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緊閉的門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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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在走廊上,幾乎每一個往來的人都會用奇怪的眼神盯著我。這也難怪,因為我不屬於這高三教學樓。

  三班已經空了,據說學生臨時在實驗樓上課。我看著上鎖的三班教室,內心五味雜陳。當我想再向前幾步的時候,卻被一道聲音叫住。

  「不要往前了,這裡地上可能還有些沒打掃乾淨的碎片,會受傷的。」

  我回過頭,看到從一班裡出來的實顏學姐,她還是穿著普通的校服,眼神依舊堅毅充滿力量。

  「碎片?」

  「是的,那個時候三班地上有碎掉的鏡子。這幾天亂成一團,誰也不好說到底打掃乾淨沒有。」實顏學姐靠在走廊的窗邊,開始打量起我,「你是八班那個?」

  我點了點頭。

  「叫什麼名字?」

  「樺……樺生。」她並沒有咄咄逼人,但我不知怎的,與她對話壓力總是很大。

  「你來找阿茂他們的吧?」學姐看著我,我讀不懂她心裡在想些什麼。臨近上課,大家都開始陸續回到班裡,經過我們的時候,都以奇怪的眼神注視著我。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

  學姐無奈的吐出了口氣,但她沒有指責我什麼:「最後一次了,再來一次我也很難辦了。」

  「謝謝……」

  學姐什麼也沒說,轉過身向我擺了擺手就回到教室里了。

  為什麼又要找他們,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內心還有許多疑問,這也許源自我內心的一種堅持,或者一種幻想。抑或是對事件全貌的病態般的渴求吧。

  我想找回我那天丟掉的某種東西。

  又是放學的時間,又是同樣的教室。我有些尷尬。

  「志偉學長沒來嗎?」我打破沉默。

  「他還有補習,今天來不了。」阿茂學長有些侷促。

  「不好意思,我就直接點了。」我向前一步,將內心的猶豫與尷尬一掃而空,「請問那天教室地上是有碎掉的鏡子,對嗎?」

  「呃……是的,」阿茂好像對我的問題有些摸不著頭腦,「我們當時推門進去的時候腳邊有很多鏡子的碎片。」

  「請問你們那天真的什麼人都沒見到嗎?」

  「其實也不是,」阿茂撓了撓頭,「只是上下樓梯的時候只有我們,其實那天還有從五班出來交作業的沐雪,還有醫務室的老師昌平。」

  「他們從來沒接近過樓梯嗎?」

  「沐雪是和我們一起進的辦公室,一起離開的,昌平老師的話……」他仔細想了想,「我們去的時候他就在了,好像在和三班的班主任聊什麼,然後他就先離開了。我也不確定他有沒有在那段時間上樓。」

  我聽著這些,思緒早就亂成一團。根本理不清這之中與我想要尋找的真相有何關聯。

  「唉,雖然這麼說有點不解風情,」阿茂打斷了我,「那天窗戶都開著,為什麼她會選擇上吊自殺呢……」

  「你說窗戶都開著?」我有些愕然。

  「是啊……我們當時推門進去的時候窗戶都是開著的。」

  我內心湧起一股波瀾,也許我找到了什麼答案。我向阿茂道謝,離開了實驗樓。來到了高三教學樓背面的樓下。

  可惜,每一層之間間隔都很大,要說有誰能攀爬過去,實在不可能。

  我有些灰心,失落的向校外走去。這時卻正好看見之前在醫務室見過的老師,從高三教學樓里出來,原來他就是昌平。

  他手裡似乎拎著一個立式風扇,我一眼認出那似乎是那天在醫務室使用過的風扇,風扇上蓋著一層布,也許是為了防塵。昌平老師頭上滲著汗珠,步伐有些沉重。我走過去和他打了聲招呼。

  「哦是你啊,那個高一的孩子。」昌平放下風扇向我打了聲招呼。

  「請問您為什麼要帶著風扇從高三教學樓里出來啊?」

  「哦你說這個啊,有點奇怪是吧,」他有些尷尬的笑了笑,「之前三班的風扇壞了,我又不常用,心想先用我的頂一頂,最近是用不上了。」

  我跟著他一步一步的向醫務室走去,路上我也幫忙接了一陣,但他總是不放心,沒讓我拎多久就自己接過來了。

  「月美她啊,是個很堅強的人。」昌平老師在旁邊說道,感覺既像是和我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本來我是這麼覺得的。」


  「老師你認識月美學姐嗎?」

  「認識啊,她身體不太好,經常來找我調理,我也負責給她開一些藥什麼的,幫助她恢復。」昌平老師的表情有些沉重,但是注意到我的視線之後又馬上掛起了笑容。

  到了醫務室之後我見沒什麼事,就準備離開,

  「等一下,」昌平老師叫住了我,他掏了掏衣服口袋,又轉過身去抽屜里翻了翻,從中拿出一個棒棒糖,「給,報酬。」

  我有些不知所措,而且從上初中開始就很少吃這種棒棒糖了,正想要拒絕昌平老師快步走到我面前,直接塞到了我手裡,「我這呀,經常有一些貧血低血糖的孩子,所以備著不少。這當老師的,遇到表現好的學生,給點小獎勵不是應該的嘛。」他一邊笑著,一邊拍了拍我的肩膀。看到他的笑容,我的內心也是暖洋洋的,一天的陰霾也多少有些消散。

  我把老師給我的糖揣進兜里,離開了學校。走出校門的時候,把今天下午遇到的事都用手機發給了正司。

  我走進學校附近的公園裡,天色漸暗,路燈也早早地點亮了。我在入口不遠的位置找到了一個長椅,我坐在上面從包里翻出了平時記錄雜事的筆記本。天氣不知從何時起有些涼了,我搓了搓手,有些寒冷的空氣讓我縮了縮脖子。我拿著筆把這幾天的事情整理在了下面:

  11:00阿茂和志偉學長早退離開操場,從東側樓梯到達四樓的高三三班,門打不開,教室內沒有月美學姐的身影。此時保潔阿姨正在三樓西側樓梯打掃衛生。

  11:05阿茂和志偉學長沿東側樓梯到達位於二樓的教師辦公室,此時看到語文課代表沐雪學姐從對面的五班走出交作業。昌平老師也在教師辦公室內。

  11:10昌平離開教師辦公室,保潔阿姨到達四樓西側樓梯。

  11:15沐雪學姐和阿茂以及志偉學長離開教師辦公室,沐雪學姐徑直回到五班,阿茂和志偉學長沿東側樓梯回到三班,這過程中阿茂和志偉學長未見到任何人,位於西側樓梯的保潔阿姨也未見任何人。

  11:20發現月美學姐倒在教室中。

  我在下面緊接著寫到:同層的一班二班未有人離開或進入,三班教室門口有碎掉的鏡子。

  不知怎的,我無論如何都不相信月美學姐會自殺。

  那之後學校里的人開始慢慢淡忘了那天在三班裡發生的事,或者說是在大家的努力下,大家都不再提起三班發生的那個令人悲痛的事。一切都回到了正軌。月美雪姐的父母不再出現在學校,學校門口的那些長槍短炮也不見了蹤影,只有三班還是在實驗樓里,聽說會這樣一直持續到畢業。

  我也終於調整回了一些心態,開始認真的應對高中緊張的課程了,雖然還是有時會恍惚,畢竟於我而言真相併沒有完全水落石出,但能夠了解的事僅止於此,況且周圍的人包括正司在內都沒有人再提起這些事,所以我當然會乖乖識趣,把筆記本翻到新的一頁。是的,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樺升,」一個周末之後的一個平凡的課間,阿亮來找我搭話,雖然平時我們就經常一起聊天,但這次他似乎與平時不同,「我姐她說放學後找你,在公園。」

  我茫然的轉過身看著他,記得他的姐姐是在高三三班來著,據傳聞她將會成為新的三班之星,這個時候應該是課業壓力很大的時候。我內心似乎隱隱有些預感,或許我今天會向真相更進一步。

  阿亮小心的湊過來,聲音很小的說道:「我姐她之前和月美學姐關係很好,這些天她狀態一直不好,我猜可能是那件事……」他頓了頓,「現在班裡、家裡對她的期待都很高,麻煩你不要說奇怪的話,我知道這麼說會有些殘忍,但如果可以的話請跟她說讓她不要再想月美學姐的事情了。」

  聽到這裡我感覺肩膀上突然增加了許多壓力,可是我想,也許找到了真相,阿亮的姐姐才會真的死心吧。但什麼是真相,我們能不能找到真相,或者說找到真相時阿亮的姐姐會不會更加痛苦,這些我全都不知。也許,我是說也許,就這樣適可而止才是對大家最好的選擇吧。

  放學後,我和阿亮來到了學校旁的公園,快到門口時就看到一個瘦瘦高高的女生在不遠處。她的校服很乾淨平整,頭髮幹練的綁在一起。她帶著一個紅色邊框的眼鏡,抬起頭似乎在看天空的雲,遠遠的看與阿亮非常相似。

  阿亮的姐姐常青青,曾經是三班之星的最有力競爭者,據說曾有一次與月美學姐僅有五分之差,月美學姐自殺之後,三班之星應該理所當然是她的了吧。

  「姐。」阿亮走上前打了個招呼,常青青學姐回過神來看著我們,似乎有些高興,她笑了笑朝我們擺了擺手,走了過來。


  「你就是樺升吧,」她一邊說著,一邊揉了揉阿亮的腦袋,我點了點頭,她轉過頭看著阿亮的雞窩頭笑了笑,「你先回去吧,我和樺升聊一會就回去。」

  阿亮一邊整理自己的頭髮,一邊試圖遠離姐姐的下一步攻擊,「知道了知道了,別太晚回家啊,爸媽會罵我的。」

  天空還是微微發亮,路燈卻早就亮起。我們走過之前我坐過的長椅,常青青學姐似乎並沒有想坐下,我跟著她向公園深處走去。

  「之前還經常在放學的時候和月美一起在這裡散步,好久沒來了。」常青青學姐走在前面,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公園裡開始陸陸續續出現一些散步或鍛鍊的人,每次經過都會用奇異的眼神盯著我們看,常青青學姐似乎毫不在意。

  「你喜歡月美嗎?」她繼續向前走,卻拋出了讓我無比驚愕的疑問。

  我有些不知所措,說實話,我與月美學姐只見過兩面,雖說對她有一些好感,但我也不清楚這算不算所謂一見鍾情。

  見我遲遲沒有回應,常青青學姐轉過身笑著說道:「別介意別介意,我聽實顏說你一直在查這件事,就好奇你的用意。我們呢,其實都不想就此作罷,但每個人光應付自己的事就分身乏術。」

  我這麼聽著,感覺話題似乎逐漸不再輕鬆。

  「連實顏都說就這麼過去吧,我也實在沒辦法堅持。」

  雖說實顏學姐作為學生會長當然會被人尊敬,但這幾天與學長學姐接觸之後,我感覺她的強大似乎有一些學生會長之外的原因。

  「月美她啊,最近的比賽、練習似乎也不輕鬆啊,」常青青學姐繼續向前走著,我跟在她身後,雖然公園有亮起路燈,但天色漸晚,我其實始終都看不清她在說這些時候的表情,「最近的一場很關鍵的比賽她發揮失常,好像還犯了一些低級錯誤,我不懂音樂,只是聽別的人這麼說。而且考試也一塌糊塗,差一點丟了三班之星。」

  「差點?」我有些不知所措。

  「下面這些話,你可不能和別人說哦,」常青青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看著我,她的眼角似乎有一點點淚痕,最開始的那股輕鬆勁早就蕩然無存,「高二的期末考試,我英語的作文一個字沒寫,數學也有兩個填空題沒做,最後的成績和月美僅有3分之差。」

  我有些驚訝,但在驚訝之餘又湧上了更多的說不上的寂寥……

  「當時真的好險啊,被班主任甚至年級主任約談,說我消極待考,還好沒有人想到月美,」常青青學姐故作輕鬆的笑了笑,但她的眼睛卻完全沒有笑的意思,「我當時解釋說作文早就在打草紙上寫好了,最後忘了抄上去了,他們真的信了。倒是我爸媽把我狠狠罵了一頓,說要是把作文寫上,再怎麼著也該拿到三班之星了,這麼粗心大意真是寒了他們的心什麼的。」

  我沉默的站在一旁,不知道該怎麼將話題延續下去。到底是什麼推動常青青學姐做了這些?

  我原以為「星」是每個來到這裡的學生都會拼盡一切爭取的東西,但我在實顏學姐還有常青青學姐身上都沒有找到那股渴望。

  「月美她比我更需要『星』,」常青青學姐仰起頭看著虛無的天空,語氣還是十分平淡,「不僅僅是自己的夢想,還有各種流言蜚語。其實大家都很想看她掉下去呢,明明她什麼也沒做錯。」

  「流言……?」

  「有很多傳言說她在和昌平老師交往,因為她的身體原因嘛,經常會去醫務室。」常青青學姐繼續向前走著。

  我無言的跟著常青青學姐在公園裡走著,直到她也沒再說話。

  繞到公園出口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她拿出叮叮響的手機,看著消息皺了皺眉。

  「我該回家吃飯了,」她看了看我,然後轉過身準備離開,「我們都得向前看,對吧?實顏經常和我們說,不要回頭看,既沒有意義,有時也令人恐懼。」

  她的臉在燈光照不到的位置。她單手拎著書包,身子有點微微失衡,我看不清她的臉,「這句話我也送給你吧,再會啦。」

  她揮了揮手,走出了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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