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二章 一句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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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佑秋檢視了一番自己的軍容儀表,摘下粘在袖口的一根毛,放在嘴邊輕輕吹掉。

  個舊爭尖霸礦搶窩路本就是常有的事兒,個舊的大小軍閥也樂得做靠山,搶到了尖子就跟鍋頭坐地分肥,一本萬利的事兒,他在松樹腳剛幫著一個鍋頭搶了窩路,就被」張大疤」找上門,誰能想到,剛到天良硐,就死了倆人。

  這並沒有讓丁佑秋怎麼為難,頂多是有一點兒煩惱。

  狼終究是要吃肉的,既然都聞到了肉腥味,又怎麼有放棄的道理呢?

  他既然來了,就不能白來,「張大疤」死了對他來說其實更方便,正好可以名正言順當獨吞天良硐,吃干抹淨。、

  至於那個呂世俊,只能算他倒霉了,好好的公子哥不當,跑到這個鬼地方尋晦氣。

  他爹是有幾個錢,錢能通天這句話倒也沒錯,可錢串子遇到槍桿子便派不上用場了。

  那個呂恆安還能吃了他不成?

  即便是他大吵大鬧,不肯甘休,可人也不是他殺呀!哪個開槍的哪個償命也就完事兒了,他手底下的兵不有的是嗎?要多少有多少。

  別說是「張大疤」和呂世俊,就是再鬧出幾條人命,丁佑秋也並不是很在乎。

  胡承蔭和馬春福將流血不止的呂世俊抱進了伙房,石欀頭淡然地看了一眼,便像剛剛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謙順地走到丁佑秋面前。

  「丁旅長,您還要不要……去看看新窩路?」

  丁佑秋眉毛一揚:

  「可以啊石欀頭,你倒是沉得住氣嘛,很有大將之風啊!看!為什麼不看?快帶我去!」

  石欀頭微微點頭,一轉身看到了縮角落的二貴和小江:

  「二貴,你跟小江一起去找阿青他們,要是他們問起,你就說我帶丁旅長下硐看看窩路,一會兒就上來。」

  石欀頭摸了摸小江和二貴的頭,被二貴一把甩開。

  二貴狠狠咬著嘴唇,眼睛就要噴出火來:

  「你不是人!他們殺了人,你還給他們當狗腿子!」

  石欀頭微微一笑,沒再說話,一邊殷勤招呼著丁旅長一邊走遠了:

  「請丁旅長跟我來,這邊走,小心腳下。」

  「石欀頭,我知道你是沖尖子的一把好手,天良硐能興旺這麼多年,有你很大的功勞啊,現在張欀頭死了,也沒人礙你的眼了。你就別走了,留在天良硐怎麼樣?只要你幫我管好窩路,多挖好塃,我一定不會虧待你!」

  「多謝丁旅長賞識,那我就留下不走了,以後就跟著丁旅長干!」

  走到硐口,丁旅長有些納悶:

  「我聽『張大疤』說,你們找到了新旺硐,以後要辦草皮尖,你帶我下硐幹嘛?」

  見石欀頭一愣,丁旅長皮笑肉不笑:

  「石欀頭,實話跟你說,這也不是我第一次占尖子啦,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你可別糊弄我啊!」

  石欀頭憨憨一笑:

  「我怎麼敢騙丁旅長你呢!我們本來要辦的是個草皮尖,可後來我發現那塃太瘦了,也就是個蒼蠅翅膀,你可是鍋頭已經給了我一筆辦尖子的錢,我就沒把這事兒往外說。你也知道我們這些干欀頭的,雖說是憑本事吃飯,可比砂丁也強不了多少,要是不想辦法搞點體己錢,那日子就真是沒活路了。」

  丁旅長點了點頭,露出了「我懂我懂」的表情,隨後指了指硐口。

  「那這是怎麼回事兒?」

  「這就要說說我們尖子上新來的砂丁胡阿青了,你別看他剛來,人聰明又機靈,前幾天一下子就跟著麻線引發現了一個好塃,我已經驗過了,起碼是個『大螺絲蓋』啊!這麼好的窩路可一定得給丁旅長您過過目!」

  丁旅長滿意地點點頭:

  「那還等什麼?趕緊帶路吧!」

  兩人說笑著,一前一後下了硐,丁旅長的幾十個手下也都跟著下了硐,只留了五六個外面放哨。

  二貴牽著小江的手回到了朱伯的伙房,此刻留下的砂丁們都聚在一處,默默地守著呂世俊。

  馬春福將呂世俊緊緊抱在懷裡,焦急地用手按住呂世俊腹部的傷口,鮮血卻依然從他的腹部不斷湧出,染紅了馬春福的雙手。

  呂世俊不斷地喊冷,胡承蔭找來了砂丁們所有的被子,甚至連一些破棉絮也不放過,全部蓋在他的身上。


  眼見著呂世俊的鮮血將被子染得通紅,所有人都紅了眼眶。

  他們知道,他們在見證著一個本應擁有大好前途的青年的死亡,而這個青年是如此地純真、善良,他生命的帷幕剛剛拉開就即將落幕,不知是誰第一個發出啜泣聲,隨後每個人都忍不住哭出聲來。

  馬春福緊緊地握著呂世俊的手,發瘋般地大吼道:

  「別哭!哭什麼哭!」

  其實馬春福根本沒有資格說別人,他自己的臉上已經沒有一塊乾的地方。

  呂世俊微笑著,面色愈加蒼白:

  「馬大哥,我一直……有些話……想對你說,可是我……不敢……」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血沫從呂世俊的嘴裡噴出來,馬春福用手擦去,可轉眼血沫繼續湧出,根本擦不過來。

  馬春福好像沒聽到呂世俊的話一樣:

  「阿青!阿青!你辦法最多,我求你……你快想辦法,救救世俊哪!」

  胡承蔭垂手而立,他已經什麼都做不了了。

  「不,馬大哥,你好好聽……我說,再不說,就來……來不及了……」

  「好好好,你說,你說,我聽著!」

  「馬大哥……如果我……猜得沒錯……你是不是……有兩個哥哥?一個叫……馬春旺……一……個叫馬……春才……」

  馬春福身子猛地一抖,好像被施了法一樣,他無法動彈,也無力反駁。

  「真是……對不起,我不……知道當年……我父親害死了……你兩個……哥哥……對不起……我什麼都不……知道……」

  馬春福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他無數次地詛咒呂在中不得好死,沒想到他的詛咒卻以一種更加殘忍的方式應驗了。

  冤有頭,債有主。

  眾生都在命運任意撥弄的手中,這就是一句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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