮廷七種職務。
可見能力不俗。
「以後就叫李敬忠吧！」
李弘隨口說道。
轉身離開時又扔下一句話道：「記住，你是看不慣他們冷血無情不顧正在吃苦受難的兩位公主，才會誣陷報復他們。」
「奴才李敬忠，只因看不慣雍王府奴僕冷血無情，便自斷右腿沿途誣陷意圖報復他們。請太子處罰！」
高延福大聲請罪道。
此時，他的臉上已無斷腿之疼，雙眼卻已熱淚盈眶。
他乘輦出了月華門路過中書省時，想到今日在延英殿見過一面的閻立本，突然命令劉童停下大輦，讓他攙扶走進了中書省。
因為他要沒記錯的話，這位大唐有名的大畫家明年就要去世了。
李弘沒有救人生死的本事，卻可以在閻立本去世之前多讓對方留下一些畫作。
政事堂就設立在中書省，宰相們都在中書省辦公。
李弘踏進中書省時便驚動了正在議事的李敬玄、戴至德、張文瓘、閻立本和崔知溫五人，他們紛紛出來見駕。
尤其是李敬玄和閻立本有點忐忑，自己不就是在延英殿多看了太子幾眼嗎？至於讓你追到政事堂來興師問罪？
「參見太子殿下。」眾人見到李弘行禮道。
李弘擺手示意道：「諸公忙自己的事，孤是來找閻中書。」
閻立本聽到太子點了自己的名字，便大步走上前，不卑不亢地問道：「太子殿下找臣，不知有何事吩咐？」
李弘見四人並非離開，他也沒有迴避四人的想法，直言不諱地說道：「閻相，孤非常喜歡你的畫作，尤其是《步輦圖》，將太宗文皇帝的神態描繪的出神入化，今日欲求閻相一幅大作，可否？」
閻立本聽到李弘的要求，剛才還有點緊繃的心頓時輕鬆下來，恭敬道：「不知太子殿下想畫什麼？對畫作可有具體要求？」
李弘問道：「孤欲讓閻相將聖人、娘娘和孤一起置於一幅畫中，能畫否？若能畫，不知需要多少時間？」
「聖人和娘娘嗎？」閻立本再次確認道。
見李弘微微點頭，倒也沒有太過驚訝，思忖道：「只要聖人和娘娘同意，臣只需半月即可。」
「孤會去跟聖人和娘娘說。」李弘客氣地說道：「到時候可就要有勞閻相了。」
閻立本拱手道：「太子殿下客氣了。」
「諸公繼續忙，孤走了。」李弘得到閻立本的答覆，就沒有再留亦可，而是告辭離開了。
「太子殿下慢走！」
閻立本五人恭送李弘離開。
閻立本身為中書令，平日公務繁忙，李弘讓高宗李治和武后入畫，只是想讓閻立本能認真對待，不至於耽誤太久時間。
並無其他特殊含義。
然而，他這一舉動卻讓政事堂五位宰相產生了不同的想法。
有人認為太子是想借作畫討好聖人和娘娘，以鞏固有些不穩的東宮地位；也有人猜測太子想以畫像警告文武百官，大唐除了二聖之外他才是未來之主。
不管五人如何猜測李弘作畫的意圖，他們對李弘此舉頗為認可。
認為如此不露痕跡的表達想法才是儲君該有的手段。
而非動輒就要罷官免職，關人下獄，這是暴君的做法，只有無能者才會用這般方式恐嚇群臣。
李弘不知自己單純想要一幅畫，會讓五位政事堂大佬想這麼多。
他徑直來到掖庭宮，早有管事宮女得到通知，將宣陽、義陽二人釋放了，並為她們沐浴更衣，已等候多時了。
二女見到李弘，還有些緊張，恭敬行禮道：「參見太子殿下。」
她們雖然是李弘的姐姐，可在他面前，二人表現的小心翼翼，不敢以姐姐身份自居。
李弘語氣輕柔地說道：「兩位阿姊免禮，你們受苦了。」
宣陽、義陽二人見李弘態度和藹，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兒，緊張的情緒緩解了不少。
這時二人才敢抬頭打量李弘，見釋放自己的皇弟臉色有些蒼白，身體消瘦，一副病懨懨的模樣兒，竟情不自禁的心中有些酸楚。
二人雖被武后關押在掖庭宮，可並不是被常年囚禁在一處房間不能見人，而是白天需要其他宮女一起做工，晚上才會被單關押起來。
所以宮闈之中關於李弘的傳言也聽到過不少。
小時候二人見過李弘幾次，對他的印象不壞。
囚禁的日子裡，夜深人靜時也曾期盼過未來李弘要是能登基稱帝，是否還能記起她們，釋放她們。
如此這般，此刻見到李弘，對他便有了莫名的親切感。
李弘也仔細觀察二人，義陽年方二十八，面容精緻，體態端正，一看就是個爽直之人；宣陽容貌秀麗，氣質溫婉，有主家之姿。
二人雖被囚禁十多年，現在也穿粗布衣衫，卻依舊氣質不凡。
由此可見，當年蕭貴妃的容貌也是傾城傾國。
難怪會讓王皇后在後宮步履維艱，只能藉助召武后入宮的計策來對付她。
李弘見二人在自己目光注視下有些不知所措，忙收回心神關切地問道：「兩位阿姊，這次能得解脫，全懶娘娘寬宏大量、聖人舔犢之情。你們可要謹記這份恩典。」
「臣女明白！多謝聖人，娘娘的仁慈。」
宣陽向大明宮方向恭敬行禮道。
義陽也是照做附和。
李弘忍耐不住鬆了一口氣，兩人還算聰明，即便再怎麼怨恨武后也沒有臉上表現出來。
李弘問道：「娘娘已將你二人婚事全權交予孤籌辦，不知你們可有心儀之人？」
義陽很直爽地搖頭說沒有。
宣陽卻恭謹地回道：「臣姐妹二人婚事，一切聽從太子殿下的安排。」
李弘目光掃過宣陽，不禁對她又高看了幾分。
不愧是皇家子嗣，即便跟宮女宦官相處了十多年，關鍵時候該有的覺悟一點都欠缺。
李弘滿意點頭道：「既如此，二位阿姊今日就且暫住掖庭宮，待明天孤安排你們的府邸，為你們尋覓良配。」
「多謝皇弟。」
十數年來，還是有人第一次對她們如此禮遇，這人竟還是一國儲君，二人忍住沒哭出聲躬身領命。
李弘並未多待，只是再關切的同二女說了幾句便離開回了東宮。
......
回到東宮，李弘看見楊恩正在訓斥一名宦官。
此人年方三十，卻蓬頭垢面，右腿木板捆綁住，顯然已經斷了，正趴在地上忍痛受罰。
李弘止步。
劉童低聲解釋道：「太子殿下，他就是派去追雍王到洛陽的宦官，今日剛回東宮，因為耽誤了殿下的大事，正在受罰。」
「他的腿被楊恩命人打斷的？」
李弘皺眉，繼續往承恩殿走去。
「不是。」
劉童慌忙解釋道：「他是自己打斷腿從洛陽爬回了長安，沿途見人就說是去給雍王通稟兩位公主被囚之事時，被王府奴僕打斷了腿的。」
「所以...」
劉童喘了口氣，繼續解釋道：「才會被楊恩訓斥...」
李弘突然停步，轉身徑直往楊恩出走去。
楊恩及身邊一群宦官見太子走來，緊張地行禮道：「參見太子殿下。」
李弘對他們視而不見，目光落在爬地上的斷腿宦官問道：「為何要自斷右腿誣陷雍王？」
「奴才參見太子殿下。」
斷腿宦官忍痛行禮，不敢隱瞞心中想法，如實回答道：「奴才沒有誣陷雍王，只是氣憤不過王府奴僕阻攔，不讓奴才進去通稟兩位公主之事，誤了殿下大事，才想藉此報復他們。」
「你叫什麼名字？」李弘好奇的問道。
「奴才叫高延福。」高延福激動地回答道。
高延福是唐玄宗時期著名宦官高力士的養父。歷事武后、唐中宗、唐睿宗、唐玄宗四朝皇帝擔任過宮廷七種職務。
可見能力不俗。
「以後就叫李敬忠吧！」
李弘隨口說道。
轉身離開時又扔下一句話道：「記住，你是看不慣他們冷血無情不顧正在吃苦受難的兩位公主，才會誣陷報復他們。」
「奴才李敬忠，只因看不慣雍王府奴僕冷血無情，便自斷右腿沿途誣陷意圖報復他們。請太子處罰！」
高延福大聲請罪道。
此時，他的臉上已無斷腿之疼，雙眼卻已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