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亂從天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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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幽幽。

  華亭縣,香火還算旺盛的城隍別廟中。

  一汪露天的蓮花池外,沿池石桌上坐著一位藍袍男子,大眼寬頤,面容方正如銅鏡,不怒而威,帶著一股生殺奪予的威嚴。

  而在他的身旁,還立著一位黑甲男子,灰目瘦頰,腰間配劍,面色有些陰灰。

  「紀將軍,為何不在城中接見魯達?這華亭縣香火之力不夠,不足以支撐你長久化形吶。」

  黑甲男子聲音中帶著幾絲擔憂。

  若是看他長相,依稀跟紀昕城隍神像旁邊,那位喚作車臣的武判官有些相似。

  紀昕面容威嚴,看似板著一張臉,可眼底不時掠過一絲痛苦。

  他緩緩說道:「我懷疑,官府那批人已有異心。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那位多年不再現身,如今的渭州,或許已不是當年的渭州了。」

  「我,不能在城中妄動。」

  車臣聞言,粗眉一皺,繼而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將軍是怕自己一旦露面,便牽一髮而動全身,引來眾人注意,暴露了自己被小人陷害,香火真身破碎,導致渭州動亂的事實吧?!」

  紀昕聞言,愣了下,勃然大怒,拿起桌上茶杯狠狠砸向車臣:「混帳!!你胡說什麼……哪有明說的!!」

  銅爐火刑炙烤著紀昕的真身,哪怕他化形相隔千萬里,也就逃不開那痛及骨髓的痛苦。

  此刻火焰加身,心中怒火更勝幾分。

  紀昕不敢再去看車臣那張欠打的臉,閉上眼,默默養神。

  這車臣本是紀昕同鄉,當年隨紀昕一起出城,駕馭車馬赴死。

  為人忠心耿耿,武藝高強,只可惜……太直了。

  說話從來不過腦子。

  「對了將軍,那魯達的娘子,真的是尊拜入仙人道場,得傳成仙道章的金丹真人,千年蛇精?」

  車臣突然開口道。

  紀昕咬緊牙關道:「沒錯。此事,爾等少打聽,是禍非福!」

  上下通的叫『神』,專門往下面走的叫『鬼』。

  跟車臣、柳文判等由鬼封神的城隍副官不同,紀昕生前立下大功,又得多個朝廷追封,飽饗一州香火。

  已經逐漸脫去陰鬼之身,由後陰返先陽,近乎先天神靈了。

  所以漸漸多了些尋常鬼神不具備的能力。

  比如『隻眼看乾坤』,旦夕禍福自有預料。

  那白素貞跟魯達之間,因果深厚,牽扯頗大,紀昕哪怕只是稍稍感知,便生出大禍臨頭之感。

  若不是實在沒辦法,他壓根不想接觸魯達、白素貞兩人。

  此刻得到紀昕承認,車臣頓時酸溜溜道,

  「真是羨煞旁人吶,他莫非是十世善人,居然有這等仙女願意委身為妻……怪不得他這麼快便能入道修行,更是斬殺了那個妖道。」

  「怕不是成天在他背後,追著餵他靈丹妙藥吧!」

  「這口軟飯,我也想吃啊……」

  不僅是車臣,城隍陰司中,但凡知道白素貞來歷的,基本都是這種念頭。

  魯達,看似壯猛,卻也是個吃軟飯的!

  我等,怎無此等好命吶!

  「豈可輕視他人?魯達此人,可非——!!」

  聽著車臣嫉妒得話語裡都開始泛酸水的言語,紀昕本欲多說,但一陣火刑加身,他嘴中話語戛然而止,不由得立刻回神。

  沒過多久。

  一陣陰風混雜著香火吹來。

  一乾花轎悄然從牆頭飛下,落到蓮花池前。

  也幸得紀昕已經施展法術,讓這城隍廟中的凡人,都入深睡中。

  否則看到這幕,又得嚇得幾天下不了床。

  「將軍,魯達請到了。」

  柳文判下轎後,朝紀昕拱手通告一二,轉身便掀開身後紅轎的帷簾。

  魯達走下,舉目一看,便見池邊石桌前,坐著一看似平平無奇,卻又給人一種巍峨佇立之感的中年男子。

  心底頓時明悟此人身份。


  但魯達是個好記性的,還記得紀昕城隍,之前坐視城中妖詭作亂,勾連官府。

  所以此刻也沒給紀昕好臉色看,大喇喇的坐到紀昕對面,見桌上還有熱茶,操起來就是頓頓頓一口飲盡。

  然後罵了句:「什麼馬尿,還是酒好喝!」

  「你就是紀昕城隍?說罷,找洒家何事?!」

  紀昕、車臣、柳文判三鬼神,面面相覷,一時之間,倒是不知如何言語。

  尋常百姓,即便是有跟腳的修士,見了渭州城隍,也得恭敬禮遇有加,怎麼到了魯達這裡,就變了樣?

  蓮花池池水深深,枯荷葉葉片淒淒,還帶著秋意,破碎在水面。

  原地,陡然陷入安靜中。

  「大膽,你敢跟城隍大人如此說話?」

  車臣大怒,拔劍而起,劍指魯達。

  「住手!退下!」

  紀昕怒斥了車臣一聲,車臣訕訕退後幾步。

  便見紀昕朝魯達致歉了幾句,這才拱手道,

  「渭州城隍紀昕,多謝魯都監拔除邪魔外道,更是解了岷山之危……」

  魯達不耐煩的揮揮手:「少說這些有的沒的,現在說謝了,當初為何不出手相助?!」

  紀昕聞言,面露苦笑:「魯都監,可是覺得我等城隍陰司,尸位素餐,縱惡行兇?」

  「是!」魯達點頭。

  「唉……」

  紀昕長長嘆氣,道:「此事怪我,但也非我之過。」

  「在下百年前飲酒誤事,犯了大錯!被關聖帝君親審,用飲酒銅器炮製火刑,要受百年火荼……

  這才導致紀某平日多陷入暴怒痛苦之中,無暇他顧,一州之地大多妖詭之事,只能交予左右二位判官,時間一長,難免下面的人生出二心。」

  正說著。

  紀昕的體內,陡然燃燒出一團熊熊青色烈火,映照得他軀體透明,連五臟六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頓時悶哼一聲,面容扭曲,身影模糊閃爍幾次,這才堪堪穩定下來。

  片刻後,紀昕如同虛脫了般,對魯達勉強笑笑:「讓魯都監見笑了,所以自此以後,紀某便戒酒了。」

  魯達聞言,驚疑不定。

  剛才那青火,並非凡火,估摸著是三昧真火、六丁神火之流了,哪怕他只是目光視去,都有種神魂俱滅的危險感。

  無法想像,這紀昕城隍,居然忍受了百年。

  「那非你之過,又作何解釋?」魯達轉而問道。

  紀昕聞言,頗為忌諱的指了指天上,然後又指了指地面,道,

  「大宋氣運將盡!而天庭,同樣亂了,神佛半隱!」

  「何為亂世?呵呵,天下,天上都亂,才是亂世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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