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依仗威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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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聞皇帝不經意般的一問,步度根心中猛然縮緊。

  這個年近五旬的鮮卑大人,額頭上竟瞬間就冒起了冷汗。

  當此漢末魏初之時,不僅是中原之地戰亂頻仍,草原上紛爭也一樣不少,鮮卑幾乎與同時期的漢朝一樣陷入了衰落分崩。

  檀石槐在時,鮮卑乃是一個東至大海、西臨西域,幅員萬里的政治實體。到了檀石槐孫子這一輩,居於太原、雁門的步度根即使再沒落,部族裡控弦之士也是能湊出上萬輕騎的。

  好歹也是鮮卑一部的大人,步度根在自己部落里威福自專,雖說對漢人低頭,但也只是形勢所迫。

  可今日皇帝當著眾多匈奴人、鮮卑人、烏桓人的面,第一個點到了自己,還問到了與中原王朝有深仇大恨的祖父檀石槐。

  這到底是什麼用意?

  讓他怎能不驚,怎能不懼?

  步度根緩緩站起,頭顱半低輕聲說道:「稟陛下,臣祖父就是檀石槐。」

  曹睿瞥了一眼步度根的緊張樣子,繼續問道:「你祖父昔日全盛之時,在靈帝、桓帝兩朝,統領控弦之士十餘萬。」

  「祖父如此,後輩也不該弱小。」曹睿眉眼不動,嘴角微微上揚,盯著步度根道:「如今你是朕、是大魏的臣子,朕夙來對下不吝賞賜。」

  「你有何志向?朕願助你。」

  步度根額頭上肉眼可見的流汗,大腦以幾十年都未有過的速度飛速運轉著。

  幾瞬之後,步度根躬身長拜道:「陛下,臣在并州得大魏庇護,寸功未立,哪裡還有什麼志向?惟願保守部族,安度此生而已。」

  「別無他想,別無他想!」

  曹睿沒理步度根,而是看向了另外三名鮮卑人。

  「素利,你受軻比能欺壓,從漁陽郡遷到此處。田將軍屢次助你,你如今可還安樂?」

  素利也如步度根一般行禮,壓低聲音答道:「臣這條性命和臣的部族,全賴陛下天威所保,如今已是無虞。」

  曹睿又看向年近四旬的泄歸泥:「泄歸泥,你父扶羅韓是步度根兄長,檀石槐是你高祖。你心中可有志向?」

  步度根精瘦滄桑,一看就是在草原上被風吹久了的相貌,泄歸泥的身材就肥壯了許多。

  泄歸泥道:「陛下聖明,臣素來聽臣叔父的,沒有志向。」

  皇帝在問著三名鮮卑人,最後一名鮮卑人、也就是軻比能的第二任女婿賀齊布,站在帳中手足無措、微表情不斷,頗為不安。

  曹睿最後看向賀齊布,冷冷問道:「賀齊布是吧,軻比能就派了你來,自己卻不敢來見朕?」

  步度根、素利、泄歸泥三人有些幸災樂禍之感。他們不敢隨便看皇帝,看一看賀齊布倒是沒有半點心理障礙的。軻比能可憎,他這個新女婿也定不是好種。

  賀齊布倒也混不吝,直接跪下叩首道:「陛下,陛下!臣實在不知大王為何不來,臣只是奉命而行啊。」

  坐於一側的滿寵冷冷說道:「軻比能的附義王封號,不是在黃初四年被褫奪了嗎?這又是哪裡來的大王?」

  賀齊布本能的抬起頭來,雙眼看向滿寵的方向,又看了看皇帝,兩人似乎都面色不善。

  曹睿輕哼一聲,回應滿寵道:「如此說來,軻比能乃是僭越了?」

  滿寵拱手:「正是。」

  「那便是叛臣了。」曹睿揮了揮手:「來人,把這個賀齊布拉出去處斬,明正典刑。」

  賀齊布霎時間驚恐至極。他的心中猛然發覺,今日帳中所有人都是素來對大魏恭順的,唯有他一個是所謂的『外人』。

  他所能依仗的三千輕騎,在一個中原皇帝面前,真如孩童手中對付壯漢的木棍一般,全無半點作用。

  周遭的匈奴人、烏桓人素來與鮮卑不對付,如同看戲一般。步度根、泄歸泥、素利也飽受軻比能欺壓,也無半點動靜。

  兩名全身重甲的虎衛重步上前,左右各拿住賀齊布的一隻手臂,瞬間就將其向後拽倒拖走。

  賀齊布情急之下高聲求饒道:「陛下饒命,陛下饒命!是臣喊錯了,是臣喊錯了,陛下就饒臣一命吧!」

  曹睿微微抬手,滿寵隨即讓虎衛停下,賀齊布被拖行了幾個身位,停下來後如同窒息後的舒緩一般,胸膛不住起伏喘著粗氣。


  心中頓時對派自己來此的軻比能生恨了起來。

  「方才你說喊錯了?錯在哪裡,又該喊什麼?」

  賀齊布連忙跪地辯解道:「陛下,是臣喊錯了,軻比能不是大王,是臣的錯!」

  滿寵站起身來,指著賀齊布呵斥道:「軻比能違背朝廷之召,又屢次侵擾邊境,其罪昭彰,是大魏罪臣無誤。」

  「賀齊布,若你依舊視軻比能為主,那你今日除死之外,再無其他出路剩下。」

  說罷,滿寵朝站在賀齊布兩邊的虎衛眼神示意,兩人當即有拎起了賀齊布的手臂。

  賀齊布情急之下,大喊道:「陛下,陛下!是軻比能作亂僭越,都是軻比能的錯,我是受他蠱惑才這般說的,絕沒有與大魏為敵的意思!」

  此話既出,帳中一片寂靜。

  匈奴人、烏桓人當然是站在一旁看戲。

  步度根、素利等人雖然與軻比能為敵,但在見到與自己同族的賀齊布如此沒有骨氣,稍微恐嚇之下就將自己的大王兼岳父賣了,瞬間也起了嫌棄之意,別過臉來不願看他。

  每個人所處的境地不同,反應也是不同的。

  若真讓素利或者泄歸泥處於賀齊布的處境,這兩人未必能比他做的更好一些。

  轉瞬之後,賀齊布也反應過來說錯了話,呆呆跪在帳內眾目睽睽之下,如同被抽了脊樑一般。

  沒人再去理會於他。

  曹睿又細細問了五名匈奴部帥的名字出身,還與一名喚作劉豹的左部帥多聊了幾句。對待素來對大魏恭順的烏桓人,更是和顏悅色。

  曹睿淡淡說道:「今日凡匈奴、烏桓、鮮卑,在朕面前的共計十二人,你們名字出身朕皆記下了。」

  「既然你們對大魏恭順,朕也不會虧待你們。」曹睿轉頭看向司馬懿:「司空,此前朝廷敕封關西羌人之時,各部貴人都是如何安撫的?」

  司馬懿起身,一對鷹眼朝著帳中的一眾胡人掃視一遍,而後朝著皇帝拱手道:

  「稟陛下,朝廷對待羌人賞賜豐厚,各部首領恭順者皆可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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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睿雲淡風輕的點了點頭:「今日是朕初次接見各部首領。你們對朕恭順,朕也不會吝惜賞賜,都各自封為亭侯,由朝廷供給俸祿。」

  眾人聞得皇帝話語,盡皆跪地謝恩,唯獨落下一個賀齊布不知所措的跪在原地。

  司馬懿拱手問道:「敢問陛下,這個賀齊布又當如何處置,也一併封侯嗎?」

  曹睿輕笑一聲:「諸位大魏亭侯都起身吧。」

  「賀齊布,你願受朕的封侯之賞嗎?」

  賀齊布今日的心態大起大落,已經接受不了更多的衝擊了,連連叩首應道:「臣願意,願意為陛下效力!」

  曹睿微微點頭:「那好,給這個賀齊布也一併封賞了吧。」

  「各自退下吧,各回營中準備一下,明日動兵前往代郡。自會有朝廷官員與你們溝通封侯的禮制之事。」

  一眾胡人紛紛拜謝而退。

  ……

  而另一邊,雲中郡故地的鮮卑王庭里,軻比能也見到了出使此處的鐘毓和劉棄二人。

  鍾毓這般年輕,又是初次出使,雖然態度端著但也和聲和氣,總算是與軻比能順利的寒暄了一番。

  軻比能看了一眼詔書,就放在一旁的毛氈毯上,反倒是拿起蓋了印鑑的詔書多看了幾眼。

  「鍾侍郎,」軻比能操著一口流利的并州口音問道:「洛陽的詔書如今都用紙張來做了嗎?我也見過中原的紙,卻從未見到過這般好的紙。」

  鍾毓不卑不亢的答道:「這是太和二年,洛陽將作監改良過的左伯紙,自與舊時的紙張不同。」

  軻比能的聲音渾厚但不渾濁,若細細聽起來,與出身太原的樞密右監王昶倒是有幾分相似。

  「紙張是不錯,可這官印倒是怎麼回事,莫不是個假的?」

  劉棄被田豫點撥了一番,這種可能會吵起來的問題,自然要替鍾毓頂上:「閣下莫不是在說笑?陛下詔書里說得明白,詔你率軍前往代郡相見,到時再冊封於你。」

  軻比能卻也不惱,伸手從皮袍里摸出一枚同樣大小的金印來,對著鍾毓、劉棄二人晃了一晃,微微搖頭道:


  「漢人最重形制。先帝封我為附義王的時候,其上分明寫著『親魏附義王印』。如何這次的卻只有『鮮卑單于』四個字了?」

  鍾毓來時想了很多問題。腦補過與軻比能大義凜然的對峙,腦補過唇槍舌劍的交鋒,卻從未想到過軻比能會討論什麼印鑑的形制。

  鍾毓急中生智,笑著拱手說道:「閣下有所不知,如今大魏冊封王爵都是這個形制,許是閣下與大魏隔絕太久了。」

  軻比能淡淡點頭:「代郡嗎?鍾侍郎,賀齊布已經率三千人先去,我再率七千人可否?」

  鍾毓愣在了原地,卻怎麼也沒想到過軻比能這麼好說話,仿佛與自己此前書中見到的、別人處聽到的使節遇險完全不同。

  見鍾毓沒有說話,劉棄拱手道:「七千人可以,共計一萬輕騎。不知閣下願何時啟程?」

  軻比能道:「今日是十四日,輕騎縱橫有四日足矣到代郡了。明日便出發吧!」

  「兩位使者,且隨我部下至一處宿下,明日同行。」

  鍾毓、劉棄告辭而去。

  入夜,兩人宿在同一個帳篷之中,鍾毓睡不著時輕聲問道:「劉參軍,今日軻比能為何如此恭順,與我此前聽說的狀況截然不同?」

  劉棄嘆息一聲:「彼輩夷狄,若你真要打他,他們真的比誰都恭順。還不是看在陛下中軍到來才會如此。」

  「我久隨田公軍中,卻從未見過軻比能如此形狀!」(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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