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機會
五常是個小縣城，全縣大都以農業為主，這裡出產的大米很出名，早在清道光年間被封為貢米，專送京城，供皇室享用。
五常縣城很小，大都是平房，為數不多的工業聚集在縣城內。
李冰的父母在縣城的一家工廠上班，屬於吃商品糧的城鎮戶口。他們家就在離工廠不遠的一條胡同里，住著兩間青磚平房。
外間一分為二，外面是廚房和吃飯的地方，隔出來的裡間是她和妹妹李雪住的地方，一張炕占據了房間大部分的面積。靠牆的位置擺了一張書桌，因為地方有限，放不下凳子，學習寫字的時候只能坐在炕沿上。
裡面是父母的房間，還兼客廳使用。
這天，李冰跟往常一樣，早早起床，生爐子，做早飯。待父母吃過早飯上班去之後，又洗鍋刷碗，把還在睡懶覺的妹妹拉起來。
雖然現在是放寒假，但妹妹今年初三，是關鍵時期。妹妹從小學習成績就比她好，被父母視為讀書的種子。
而她學習成績一般，中考時沒能考上重點高中。這年頭考大學競爭激烈，沒有考上重點高中就意味著你跟大學無緣了。
幸好托父母的福，她父親會拉二胡，母親酷愛舞蹈，年輕時都是廠里的文藝積極分子。在父母的薰陶下，李冰從小就喜歡文藝，會唱歌跳舞，憑著這個長處，考上了雞西師範。
把妹妹叫起來之後，她就開始打掃房間。她愛乾淨，總是把家裡打掃的一塵不染，院子也掃得乾乾淨淨。
鄰居們每每看到這一幕，總會感嘆將來誰家要是娶了她當兒媳婦，有福了！
收拾完屋子後，她會搬一張小凳子，坐在外間的爐子邊看書。她喜歡看瓊瑤和岑凱倫的小說，和萬千書迷一樣，總是會幻想自己將來也能收穫一份美好的愛情，過上奢華的生活。
臨近中午，她又開始忙著做午飯。
她和妹妹都在上學，家裡負擔很重，父母上班能不吃食堂儘量不吃食堂，極其節省。
「冰冰，電話！你們學校打來的，長途！」胡同口小賣部的張大嬸在院子門口高聲喊道。
「來啦！」
李冰趕緊應了一聲，穿上棉衣，裹上圍巾，拿了五毛錢匆匆出門。
小賣部的公用電話，打個長途1塊1一分鐘，接電話則需要五毛一次。
李冰一溜小跑著，心裡還在琢磨學校到底有什麼事。
跑到小賣部，電話聽筒就擱在櫃檯上，她趕緊拿起來：「喂！」
「是李冰同學嗎，我是校長……」
「我……我知道了，我會儘快過來，謝謝校長……校長再見。」
放下電話後，李冰神情有點恍惚。
沒錯，她在學校里的表現算比較突出的，不但能歌善舞，還會彈鋼琴、拉手風琴，繪畫也很不錯。但學校里比她長的漂亮，比她多才多藝的，有的是，導演怎麼就會一眼就看中自己了呢，居然還要請她去試鏡。
她不太明白什麼叫試鏡，大概跟面試差不多吧。不過校長也在電話里說了，她是導演從學校全部兩百多名音樂班的學生中，重點挑出來的一個，要試鏡一個很有分量的角色。
這一刻，李冰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一般。
「什麼，姐，有人看中你，讓你去演電影？」
當回到家，她把這事跟妹妹說了之後，李雪一下子就蹦了起來，一臉不敢相信道：「真的還是假的？」
「是我們校長親自打來的電話，應該……應該不會有錯的。」
「那你還等什麼，還不趕緊去買火車票，儘快動身啊！」李雪急道。
「我……我這不是想等爸媽回來後，跟他們商量商量……」李冰猶猶豫豫道。
因為打小學習成績就不好，父母更多的偏愛成績好的妹妹，使得她內心自卑，總是缺乏自信心。
「有什麼好商量的，這可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啊……不行，我這就告訴爸媽去。」
「小雪，爸媽中午馬上要回來了。」
可性急的李雪卻不管不顧，穿衣下炕，急著就往外跑。
等到李父李母回來的時候，李雪已經把事說給他們聽了。
李母一進門就急急忙忙問道：「冰冰，小雪說的都是真的？到底怎麼回事？」
李冰把事情又說了一遍，最後道：「我們校長說讓我儘快趕過去，導演還要面試。」
夫妻倆對視了一眼，都感覺很不思議。
他倆年輕時就是文藝愛好者，以往只能在廠里有活動時才有登台表演的機會，可電影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太遙遠了。
李母率先道：「那還等什麼，趕緊收拾收拾。老李，你先去火車站把車票買了。」
「哎哎哎。」
李父應著就要出門，到門口又轉身不放心道：「我看這樣，讓你媽陪你一塊兒去。」
……
同為龍江下轄的地級市，相比小城雞西，佳木斯要大得多。
早在偽滿時期，這裡就是三江省的省會。所謂三江，便是松花江、黑龍江、烏蘇里江，三江交匯之地，轄區內便是廣袤、肥沃的三江平原。
此時的佳木斯是僅次於省城爾濱的省內第二大城市，不光是農業，工業也很發達，市內更有兩所大學。
隨著中蘇關係緩和，這裡如今已然成為對蘇開放的前沿城市，國際倒爺匯集。
佳木斯大飯店是一棟四層的蘇式建築，占地面積很大，集餐飲、住宿、娛樂為一體，位於二樓的歌舞廳尤為熱鬧，喝酒、唱歌、跳舞的人很多。
此時，歌舞廳舞台上一個長頭髮的男歌手正在深情地演唱時下最流行的《一場遊戲一場夢》。
唱著，唱著，一不小心出現了個小失誤，底下頓時一陣起鬨：
「唱的什麼玩意兒！」
「下去！下去！」
「滾蛋，換個漂亮的女歌手……」
甚至冷不丁有個酒瓶子砸到了台上，把本就手足無措的年輕男歌手嚇了一跳，只得不停地鞠躬道歉。
歌舞廳的消費很高，一瓶幾毛錢的大綠棒子都要賣到五塊錢，來玩的都是有錢人。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窮人乍富，最喜歡幹的事情就是變著法的使喚人，花錢買那種被人捧在手裡的感覺。
要知道往前倒幾年，大家都是窮人。
沒辦法，最後只得經理出面道歉，把男歌手拉了下去，換了一位女歌手給台下的那些有錢大爺們繼續表演。
「你怎麼回事，老是出問題！你這樣會把客人趕跑的，知不知道？」
「對不起，經理，實在對不起，下回我一定注意。」男歌手連忙道歉。
經理卻冷哼道：「下回？沒下回了！一會兒結帳走人。」
「經理……」
男歌手望經理轉身離開的背影，那張帥氣、稚嫩的臉上充滿了無奈。
好在經理說話雖然難聽，但人還算厚道，沒扣他錢，十塊錢一場，一共來了七天，收到七十塊錢。
本來是份好工作，可惜沒了。
男歌手其實是話劇團的演員，可現在演出市場不景氣，團里入不敷出，沒有戲排，只能發基本工資，每個月就幾十塊錢。
現在很多人都跑到外面掙外快，有去電視台客串主持人的，有去拍電視劇的，當然這些都是團里有門路、有本事的人。像他這種沒啥門路，剛剛從表演班出來的新人，只能到歌廳唱歌跳舞。
當他垂頭喪氣回到自家小區，就看見小區門口公用電話處外面的小黑板上寫著自己的名字，內容是有人找他，請他回電。
他付了五毛錢，按照留下的號碼撥打電話。
兩毛錢是公用電話處的傳呼費用，三毛是打回電的錢。
「喂，國強嗎？」
「連生哥，你找我。」
「告訴你一好消息，雞西有個劇組正在找演員，其中男二號的角色要找一個17—20歲，形象好，有一定表演基礎的演員，我覺得這個角色挺適合你的，你應該去試試。」
這個叫國強的男歌手一開始聽到有劇組找演員還挺興奮的，但一聽後面的要求，頓時無奈道：「連生哥，我年齡超了，我都實足二十一了，說虛齡的話，過年就二十三歲了。」
「哎呀，你怎麼這麼死心眼啊，年齡要求就是個大致範圍，你說你二十一，跟二十歲的有區別嗎？一點都沒有。人家劇組選人，主要是看你合不合適。你看你年齡合適，又在表演班學過三年的表演，特別符合要求。就算退一步說，他們這次要招不少演員呢，咱們演不了男二號，難道還演不了龍套角色不成？去試試吧，我也去，咱倆一起去碰碰運氣……」
「哦對了，差點忘了跟你說，這是個電影劇組，不是電視劇，機會難得啊，弟弟！」
國強心動了，連生哥說的對，差一歲有什麼問題，碰碰運氣唄。
他摸了摸口袋裡的那七十塊錢，點頭道：「成，連生哥，咱倆一塊兒去。」
……
五常縣城很小，大都是平房，為數不多的工業聚集在縣城內。
李冰的父母在縣城的一家工廠上班，屬於吃商品糧的城鎮戶口。他們家就在離工廠不遠的一條胡同里，住著兩間青磚平房。
外間一分為二，外面是廚房和吃飯的地方，隔出來的裡間是她和妹妹李雪住的地方，一張炕占據了房間大部分的面積。靠牆的位置擺了一張書桌，因為地方有限，放不下凳子，學習寫字的時候只能坐在炕沿上。
裡面是父母的房間，還兼客廳使用。
這天，李冰跟往常一樣，早早起床，生爐子，做早飯。待父母吃過早飯上班去之後，又洗鍋刷碗，把還在睡懶覺的妹妹拉起來。
雖然現在是放寒假，但妹妹今年初三，是關鍵時期。妹妹從小學習成績就比她好，被父母視為讀書的種子。
而她學習成績一般，中考時沒能考上重點高中。這年頭考大學競爭激烈，沒有考上重點高中就意味著你跟大學無緣了。
幸好托父母的福，她父親會拉二胡，母親酷愛舞蹈，年輕時都是廠里的文藝積極分子。在父母的薰陶下，李冰從小就喜歡文藝，會唱歌跳舞，憑著這個長處，考上了雞西師範。
把妹妹叫起來之後，她就開始打掃房間。她愛乾淨，總是把家裡打掃的一塵不染，院子也掃得乾乾淨淨。
鄰居們每每看到這一幕，總會感嘆將來誰家要是娶了她當兒媳婦，有福了！
收拾完屋子後，她會搬一張小凳子，坐在外間的爐子邊看書。她喜歡看瓊瑤和岑凱倫的小說，和萬千書迷一樣，總是會幻想自己將來也能收穫一份美好的愛情，過上奢華的生活。
臨近中午，她又開始忙著做午飯。
她和妹妹都在上學，家裡負擔很重，父母上班能不吃食堂儘量不吃食堂，極其節省。
「冰冰，電話！你們學校打來的，長途！」胡同口小賣部的張大嬸在院子門口高聲喊道。
「來啦！」
李冰趕緊應了一聲，穿上棉衣，裹上圍巾，拿了五毛錢匆匆出門。
小賣部的公用電話，打個長途1塊1一分鐘，接電話則需要五毛一次。
李冰一溜小跑著，心裡還在琢磨學校到底有什麼事。
跑到小賣部，電話聽筒就擱在櫃檯上，她趕緊拿起來：「喂！」
「是李冰同學嗎，我是校長……」
「我……我知道了，我會儘快過來，謝謝校長……校長再見。」
放下電話後，李冰神情有點恍惚。
沒錯，她在學校里的表現算比較突出的，不但能歌善舞，還會彈鋼琴、拉手風琴，繪畫也很不錯。但學校里比她長的漂亮，比她多才多藝的，有的是，導演怎麼就會一眼就看中自己了呢，居然還要請她去試鏡。
她不太明白什麼叫試鏡，大概跟面試差不多吧。不過校長也在電話里說了，她是導演從學校全部兩百多名音樂班的學生中，重點挑出來的一個，要試鏡一個很有分量的角色。
這一刻，李冰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一般。
「什麼，姐，有人看中你，讓你去演電影？」
當回到家，她把這事跟妹妹說了之後，李雪一下子就蹦了起來，一臉不敢相信道：「真的還是假的？」
「是我們校長親自打來的電話，應該……應該不會有錯的。」
「那你還等什麼，還不趕緊去買火車票，儘快動身啊！」李雪急道。
「我……我這不是想等爸媽回來後，跟他們商量商量……」李冰猶猶豫豫道。
因為打小學習成績就不好，父母更多的偏愛成績好的妹妹，使得她內心自卑，總是缺乏自信心。
「有什麼好商量的，這可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啊……不行，我這就告訴爸媽去。」
「小雪，爸媽中午馬上要回來了。」
可性急的李雪卻不管不顧，穿衣下炕，急著就往外跑。
等到李父李母回來的時候，李雪已經把事說給他們聽了。
李母一進門就急急忙忙問道：「冰冰，小雪說的都是真的？到底怎麼回事？」
李冰把事情又說了一遍，最後道：「我們校長說讓我儘快趕過去，導演還要面試。」
夫妻倆對視了一眼，都感覺很不思議。
他倆年輕時就是文藝愛好者，以往只能在廠里有活動時才有登台表演的機會，可電影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太遙遠了。
李母率先道：「那還等什麼，趕緊收拾收拾。老李，你先去火車站把車票買了。」
「哎哎哎。」
李父應著就要出門，到門口又轉身不放心道：「我看這樣，讓你媽陪你一塊兒去。」
……
同為龍江下轄的地級市，相比小城雞西，佳木斯要大得多。
早在偽滿時期，這裡就是三江省的省會。所謂三江，便是松花江、黑龍江、烏蘇里江，三江交匯之地，轄區內便是廣袤、肥沃的三江平原。
此時的佳木斯是僅次於省城爾濱的省內第二大城市，不光是農業，工業也很發達，市內更有兩所大學。
隨著中蘇關係緩和，這裡如今已然成為對蘇開放的前沿城市，國際倒爺匯集。
佳木斯大飯店是一棟四層的蘇式建築，占地面積很大，集餐飲、住宿、娛樂為一體，位於二樓的歌舞廳尤為熱鬧，喝酒、唱歌、跳舞的人很多。
此時，歌舞廳舞台上一個長頭髮的男歌手正在深情地演唱時下最流行的《一場遊戲一場夢》。
唱著，唱著，一不小心出現了個小失誤，底下頓時一陣起鬨：
「唱的什麼玩意兒！」
「下去！下去！」
「滾蛋，換個漂亮的女歌手……」
甚至冷不丁有個酒瓶子砸到了台上，把本就手足無措的年輕男歌手嚇了一跳，只得不停地鞠躬道歉。
歌舞廳的消費很高，一瓶幾毛錢的大綠棒子都要賣到五塊錢，來玩的都是有錢人。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窮人乍富，最喜歡幹的事情就是變著法的使喚人，花錢買那種被人捧在手裡的感覺。
要知道往前倒幾年，大家都是窮人。
沒辦法，最後只得經理出面道歉，把男歌手拉了下去，換了一位女歌手給台下的那些有錢大爺們繼續表演。
「你怎麼回事，老是出問題！你這樣會把客人趕跑的，知不知道？」
「對不起，經理，實在對不起，下回我一定注意。」男歌手連忙道歉。
經理卻冷哼道：「下回？沒下回了！一會兒結帳走人。」
「經理……」
男歌手望經理轉身離開的背影，那張帥氣、稚嫩的臉上充滿了無奈。
好在經理說話雖然難聽，但人還算厚道，沒扣他錢，十塊錢一場，一共來了七天，收到七十塊錢。
本來是份好工作，可惜沒了。
男歌手其實是話劇團的演員，可現在演出市場不景氣，團里入不敷出，沒有戲排，只能發基本工資，每個月就幾十塊錢。
現在很多人都跑到外面掙外快，有去電視台客串主持人的，有去拍電視劇的，當然這些都是團里有門路、有本事的人。像他這種沒啥門路，剛剛從表演班出來的新人，只能到歌廳唱歌跳舞。
當他垂頭喪氣回到自家小區，就看見小區門口公用電話處外面的小黑板上寫著自己的名字，內容是有人找他，請他回電。
他付了五毛錢，按照留下的號碼撥打電話。
兩毛錢是公用電話處的傳呼費用，三毛是打回電的錢。
「喂，國強嗎？」
「連生哥，你找我。」
「告訴你一好消息，雞西有個劇組正在找演員，其中男二號的角色要找一個17—20歲，形象好，有一定表演基礎的演員，我覺得這個角色挺適合你的，你應該去試試。」
這個叫國強的男歌手一開始聽到有劇組找演員還挺興奮的，但一聽後面的要求，頓時無奈道：「連生哥，我年齡超了，我都實足二十一了，說虛齡的話，過年就二十三歲了。」
「哎呀，你怎麼這麼死心眼啊，年齡要求就是個大致範圍，你說你二十一，跟二十歲的有區別嗎？一點都沒有。人家劇組選人，主要是看你合不合適。你看你年齡合適，又在表演班學過三年的表演，特別符合要求。就算退一步說，他們這次要招不少演員呢，咱們演不了男二號，難道還演不了龍套角色不成？去試試吧，我也去，咱倆一起去碰碰運氣……」
「哦對了，差點忘了跟你說，這是個電影劇組，不是電視劇，機會難得啊，弟弟！」
國強心動了，連生哥說的對，差一歲有什麼問題，碰碰運氣唄。
他摸了摸口袋裡的那七十塊錢，點頭道：「成，連生哥，咱倆一塊兒去。」
……