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歌以詠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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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浪有節奏的拍打著礁石,濺起大片的水花。

  曹睿看向眾臣淡定說道:「建安十二年武帝征烏桓回返時,讓先帝和雍丘王二人分別獻上詩作。」

  「你們可知,武帝當時更喜歡誰的詩作?」

  曹丕和曹植的恩怨糾葛,在場大魏重臣並無一人不知。曹操先喜曹植、而後才任曹丕為魏王太子,這是明擺著的事情。可當今陛下乃是先帝之子,誰又敢說雍丘王好呢?

  半天無人接話。

  曹睿輕笑一聲:「建安十二年,武帝更喜歡雍丘王《白馬篇》的壯志豪情,卻不喜先帝《燕歌行》的婉轉思念。可武帝選先帝為魏王太子之時,卻親口對先帝說《燕歌行》更好。」

  「你們可知為何?」

  這種皇家秘辛,還是第一次在人前說起。

  曹睿發覺眾人無人答話,因而抬起手來指了指司馬懿。

  我??怎麼這種為難的事情都要我來?

  司馬懿心頭一陣無奈,開口答道:「臣大略猜度,是武帝以為先帝的文才更有、情志抒發更為細膩,因而才以為《燕歌行》更佳。」

  曹睿嗤笑一聲搖了搖頭:「司空此話當真?似乎有些阿諛了。」

  司馬懿訕笑道:「臣慚愧。」

  曹睿背手看向海面,語氣昂揚的誦道:「『長驅蹈匈奴,左顧陵鮮卑。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雍丘王此詩極妙,筆勢非凡、骨氣奇高,單論詩文哪裡都好。可卻有一點不合武帝之意。」

  「誰能答之?」

  滿寵自以為天子腹心股肱,又聽到了征烏桓歸來、冊封太子兩個不同的時間節點,不顧眾人側目向前邁了半步,神情堅毅的拱手說道:「詩文與人不符!」

  「正確!」曹睿目光從遠方收回,與滿寵對視:「滿將軍可知如何不符?」

  滿寵又道:「言過其實、大言不慚!」

  曹睿輕輕頷首:「建安十二年,武帝初定烏桓,登臨碣石『歌以詠志』。彼時的雍丘王方才十六歲,就能以少年之身說出『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這句話。」

  「武帝志得意滿,自然更偏愛雍丘王一些。而先帝的閨怨詩情感更加含蓄,兩首燕歌行,建安十二年的武帝或許還沒讀懂。」

  曹睿繼續誦道:「『賤妾煢煢守空房,憂來思君不敢忘,不覺淚下沾衣裳』之語。」

  「朕問你們,『賤妾』是誰?『思君』又思得是誰?」

  毌丘儉心中若有所悟,拱手言道:「莫非是先帝以詩言志?欲表達先帝思念武帝之意?」

  「仲恭甚得朕心。」曹睿微微頷首:「文帝這是沿用屈原《離騷》香草美人之比興,以閨中女子自比,以遠行遊子比作君王。」

  「哪個君王不希望臣子忠誠如閨中女子一般堅守而又忠貞呢?」

  「武帝每每以先帝留守鄴城,先帝雖無甚大功,卻也沒出差錯。反觀雍丘王屢次讓武帝失望,在襄樊之戰時被武帝委以重任,卻因醉酒未能成行。」

  「詩的對比,說到底終究還是情志的對比,是人的對比。」

  皇帝借著碣石舊地,點評武帝、先帝、雍丘王在建安十二年的詩作。

  司馬懿、滿寵等一眾臣子可以聽得懂,匈奴頭領劉豹可以不懂裝懂,鮮卑軻比能、步度根等人根本就是雲裡霧裡。

  毌丘儉拱手道:「臣明白陛下之意了。」

  曹睿笑著看向毌丘儉:「仲恭聽明白什麼了?」

  毌丘儉道:「為人臣子當言行相符、有始有終,不得煌煌大言偽作忠直。」

  曹睿輕笑一聲:「仲恭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毌丘儉躬身行禮道:「還請陛下為臣解惑。」

  司馬懿、滿寵等人也一併行禮:「請陛下為臣等解惑。」

  曹睿掃視立於碣石上的一眾臣子,淡淡說道:「朕正月初一離開洛陽,五月才至碣石,一路辛苦所為就是平定遼東。」

  「先帝與雍丘王之間固有優劣,可武帝在不同時間偏愛之人不同,朕卻深以為然。武帝征伐四方之時更好武勇,傳承基業之時更喜穩重,這是人之常情。」

  「說到底,君王需要什麼,卿等作為臣子的必須按照朕定下的方略努力執行,不論作戰或者軍事都是這般。」


  「而朕,」曹睿沉聲說道:「既然下定決心要定遼東,就一定要攻破公孫賊子。但凡有功之人,朕定心中愛之不吝惜賞賜。」

  「此番平定遼東,封邑賞賜翻倍!」

  曹睿口中輕飄飄傳出的幾個字,卻讓在場臣子們的心緒全都緊張了起來。陛下本就大方,如今更是許下了雙倍賞賜,這如何讓人不興奮呢?

  爵位封邑是可以傳家的,誰會嫌多?

  自滿寵、司馬懿以下眾臣齊齊行禮,幾個胡人不知所措、也隨之一併躬身。

  曹睿看著眾人或是欣喜、或是激動的神情,輕聲說道:

  「此前朕征東吳、伐蜀國,都是兵力、軍力遠勝於敵。如今伐遼東,不過中軍兩萬騎兵、步卒兩萬,餘下皆是胡人輕騎。」

  「朕與你們說在前面,此戰未必容易。為人臣子當言行相符、有始有終,不得煌煌大言偽作忠直,這是仲恭方才說過的話,也是朕對你們的期望。」

  「諸卿各自努力!」

  滿寵當即拱手高呼道:「臣等定不負陛下殷殷期盼,願為陛下竭力盡忠!」

  其餘眾人也是一般高呼行禮。

  ……

  碣石之事不過一個小小的插曲。

  傍海道難行,卻也不是不能通行。此時既無大水、又無自然災害,那麼能抵擋住一支軍隊的只有另一支軍隊,而非什麼地形問題。

  通過碣石再向遼東而行,每日行軍速度從五十里降到了四十里,其中修整舟橋、等待後勤,還停留了幾日。

  又經過了十餘日的行軍,五月十六日,羽林左軍孫禮部四千輕騎率先抵達了無慮城外。

  無慮城位於醫巫閭山以東五里,乃是內地通往遼東、從南側繞行遼澤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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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孫淵篡居遼東,而遼東與遼西的地理分野,並非通俗意義上的遼水,而是醫巫閭山。

  無慮城及醫巫閭山一體,與更東側的遼水之間隔著跨度超過兩百里的遼澤。這片土地夙來都屬於遼東郡,屬於公孫氏的管轄範圍。

  自從建安年間,曹操派到遼東任太守的涼茂被公孫度扣押之後,朝廷就再沒往遼東郡中派過官員,只是徵收貢獻、選取孝廉等等。

  換句話說,無慮城乃是實打實的『敵境』了。

  在這個時代,比騎兵更快的傳訊工具並不存在。

  孫禮部四千騎兵猝不及防行至城下,城內駐軍還沒來的及反應,無慮城就被孫禮部圍了起來。

  城中慌亂自是不提,城外所居的百姓紛紛向山野逃散、只有城內百名騎兵趁著尚未合圍完畢之時,飛速向東突圍而去,朝著遼澤以東的方向馳去。

  無慮城西二十里處,大軍行軍之處,三名翎羽騎士飛速趕來,口中高呼前方軍報。

  曹睿騎在馬上緩緩東行,聞聲後想了幾瞬,側臉看向滿寵:「滿將軍以為何事?」

  滿寵捋須:「稟陛下,前方二十里處就是無慮城所在之處,根據大軍分派,前鋒乃是孫禮所部的四千輕騎。」

  「若臣所料不差,此時無慮城已經被孫禮圍住了。」

  曹睿也不答話,朝著身後微微招手,侍中徐庶就打馬快步上前,從騎士手中接過了軍報,而後又送至了曹睿手中。

  略微看過幾眼後,曹睿笑道:「滿將軍所言絲毫不差,孫禮已經圍了無慮城,向朕請示是否攻城。」

  滿寵卻沒笑出來:「孫禮請示攻城之事,那就定然沒喊開城門、或者暫時沒勸降成功。」

  「臣以為不如先大軍壓上,再論其他?」

  聽聞滿寵之言,曹睿也意識到了其中不對勁的地方。

  不是無慮城。

  無慮城並非大城,而且孤懸遼水遼澤以西,理應防備不多。自己身邊有四萬八千大軍,若執意要攻,無論如何都是擋不住的。

  真正不對勁的地方,在於無慮城竟然不降!

  下午時分,曹睿與中軍終於抵達了無慮城外,孫禮在文欽的陪同下,親到皇帝大帳之中匯報軍情。

  孫禮已經派人向城中喊話近十次,可城中之人明白告訴孫禮大軍拒不投降。

  聽了孫禮的一番匯報之後,曹睿皺眉看向司馬懿:「司空,無慮縣的縣令是誰?吏部文書可有記載?」

  司馬懿有些為難的拱手答道:「啟稟陛下,自建安時起,朝廷就沒向遼東派過官員,素來是公孫氏表薦於誰、朝廷就刻下印綬送到遼東,不過走個形式而已。公孫氏送來的官員名錄,已經近十年未變過了。」

  「朕倒是第一次聽說此事。」曹睿的臉色有些難看,用手指向滿寵:「離太陽下山還有一個時辰。今夜不管多晚,朕都要宿在這個無慮城中!」

  滿寵神情一凜,拱手應下,轉身朝外走去,還順路拉著文欽和孫禮二人。

  司馬懿在旁拱手勸道:「天子大軍親臨無慮,一個小小的縣城竟然不降,此行實為可憎。」

  「臣以為陛下切勿過於擔心。」

  曹睿挑眉:「此話怎講?」(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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